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公主009

我在别有深意的诀别中已经说过再见了

【Thranduil/Aragorn】情人(聊斋风混ABO设定)(二十六)至(二十八)

【1-9】 【10-19】 【20-25】 【26-28】 【29-30】 【31-34】 【35-36】 【37-38】 【完结】

惯例的猎奇向CP警告:瑟兰迪尔X阿拉贡,心脏不好不要点。


 你看我连标题都不敢写“上中下”了你就知道我多心虚啦……

→_→总之就是没完结……

为什么会越写越长啊我也不知道啊……

前面几段挺无聊的,后面小希望会出现的!

虽然前面几章好无聊——但是就这无聊的几章我修改删减了整三遍嗷!


二十六

 

埃尔隆德没有当场砍死他真是他命大。

他含含糊糊地说,自己当初是在狩猎的时候抓到了埃斯泰尔,因为见他是无家可归的欧米伽就直接带回了宫殿。期间埃斯泰尔有说过自己是瑞文戴尔的人,但是这话说出去又没人相信。后来……后来某天他不小心中了戒灵的剑又受到挑拨,晚上回来的时候就情绪狂躁了……

诺多族的精灵或许是大风大浪的血腥恶劣都见惯了,对这种小事居然经得起打击。埃尔隆德只是叹气:“你只是中了黑之吹息之后神智不清,瑟兰迪尔。当初我却在清醒的状态下那般冷酷地对待他……哎!我一想起他曾经那样恳求我原谅我就很难受!我应当原谅他的,他又做错了什么呢?因为他喜爱亚纹?还是因为他是个欧米伽?难道就因为他发自自然的、本性的喜爱与追求就活该受到那样的惩罚吗?哎……我们都得为这种不理智的愤怒付出代价……但是这种代价不应该是由埃斯泰尔这样无辜的人来承担的……”

瑞文戴尔的领主这会儿陷入深深的内疚与自责之中,全然忘了理会他的事儿。

 

“我希望能够……道歉——但是他不想要什么道歉。那么我希望能够补偿他,您能告诉我,我该做什么吗?”他茫然地问同样迷惘的埃尔隆德。

最后对方很委婉、曲折地告诉他,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请他都不要再来瑞文戴尔了。

大概是怕他再来就会被碎尸万段吧?

 

其实他倒是宁愿埃尔隆德当场给他一刀。

 

临走的时候埃尔隆德忽然叫住他:“等等,还有一件事情,您必须答应。”

他骑在大角鹿上转过身:“什么事情?”

“若是您遇到埃斯泰尔,无论何种情况,请您都不要对埃斯泰尔下任何命令,不能强迫他服从您的任何意愿——您知道阿尔法对欧米伽的强大的控制主权吧?”

“强大的……控制力?到什么地步?”他还从未想过。

“您下的一切命令,他都可以无条件服从。您让他上山下海杀人放火……他都是会服从的。”埃尔隆德正色说,“我相信您标记他是一个意外。正是因为这样,这件事反而就好办一些。如果您真的是如您所说的那样心有歉疚且真心想补偿的话——那么就允许他一生自由,允许他行使他自己的意志。”

“好的呀。”他莫名其妙地就答应了,“我一直都很尊重他啊,他要走的时候我都是任由他自己走了,都没敢阻拦他!”

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阿尔法对欧米伽的控制权这么强大好用,他在埃斯泰尔要走的时候直接下命令“不准走!”没准儿埃斯泰尔这会儿还乖乖地困在密林里呢!

 

埃尔隆德似是没有注意到他内心的活动,依然是叹息:“阿尔法对欧米伽的控制力强大到可以完全凌驾对方的意志,甚至可以影响其一生。如果你有一个仇人是欧米伽,而你又标记了这个人,你可以把这人变成你一生的忠犬,甚至可以逼着此人对你说情话——但这是很残忍的……用力量和威逼换来的顺从与驯服……并不可取。霸道与强横的压迫只会换来反弹的仇恨与愤怒。一个人如果把另外一个人当做奴隶使唤,这两人之间缔结的联系其实是很可悲的,尤其是欧米伽。我不希望埃斯泰尔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

“哦……”他若有所思地回答。

 

“我能相信您之前的承诺与道歉是真心的吧?”埃尔隆德乌黑的眸子凝视着他。

“是真心的。”他沉重地回答说。“埃斯泰尔很聪明、坚强,非常让人喜欢以及……尊敬。我再也不希望这世上有任何力量摧折他。哪怕是我自己。”

埃尔隆德看起来放心多了:“您是个君子。”

 

“我……我想他恐怕并不这么想……告诉他,如果他害怕我的力量会影响他、控制他的话,我可以永世不与他见面,哪怕是要我死——他永远都是自由的。”他淡漠地、颇有些苍凉地回答道。

“……”埃尔隆德静静看着他,修长雪白的手指划过半弧按在心口,默默为他送行。

他在走了很远之后回头再看,瑞文戴尔领主还站在那瀑布口的凉亭边,一袭绛红的衣袍在午后的阳光下翻飞着,像是随风飘扬的旌旗。

 

他再才想到自己最后一句里透露了太过感性的情绪,那种冲动的、过激的言语不该是由他这样的精灵王说出来,那其中包含着的一些偏激、执着、强烈的感情……也不知埃尔隆德觉察了什么没有。

 

“Ada您这么快就回来啦?”莱戈拉斯吃惊地看着他,这次他父亲的旅行速战速决简直破了有史以来的记录。

“啊~瑞文戴尔那边看腻了,换个别的景致——我去长湖转转。”他实在是没有别处可去了。

 

去哪儿都是熟人,去哪儿都觉得人太多。精灵太多,闲言碎语太多,人人都好像和他认识!人人好像都知道他的绯闻!大街上,路上,人人都对他投以异样的目光,嗅得到他身上沾染的气息,他的儿子,他的臣民,他的——

等等。

或许还有那么一个人对他是一无所知的陌生人,而且还能跟他有所交流。

对了。

——巴德。

 

但是巴德好像已经搬家了。

巴德家住在长湖镇哪儿呢?他完全不知道。

 

这儿有装饰精巧华丽的房子,有穿梭往来的船只,有虽不繁华但却热闹的集市,人来人往,人潮如海,到处都是人!就算他有精灵极好的目力也看不到巴德在哪里啊……

他上次说他是在……在哪里工作来着?

 

巴德跟着送葬的队伍来到墓地的时候,惊讶地发现绿草如茵的墓园里站着一位俊美高大的精灵。

他差点没叫出声来,但是在送葬呢,所以他不得不保持凝重的表情,朝精灵点点头。

瑟兰迪尔面色冷淡地看着他们送葬的队伍。

 

灰黑的天空下起了小雨,和着送葬人沿路洒下的花瓣,巴德脱下外套,开始掘坟墓。

死者的家属把鲜花、生前的一些物件放在棺木上。

瑟兰迪尔静默地站在人群之后,目送着死者下葬。

送葬人唱起安魂曲,悲凉凄伤的声音穿透云霄。

 

“您是来做什么的?”巴德问他。

“我来看看朋友。”瑟兰迪尔瞧着默默抽泣的死者家属,轻声说。

“您的朋友也在这个墓地啊……愿他安息。”巴德温和地说。

 

“我是来看你的。”瑟兰迪尔冷不丁冒出一句。

“……”巴德一愣,片刻后自嘲地笑了笑,“差不多——再过几十年,我也能躺这儿了。”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萍水相逢的精灵没事儿还会来看看他,也没觉得他们是朋友。

精灵嘛——总不过是那些……超凡脱俗的、神秘莫测的、睿智而又冷清不可接近的生物。偶尔路过他们人类的生命的时候会发发善心,但是双方不可能有太大交集——毕竟他们不是同一个物种,不是同一个社会,过的不是同一种生活。

 

不过问起这个美丽的精灵找他到底有什么事情的时候,瑟兰迪尔也是睁着蓝莹莹的眼睛茫茫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如我请您喝酒吧。”巴德善解人意地提出,“您屡次帮我,我都没什么可以感谢您的。”

“好啊,”瑟兰迪尔笑笑,“我这人什么都挑剔,唯独对酒不怎么挑剔。再难喝的酒都能喝。”

 

“我最近干了一件蠢事——我伤害了一个我很在乎的人。”瑟兰迪尔跟他一起坐在临水的台阶上,一人一杯杜松子酒瓶慢慢饮,“或许就是因为太在乎了,所以才会在意他有没有骗我,在意他有没有背叛。”

巴德坐在他身边默默听着,他对酒比较爱惜,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下去,回味着这甘美清香的滋味。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已经走了。”瑟兰迪尔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说,“我宠爱过他,哄劝过他,恐吓过他——每一桩、每一件却都是……在他走了之后我才明白过来的——我伤他很多,仅仅是因为我在乎。”

“……”

——他自己害怕失去。怕失去埃斯泰尔。

当初玩笑般随口宣称的情人,不知不觉真的成了他秘藏的宝藏——独属于他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不愿公开,不敢分享,怕被觑见,怕被觊觎,更怕他遗失。

 

那一晚的一切,所有的借口都只能是借口。

不是戒灵的黑魔法,不是莱戈拉斯语焉不详造成的误解,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自己。

所以那时动了万般恶念,嫉妒心、多疑症、惊、忧、怒、怖……最终却在埃斯泰尔引诱他的时候,选择了自己真正渴求的那一个。

 

“他走了。”瑟兰迪尔平静地说,“我想我大概再也见不着他了。”

“我就听出了一件事——你失恋了?”巴德晃着手里的酒瓶子,侧过头去看他。

 

“我无恋可失。”瑟兰迪尔脸色沉了下来。

 

巴德叹了口气:“精灵啊……美好的精灵啊……我就想问你,你说的那个人,还活着吗?”

“活着。”

 

“活着?活着就好。”巴德点了点头,“只要活着……就总有机会。等你下次再遇见他的时候……”

“他不会再见我的。”

 

“哦?”巴德把空酒瓶放下,手闲闲的搭在膝盖上看着长湖镇的河流,“那……这样,精灵,你听说过贝尔法拉斯湾这个地方吗?你可知道昂巴?”

他身子微微一颤:“昂巴?那地儿我不久前还去过!我和……我们从海上回来的时候路过那个地方。那儿很漂亮,还是他带我去的。”

 

“那儿确实很漂亮,但那儿可不怎么太平啊!”巴德笑了笑,“我年轻的时候……还是孤身一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也跟着大伙一起闯荡过,出过海。没错——去过昂巴。那鬼地方!哈!繁华,热闹,堕落……还充满暴力与传奇。黄金大帝法拉松在那儿击败过索伦,后来刚铎的君主和堕落的努曼诺尔人在那儿打了几十还是几百个个来回,千百年来你争我夺……埃克西里昂一世付出极大的代价才夺回了昂巴的统治权,不久后昂巴的海盗和堕落的努曼诺尔人又把他们给打了回去。那儿堕落的努曼诺尔人残酷凶狠,什么都敢做,什么人都敢杀!只要是刚铎派去镇守昂巴的总督、海军司令,甚至是刚铎的两位君王也被他们杀害了!”

 

瑟兰迪尔千年前就随父亲迁到大绿林,对中土这一带也不甚熟悉,耳熟能详的也只是精灵族的历史传奇。昂巴离他们密林远得十万八千里,压根就挨不上边的事情他理都懒得理!今日才知道昂巴原来是刚铎最不太平、战乱连连的地方。再想起埃尔隆德曾经说过,埃斯泰尔是刚铎人,也是努曼诺尔人,顿时恍然——那天从海上归来,为何埃斯泰尔会把船开往昂巴——埃尔隆德虽然并未透露埃斯泰尔的身份,但一定说起过埃斯泰尔的故乡是刚铎。对埃斯泰尔的教育里,也定会对他说起许多关于他祖先的故事,光辉荣耀的努曼诺尔人、堕落黑暗的努曼多尔人——这些传奇都曾出现在昂巴这块土地上!这孩子当时对故乡这块战火连连饱受摧残的土地也是抱有好奇忧郁和些许向往的。是以一得了船只的控制权,就一门心思地飞奔这里。

——原来那就是当时埃斯泰尔所想的事情!

他一面想着,一面苦笑——埃斯泰尔看起来与一般少年无异,但是所思所想实在是古怪神秘叫人好难揣测。也是直到今天,他才能看到他内心世界的惊鸿一瞥,竟是如此热切又饱含浪漫的。

也是怪异——他从埃斯泰尔离开的那天起,才开始慢慢了解这个人。以前他从来都无视他的喜怒,也不管他所思所想。到如今却开始牵起那蛛丝马迹的线索去探求他的内心。

 

巴德却仍在说昂巴的故事:“但是昂巴这块土地,是从来不太平的。战争一直持续着,一直到今日,昂巴依然是刚铎君主的心腹大患。几千个年头都过去了,从法拉松到埃克西里昂二世,刚铎的人们一直都在抗争,一直都在坚持。只要刚铎的君主还在,刚铎的人民还在,就不会让这些堕落的努曼诺尔人横行霸道下去!精灵啊……你的寿命,比刚铎的那些短命君主又如何呢?你的那位情人,比昂巴那些恐怖残忍的海盗还心如铁石冥顽不化吗?你这么美,这么好,你还有漫长的时间,你还有如此深情的爱……你还怕有什么人不能被你征服吗?”

“……”他愣了。

他还是头一遭听到有人赞他除了力量、美貌、实干主义之外的优点。

 

“通常人们不会这么跟我说话。”他笑着喝了最后一口杜松子酒。

“通常他们说什么?”巴德好奇地问道。

 

“一般他们都给我说——‘我们好好喝酒去吧!’或者‘向梵拉祈祷吧!’”

“那些都是没用的东西。”

 

“对,是挺没用的——统统都不及你说得好。”他轻巧又优雅地站了起来,“遇见你真是太好了,巴德。但我现在还不想回去,我想放假,我想在外面游荡一阵子……”

“那就去我家吧。”巴德说,“您可以顺便吃个晚饭。如果……您不挑食的话。”

 

“哇!爸爸,这是上两次来我们家的那个漂亮的精灵啊!”雪歌看到瑟兰迪尔的时候忍不住欢呼雀跃,“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他了呢!”

那两次来,瑟兰迪尔都是行色匆匆,心不在焉,倒也没怎么留意他家的小孩子。雪歌五岁,贝恩四岁,对这个高大冷感的精灵都感觉有些害怕,而且他那么漂亮,比灿烂的阳光还要耀眼,比月华还要清冷,他们都不敢亲近他。

但是这次他来的时候居然很随意,而且还很贴心地给他们带来了一些糖果!巴德还说,他要在他们家吃饭!

 

“哇哦~爸爸,我们该拿什么喂他呢?”贝恩看着瑟兰迪尔仪态优雅地坐在他家的椅子上,万分担忧地问。“他看起来……好贵啊……”

 

晚饭大部分都是巴德做的,炒鸡蛋、烤鱼和苹果馅饼——他妻子身怀六甲,他要尽量让她远离油烟味。

夜里他们点起蜡烛,巴德的妻子借着灯火做针线活儿,巴德还做一些抄写信件书稿的工作——这些都是他们维持生计的东西。雪歌和贝恩也跟着他们的爸爸抄几张,巴德也趁着这功夫教他的儿女识几个字。

普通人的生活啊……这么简单寻常,却又很让精灵觉得不可思议的美好。

瑟兰迪尔撑着下巴瞧着这家人忙忙碌碌的千姿百态,觉得像是在欣赏一幅幅壁画一样。住在这样狭窄、潮湿的阁楼里,这家人过得还挺温馨热闹的,生活一点也不无聊。

巴德这样的人……且不说西尔凡精灵们脾性本就比不得其他族精灵亲和随性,尤其不怎么信任外人。巴德这么落魄穷苦的人他平日里根本就不会有交集!更不屑认识。但是几番交谈过后,却又觉得能够认识此人真的很庆幸——此君悲观而又实在的话其实很有道理,其沉稳清醒之处远比密林里那些乐天无忧、万事都不挂怀的精灵更能深得精灵王之心。

 

埃斯泰尔眼光真不错,居然相中了这么有趣的一家人让他结交——倒好像是早就料中了他人生中会遇到个过不去的坎,知道他在逃到无处可逃的时候需要一个临时的避风港似的!让他得以在困顿哀叹过后转换一下焦灼迷惘的心情……

 

——怎么平白无故又想起埃斯泰尔?

 

时钟敲过九点,巴德就命令他的妻子孩子去睡觉。孩子们还吵吵嚷嚷说不想睡:“让我把这纸上的故事看完嘛,爸爸!”

“那只是枯燥无聊的酒店开张广告,雪歌。你已经抄了五份了。够了,睡觉去。”

“我抄了五份!贝恩抄了三份!”雪歌眉飞色舞地说,“再抄足十份就足够我们换一个铜币,爸爸~我想换那个花店里面的康乃馨给妈妈一朵。我还要抄多少份?”

 

“足够了,你们可以睡觉去了。”

“爸——你今天干了一天的活了,这会儿跟我们说话都睁不开眼睛。要不你先睡一会儿,我们待会儿睡觉的时候就叫你起来继续抄。”

 

“唔……好吧……我觉得我可能是酒喝多了有点上头……”巴德揉着眉心,转过来看瑟兰迪尔,“精灵,我们这阁楼上还有一间空房——嗯,刚刚铺好的床铺,打开天窗仰头就可以看到星星,我带你去看一下……”

 

“谢谢。”瑟兰迪尔也没有多的话好说,兴许今天他说的话已经足够多了。

“我先去休息,雪歌,你们十分钟后上床睡觉,记得叫醒我。”

 

孩子们嗯嗯啊啊地答应着,然后安安静静地认真抄写。

十分钟后,精灵纤长的手搭在两个还在埋头苦干的孩子的肩头:“该去睡觉了,孩子们。”

两个小家伙面面相觑——他们还想再努力一把,这样他们父亲就可以少辛苦一点。

“哎,可是这些书稿和信件……”雪歌犹豫地说。

 

瑟兰迪尔优雅地拿起笔,把烛台移到自己面前:“我来吧,你们睡觉去。”

“您不睡觉吗?”贝恩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雪歌则感觉非常不安——让这么漂亮的一个精灵给他们抄抄写写,会不会……不太对?

 

“精灵不需要人类那样的休眠。”瑟兰迪尔温和地说,“好啦,你们睡觉去。”

那些书信都是他所熟悉的辛达语,他随手一挥,流利的文字倾泻在粗糙的纸页上,比起初学写字的小孩子当然是快了几十倍不止。

“哦~”雪歌捂住嘴,还以为他这是魔法,“谢谢您,好心的精灵啊……”

“好漂亮的字~!”贝恩目光闪闪地说。

 

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们赶快睡觉去。

 

他借着灯火把那些无聊的誊写工作帮他们做完。巴德大概接了近百份的书稿,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广告、书信、诗歌、情书……其中竟然还有一些中土趣闻的小故事册子。

那里面正好讲到昂巴的海盗和刚铎历代君王的恩恩怨怨,他把那些抄完之后还顺便研究了一遍,那里面的描述的各别故事是和巴德所说的情况相符的。

“看来巴德真的出过海,也去过昂巴。跟我和埃斯泰尔在那儿短暂停留的一天不太一样,他那口气听起来似乎对那儿的争斗非常熟悉,好像亲临一般……或许他还打过海盗。”他想,“真是奇怪的人生际遇,出身落魄贵族,年轻时候还闯荡了一番,眼界不凡——到中年却甘于平庸无为了。”

 

那些书信手札他抄了大半夜最后终于抄完了。不知不觉就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梦里他看到埃斯泰尔坐在这家人简陋的窗台前,手里拿着他抄下来的那一小本册子在细细地读着,金色阳光照在他的背上、他的黑发上,那双灰黑的眸子沉静而又幽深,神气就和他在密林宫殿里对着墙壁绘画时一样的专注,仿佛是在默默地读着一首诗歌一般……过了一会儿,埃斯泰尔好像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就抬起头来对他微微一笑……用一种少有的孩子气的烂漫表情,指着那册子对他说:“看,这是昂巴的海盗!”

他还陪着他,他还依偎在他身边,靠在他肩头,与他谈天说笑。

 

——喜悦涌上他的心头,忽然他就醒了。

和梦里一样温暖的、轻盈的阳光,透过简陋的窗棂,照到了精灵睡意朦胧的脸上。

 

二十七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又过了三年。

 

三年对精灵来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这期间巴德的工作也从掘墓人到了渔夫,他们一家的小女儿蒂尔达出世了,但是生了蒂尔达之后,巴德妻子的身体每况愈下,没多久就过世了。巴德在这几年里带着长湖镇的百姓罢过工,游过行,但是都被镇压了下去。

有天密林巡逻的卫兵来报说有人在密林入口处捕捉到一个可疑人物。

“他是偷猎者么?还是死灵法师派来的间谍?”瑟兰迪尔随口问道。

“并非如此……他一直在密林转悠,被守卫的精灵看到,觉得他形迹可疑。就逮捕了他问话,他说他在找密林的宫殿。”卫兵回报,“他自称是从刚铎来的杜内丹贵族。”

 

瑟兰迪尔一下子从宝座上站了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他不肯透露姓名,他说他的身份很……尊贵,不方便透露。”

 

“快带他上来!”精灵王大声说。

莱戈拉斯吃惊地看着他。

 

被精灵士兵带上来的年轻人有着一张英俊漂亮的脸孔,乌黑整齐的头发,穿着一身款式优雅的深色军服,军服上绣着圣白树。

这种优雅峭拔的站姿,这种含蓄优雅的微笑的神态,还有这双灰色的大眼睛!

——埃斯泰尔?

他差点失声喊出那个名字。

 

年轻人微微歪着嘴角微笑,秀气的眉头却紧皱着:“刚铎摄政王之子德内豪二世,非常荣幸见到密林的精灵王陛下。”

“哦!”他失望地跌回宝座上去。“摄政王之子——你来密林做什么?”

“我听说幽暗密林的精灵王收藏有很多罕见的宝石,就想来看看有没有我需要的那件水晶。”德内豪微笑着说。

“我特地带来我们最珍贵的宝物作为交换。”德内豪从怀中取出一朵白如新雪的花,它被封存在一个小小的玻璃匣子里,看上去娇弱极了,“这是圣白树尚未枯萎的时候留下来的珍贵的标本。整个中土也只剩下最后一朵了。”

 

莱戈拉斯都忍不住轻笑出声——就这一朵花能值几个钱啦?还拿到幽暗密林来卖弄!

可是瑟兰迪尔的反应却叫人出乎意料:“好啊,莱戈拉斯,去把宝库的钥匙拿来,我们带贵客参观参观。”

 

精灵王的宝库很大很大,天花板到地面有一座塔那么高,地面都是深紫色的水晶石铺成的,墙壁上镶嵌着彩色玻璃。每走一段路,这些色彩斑斓的玻璃在辉煌灯火之下的折射之光就使得这里堆起来的一座座小山一样的珠宝的光芒显得更加璀璨迷离。

“客人,你需要什么样的宝石,只管去挑。”精灵王表现出来的慷慨与他一贯的作风完全不符。

这儿有色泽娇嫩的蔷薇水晶,有晶莹剔透的蓝宝石,有恍如幽蓝月影的月长石,还有精灵们非常喜爱的白宝石。但德内豪只是皱着眉,稍微往周围淡漠地瞟了一眼:“真遗憾,这里的宝石虽然多,但没有我要的那种水晶。”

 

“你要的是什么水晶?”

“我要的是那种附有强大魔力,可以透过它看到世界每个角落,可以让我无所不知的水晶球!”

 

瑟兰迪尔再才知道德内豪想要的是真知水晶球。

——这是费诺制造的宝物,有了它确实可以查探世界每个角落的所有秘密。

世上仅有七颗真知水晶球,大部分都已下落不明。而且这玩意也很不详,定力不强的人用了说不定会被它反噬,被它操纵。

 

“我能问你是为了什么需要这个水晶球吗?”精灵王盯着那个年轻军官的灰色眼睛。

“我只能说……”德内豪很谨慎地回答,“一切都是为了刚铎。”

 

瑟兰迪尔叹了口气:“我倒是知道有个巫师……他有真知水晶球。”

褐袍瑞达加斯特——上次给他占卜,告诉他莱戈拉斯会因为埃斯泰尔西渡的时候——用的就是真知水晶球。

“你先在密林先住一晚上,明天我带你去找他。”

德内豪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谢谢。您让我确切地感受到了西尔凡精灵们的热情和善良。”

 

晚上德内豪好奇地注视着那个露天的、圆形的院落:“虽然您的招待非常……周到。但是我真不觉得这个地方适合正常人居住。这儿感觉像个囚笼,不像卧室。”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安排你去宫殿里住。”瑟兰迪尔说。“我让你住这儿是因为……我的整个宫殿里只有这块地方有星光可以看。”

“哦!是这样!但我可不愿露天睡着,会着凉的——还是让我到室内去吧。”末了德内豪忍不住回头看着墙壁上的画,“真是不可思议——这满墙的画——是您的工匠画的吗?做装饰的话,这样也太粗糙了些吧?”

 

“我认为那些画很漂亮。”瑟兰迪尔冷淡地说。

“哦?没有色彩,没有布局结构,就是涂了满墙的白粉——这是西尔凡精灵的特殊审美吗?”德内豪笑着说。

但是精灵王很傲慢,不喜欢别人侮辱他的审美,所以根本就不屑跟年轻的军官继续探讨这个问题。

 

罗斯加堡这一带阳光充足,林木郁郁葱葱,虽然与幽暗密林相邻,但是这儿的景致却十分幽静清爽,与密林的阴森幽暗截然不同。

他骑着大角鹿,身后跟着骑着马的德内豪:

“精灵王啊~我觉得骑着马跟着您漫步的感觉真不错——好像在游玩观光似的!您这么美丽的精灵往哪儿站都是一副画!”那年轻的军官一路上都没放弃吹捧他。

“下马吧,德内豪。”瑟兰迪尔说,“注意脚下,草木很深。别踩空了。”

他伸出手,接着德内豪下马。

德内豪把手让他牵着,一脸夸张的、受宠若惊的表情。

 

这儿有一栋非常可爱的小木屋。不过这小房子看起来乱糟糟的,而且被树杈挤得变了形。屋顶上还筑着鸟窝、站着羚羊(“这羊是怎么上去的?!”德内豪惊呼),屋下面挤着一些比小猪还壮实的兔子,屋子旁边长着的漂亮斑点的蘑菇,这些蘑菇大得跟伞一样,瑟兰迪尔骑着鹿都能站在蘑菇下面乘凉。

德内豪看着小圆玻璃窗上面的蜘蛛网,狐疑地说:“这个小破地方会有人住?”

瑟兰迪尔叮嘱他:“待会我进去和这位老朋友谈谈,你好好在外面等待。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我们。明白吗?直到听到我叫你的名字你再进来。”

“好的。您真是个善良的好精灵,不是吗?又漂亮又有办法,还结交广泛……”德内豪脸上一直堆着可爱的笑容,直到看着瑟兰迪尔进了门。

 

“瑞达加斯特,好久不见。”精灵王在那栋矮小阴暗的室内的身影依然优雅颀长,“我给你送一些密林的美酒来。别躲在阴影里面——我闻到你身上的烟草味了。”

他顺手把一束风铃草给插在桌子上空着的花瓶里——原本那里瑞达加斯特是用来放临时的草药的。

“瑟兰迪尔陛下……”阴暗处一个类似鸟窝的东西动了动——哦,那不是鸟窝,是褐袍巫师的帽子。他顶着一张没睡醒的脸慢慢站起来,一双眼睛还没聚焦,有点晕乎乎的斗鸡眼,“我没有弄错吧?密林的尊贵的精灵王被什么风给吹到我这个小木屋里面来了?”

 

瑟兰迪尔微微扬起头,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望着这个小房子里变形的窗玻璃:“来找你占卜——我最近突然很想知道一个故人的消息。”

瑞达加斯特好容易对上了焦距,瞅着精灵王那优美的侧面轮廓,精灵那质地良好的衣裳在和那晶莹的肌肤这个阴暗的小木屋里散发着柔和的光:“哎呀,就这事啊……好的呀~好吧……占卜……”

 

巫师开始在乱糟糟的药草堆里去寻找他的水晶球,动静太大,惊起了十几只老鼠从各个角落里四散逃窜。几只老鼠从瑟兰迪尔的脚后跟逃出去,弄得精灵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瑞达加斯特——你这房间有大半年没整理了吧?”

“唔,距离上次打扫,大概有五百年时间。”瑞达加斯特迷糊地说道。“啊!我找到水晶球了!你说你要占卜什么来着?”

他用那毛茸茸的褐色袍子把水晶球包起来,慢慢放在桌子上。

 

“我要找一个叫‘埃斯泰尔’的人,我就是想看看他……看看他的命运。”瑟兰迪尔缓缓说着,缓缓地把手触向水晶球。

“不!等等!”瑞达加斯特忽然大喊起来,“不不不!别碰水晶球!瑟兰迪尔——我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了!”

 

“什么事?”精灵王奇怪地问。

“水晶球……不能碰,最好是不要碰。甘道夫和埃尔隆德领主都这么告诫过我,哎,我已经有几年没占卜了,所以把这件事忘啦!”瑞达加斯特拍着脑袋说,“因为这是真知水晶球啊!它可以让你看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它往往给你显示的是原本就很飘忽不定的命运里你最害怕、最不愿看到的将来——而那些最悲惨、最可怕的将来本身都未必会发生,但这水晶球传达给人的绝望的幻境却能够使人崩溃。甘道夫是这么告诉我的。”

 

“……”瑟兰迪尔垂下长长的眼睫,静静地注视着那个透明的水晶球。“这么说,当初你给我占卜的那个……也不一定真实?”

“哎呀,是这个说法没错!命运,在尚未发生的时候,永远都有千万种可能。但真知水晶球永远只会显示你最黑暗可怖的那个可能!所以这个水晶球还是最好别碰,我碰过它的那几次,我自己感觉很不好——那些非常悲惨的可怕的预言有时候会侵蚀我的神经,让我睡不好觉总是担惊受怕。我就是为了这个去求助埃尔隆德和甘道夫的,他们跟我说了真知水晶球确实有引人堕入黑暗与绝望的力量,并且都恳切地劝我不要再用它。这事之后,我就没碰水晶球了,果然我的生活又变得快乐了起来!”

 

“哦。”听着这些话的美丽的精灵王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声。

瑞达加斯特揉着乱糟糟的脑袋,不停地说着:“我觉得这个东西老留着我家里我感觉很不舒服,它好像总是散发着一股无形的、令人压迫的可怕魔力。我想找个时间把它弄到别的地方去——送去——瑞文戴尔怎么样?埃尔隆德领主总是有办法的人,说不定知道销毁这玩意的方法。”

“哦。”瑟兰迪尔面无表情地应了第二声,开始往门外走。

“等等呀,瑟兰迪尔——你既然来了,不留下来喝口茶吗?”褐袍开始手忙脚乱地整理他的茶具。哦……那些残缺的沾满了灰尘的杯子,那些混合了杂乱的草药屑的茶叶……

“好啊,”出人意料地,优雅矜贵的精灵王居然答应了——他都走到门口了!这会儿居然转身了!“我身边还带了一个人类小伙伴,他好像一直……对真知水晶球有着异常的执着,瑞达加斯特,你能不能把你刚才对我所说的话,再对他也陈述一遍?让他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让他打消这种执着好吗?”

褐袍迷糊地抓着头发:“哦,人类……我不擅长和人类打交道——不过,好吧,让他进来喝口茶,说会儿话还是可以的。”

 

“德内豪——进来——”

 

阳光从变了形的窗户里照射进来,靠在巨大的树干的顶梁柱上的德内豪捧着冒着热气的茶杯皱着眉头:“所以说——您的意思是——”

“我希望你放弃真知水晶球。”瑟兰迪尔温和地、严肃地说,“这是作为一个朋友对你的劝诫。”

 

“抱歉,我只想知道一件事——瑞达加斯特巫师您已经不想要这个水晶球了是吗?”德内豪却完全无视精灵王了,转而把热忱投向了这会儿还昏昏沉沉的瑞达加斯特,“请问是这样吗?”

“是……的……”瑞达加斯特摸摸山羊胡,打着呵欠。今天的太阳真好,晒得他有点想睡觉了。

 

“那就把真知水晶球交给我吧,亲爱的瑞达加斯特——您这么善良,何不把您不要的东西给真正需要它的人呢?”德内豪看瑞达吉斯特的眼神堪称是深情款款,这股哀求的语气哪怕是石头都能给他打动了。

瑟兰迪尔不冷不热地提点了一句:“你到底需要真知水晶球做什么,德内豪?”

 

“哎!为了刚铎。”德内豪满面沉重地回答,“刚铎此时内忧外患,强敌林立,我如果能够有真知水晶球掌控敌人的情报,那在作战的时候不就更加有利吗?”

“可是它只会给你显示最坏的情报。”瑟兰迪尔提醒他。

“打仗嘛,就是要做最坏的准备啊!”德内豪自信地回答道。

 

瑟兰迪尔冷冷地看着他:“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打算自己去用他吗?”

“当然,这种宝物我怎么会让它落入外人手里呢?”

 

瑟兰迪尔想了想:“不行,你太年轻了,德内豪——没人比我更清楚被真知水晶球影响坑害的教训了,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他又转过去对瑞达加斯特说,“还是把水晶球给我,我把它送去瑞文戴尔。正好我近来一直都很想去拜访瑞文戴尔,只是苦于一直都没有上门造访的机会——”

“行啊!你拿着。”褐袍真是求之不得,颤巍巍地把水晶球递给瑟兰迪尔,“我也不喜欢老是往人多的地方跑。你知道……瑞文戴尔那里的精灵太吵闹了。”

瑟兰迪尔用丝绸的帕子把水晶球小心地包好,尽量避免和它接触:“好的,就这样,我择日就去瑞文戴尔拜访埃尔隆德。瑞达加斯特,愿梵拉保佑你的森林永远茂盛充满阳光。”

 

德内豪咬着嘴唇,目光阴沉地盯着他手中的水晶球看。

“别那么看着我,我必须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埃尔隆德,”瑟兰迪尔注意到德内豪那难看的脸色,“这是为了你好。”

德内豪没有说话。

 

他们在回程路上德内豪却突然冷冰冰地说:“伟大的精灵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努曼诺尔人一向不缺宝石,古早的年代里,黄金大帝亚尔法拉松的年代里,我们努曼诺尔人的小孩子都是把宝石当玩具的。”

“略知一二。”

 

“真知水晶球对我而言意义重大——并不是因为我稀罕什么宝石水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年轻的军官灰黑的眼睛被照得跟烟晶一样闪闪烁烁,“精灵王,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见到了真知水晶球就起了贪念想要据为己有?是不是你想和瑞文戴尔的精灵串通一气来阴我?”

瑟兰迪尔拉下脸来:“注意你的措辞——德内豪。我再说一遍,我把这玩意送去瑞文戴尔,是为了不让它再害人!我是把你当朋友才把它从你身边拿走的。”

 

德内豪也爆发了:“你果然和传说中一样贪婪自私,狡诈奸猾!明明你答应了要帮我找水晶球的,居然临时变卦!您明明就是想独吞这个宝物,还打着什么为我好的借口!”

“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全中土最为贪婪自私的精灵王,”瑟兰迪尔冷冷地说,“我再自私一点,我就直接把水晶球丢给你了,让它去祸害你子孙万代,我才懒得理你!”

 

“说得好像真的一样!”德内豪愤怒地叫着。“漂亮话谁不会说?你以为我信?!”

“听着,德内豪——听好了,这件事是真的!这个教训是真的——我就说这一次。这个水晶球是个害死人的玩意儿,一般人最好不要把它留在身边。”

 

“哦?”德内豪神色一动,似乎被点燃了好奇心的样子,“为什么说它会害死人?”

 

他淡淡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在陌生人的面前比在熟人面前反而更有倾诉欲:“我曾经用它来占卜,它显示了我最……最不想看到、最害怕的未来。我对此信以为真,为了避免那个结局,我提早去把……把某个会影响重大的关键人物抓来。”

德内豪一脸的听故事的神气:“后来呢?”

 

他悠悠叹息:“我把他当仇敌对待,我把他当瘟神一样谨防着,我对他很糟。但是后来我才发现他是个很善良温和的人……他本不该……遭遇这样的对待。我对此非常愧疚悔恨耿耿于怀。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挽回补救,那个人就已经走了。”

“然后呢?”德内豪一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就这样完啦?”

 

“是的。他在我心底……一直就那么扎着我,让我痛苦万分。我一直后悔的是,不该因为水晶球里面的第一印象就错认为他是个卑劣可恶的人。那时节看了水晶球的时候,被植入的错误的观念太深了,被那种怨愤绝望的情绪影响太深了——我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他,我却因为水晶球的预言就厌憎上他——我们或许本该有一段非常正常而美好的开端,结局,但是都因为这该死的、偏执的印象,因为对预言的畏惧——我毁了一个原本善良美好的人。”

他低声诉说着,目光缥缈而遥远,眺望着一段苦涩而不堪回首的记忆。

 

“哦。”德内豪面无表情地说,“真是无聊的故事。这也叫害死人么?”

 

精灵王迅速收起了方才忧愁的表情,眨眼就变成了针锋相对的冷峻威严:“我警告你,德内豪——真知水晶球是不可信的——他只会给你看最糟糕的一面,而不会给你显示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你会因为它的引导渐渐走入黑暗。你倒是看看我这下场——我仅仅只是看了真知水晶球一眼!我就毁了一个人。如果你还要坚持把这玩意带在身边,你说不定会犯下更可怕的错误。”

 

“危害?那是你不会用。”德内豪对他嗤之以鼻,“只有多愁善感畏首畏尾的懦夫才会拒绝真知水晶球如此强大的魔力!你那下场分明是你自找的!要怪就怪你自己蠢,自己行为失当,怪水晶球做什么?”

“?!”瑟兰迪尔被这小子刻毒的语言完全震惊到了,“我跟你说这些就是为了听你嘲笑我吗?”

 

“啊!不然你以为我还能赞同你、安慰你表示同情吗?虽然我生性仁慈,可是我从来不同情蠢人。你的遭遇我知道了——还是那句话,你自找的。”德内豪冷冷地说,“你只是在为你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但是你别因为你自己的愚蠢和错误,就认为全天下人都跟你一个智商,也别把我归类到你那种愚蠢的行列之内。我跟你是不同的——你被水晶球操纵了情绪,但我这种聪明强大的人可不会被它控制。”

 

精灵王的心顿时跌落谷底——彻底地寒了。

这人长着极肖埃斯泰尔的一张脸!为了这张能给他少许宽慰的脸,他愿意无偿地给他任何珠宝,愿意按下心头的不耐去好言相劝。

——可是这种偏执、冷酷、自私、妄自尊大的性格……到底哪里和埃斯泰尔相像了?

那张脸!

那张俊朗漂亮的脸上现如今布满了丑恶狰狞、狐疑而不安的表情,贪婪、狡诈、冷酷——活脱脱的豺狼土狗的模样!

 

为什么这人的脸变得这么快?昨天还宛如天使,现在就成了一副恶魔德行。

 

他正想着事儿,心神有些恍惚。突然德内豪打马朝他冲了过来,狠狠地把他撞下了鹿背!

怀里的水晶球咕噜噜地滚了出去。

德内豪俯身就是一刀,砍中了大角鹿的前腿!

大角鹿发出哀哀的嘶鸣,流着血跪了下来。

他连忙站起身抚摸着心爱的鹿,按住它的伤口,用精灵语安慰它,让它别哭。

 

德内豪却早已催着马儿飞快俯身捞起水晶球逃之夭夭。

他这会儿忙着给鹿急救,根本来不及去追德内豪。

眨眼间,德内豪就已经逃得人影不见。

 

草地上落着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他走过去捡起来——原来是刚刚德内豪抢水晶球的时候,不小心从怀里落出来的白树之花的标本。

一朵死花有什么鬼用?!

他心下恚怒,哐当一下把那玻璃匣子扔的老远。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把那白树之花捡起来收入袖中——虽然这玩意不见得有什么用,好歹留个纪念——纪念一下今日的教训。

 

德内豪下手也极是残忍狠辣,这一刀切到了鹿的动脉,他不得不动用了一些魔法来给它止血,再然后把它带到瑞达加斯特家里。

热爱动物的褐袍巫师看到大角鹿的伤势心疼得快哭了:“这什么人啊?居然对鹿下这么狠的手!”他赶紧地给大角鹿敷上最好的草药,拔下魔杖上的宝石催动咒语加强治愈。

“下手的是刚刚那个来拿水晶球的刚铎军官。”瑟兰迪尔淡淡地说,“呵~往日都是我做老鹰捕麻雀,今日倒是叫雀儿啄了眼,这人实在是可恨得很。”

 

“那个强盗这会儿已经逃回刚铎了吧?”褐袍巫师嘟嚷道。

“哼!刚铎……”瑟兰迪尔沉默了片刻,然后说,“这小子拿走了真知水晶球,今后只怕是要倒霉的。”

 

“你现在还同情他吗?!”褐袍惊呼。

瑟兰迪尔冷笑:“谁说我同情他了?我巴不得他天天抱着真知水晶球睡觉!叫那黑暗的霉气熏死他。他爱拿水晶球就拿着吧。谁管他死活!”

 

(注:德内豪就是电影里的迪奈瑟,也就是波罗莫尔和法拉墨尔之父。他因为注视水晶球太久,而索伦又总是在水晶球里偷偷给他输送一些黑暗绝望的东西,导致了他常年陷入黑暗与忧郁之中。最后在米那斯提力斯最后的战役中他神经崩溃,战败后就拉着一息尚存的法拉墨尔一起火葬。结果法拉墨尔被赶来的甘道夫和皮聘所救,他自己却被烧死了。至死时手中仍紧握真知晶球。)

 

二十八

 

大概又过了半年的光景,有一天幽暗密林收到消息说刚铎的摄政王之子德内豪即将成婚,婚礼在半个月后的多尔安罗斯举行,新娘子是多尔安罗斯领主的女儿芬朵拉斯。

多尔安罗斯位于贝尔法拉斯湾的一个海口,距离昂巴很近。

 

人类宰相之子的大婚典礼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轻装简从地自幽暗密林赶来的精灵王。他比在场的所有珠宝鲜花加起来都要光彩夺目,他那优雅雍容的仪态里又有一种冷峻威严的气势,令在场的宾客们不由得心生敬畏。

“来自幽暗密林的精灵王瑟兰迪尔向刚铎宰相之子德内豪贺喜。”精灵侍从费伦如此传达他们的王的意愿。虽然瑟兰迪尔的脸上冷冰冰的,压根就看不出丝毫的喜悦之情。

 

携着新娘子的新郎官脸上的微笑冻结了——从精灵王一脚踏入多尔安罗斯的宫殿的那刻起。

 

“我们的请柬发到了幽暗密林那么遥远的地方吗?”埃克西里昂摄政王惊讶地说。

“我只是和令郎有些私人交情,”瑟兰迪尔注意到埃克西里昂是一个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威严、庄重,他儿子继承了他父亲宽阔的额头和灰色的眼睛,却完全没有他父亲那种大气豪迈的气质,“而且我专程来此,也并非全是为了贺喜的。”

 

德内豪闻言冷笑。

 

“哦?您专程来所为何事?”埃克西里昂问。

“半年前——您的儿子曾经到过幽暗密林,”瑟兰迪尔缓缓说,“他请求我帮他找寻真知水晶球的下落,我答应说帮忙打探。第二天我们去拜访持有水晶球的瑞达加斯特,对方回答是——水晶球是不祥之物,而褐袍则提出要我协助他把水晶球转交瑞文戴尔。我在权衡之后答应了褐袍,决定亲自把真知水晶球送给埃尔隆德。而令郎在半路却突然起了歹念,砍伤了我的坐骑抢夺了水晶球。”

 

在面对他父亲埃克西里昂锐利的目光的时候,新郎那俊美的脸孔变得苍白起来:“他胡说!我没有抢夺——明明是他自己事先答应了我帮我取水晶球的!”

 

瑟兰迪尔哼了一声:“我没有答应帮你取水晶球——我也从未答应帮你干什么坑蒙拐骗的下流勾搭!我只是带你去看看褐袍巫师。如果他愿意把水晶球转手给你自然最好,但是褐袍说的是水晶球要送去瑞文戴尔,并未说要送给你。你这不是抢别人物件是什么?”

“我那不叫抢劫!”德内豪怒目圆睁,“你可知道——真知水晶球的制造材料,独一无二的真知水晶——就是产自我们刚铎?我这是物归原主!我来拿走它是天经地义!”

 

精灵王笑了笑:“没有被费诺打造过的真知水晶也只是普通水晶而已,它真正的所有者应该是费诺和诺多族精灵。若真要归还,它理应被送去瑞文戴尔——那儿有很多诺多贵族,我相信他们会很好地对待费诺的遗产的。”

“来人啊!”德内豪高声叫道,“去给我把全刚铎的历史学究、法律顾问都给我找来!叫他们翻遍刚铎的历史年鉴也要给我证明——真知水晶球应该属于我!”

 

“哼!拿了真知水晶球不过半年,你就变成这副可悲的悭吝鬼德行!别白费功夫跟我打口头官司了。”瑟兰迪尔鄙夷地看着那面色发绿的德内豪。“我本来在那当天就想把你追回来,但是想想你在那种情况下也听不进劝诫,不如让你先试用一下这水晶球的魔力。怎么?这半年来……你可尝到了这水晶球的滋味如何?”

 

德内豪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水晶球自从落入他手上,他确实用它窥探了不少秘密,那些秘密都非常压抑可怕且丑恶肮脏,有时候还会化成噩梦时时刻刻地压迫着他的神经,让他成天疑神疑鬼。

他自然知道了瑟兰迪尔说的水晶球会给他带来极其强烈的负面情绪和黑暗的压力并非虚言。他当然也清楚自己已经在水晶球的影响之下,身心都被侵蚀得很厉害。

 

“以前你没有水晶球的时候日子是怎样过的,现在有了水晶球之后你又变得怎样——你自己心里清楚。现在我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把真知水晶球归还给我?”精灵王美丽的脸庞此刻冷如霜雪,湛蓝的眼睛里透出锐利而威严的光。

 

德内豪咧开嘴,绽出一个恶意的笑:“您来就是为了威胁我的?您觉得我是三岁小孩子,随随便便就可以吓到?”

 

瑟兰迪尔冷漠地瞧着他:“你依然不愿意归还水晶球?”

“绝不!”德内豪面色狰狞地回答。“有了它会令我如虎添翼,这么好的宝贝我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哼!你自寻死路我也不拦你。”精灵王傲慢地说,“但算起来还有你砍伤我的大角鹿的仇恨,今天也要清算。”

德内豪大笑起来:“我砍了你的鹿又怎样?我当初若不是心怀慈悲,当场就暗杀你了。但那天我却手下留情——只是砍了你的鹿。你应当感谢我才是。”

 

瑟兰迪尔脸色宛如寒霜——这人的厚颜无耻竟然到如此境界!造下如此杀孽,还能如此自鸣得意!当真冷血!

“德内豪!”埃克西里昂宰相再也听不下去了,“够了!给瑟兰迪尔陛下道歉!”

 

德内豪龇牙恨道:“不!我没错!我做得明明很慈悲心善了,凭什么叫我道歉?”

埃克西里昂气得脸都白了:“你伤了精灵王的坐骑,本身就不对!”

 

“伤了他的鹿又怎么了?来人啊——”德内豪满不在乎地拍拍手,叫侍卫过来,“把我的爱马牵上来!让他砍回来!他高兴砍几刀就砍几刀!”

 

一匹矫健高大的黑骏马被牵到了宫殿里。

卫兵对精灵王半跪下来,呈上一口宝刀。

 

那可怜的马儿摆动着脑袋,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美丽的精灵。

瑟兰迪尔面无表情地握住刀柄,比着骏马的口鼻、心脏、腿脚……最后那镶着宝石寒光闪闪的宝刀却是在他修长洁白的指尖轻巧地翻了个个儿,银光一闪,那口刀就被掷到了德内豪脚下。

 

德内豪抓起刀,眯起眼睛瞧着瑟兰迪尔:“怎么?您是发了善心了,不忍心?那好,我来帮你。”

瑟兰迪尔还未来得及回话,德内豪的脸上突然出现一种厉鬼一般骇人的、可怕的神色!他就那么握着刀子,当场插入了黑骏马的胸膛!

那匹马早在他捅下第一刀的时候就已经嘶声悲鸣!就地死去!

 

然而德内豪尚不解恨,迅速地挥刀,接着又砍了十来下——一刀一刀皆是深入内脏!一刀比一刀更加狠厉疯狂!

 

血花四溅。新郎的脸上、身上都染满了鲜红。

 

在场宾客莫不骇然变色。

可怜的新娘子已经昏厥了过去,手里还握着染血的绣球花。

 

就连埃克西里昂和瑟兰迪尔也无法再维持那冷静庄重的气势了,赶紧喝止他:“住手!德内豪!住手!”

瑟兰迪尔扣住了德内豪的手腕,埃克西里昂则是一个巴掌轮了过去:“你到底做什么?!你疯了不成?!”

 

德内豪猛地挣开他们的束缚,用力地捶了两下自己的胸口,怒视着埃克西里昂和瑟兰迪尔:“这是你们要的!这就是你们逼我的!难道你还不满意?!”

埃克西里昂脸色铁青:“这可是你的结婚典礼!你怎能在这种时候干这些可怕的事情?”

 

德内豪乜斜着眼睛瞧着瑟兰迪尔,挑衅地笑着:“怎么样,一箭之仇我已经给您报了——您到底满意不满意啊?陛下?”

“您的情绪已经被水晶球影响太深了,”瑟兰迪尔一眼就看出来了,“够了,你现在神智不太清醒,别再干傻事了。”

 

“叫索龙吉尔来!”埃克西里昂气得浑身发抖,“叫他带上禁卫军,搜查这个疯子的房间!一定要给我把真知水晶球找到!”

“索龙吉尔?!”德内豪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我不会让那个肮脏、下贱的游侠靠近我们宫殿半步!他敢来我就杀了他!”

 

这婚礼已经废了。婚礼现场乱成一团,宾客们都被吓得四下乱逃,仆人们忍着恶心清理地上的马的尸体,抢救昏倒的新娘子。卫兵们则拼了命去拦住埃克西里昂和德内豪。避免这对父子在盛怒之下杀了对方。

 

费伦悄悄接近他身边,低声问:“陛下,这场面太糟了,我们要不要回避一下?”

“走吧。这热闹我们就不凑了。”瑟兰迪尔委实没料到这事还能闹得这样。“回驿馆等他一天,若是德内豪依然不肯交出水晶球就算了。那玩意他爱留就留。明天我们出发去昂巴。”

 

他和费伦大摇大摆地走出多尔罗斯的宫殿,背后那群人还在那里厮打吵闹不休。

“我本来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希望能够挽救他……才来这里讨要水晶球的。”瑟兰迪尔微微叹了口气,“今晚是最后一次机会。他如果还是坚持要留着真知水晶球,就由他去吧。他死他活,我才不管!”

“陛下……”费伦小心翼翼地说,“既然是德内豪自己挑上了那个不详的水晶球,就让他自己倒霉吧。您又何必……何必千里迢迢地赶来呢?他们这会儿只顾着自己歇斯底里,根本不领会您的好意啊!”

 

“呵!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瑟兰迪尔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曾经……曾经也被戒灵的黑之吹息扰乱过,我也因此陷入无助和疯狂之中……那个时候我……”

他站在那里,注视着脚下被太阳晒得放光的洁白石阶。

“那个时候我……我被人拉回来了。”

 

“陛下?”费伦试着呼唤出神的他。

“够了。”瑟兰迪尔又变得冷淡起来,“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他那张丑脸我也是看够了!”

 

当晚埃克西里昂摄政王就亲自把水晶球送到驿站来了。

瑟兰迪尔正在喝酒,倚着窗户欣赏着美丽的月色,正好瞟见摄政王的马车停在了他们驿馆的门口。

“我希望没有打扰您饮酒的雅兴!”埃克西里昂走出马车,大步迈向他,“原谅我们招待不周——瑟兰迪尔陛下,您这样的人不该屈尊纡贵在这种地方歇脚。请随我到多尔罗斯的宫殿——”

“今天你的人已经来请了我三次了,不过我都拒绝了:在你们把这事儿解决之前我不想踏足多尔罗斯的宫殿半步——那儿实在是够乱了。”

 

“我把水晶球带来了,”埃克西里昂示意仆从把一个匣子从马车上搬下来——也不过是方方正正的一个小匣子,那却叫两个人像抬古董似的小心翼翼地抬到他门前,“但愿您能接受我的歉意——”

“啊,这没什么好道歉的。”他挥了挥手,只觉得很是疲惫,“您儿子还好吗?”

 

“不好。”埃克西里昂面色变得凝重起来,“索龙吉尔的人把水晶球从他的房间里搜出来的时候他整个都疯了。发誓说索龙吉尔是在断他后路,想要害死他……”

“索龙吉尔?”精灵王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来的路上渡鸦好像给我提到过这个名字——跟……某些传说有关……”

 

埃克西里昂笑了起来:“那是我最为得意的将领,也是全刚铎、全洛汗最优秀的军官。无论是在北方的游侠部落还是刚铎的军营他都很受崇拜。不仅仅是因为他英勇善战,不仅仅是他年纪轻轻就立下许多丰功伟绩——这个家伙可是个真正的万人迷,我敢说全刚铎百分之九十九的男子都想和他做朋友。”

“那剩下百分之一呢?”瑟兰迪尔笑着问。

“剩下百分之一……恨不得杀了他,替代他,比如说——”埃克西里昂叹了口气,“我儿子德内豪。”

瑟兰迪尔大笑起来:“阁下还是进来喝酒吧!今晚我心情很好,大概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吧,我们不妨坐下来谈谈有趣的事情——比如昂巴的海盗,或者是洛汗那边的传奇。”

 

他们之间的紧张肃穆的气氛顿时就化解了很多。

 

“我曾经到过昂巴……几年前,机缘巧合之下来的,只在贝尔法拉斯湾的这个港口停留了一个昼夜。”瑟兰迪尔谈起昂巴,总是心怀一种莫名的亲切感,“那儿给我的印象太好了,太美了,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儿繁华如梦的城市剪影总在我梦中出现。”

“几年前?几年前昂巴那儿可不太平,海盗经常会上岸骚扰民众。您那天一定是赶上了好日子。”埃克西里昂接过他递给他的葡萄酒,笑着说,“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的首领已经被索龙吉尔击杀。您现在眼见的多尔安罗斯有多么安宁和平,昂巴那儿就也和它一样安宁美丽。”

 

“哦~原来是他!怪不得觉得这个名字耳熟来着……这位英雄的故事我倒是很有兴趣。”瑟兰迪尔微笑着说,“我有个朋友……有个小朋友,一直以来都对昂巴这一带海盗故事甚为关心。我很想听听索龙吉尔的故事,等哪天可以告诉他这个传奇。”

“这有什么?!”埃克西里昂大笑起来,“他在这里呢!哪天我把他介绍给您好啦!”

 

“我记得今天的婚礼上……您的儿子提到索龙吉尔时的反应……好像非常抗拒。”

“我只希望他是被水晶球影响到了神经才表现得如此憎恨……”提到此事埃克西里昂也忍不住叹息,“他原本是个非常聪明且意志刚强的人。但真知水晶球加重了他的疑心病……原本坚强果断的意志也因为真知水晶球的存在而变得犹疑不决。”

 

“……”

埃克西里昂继续叹气:“在昂巴与海盗作战也是,他因为误信了真知水晶球的预言而耽误了最佳的作战时机,出兵不到半个月就被打得损兵折将惨败而归。这点反而不如出奇制胜的索龙吉尔……若不是索龙吉尔接替了他出征昂巴,平复了叛乱,这会儿贝尔法拉斯湾恐怕还是海盗和黑暗努曼诺尔人猖獗肆虐的魔窟呢。”

 

“我猜他是嫉妒您的那位神秘的军官索龙吉尔吧?”瑟兰迪尔平静地说,“听您的言谈,您对索龙吉尔的诸多偏爱已经远远超过您儿子。”

“也有这个原因吧。”埃克西里昂面色阴沉下来,“他从很早的时候起就提防这个从洛汗来的游侠,一直坚持说他身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那么拼命去找真知水晶球,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调查和设防索龙吉尔……”

 

“您儿子是个偏激、狭隘又性格强势之人。”瑟兰迪尔说,“如果放任他陷入猜疑妒忌和总是得不到承认、总是觉得自己差人一等的挫败感的恶性循环之中,恐怕是非常危险的。”

“哦!这话我居然在别人那里也听过!”埃克西里昂惊奇地看着他,“索龙吉尔也与我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他要我多亲近鼓励儿子,而不要用太过严苛的王室继承人的标准去苛责他。”

 

“哦?索龙吉尔和德内豪很熟悉吗?”

“不,他们都未曾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很奇怪……索龙吉尔对我儿子的评判非常准确。”

 

他们正说着事情,忽然有卫兵来上报紧急讯息:“埃克西里昂大人,我们刚刚去邀请索龙吉尔的时候发现他人不在,但是他给您留了一封信。”

“哈!我在来之前就想把他介绍给您了,”摄政王笑着对瑟兰迪尔说,“我这人就是这样,喜欢把自己心腹的爱将当做宝贝向所有人炫耀!希望您能体会我这种虚荣心吧……索龙吉尔他给我写了什么?等等,他要辞官?!这是怎么回事?!”

 

瑟兰迪尔看到埃克西里昂的脸都白了。

“他说他要辞官?怎么搞的?!他就这么走了?!还偏偏挑在今天这种时候?!太突然了!哦……他说他母亲染了重病他得回去探望……那好吧,我想我应该派出使者带上厚礼去慰问他……等等——该死的,他家住哪儿?!有没有谁知道他是什么人,他从哪儿来啊?!”

 

驿站里乱成一锅粥,摄政王因为索龙吉尔走了的时候被搞得心烦意乱,赶紧地发了好几通指令,派了一堆人去拦截他那位心腹的军官。

“你们务必要把他给我逮回来!抓活的!哦,天啊——他怎么突然就要走?!”

“不……如果他那边情况确实糟糕那就不勉强他回来了……”

“不!你们不能空着手去!带上黄金!带上钻石!还有他的军印!不管他收不收,你们一定要让他收!”

“医生!对了,把我最好的医官叫过来,给他带上!他可能需要一个医生——顺便记得回头要告诉我,他家到底在哪儿!”

“还有马!挑选最快的马——洛汗国王送来的那几匹!没错——就用那个,务必要把他追上!”

 

卫兵们一阵忙乱。

摄政王大步地在驿站里走来走去:“对不起,瑟兰迪尔陛下……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我想我现在顾不上跟你谈天说地了。我得赶快赶回王宫处理这些紧急的事情。您这边一个人没问题吗?没问题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来多尔罗斯宫殿住下,您不需要?好吧……我得先走了。”

 

他悠闲地品尝着美味的葡萄酒,目送埃克西里昂一行人离去。

等着埃克西里昂的马车消失在街角,他就马上撇了酒杯:“费伦——费伦!快点把我们的行李和车备好,趁现在我们走吧。”

“好的陛下!”站在屋外的费伦飞快地跑进来收拾东西。“我们确定现在就走吗?这还没过午夜呢。”

 

“走吧,要脱身就趁早。现在他们那里因为军官突然走脱的事情正乱着,但愿他们分不出人马来拦截水晶球。”瑟兰迪尔悠悠地说,“要知道德内豪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何必这么怕他呢?陛下?”费伦不解地说,“您身份尊贵,他总不能加害您吧?”

 

“此人是豺狼心性,残忍冷血又狡猾精明,不得不提防一下。”瑟兰迪尔笑了笑,“记得埃西泽是怎么死的吗?埃西泽——刚铎最后一任君主,伊兰迪尔的儿子,斩断索伦手掌的英雄——拿着魔戒、胜利凯旋的时候经过格拉顿河流,就那么给被半兽人伏击了。死得无声无息,一点儿也不英雄。”

 

乘着月色,银色马拉着车一直把他们拉到了城门口。

然而此时城门已经封闭了。

“费伦,去告诉守门的卫兵我们的身份。”瑟兰迪尔掀开马车的窗帘吩咐下属。

 

费伦还没有过去,他们就听到城门口那边传来大声的呐喊:“把城门打开!这是摄政王的口谕!我是索龙吉尔——我跟你们在昂巴并肩作战过!你们明明认得我!”

“哟~”瑟兰迪尔微笑,“看来今夜有人跟我们一样心急着要出城的人呢。我们过去看看吧,费伦。”

 

借着这清朗明净的月色,城门口那个正在与守卫争执的军官模样倒叫他瞧得一清二楚——

那样如同雕塑一样标致的轮廓,那样清秀漂亮的眉宇,熟悉的、温柔的灰蓝色眸子——

“埃斯泰尔!”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年轻的军官吃惊地抬起头,正好看见了马车里的精灵王。

埃斯泰尔犹豫了片刻,很快就露出他熟悉的、温和的微笑,调转马头向他走来:“好久不见,瑟兰迪尔陛下。”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倾听埃斯泰尔的声音。

那声音不大响亮,也不铿锵,却像是轻柔的夜风,不疾不徐,就那么静静拂过他那杂乱躁动的心田。

 

这种情形他在梦里已经预演了千次万次,但是千万次的预演都没有现实中这么令他平静而又狂乱的效果。他听得见自己怦然的心跳,宛如擂鼓,但是此刻的他却偏要维持着一张平和镇静的气派,装作一副淡然的、安泰的表情:“埃斯泰尔,你想要出城吗?”

埃斯泰尔点头,朝城门口的守卫那里丢了个眼色:“这里入夜之后就会封锁,这会儿他们都不肯放行。”

 

“没关系,你上我的马车来吧。”他对埃斯泰尔伸出手。

埃斯泰尔笑着,还是把手递给他,任由他引着带进马车里。

 

“费伦,告诉守门的卫兵——立即打开城门。就说是埃克西里昂摄政王所下的紧急密令,要索龙吉尔护送我出城。”瑟兰迪尔面色镇定地说,“如果守门的卫兵有任何疑问,你就直接取他性命——军情紧急,半点都耽搁不得。”

 

埃斯泰尔与他并肩坐着,默默地任他紧握着自己的手。

两人都没有说话。

 

大概三分钟后,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打开了。

“陛下——我们这就出发吧。”

埃斯泰尔松了口气,却又转头问他:“您这是去哪儿?回幽暗密林吗?”

“不,是去瑞文戴尔——送你回家。”瑟兰迪尔淡淡回答。


(未完待续)

下次我保证完结!

→_→如果完结不了也不要怪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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