白马公主009

我在别有深意的诀别中已经说过再见了

【Thranduil/Aragorn】情人(聊斋风混ABO设定)(二十九)至(三十)

【1-9】 【10-19】 【20-25】 【26-28】 【29-30】 【31-34】 【35-36】 【37-38】 【39-41】 【完结】

嗯……→_→如你所见,这么短的两章怎么可能完结嘛!╮(╯▽╰)╭! 

另外依旧是警告:

CP很雷,不要乱点

有OOC,有黑,作者事先道歉


二十九

 

马车在洒满月色的大道上疾驰着。

从车窗里往外望去,可以看到洁白的圆盘下那渐渐远去的城市的剪影慢慢隐没在苍茫群山之中。

在他们的右侧是暗夜里高大巍峨的山壁,深黑的树影从窗口飞掠而过。左手边的山崖之下环绕着广袤深沉的大海,海风伴着浪涛的声息吹送到他们耳边。

 

车里的两人暂时处于相对无言的沉默状态,埃斯泰尔的眼睛保持低敛从头到尾都注视着自己的脚尖。直到精灵王给久别的故人呈上一瓶金灿灿的美酒:“渴了吗,埃斯泰尔?”

埃斯泰尔这才松了口气,接过瑟兰迪尔给他斟满的酒杯:“是有点——我跑出来的时候身上什么都没带。”

 

“为何这么匆忙地要走呢?是突发什么事件?真的因为你母亲病了?还是别有原因?”瑟兰迪尔看着年轻的军官,“或者是因为……因为我在多尔罗斯所以你就急着躲开我吗?”

“咳咳……”埃斯泰尔被呛了一下,酒水泼了出来洒到衣角,他手忙脚乱地用袖口去擦,“不不——您误会了——我母亲病了的消息是真的,当然我离开刚铎确实别有原因。”

 

“哦?”瑟兰迪尔扬扬眉。

 

“德内豪越来越排挤我了,处处与我针锋相对。”埃斯泰尔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之前我向埃克西里昂引荐甘道夫做国王顾问。但还没做多久德内豪就向埃克西里昂引荐了萨鲁曼,用萨鲁曼替代了甘道夫原来的位置,并且占据了奥桑克塔掌管历史纸卷和古籍的研究。”

 

“他这是在培育自己的党羽么?”瑟兰迪尔笑了笑。

“何必说得那么委婉呢?他确确实实是在打压我啊!”埃斯泰尔的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情,“甘道夫认为萨鲁曼的才能在他之上,所以他很乐意退位让贤。而我……我与甘道夫都无意与他在刚铎内斗。我觉得德内豪得到真知水晶球的那天起,可能就已经猜测到了我的身份。可他对我的戒备之心却不减反增。所以甘道夫走后不久我也打算离开了。”

 

“这么说你仅仅是为了避免卷入政治风波才离开的?”精灵王问。

“是的。”埃斯泰尔肯定地说,“其次——我也确实很挂念我母亲的病情。”

瑟兰迪尔再次微笑,也没再追究这话真假,只是靠在座位上借着月色欣赏着身边的埃斯泰尔。

三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埃斯泰尔也长高了很多,面部的轮廓也变得更加深邃漂亮了。他现在看起来已经是成年人的模样,举手投足间都很沉稳有力,他的声音……他那奇异的柔和的声线里带着一股沙哑的、仿佛是金属质感的磁性,和瑟兰迪尔想象中的甜美糯软大相径庭,不过却也悦耳动听。

 

埃斯泰尔……纤细的,漂亮的,苍白的少年,如今已经变得这么性感成熟了。

 

“我在不久前也听说了您的事儿——再给我一杯酒好吗?谢谢~”埃尔泰尔抿着嘴笑,把酒杯递到他面前,“我听说他从幽暗密林那里把真知水晶球弄来的时候就知道——他肯定要用那水晶球来对付我……那时候我就想着麻烦大了,筹备着要走,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您可真是我命中的灾星!隔着那么远、隔了那么多年,您还能给我制造麻烦。”

如果不是埃斯泰尔是用开着玩笑的口气说这话,他一定要激动地把酒瓶子砸到马车的窗玻璃上去以示自己的冤枉与愤怒。

 

好在埃斯泰尔总是很聪明的,知道这种时候用什么语气说什么话。

瑟兰迪尔轻轻笑了一下:“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帮他找水晶球?”

埃斯泰尔握着酒杯,低头嗅着那金色的酒水的醇香,并未在意他的问题。

 

“你可知道,为什么在知道水晶球的危害性之后,我又坚决不肯把水晶球给他?”

“……”埃斯泰尔呷着美酒,并未说话。

 

“你可知道,德内豪砍了我的坐骑,我本想把水晶球留给他,任他自生自灭,可是又为什么我又放心不下,大老远地从密林赶到刚铎来,要求他把水晶球归还?”

“我想是……您考虑到水晶球若是危害到未来的刚铎掌权人——让一个被真知水晶球侵蚀了心智的疯子掌管这片国土,对整个中土世界都不是一件好事。”埃斯泰尔平静地说。

 

“你真是看得起我的智商和胸怀!”精灵王嘲讽地说,“没错,是有那么一点点考虑在内,但是——拜托了,埃斯泰尔——他们刚铎要怎么内乱要怎么衰亡关我何事?刚铎要说乱,从埃西泽死亡的那天就开始乱了,从法拉松大帝被沉入海底的那天起努曼诺尔人就已经一步步走向衰亡了,与我有多大关联?!我关心刚铎民生疾苦还不如我关心长湖镇有没有冰激凌来的实在!我一再对德内豪放心不下,我对再三再四地容忍他那些冒犯无礼的举动,仅仅是因为他——”

 

埃斯泰尔神色黯然:“别说了,我已经猜到答案了。”

 

“因为他长得那么像你!”这么大声的一句话,却好像是在埃斯泰尔脸上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似的,令那他深深俯下头去,空着的没拿酒杯的那只手抚上那宽阔的前额。“就是因为他长得和你有那么几分相像,所以那天他出现在密林的时候……我差点以为那就是你——别说是要我给他真知水晶球,就算是要我去偷魔苟斯头上的宝石我都愿意答应!”

 

他还在说着,却发觉埃斯泰尔已经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

 

他很快就闭上了嘴。

“……”埃斯泰尔沉默了老半晌,才举起空荡荡的酒杯,“能再给我斟满吗,陛下?”

“好的。”

 

埃斯泰尔把金酒一饮而尽,酒后的红晕再才把他那苍白的脸色压下:“您真是个多情的人呐~”埃斯泰尔很快又恢复了那调笑的神气,逼得他也不得不跟着他自嘲地笑了笑。“可是多情是个坏事的东西——答应我别再去帮德内豪了好吗,也别再去找任何与我相似的替身去赎罪了,好吗?”

埃斯泰尔的乌黑的长长的睫毛和那灵动的灰眼睛都会说话——在他那么深思地、凝重地看着你的时候——好像就在吸引着他附和他去点头一样。

 

——他真的就不由自主地跟着点了点头。

 

埃斯泰尔把酒杯还给他:“谢谢,我觉得有些累了。这酒喝得我好像有点晕。”

他把酒杯收起来放到座位底下的箱子里,决心转移一个话题:“你有没有回过瑞文戴尔?上次我见到埃尔隆德的时候,他因为到处没找到你而焦心万分呢。”他犹豫了一下,把后半句“我跟他一样为你担忧”还是咽了回去。

 

“我一直都没回去瑞文戴尔。我那天走了之后,觉得这个样子无法再见养父……就一路走到了北方的游侠部落。”埃斯泰尔一只手搁在椅背上撑着脑袋,灰色的眼睛看着窗外的海洋,偶尔会转悠过来瞟着他,“我的两个兄长——埃拉丹和埃罗赫经常在北方与游侠一起并肩作战,小时候我听说过很多他们的事迹,所以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就想着去北方,改名换姓,跟游侠一起流浪去。就当这世上没有埃斯泰尔这个人吧。”

 

他听得心中一阵心酸难过——那些伤害……那些在自己一时冲动之下做出的暴虐行径,于己而言是难以启齿难以磨灭的丑陋疮疤,于埃斯泰尔而言又何尝不是更深更可怕的伤痕?埃斯泰尔这三年来又是怎样过的呢?带着那种重创的身心,更别提欧米伽那种麻烦的体质,平白又要受多少煎熬折磨?

 

“我在游侠部落混了大半个月,原本想就这么默默无闻地跟着他们并肩作战,不料还是被两位兄长找到了——他们把我带到他们的帐篷里……埃尔隆德大人居然在那里等我。”埃斯泰尔说到这里就沉默了。

“……”

他们父子重逢又会是怎样的光景?看到那样憔悴落魄的埃斯泰尔……看到那样愧疚难安的埃尔隆德……

 

“我想我对不起他。”埃斯泰尔叹了口气,“我第一眼看到他在那儿——跟往常一样优雅地、静默地等在那里……好像过往的岁月里无数次等着我回来一样……那时候我就想逃。但是我不敢的——在他面前我不敢做任何忤逆的、令他着恼的举动。他给我解开了咒术,让我可以说话。然后他告诉我说——他找了我很久很久啦!他这就带我回瑞文戴尔。但我并不想回去,我跟他说,我就想当个游侠浪迹天涯。”

“然后他跟我说了我的身世。”埃斯泰尔的脸却平静如水,“他跟我说,我不能这样放逐了我自己,因为未来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的任务待我完成。我无法理解……我说我是欧米伽,体质弱于常人,已经被明明白白标记过,身上写明了他人主权的欧米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呢?”

 

“他说不是,恰恰相反——我自由了。无论是身体还是意志上都自由了——欧米伽在未被标记的时期会被结合热困扰,变得依赖药物且虚弱不堪,但是结合之后生理上的这种困扰就会渐渐褪去。至于个人的意志——他告诉我说,标记我的那个阿尔法……承诺了奉送我终身的自由,不会干扰我的意志,也不会控制我。所以现在……我与常人无异。我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干涉或者阻扰的。”

说到这里,埃斯泰尔无奈地笑了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瑟兰迪尔却不置可否,沉默地低垂着乌黑如玉的眼睫,看着手中水晶杯里金晃晃的酒水。他并不认为在遭受了那样的伤痛之后还有什么因祸得福可言,顶多也就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自我安慰。

 

埃斯泰尔没有看他,继续说道:“虽然养父那样告诉我了,我也听得明白。可当时我还没想好要干什么。

原本我被您抓走的时候……只一门心思想着要回家,回去瑞文戴尔,求养父庇佑我。但是发生那些事情之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瑞文戴尔曾经是我唯一的港湾,唯一的家园。但在那里……在我被误解被驱逐之后……在我遇难的时候,瑞文戴尔并未能庇佑我。我想我之前想的都错了,在我遇到危急的时刻,倒是自己的能力比等在原地求助于人更好用。我整个人由里到外都感觉不太一样,我的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我想要的那些东西也有所不同了。

我想或许养父的话很对——我是应该去闯荡闯荡,找寻自己的道路,重新认识这个世界……我也不再是那个懵懂天真,一味希望瑞文戴尔庇佑的孩子了。”

 

“所以你就来到了刚铎?来到你的故乡?”他侧过头去问他。

 

埃斯泰尔笑了笑:“最先只是说在洛汗周围闯闯——那儿民风淳朴,人民很热情爽朗,我跟着流浪的游侠去那儿,正逢塞哲尔国王征讨登兰德人——他们之中又很多信奉魔苟斯的黑暗努曼诺尔人,而我们游侠里又大多是正统努曼诺尔人的后代,仇恨魔苟斯,于是我就跟着其他游侠一起加入了洛汗的义勇军。随同塞哲尔国王打了几仗之后,国王塞哲尔同我也熟稔了起来。埃克西里昂有次来访洛汗就认识了我。塞哲尔跟他介绍我的时候说得比较夸张——把我吹嘘成一个屡立奇功的将领……”

 

“我可不觉得塞哲尔在介绍你的时候会有任何的‘吹嘘’或者‘夸张’。埃斯泰尔。”他不仅莞尔,“我倒是来猜猜看——那位埃克西里昂是不是因此对你‘一见钟情’了?”

埃斯泰尔似乎脸红了一下:“不……或许不是,又或许……是的?埃克西里昂摄政王很相信塞哲尔的话,他说他要去南方平复海盗的叛乱,就问塞哲尔,能不能把我借过去。”

 

“人还能借的?”瑟兰迪尔又笑。

“那可不?他那次来,本来是说要向洛汗借两千战马补充军备,但是后来……”埃斯泰尔说到这里就笑,却又不说了。

 

“哦!”瑟兰迪尔目光闪闪地看着他,“后来他放弃了两千战马,只借了你一个人回去刚铎,而且到了今天还没把你还给洛汗,是不是?”

埃斯泰尔笑着摆摆手:“好啦~您都猜到了!”

 

“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人是真金,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光芒万丈的。”没来由的,心中一阵欢喜——他为埃斯泰尔感到高兴,因为他的英勇与才敢得到他人的赏识,因为他被人喜爱。就好像是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虽然他自己也莫名其妙这种自豪感是从何而来。

 

埃斯泰尔与他说笑了一阵,这会儿喝了酒,很快就困倦了,他见状就起身坐到对面,好让埃斯泰尔能够蜷在座位上睡觉,并且吩咐费伦把马车赶慢一些免得颠簸。

 

不知不觉马车变得很慢很慢,渐渐就停了下来。

 

毋庸置疑——精灵也是需要休眠的,此刻费伦停了马车靠在车门上休憩,马车里的精灵王也是枕着车窗休眠,柔软的长发从胳膊上搭下来垂到了腰际,被洁白的月色照成了银白色。

 

对面的青年人动了动,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去推马车的车门。他做得真的很小心,浪涛的声音都盖过了他推开门扉的声响。就在他准备踏出马车的那一刻,蓦地伸出来的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埃斯泰尔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就被人拽着往侧边摔了下去!

倒地时后脑勺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精灵王的大腿上。

 

瑟兰迪尔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或者他根本就没睡,这会儿他正托着下巴盯着远方的群山,看都不看埃斯泰尔一眼:“睡不着是不是?正好,我也刚起来看星星。”

 

抓住埃斯泰尔脚踝的手不知不觉间被松开了。

埃斯泰尔没吭气,缓缓地坐起来,打量着半开的马车车门。

 

“逃什么?是怕我趁你酒醉就地吃了你?”瑟兰迪尔冰凉的声音顺着夜风吹来,叫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我在您靠近之后才想起一件要紧事……”埃斯泰尔吞吞吐吐地说,““因为我……被您标记过。所以——如果、万一——这旅途实在是太长了,我们又靠得太近,中途万一……您性致来了,我们之间的信息素纽带会让我也不受控制的……发、发情……”

 

瑟兰迪尔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北极星一样的冷光:“哦~还有呢!你靠我这么近,这么近的距离……加上过去的标记,足够我对你产生任何影响,命令你做任何事情吧?我记得埃尔隆德上次跟我说过什么来着?阿尔法对欧米伽的‘绝对主权’?”

埃斯泰尔终于脸色大变,终于撤下了所有伪装的淡定平和,跳起身就要往马车外面钻。

 

“站住!”瑟兰迪尔喝道。

那声音不大,都没吵醒费伦,但是配合他身上的阿尔法气息却足以控制面前这个属于他的欧米伽了。

 

果然埃斯泰尔浑身如同被电打了一样,霎时间就木在了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埃斯泰尔那个夺门欲逃的身形,暗暗赞叹两声:“想不到被标记过的欧米伽能够这样被所属的阿尔法使唤的……让你站住就站住,让你躺下就——埃斯泰尔——躺下!”

埃斯泰尔像个木偶一样乖乖躺下,眼中依然恨恨不平。

 

他顺手拉上马车门,俯身打量了一会儿那躺着的欧米伽,凑到对方耳边低语:“这真是太神奇了……是不是?阿尔法对欧米伽的控制权简直比魔法还要好用,我可以完全地操纵你,命令你,甚至是……如果我此刻命令你服侍我取悦我,你也会照做吧?”

埃斯泰尔脸色刷红,灰蓝的眼睛狠狠地瞪他——不用说,此刻他肯定恨死他了!

 

“那好呀,埃斯泰尔,可怜的小埃斯泰尔——我命令你……”他一边笑一边脱下外袍。

埃斯泰尔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眼中水光闪烁,盯着他看了片刻后,干脆绝望地闭目受死。

 

他把轻软的外袍盖在埃斯泰尔的身上:“我命令你好好地闭上眼,睡一个安稳觉。明天中午我们就能穿越多尔罗斯到达昂巴了。”

 

埃斯泰尔依言闭上眼,很快就沉沉睡去。

 

三十

 

第二天一大早,埃斯泰尔钻出马车,就看见自己被一群穿着绣有白树制服的军官包围了。

他第一反应是要不要举起手来?

马车里却传来精灵王低低的笑声:“别害怕,埃斯泰尔——这些是摄政王派来问候你的使者,箱子里的都是送给你的财物,另外那个白胡子老头应该是宫廷的御医。”

 

埃斯泰尔定了定神,四下看看这些站得笔直把他围得水泄不通的军官们,果然都不曾亮兵器:“好的,谢谢……长官们,我现在赶路,这些东西我都不需要——金子太重了,我带不动。医生?医生更不用了……我母亲那里有全中土最好的医生。”

但是那些军官们非常严肃地说,他必须接受这些礼物,不然他们不好向埃克西里昂摄政王交差。

 

埃斯泰尔瞧了瞧堆在眼前的珠宝箱子:“那我想要你们的马——没错,我第一眼就看中它了——瞧这膘肥体壮的,一定是洛汗国进贡的宝马对不对?给我一匹。”

但是军官们严肃地说,这马是摄政王令他们骑来追他用的,并不是送他的礼物。

 

“别这么不通人情嘛,长官~”埃斯泰尔笑嘻嘻地说,从装珠宝的箱子里用小指头勾出来一枚小小的月长石胸针,半透明的泪滴状,幽蓝朦胧的晕影包含在其中,极是晶莹可爱。

“你们听好——我就收下这个,剩下的珠宝就送给你们平分——分干净,你们最好一个子儿都不要给我剩下。但是作为交换,你们要把那匹洛汗的宝马给我。埃克西里昂如果问起,你们就说这些财宝我都收下了,顺便还牵走了这匹马。他不会责备你们的。请替谢谢埃克西里昂大人,并且转告他,伊露维塔会保佑刚铎,白树之花终有一日会再度盛放。”

 

军官们商议了一阵子,觉得这法子可行,于是就照做了。埃斯泰尔上了马车,对军官们招手:“我要走了,各位不必再送。总有一天我会再回来。但愿那时候还能与你们相逢。”

“再见,先生,您真是个慷慨的人。”因为是精灵王的马车,所以刚铎的军士们也不敢阻拦,他们分成两列站在道旁,目送他们离去。

 

走不了十几里路,瑟兰迪尔透过车窗瞧了瞧外面,笑道:“看看我们又到哪儿了?这地方简直就像是个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

他们到了昂巴。

 

——但这里已经不是他们记忆里的昂巴了。

昂巴这会儿已经变得更加漂亮,更加繁华。耀眼的阳光之下,一湾碧蓝的海水簇拥着那洁白的城市,港口停留着许多豪华的船只。

 

“我真喜欢这儿的海水和阳光,”精灵王笑着说,“这种蓝色比密林里所有的蓝宝石加起来都更加绚烂夺目,这儿的海水比锦缎还要柔滑绮丽。还要这种灿烂的阳光,从那些白色房屋的墙板和房顶以及白色石板路反射过来,刺得人眼睛都花了。密林里是永远都没有这两样宝贝的,这样的碧海青天只有在这儿才看得到。”

埃斯泰尔看了看车窗外的海水:“您要不要在这里稍作停歇,顺道享用一下此刻的美景?我们回去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刚铎了。这地方我很熟悉,正好附近有一家漂亮的餐厅可以供应早餐。”

 

餐桌居然摆在露天的沙滩上,在这个狭小的海湾里,这个位置可真够绝妙的。

头顶上是茂盛的绿树替他们遮挡着阳光,脚下的是白色的沙滩。海风吹得他们的发丝和衣衫随风飞舞,一波一波蓝绿的海水由远及近,层层叠叠地冲到他们脚下。

埃斯泰尔一定是对这一带很熟悉了才会给他们找到这么好的位置。他还不忘叫老板上一份茴香烈酒给费伦:“您如果是初次来海边,还是需要靠这个镇定一下您的神经。”

费伦非常感激:“是的,先生。在多尔罗斯的时候我对大海的反应还不那么强烈,但是这儿……这儿实在是太迷人了,这种比蓝天还要纯蓝的大海让我实在是很眩晕!哎,就算是在国王的金库里我也没见过海面上这种璀璨的亮蓝色光点呢!我确实得喝点酒冷静冷静。为什么这海洋的颜色会变?远处的她是丝绒一样的深蓝,海岸这一带的她是清浅的蓝绿色,到了我们脚下她就变成透明的了!”

 

他们渐渐变得快活起来,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探讨着贝尔法拉斯湾的美景。

早餐不算精致但很美味,酒也不算太好,但是配合这里美如仙境的景致让他们很舒心爽朗,所以也就没有计较那么多。

“看到那港湾上停留的白船吗?”埃斯泰尔指了指远处那碧蓝的港口,“那是往来贸易的商船。小一点的是贵族们私人用的游船。以往海盗肆虐的时候,这个港湾是被黑暗努曼诺尔人和海盗占据的,海面上停留着的都是挂着黑帆的巨大海盗船。刚铎的将士们收复了此地之后,才还了这个港口一个安宁。”

 

“哦~”瑟兰迪尔扬了一下眉,表示很赞叹——一想到这地方能够如此美丽安宁主要还是索龙吉尔打退了海盗的功劳,他就忍不住去看看埃斯泰尔,想要看看那家伙的脸上有没有得意的神色——不过埃斯泰尔此刻是微笑着看着这美丽的海湾,非常快乐地沉浸在此际的美景之中,看起来完全没有别的想法。

 

埃斯泰尔又用叉着樱桃的叉子指点着那个港口:“您看,只要这片海域永远是和平的,美丽的,今后这个港口繁华起来,你们精灵也可以选择从这里开始西渡的旅程。会有更多的精灵将记住此地的美景的。”

“那么有生之我就又多了一次重回此地的机会。但最好不要是我西渡的那一天。最后一天才去贪看这样的美景,怎样看都觉得看不完——那我肯定会觉得不划算。”瑟兰迪尔说——不过西渡那事儿他其实根本就懒得考虑。他倒是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只看到了辉煌的落日和朦胧的晨曦,但是却没有看到这大白天这么清爽迷人的景致,他是真心希望自己能够经常来。

 

埃斯泰尔不禁莞尔:“那样确实很可惜。金银珠宝你可以带走,但是这儿的美景你却带不走,无论在这里你留下多少欢乐、血泪,那些岁月的痕迹都只能留在你记忆里……记忆才是你唯一能够带走的东西。不管将来这个世界历经多少沧海桑田,我都是如此喜爱这个地方。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我都会记得此地的绝美景色。”

 

瑟兰迪尔却不大高兴听他讲这话:“你怎么跟那些瑞文戴尔的精灵一个样?动辄怀古伤今,动不动就用一副‘横亘千万年的深邃目光’来俯瞰世间——好像你活了好几辈子似的!张口闭口必是远大情怀、就连日常对话都要捎带透露一下你对世间万物的感慨追怀和你的博大精深?我觉得你这点很不好,应该跟我们密林学学——西尔凡精灵是活在当下的,唱的是今日的歌谣,赞颂这眼前的美景。喜爱就是喜爱,高兴就要尽兴——才不会把时间和精力花在感伤喟叹上。”

埃斯泰尔闻言微微一笑:“您正好相反——说话总那么直抒胸臆。欢喜起来就高声大笑,忧伤起来就愁容满面,生气就直接暴跳如雷,一点儿也不像活了数千年的精灵的样子。”

 

……

他们在茶余饭后又斗了一阵嘴,然后在这个漂亮的半月形沙滩上漫步一阵。吹着海风,踩着一波一波清浅的透明的蓝绿色海浪,听着那些大榕树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都觉得心情无比地轻松愉悦,埃斯泰尔甚至说将来想要在这里定居。哦,但是不行——他们眼下还要回去瑞文戴尔呢!他母亲病重,最好一刻都别耽搁。

 

“方才在散步的时候我在这附近的石桥下边看到了你的通缉令——索龙吉尔的通缉令,悬赏金很高,死的活的都要。”在马车上瑟兰迪尔和埃斯泰尔玩纸牌的时候突然说。

埃斯泰尔惊讶道:“德内豪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吗?他已经放弃暗中打压我,转而直接要谋杀我吗?我到底怎么他了,他这样恨我?”

“你跟我在一起,怎么可能放任你被欺负?”精灵王笑着说。

 

由于他们赶车的马匹里多了两匹洛汗的良驹,这会儿脚程已经快了许多,不几天他们就到了白色山脉这一带。傍晚时分他们就在山上的一间旅店投宿。

这个旅店和普通的旅店一样,用又大又宽的四方石块砌成了三层楼,楼上宽敞的露台上包围着茂密的葡萄叶子,堆放着栽种了五颜六色的花草的花盆。站在露台上可以闻到山风送来的浓郁芬芳,观看着夕阳从黑色的森林那边缓缓落下。

 

他告诉埃斯泰尔:“前方就是费里安森林了,与它相邻的则是哈力费里安——也就是你们刚铎人称作‘敬畏之山’的地方,它是刚铎的中心,曾经埋葬过伊兰迪尔。费里安森林道路崎岖曲折,但是敬畏之山那一带被努曼诺尔人修理得非常平坦宽敞。我们就走哈力费里安,穿过那里,我们很快就会到达洛汗。”

埃斯泰尔连连摆手:“不行,那儿……那儿我不能去——埃西泽明令所有刚铎的人民不得靠近哈力费里安,哪怕是刚铎的皇室都不允许靠近伊兰迪尔的坟墓。”

 

“可是伊兰迪尔的遗体不是已经从哈力费里安迁移到了米那斯提力斯了?你担心什么呢?”瑟兰迪尔惊讶地问。“哈力费里安这会儿只是空空的山林罢了。赶路的话,当然是走哈力费里安更快啊!”

 

埃斯泰尔还未回答,敲门声就响起——费伦来送晚餐来了:

“你怎么这么半天才上来?”精灵王不满地问。

“这不能怪我,陛下——我们门口到楼下的走道上、台阶上都被人堵满了!他们都争先恐后地想要一睹您的容貌。他们纷纷传言您是他们千百年间遇到的最好看的精灵,还有几个画家在下面把画板和颜料都准备好,想要为您作画。就连我也被他们逮着问这问那,几乎迈不开脚哩!”

 

埃斯泰尔笑了笑:“乡野小店难得有美人临幸,自然要热闹一番的。陛下您不下去吗?让那些画师给您绘画不行?”

“不想,与其坐那儿一动不动让人画,不如跟你打一晚上牌。我不喜欢自己的私人时间和领域被别人侵占。”他冷淡地拒绝。

 

“两个人打牌多无聊啊!不如下去吧——我知道你们西尔凡精灵是很喜欢热闹的,下面有酒桌有牌桌,还有很多喜欢您的人。何况——我们这会儿酒不够了。”

晚餐过后他们才发现酒没了——密林精灵就是这样,无论何时何地,酒总是不够的。

 

美丽的精灵王很快就一脸傲慢地出现在门廊里,整个人就像是暗室里的一颗璀璨光亮的明珠——全场就他一个光彩夺目的焦点,全场人都为他发出惊艳的赞叹声。

 

“我可不想给你们做模特,爱看就看,爱画就画,我不管。我们玩自己的去。”他牵着埃斯泰尔下楼来。

 

四下都是人,从他门口到走廊到台阶上都挤满了人,楼下的酒桌上有人在赌牌,斗酒,跳舞,周围的人们还在兴奋地围着他,啧啧赞叹着他,也有些大胆的上前来与他攀谈,在他身后紧跟着,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企图拉住他的袍袖。

 

他人高马大地杀出重围,占据了整个大厅的制高点——赌桌,并且很快就牢牢掌控了最有利的形势。从柜台那里一罐又一罐的啤酒葡萄酒在不停地往各个酒桌上面送,他身边围满了好奇又惊叹的人群,人们已经不止是惊叹他的美貌了,人们在惊叹他的美貌的同时更加钦佩他豪赌阔饮的气魄,简直是五体投地。

 

“我去给您再拿一些酒来。”埃斯泰尔笑着看了一会儿他的牌。

“不要乱走,酒就要费伦去拿吧。”他这会儿紧盯着牌桌,随口吩咐道。

 

大厅里这会儿很热闹,埃斯泰尔忙着帮费伦端酒,一不小心撞了人洒了别人一身,双方很快发生了口角,不知怎么的就推搡了起来。大厅里人挤人的,又热又嘈杂,火气就越闹火气就越大,双方一言不合就迅速动了武,打得酒瓶子和板凳满天乱飞,拳脚无眼不慎还打中了几个围观群众,结果好好的两个人的吵嘴就闹成了一群人要跟埃斯泰尔干架。

 

“吵什么呢?”他玩到兴头上,不满地说,“叫他们要打就出去打。”

埃斯泰尔真的把那伙人纠结起来,跑出去打了。他自己则是专心玩牌。

 

十分钟后他意识到埃斯泰尔还没回来,迅速把手上满把的牌往桌上一摔:“不玩了,费伦——出去看看我们的马车。”

 

不出所料——方才那些闹事的醉汉这会儿都鼻青脸肿地被打晕在地上,而马厩里少了两匹马,而且正是洛汗的良驹。

而埃斯泰尔早已逃之夭夭。

 

“又叫他跑了!”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站在那里,“这小子真是见缝插针地想溜啊。费伦,快点把马车备好,我们追。”

“我们往哪儿追,陛下?”费伦看看路上凌乱的车辙,这儿是往来旅客非常多的地方,完全不知道哪一个是埃斯泰尔的马留下的痕迹。

“循着气味追啊——”他说,“你闻不到他身上的果树香味吗?”

“什么……气味?”费伦一脸茫然,“殿下,我嗅觉可能没有您那么好,我……”

 

“哦,算了,你把马车备好,按照我说的方向追就是了。”他恍然想起费伦也是个贝塔,对欧米伽的气味完全无知无觉。

 

还好阿尔法天生就对自己的欧米伽气息敏感,更何况是瑟兰迪尔这种鼻子非常灵敏的精灵,他们不费什么力气就拐上了通往费里安森林的道路。

但是很快他们在一个分叉口止住了:

左边的道路是深入费里安森林,右边的道路是通往伊兰迪尔之墓的哈力费里安。

欧米伽的甜味在这儿好像也一分为二了。

 

这应该是埃斯泰尔的障眼法,两匹马中他放了一匹,上面搭上自己的衣服,让它往相反的方向跑。所以这儿左边右边都有埃斯泰尔的气息。而此刻夜深雾重,山路崎岖,更加上遮挡视线的参天古树,从低处往山上看根本就无法看到他们要追踪的人。

 

“陛下,您怎么不走了?”

他停在路口稍微思索了一会儿:“往右边走是刚铎人的‘敬畏之山’,道路通畅平坦,然而埃斯泰尔跟我说过刚铎皇室哪怕是他也不敢走这个地方;往左是费里安森林,崎岖难行,一般人都是从这边穿越到达洛汗。埃斯泰尔会走哪边?费伦,你觉得若是你的话,你在逃跑的时候会走哪边?”

 

“我当然是走右边。逃命要紧,右边这条道又宽敞又没有人迹,这种紧要关头当然是挑好走的路,谁还要管禁令呢?”

他微微一笑:“好,我们走左边!”

 

“陛下……这……”

“按照一般人的判断,走右边是正常的选择,埃斯泰尔肯定也觉得我们会往右边追,所以他会反其道而行之——走左边!快!”

 

他们的马车在参天古树之中快速穿行,夜晚的林间有着厚重潮湿的雾气。

但是他的预感确实是对的,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欧米伽的香味并未消失,而是在雾气中宛如闪烁的星光一样若隐若现。

 

远处传来刀剑交击的声音,侧耳倾听那些人步伐稳健,呼吸急促,应该是正常的人类而不是半兽人或者矮人之流。

“啊……对方的人也有不错的身手,且训练有素……”瑟兰迪尔喃喃说,“我听到已经倒下三个人了,地上可能还躺着七八个在挣扎——下手的人很仁慈嘛——重伤了他们,却没有取其性命。不过在暗处还埋伏着其他刺客,这可就麻烦了。他得小心……”

 

叮叮当当的兵刃交接的声音越来越近,夹杂着山林里尖锐的夜风。

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轻手轻脚地踩着柔软的铺面了落叶的地面前行,冷杉的枝叶拂过他的长长的衣摆,却没有发出太大的声息。

 

借着淡薄的月色,依稀看到那浓厚的雾气里交错缠斗的人影。埃斯泰尔果然是一个人在对战十来个杀手,剑光冰寒冷冽,如闪电迅捷,力若雷霆,黑色的斗篷在夜风中飘飞着,像是翻涌的乌云缭绕在埃斯泰尔的身上,他那优雅不凡的战斗姿态也因而显得神出鬼没。

眨眼间又解决了两个人。

 

阴影里还蛰伏着如同雕像一样的杀手,他们像是紧盯着垂死挣扎的猎物的乌鸦,伺机而动。

那边斗得正酣,这边那宛如雕像一样死寂的刺客偷偷取出弓箭,瞄准了埃斯泰尔。

 

“咔嚓”两声,正在打斗中的几个人都愣怔了一下,埃斯泰尔趁机给对面的几个对手横着划了一剑过去,割得他们胸膛流血不得不捂住伤口退下。他自己也赶快跳出了战圈。

 

精灵王手上提着长剑,费伦手上挽着弓,地上是那两个暗杀者被他们折断的弓箭的残骸:“我可不喜欢那些鬼鬼祟祟暗箭伤人的家伙。”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黑衣蒙面披着厚实的斗篷的刺客。

埃斯泰尔依然警惕地握着剑注视着对面的敌人,一面缓缓倒退着走到他身边,被他又瞪了一眼:“我也不喜欢不告而别的冒失鬼,总能给我惹麻烦。”

 

埃斯泰尔冷静地说:“陛下……并不是我喜欢招惹麻烦,是麻烦总是找上我。这些人是狠辣冷酷的职业杀手,而且一早就埋伏在费里安森林这里拦截我——”

“哦——是你的仇敌?”

“对我恨之入骨的死敌。”埃斯泰尔回答,又小心地往他身边靠近了一些。

 

黑色的蒙面人之后藏着一个人,这人方才在他们打斗的时候一直站在后方,用冷厉的目光紧盯着他们,自己却一动未动。瑟兰迪尔早已注意到他了:“别像个胆小鬼似的在别人的影子里躲躲藏藏!滚出来吧!德内豪——你走到哪儿都改不了你那一身的酒肉臭味。”

 

德内豪缓缓摘下宽大的帽子,解开黑色的面罩,露出那张苍白秀气的小脸,眼眶是充血的红,嘴唇哆嗦着,却又狠狠咬住。就那么沉重地拖着步伐缓缓走到他们面前,与埃斯泰尔面对面站着。

——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了。

一般的高矮,一样都是笔直利落的身形,一样都是及肩的黑发,就连五官轮廓的比例和形状都很相似。十步开外不仔细看的话,一晃眼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但是这两人之间的差异却是如此明显,一个是皎洁清朗如高空之月,黝黑的肤色看起来很阳刚俊朗,眉目舒展容色亦是平和。一个是阴险诡谲似森冷沼泽,眼中总是闪烁着疯狂的光,嘴角噙着神经而凶恶的笑,苍白的脸孔经常因为流窜而过的痉挛而狰狞起来。

——却又是完完全全的相反的两个人,无论怎样看都不会弄错。

 

这是埃斯泰尔与德内豪第一次见面,但是彼此相望一眼都觉得极其难受不适。

 

瑟兰迪尔也冷眼瞧着德内豪,一手轻轻搭在埃斯泰尔的肩上,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回护的姿势。精灵之眼是非常锐利而明净的,有心发挥实力的时候,可以看穿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可以看穿一切的谎言与虚伪,然而瑟兰迪尔在德内豪的身上看到的却不是正常人的眼睛,那是疯魔之后毒蛇的眼——血红又恶毒,杀气腾腾。饱含着万丈恨怨与刻骨的嫉妒。

——这人是已经疯了?

 

“我来拿走属于我的东西。”德内豪眯起眼睛盯着埃斯泰尔,“那个被你搜走的真知水晶球。”

埃斯泰尔苦笑:“那东西又不在我手上,你截杀我做什么?”

 

德内豪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不错……”他还是紧盯着埃斯泰尔。

“不错……一开始我埋伏了杀手在这儿,是准备刺杀精灵王的。只要他的马车一经历这条主干道,我们就把他射程筛子!事后我们就可以取走水晶球,伪装成是被半兽人袭击的样子……你知道,埃西泽当年也是这么死的……何况瑟兰迪尔轻车简从地跑到刚铎来,不给他安排个经典的死法真是对不起老天给我这么好的条件!”德内豪冷笑,“谁知道跑来的是你……误打误撞闯入我们陷阱的居然是你!你这个混账东西!总是在坏我好事!”

 

埃斯泰尔颇为无奈地看了瑟兰迪尔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我本想逃跑的,竟然阴差阳错地帮您挡了一顿袭击——您瞧这多有趣!”

瑟兰迪尔则是在脑内迅速创造了把德内豪弄死的一百万种方法。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但空气里焦灼郁积的情绪已经像是吸得满满的海绵,堵塞着每一个人的呼吸道。夜风吹拂着他们灼热的脸孔,欧米伽清甜柔和的气息被送到他的肺腑,他微微侧过头,看见埃斯泰尔忧郁的深蓝的眸子正好与他对望。

 

他微微舒了一口气:“幸好我赶来及时——你还活着。”

埃斯泰尔却在叹气,他并不知道埃斯泰尔在叹什么。

 

德内豪突然爆出一声带着颤音的呼喝:“弓箭手!准备——”

那些埋伏在暗处的几十号弓兵们齐刷刷地掏出武器瞄准他的敌人,但他们并未能如愿地击杀在场的三人。

 

夜风依然在呼呼地吹着,风中夹杂着低沉而含糊的音节……那是树人们愤怒的呼声——弓箭手们都被他们埋伏所在的树根绊住了双脚,被游动的藤蔓捆住了身子,干枯的树干像是细细长长的巴掌一样抽打着他们,逼迫他们不得不撤了武器。

 

精灵王的银白的长发和漆黑的袍子随风飞舞,他依然一手揽着埃斯泰尔的肩头,一手优雅地提着剑,碧蓝的眸子里闪烁着逼人的亮光:“你不该在这种地方对我动手——德内豪,木精灵和树人们自远古年代起就是要好的盟友,是精灵们教会了树人语言。在陆地,在海上,努曼诺尔人可能称霸一时,但是在森林中——我永远为王!”

 

德内豪背后的橡树忽然活动起来,密密的枝条交织成了活动的网,劈头盖脑地把他给兜住绑在了树上。德内豪怒吼着死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瑟兰迪尔打了个响指:“杀了他!”

“住手!”埃斯泰尔连忙阻止他,“别杀他!他是摄政王之子。”

“我们也可以按照他的思路——就在这儿割了他的脑袋……”瑟兰迪尔脸色犹如寒霜,“然后说是他和属下分赃不均自相残杀了。这么好的机会,不给他安排一个经典的死法简直是浪费!”

他轻松地挥着剑往德内豪走过去。

 

“那样您和堕落的精灵有什么两样?”埃斯泰尔握住他的手腕,“别让他的血沾污了您的手,别做这样的恶行玷污您的心。放下……放下剑。求您了。”

“我不是埃尔隆德——埃斯泰尔,圣人行径我学不来。”瑟兰迪尔依然不为所动。

 

德内豪早已挣扎得筋疲力尽,这会儿一看到他们二人在他面前争执拉扯,他却怒火更盛:“你们两个奸邪恶毒的小人!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瑟兰迪尔眉毛一挑:“哦?这还是我千百年来头一次听到如此好笑的笑话——你这个恶毒卑劣的伪君子,不知感恩、心狠手辣、为了抢夺水晶球、因为妒忌索龙吉尔,阴毒下流伎俩用尽,你居然还骂我们?”

 

“我行事堂堂正正、无愧天地!”德内豪厉声叫道,“水晶球本来就是我们刚铎所有物,我寻回它天经地义!我当日真是单纯无知才会向你这个财迷心窍的精灵王求助,活该我倒霉被你这个奸险恶徒劫走了水晶球!我大发善心不忍杀你才只取走了水晶球。后来我也杀了我的马作为赔偿——难道我做得还不够意思?而这个……”

他把恶毒的红眼睛转向埃斯泰尔:“这虚伪造作的索龙吉尔比你更恶心!窃走了我的地位,迷惑我的父王,迷惑我的子民……明明是满肚子的男盗女娼,还在我面前装什么正义道德,装什么圣洁高尚!我呸!恶心!”

 

寒光一闪,精灵王的长剑已经架到了德内豪的脖子上!

“住口!”瑟兰迪尔的脸色铁青,“我不能容忍你这样侮辱他!你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看来我猜测的是真的。你果然对他的感情非同一般——你见我的第一面,你看我的眼神就已经泄露了太多信息了。你就那样看着我,你那样无缘无故就对一个陌生人那么好——你当我是傻的么?你当我从来都不曾听说——这世上有一个人与我形貌气质极为相似?!何况那天我在密林的围墙里看到的那些地图上面留下的字迹,和我看到的索龙吉尔在公文上的批示一模一样!”德内豪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却还能笑的得意洋洋,“那些壁画有些年头了吧?他做了你多久的情人?半年?还是两三年?而且我知道您的这位朋友一些……很不堪的秘密——在我持有真知水晶球的期间,我就发觉了,他是一个……哈!我们几个都心知肚明是吧?”

 

瑟兰迪尔的剑锋已经割裂了德内豪的皮肉,滴滴血珠渗了出来。

 

“你是怎么从洛汗国王塞哲尔的宠臣一跃跳到我父亲的心腹的?啊?”德内豪斜了埃斯泰尔一眼,目光里尽是讥嘲与刻毒,“是不是用当初对付密林精灵王的手段来对付他们的?”

瑟兰迪尔勃然大怒!挥剑就要取了德内豪的首级!

埃斯泰尔突然扑过来紧紧地箍住他握剑的那只手臂!

——他脸色惨白惨白的,力气却不松懈,说什么也不让他动手。

 

“梵拉会看着你们的!”德内豪转而大吼,脸色赤红,激动得气喘吁吁,“伊露维塔会知道——我这种行事端正、无愧天地的君子死在此地是蒙受了多大的不白之冤!梵拉啊!保佑我的子民为我雪耻!保佑我的父亲为我报仇!”

——他在大声祈祷着,祈祷梵拉庇佑他。

 

埃斯泰尔面色惨白,却极力克制着,淡淡说:“你太自以为是了,德内豪。即便是为了夺取水晶球,你暗杀精灵王的手段也是卑劣残忍至极——梵拉哪里会庇佑你这种人?”

“滚!你这个肮脏的……”德内豪破口大骂,“我说了,水晶球本来就出产刚铎,我要拿回来,也是天经地义!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拿走属于刚铎的东西?而我——我为了抢夺自己的物件,我所作所为只是手段——为了一个崇高的目的!你竟敢指责我如何粗暴、残忍?哈!笑话——对付你们这种小偷、强盗、间谍、男妓,我在你们脸上唾口水都不过分!你们这种卑鄙下流的恶心人,怎么有脸在我这么高尚尊贵的人面前提出控诉?!笑话!”

 

——他骂不绝口,一边骂还一边不忘大声地向伊露维塔祈祷,一面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发出恶毒的咒骂,骂埃斯泰尔如何如何肮脏下贱,骂瑟兰迪尔如何如何贪婪卑鄙,骂得唾沫横飞、大概是觉得自己要死了,也一定要死得英雄点。

这会儿他的额头都被汗湿,黑发一绺一绺地贴在他那通红的脸上,状若疯狗。

 

埃斯泰尔收回了挽在瑟兰迪尔臂上的手,黯然垂下眼睫:“罢了……我觉得他说得很是,水晶球本来就是刚铎的所有物……那就给他吧……”

“……”瑟兰迪尔暂时没有动静,心里还在想着若是直接把德内豪杀死当场是否可行。

 

埃斯泰尔看出了他的内心活动,劝道:“您不能杀他——虽然他现在很疯狂,很偏执,但是他确实是自以为正义的。这种自以为正义的执念会招致对您的仇恨和怨气。杀人您不怕——但是我不希望您被陷入‘不义’的纠葛之中,也不希望您杀这样的人玷污您的手。”

“我杀了德内豪一了百了——所有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精灵王冷酷地说。

 

“不,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这里的人不说,这里的树人也会记得,梵拉也会知道——您杀了他的事情迟早走漏出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您杀他的原因。您又怎能保证那些人如何评判您呢?这世上明理的人并不多,即便明理,也不会绝对站在您这边。

就算他们知道您拿走水晶球是有正直和善良的理由,但是他们未必相信这理由,反而会一口说您是借口这些来掠夺宝藏——您看,德内豪自己不就是这么认为的吗?更何况那些不明真相人云亦云的众人呢?

我再说一遍——您不能杀他。他袭击您是可恶的,他自私暴戾、专横霸道且自以为是——这人的身心早已被黑暗侵蚀了——但是您不能被他这种恶行脱入泥潭。”

 

“哦——你们不能杀我!精灵从来不会滥杀,做下恶行的精灵的内心会被腐蚀、被黑暗渐渐侵袭,更容易堕落,那滋味比心碎更痛苦。因为你们高尚!因为你们有情操!这真他妈的太好笑了!”德内豪哈哈大笑,那神情是嘲讽而恶意十足的,“我呸!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两个贱人居然有什么高尚可言?!装圣洁的……”

 

后面那两个字实在是不堪入耳,瑟兰迪尔尽力不让自己听到。

 

他注视着埃斯泰尔的蓝眼睛,用精灵语低声说:“我可以放过他性命,只因杀了他会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你被卷入这次的事件当中,事发之后追究起因,你的欧米伽身份暴露出去,会给你的名声造成巨大的伤害。”

他其实明白:仅仅是因为埃斯泰尔是欧米伽,德内豪就对他如此仇视唾弃,若是这个欧米伽再卷入一场说不清的杀人官司里,那更会成为众矢之的。

 

埃斯泰尔缓缓地点头:“把水晶球给他吧。今后一切后果……由他自己承担。”他瞟了一下德内豪,“反正我是要离开刚铎,这一去,也不知要过多少年岁才能回来。送他一个礼物又何妨?”

 

德内豪一愣,不想今日竟然能死里逃生。

不过捡回一命的他马上恢复了精气神,继而骄傲起来——他觉得这是自己的一腔正气压倒了对方的妖邪之气,自己的正派英勇让这两个盗贼害怕了。

他咧嘴一笑:“自知理亏了吧?索龙吉尔……我这人一向很讲理,做买卖也知道要等价交换。你们把水晶球给我,我自然不会泄露你们的关系。”

 

“好极了。”埃斯泰尔面无表情地说,他早已身心俱疲。“瑟兰迪尔陛下,请您让这些树木把他们的人都放了吧。”

精灵王轻声用精灵语说了几句话,周遭的树木都缓缓动了起来,不一会儿,那些被捆绑着,吊着的弓箭手、刺客以及德内豪都被释放了。

 

德内豪落地后第一件事,就是大声命令:“你们都听到了吗?我忠诚的狗!你们知道要保守今晚的秘密应该要怎么做?是不是?”

 

他的那些手下都沉默地点点头,一个个从腰间抽出刀子,飞快地抹向了自己的喉咙,然后无声无息地倒向大地,像是乌鸦的羽毛飘零。

埃斯泰尔眼睁睁瞧着那些人果断而迅速地赴死,嘴唇颤动了一下,却无法发出一丝一缕的惊呼,最后他把冰冷的眼神投向德内豪:“这就是你保守秘密的方式?”

 

“是的!我向来诚实守信。你要我赔偿大角鹿,我就把我的整匹马赔给你,你要我保密,我就把知道秘密的人都杀掉!我这人一向行得正、坐得直!”德内豪傲慢道。

 

埃斯泰尔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德内豪转而把骄傲的神气投向他,换了一副宽容大度的严厉神气——方才那个冷酷的阎王一下子变成了严格的法官,正在对眼前的人进行审判:“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有其他眼神犀利的人,看出来你们两个之间的勾当,或者有嘴巴不紧的,泄露了秘密,我看你们还是尽早忏悔认罪得好,早日投入梵拉的怀抱——这是我对你们好心的劝导,懂么?你们要做好人,做一个有意义、不要遭人唾弃的体面人——懂么?至于你,索龙吉尔——我警告你再也不要踏入刚铎的土地!你若敢再出现,我发誓我一定要把你们俩的丑事传遍中土!好叫每个认识你的人都能唾你一脸!”

 

埃斯泰尔看着他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平和与安定,只剩下冰冷的讥嘲——这种人,杀了只怕还成全了他的英雄气节。还是让他继续活着被真知水晶球折磨得好。至于真知水晶球的持有者会成为刚铎的掌权人的事情,如果这个疯癫偏执的掌权人在位会把国家弄得什么样……哦,这会儿埃斯泰尔也被愤怒冲晕了脑袋,根本就没想到那个问题上面来。

 

他只觉得再跟这人讲话真要恶心疯了。

这世上是不乏伪君子和真小人的,做人能做到德内豪这份上,把恶事做绝了还能发自肺腑地自吹自擂,理直气壮且问心无愧——也堪称奇人。

 

“拿着吧,正义使者、理性导师德内豪——”瑟兰迪尔用丝绸托着水晶球从马车上下来,嘲讽地说,一下子就把那沉甸甸的紫水晶抛到了德内豪怀里,连带那一方丝帕也一并甩到德内豪脚下。

“再见——哦,不,永别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他厌恶地拍了拍手,转身揽着埃斯泰尔的肩膀走向马车,“费伦,我们走吧。”

 

德内豪就像是被骨头砸到的狗一样,欣喜若狂地抱着水晶球,贪婪地抚摸着、观看着……

 

埃斯泰尔静静地倒在马车里,月光透过车窗照到他的身上,照得他那苍白的脸上一双深蓝的眼睛空茫潮湿,宛如雾气翻涌的寒潭。

瑟兰迪尔俯身把他抱起来,轻轻拥在怀中:“别难过……埃斯泰尔……别难过,那不是你的错。那不是……你的错……”

 

“正义?”埃斯泰尔鼻子里哼出这个词,“自诩正义就可以如此糟践他人了?我是欧米伽,就活该被他辱骂被他攻击了?因他正义,他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对,别人一切都是恶?因为我们两个……我们两个曾经结合过,所以我们所做的一切就一定是肮脏苟且的事?就一定叫人鄙视?难道因为我是欧米伽……”

埃斯泰尔在他怀里颤抖着,咬着指甲,眼睛有些红,愤怒着,困惑着,迷茫着……

 

“他并不是正义啊,埃斯泰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要跟德内豪这种人一般想法,”他柔声说着,嘴唇贴着埃斯泰尔冰冷的额头,“德内豪是很偏执的,而且他自私。他自私,就会把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排除在外,无论何种情景,他都是觉得他自己好,别人都恶——他就算把天底下恶事做尽了,都觉得理直气壮,更不会觉得自己不是,只会觉得他人不是。那种偏执只会让他在未来的道路上越走越窄,那种偏执只会遮蔽他的眼让他看不到人性的光与美,越来越走进黑暗的死角。你跟他不一样,你不要想他所想,你最好是做一个开明的人……有开阔的心胸,有明亮的、追寻光明的眼睛,拿得起,放得下……埃斯泰尔……埃斯泰尔……”

 

埃斯泰尔头枕在他腿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良久才从眼角滑落一滴泪水,之后他才阖眼,侧过头缓缓睡去。

“您知道吗……我从密林走出来的那天……我想到的是我要游历、我要冒险,我要把自己变得粗糙、锋利、刚强,我再也不要做以前那种纯善迂腐的傻瓜,以免再遇到您这样霸道又不讲理的人,又被那些所谓的不经意的粗鲁、傲慢和自私自利伤害……”

 

“哦?”他抚着埃斯泰尔的头发,轻轻笑道,“那么你现在来我这儿是找我报仇来着?”

 

“报仇?我并未想过……我就是觉得受了伤,也很憋屈,包着一腔对您的怒火……但是很奇怪,我并未恨您。后来我过了好些年岁,也渐渐成熟了很多。再才知晓当初的好些计较真的是不必要……”埃斯泰尔抬起头看着他,那双眼睛就像是贝尔法拉斯湾最蓝的那片海洋,“可是您的心意、您的歉意和愧疚,还有您当时的表白和决心——我在三年多之后才真正收到。您当时说的话——哎!您当时……是真心愧疚,也是真心愿补偿我,为我着想的……但我——我太愤怒了,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全部都辜负了。真的是很抱歉。”

 

他没有说太多的话,就那么紧紧拥着埃斯泰尔,将他的头颅贴在自己心口,低头用嘴唇贴着对方冰冷的额头,亲吻着他的眼角:“都过去了……埃斯泰尔……都已经过去了……”

 

过往的伤痕渐渐被岁月抚平了。

只是新的一轮风暴再度来到,那些凄厉的、狂暴的伤害远胜于过去那些懵懂无知岁月里无心的扭打与碰撞。不知不觉他们就又走到一起来了。

 

 

直到金色的晨光将他唤醒,山谷中传来布谷鸟的鸣叫,他缓缓从柔软的红色丝绒座位上直起身子,再才发现马车里空无一人。

埃斯泰尔又走了?

他低垂着眼睛,瞧着自己夜间枕着的那块地方凹陷的痕迹,莫名觉得悲哀得很。

他是因为被德内豪的话刺激到了自尊心么,因为那些污言秽语的谩骂勾起了过往那些不堪的回忆,揭开了原想掩饰的疮疤?

或者在夜间辗转反侧思前想后之后,突然想到现如今这些侮辱诋毁都是身边这人引起的,突然就被引出了仇怨的怒火,觉得不堪忍受,就决然离去?

 

他缓缓踏出马车,靠在路边给马喂食的费伦见到了他,立刻给他行礼:“陛下,您的那位朋友——”

“行了,我知道了。”他面无表情地制止了费伦。

 

不远处是一个向上的缓坡,梯田里种着许多紫色薰衣草,灿烂的日头下,漫山遍野的薰衣草看着就像一片紫色的海洋,花香也沁人心脾。他慢慢踱了过去,心想着站在那个高坡上能不能看到埃斯泰尔远去的背影。

 

忽然从身侧的冷杉从中蹿出来一个游侠打扮的青年人,黑发蓝眸,怀里还抱着一些覆盆子和醋栗,以及一株可爱的风铃草。

埃斯泰尔眨眨眼睛:“早上好,陛下~我刚刚给您找了些开胃的早餐。”

 

他愣在原地老大一会儿,那感觉好像是漫天下起了白宝石雨——成百上千的宝石跟冰雹一样砸得他眼冒金星、如梦似幻,却又甜又疼还很喜滋滋地。

最后他反应过来,很傲慢地哼了一声:“你就找了这些酸不溜丢的东西来喂精灵王吗?”

埃斯泰尔瞧瞧他的神色,琢磨了一会儿,马上就心下敞亮:“哦!我可没敢走太远,这儿附近就只有这些浆果啦!再晚点回来,只怕您要以为我勾搭了哪个乡野的小精灵私奔了吧?”

 

哎,他就见不得埃斯泰尔笑。他长得不算很周正漂亮,气质也算不得可爱,可这一笑就像破晓的第一缕晨光,拂过冰河的暖流,瞬间就阳光灿烂冰雪消融,再坚如铁石的心都能化了。

(未完待续)

【1-9】 【10-19】 【20-25】 【26-28】 【29-30】 【31-34】 【35-36】 【37-38】 【39-41】 【完结】

(必须声明的一点是——本文中德内豪的形象与原著、电影无关,属于为了剧情需要而发挥而已。作者肯定是黑了德内豪,在此一定要道歉。)

(话说我写德内豪写到吐血了……删删改改几百遍之后我才意识到我以前从没有认真写过反派角色……

不过……因为有了他垫底,小希望总算想通大王不是坏人而回心转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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