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公主009

我在别有深意的诀别中已经说过再见了

【楚白】一只价值连城的大狸猫(三十六)

香帅这武力值有点掉线啊……不过也不怪他,古龙小说男主一般都这样,恋爱都降武力值的。最后总会升回去。其实他智商还在线,已经算很牛逼了。

香帅其实也不傻……什么妖艳贱货蛇蝎美人他心知肚明的。但是按照古龙男主第一定律,哪怕明知道对方多么阴损,本着能有多善良就多善良,能不伤人尽量不要伤人的原则,哪怕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作,自己也要装糊涂而已。(参见《风云第一刀》之李寻欢对龙啸云,《楚留香传奇》楚留香对勾子长及柳无眉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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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我去归刀殿的时候果然太迟了,我约会的对象已经离开,她直接给我留了个口讯,让我去山下的古陶镇,她说她会在湖边的水榭等我。

我来的时候倒是有留意这个小镇,离神武门不算太远,我记得那个依山傍水的小镇非常干净漂亮。

我到那儿的时候才发觉它比我印象里要美得多,缥缈的云雾环绕着的山峦上,房子错落有致地分部着,湖面宛如天空之镜映着蓝天白云。

比起片片飞花蒙蒙残雨的水墨江南,这儿的天地就显得极其明亮开阔,色泽亮丽又剔透。我简直无法说自己不喜欢。

真是嫉妒路小佳啊……居然能坐拥这片人间仙境。

我正在贪看美景时,忽然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的乐音。

哦——是她。

——花枝招展的瞬华姑娘,此刻她在水榭上弹着琵琶,看她的神情似乎整个人都已完全沉醉在这优美的乐声和这如画美景之中了。

她可真是会挑地方——美人们好像都知道一些利用天时地利来给自己的魅力增色的妙招——无论是有点小心机的精致妆容,还是量身定做的飘逸典雅的服饰,再加上在美如仙境、云雾缥缈的湖畔焚香弹琴,连我都会误认为自己是遇见了仙女本人。

我很有耐性地等着她一曲弹完。

她放下琵琶,盈盈一礼:“香帅,您来啦。”

她微微颔首时的身段可真是优雅,可以说从头发到指尖的细微动作都经过了精心的修饰琢磨。

 

现实中我感觉我是极少碰见她这样的人的——现实中我遇到的姑娘大多跟宋甜儿一样,高兴了、生气了就大呼小叫,饿了渴了就大吃大喝,不会像她……像瞬华这样,无论行走坐卧都端着着极其优雅俏丽的形象——时刻都扬着修长如天鹅的脖子,哪怕俯身低首也绝不弯腰驼背,掐着兰花指,踏着小仙女一般轻飘飘的步伐让自己裙裾飘摆,还要维持精致的妆容十二个时辰绝不脱妆。

这么不食人间烟火——她干嘛不干脆成仙呢?

 

“香帅可听得出曲中滋味?”她轻敛裙裾坐了回去,又拿起了琵琶,拿那双美丽的眼睛勾着我。

“……”这不是为难人么?我这种江湖浪客的鉴赏能力了不起也就是个附庸风雅的水平——仅仅听得出“好听”或者“不好听”。你要伯牙子期那般的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情怀,要那种心有灵犀的共情——我是真的做不到。

“我的曲子不足以打动香帅么?”她见我不说话,就又把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看着我,“为何香帅懒于回答我呢?”

得了吧——这辈子能打动我的曲子只有一种——那就是葬礼上的哀乐,听到那乐声我能被打动得肝肠寸断,并且现场给你掉眼泪。

“抱歉……”我轻咳了一声,“原谅我的水平没法鉴赏你的琵琶,但是我在别的方面可以弥补一下。某些我更擅长的方面。”我说。

“什么呀……”她微微一笑,“您说您擅长什么?”

“我不是伯牙子期,没有听琴读心的高超能力。音乐是极好的,但是太委婉了,我可能够不上你的水准。我只能说——比起听你的琵琶,我更愿意听你的心里话。”我说着就在她身后坐了下来,“当然你也可以先弹琵琶,毕竟,你的曲子真的很动听,而且这儿真的很美。我愿意安安静静地坐在这儿听……听你的心声。”

 

实际上我并不觉得她约我出来是为了让我听她弹琵琶。

当然我也不会觉得她约我出来是单纯的幽会。

——这么漂亮的地方,这么精致的姑娘,这美得宛如仙境的画卷和这美得如同画中人的姑娘——这一切完美结合得太过头了,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彩排过的演奏会,而不是一场私密的幽会。

我遇到过太多这样的场合——如果一个姑娘把见面的场合搞得如此隆重且如此刻意,那么接下来她要么就会向你现场逼婚,要么就会请画师为她现场作一幅量身订作的美美的肖像画。

 

瞬华是哪一种?

 

瞬华在微笑,笑得如春风柔和。

她又洋洋洒洒地弹了一曲。

好听。

——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哦,鼓掌,别忘记了。哪怕眼下只有我一个听众也要假装好像是在喧嚣的戏园子里一样热烈地鼓掌。

 

“香帅真是可爱之人呐。”一曲弹毕,她含笑按住了琴弦,“你这么温柔体贴,这么善解人意,还有耐心愿意听我的心事……若是……若我要嫁的人不是路小佳……而是你……”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很轻,“那该多好。”

 

哦,重点来了。

——人家不乐意嫁给路小佳。

 

“有道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安慰她说,“放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看起来很是烦恼,心事重重地放下了琵琶:“我……我弹不下去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弹什么曲子都好难听!”

“不,很好听。”

“你能帮我吗,香帅?”她忽然抬起头,恳求我。

 

我帮……我帮……这么漂亮的一姑娘含泪求我,我又怎能——

 

“先说说你要我帮你什么?”

——还好我脑子没坏,及时在自己膨胀之前恢复了理性。

 

“我得嫁给路小佳,我不能不嫁路小佳——这是命令。”她脸色苍白地说,“这是……任务……”

“这任务未免也太为难你了。”我看着她那娇艳美丽的脸庞说,“你这么青春貌美,魅力迷人,本该还有一百万个男人排队等着娶你,你想挑什么如意郎君没有呢?”

“如果这件事……就连香帅都不能帮我,”她脸色惨白地站起身来,“那瞬华就只能死了!”

见她作欲投水状,我赶紧伸手拦截了她:“瞬华姑娘,有话好说……究竟是什么事情令你想不开要寻死呢?”

“香帅是不知道神武门折磨下人的手段……”她眼神幽幽地看着我,“与其等自己行动失败后被他们惩罚,倒不如现在死了好。”

“这么说……”我慢慢理清了思绪,“我好像只能选择帮你了?”

“你只能选择帮我,”她坚定地说,“不然我只有死路一条!”

 

“是吗?”我平静地瞧了她一会儿,“可是我为什么不能选择不帮你,为何我不能安安心心地看着你去死呢?”

她怔住了:“你……毕竟你是楚香帅……”

 

“你是听了打哪儿来的都市传说,误以为楚留香就是个古道热肠、怜香惜玉的好好先生?”我放下了她的手,又坐了回去,“要投水就跳吧,容我提醒你——这儿的气候不比中原,水很冷、很凉,下面还不知道有没有缠人的水草或者水蛇,跳下去少说你也要闹个风寒病上十天半月,或者更不幸,你可能会被水蟒来上那么一口——虽不致命,但足够你疼的——我说完了,姑娘您请便。”

她撑在临水的栏杆上,整个身子都僵了。

“难道你……你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她颤声道。

“同情心我有——在我心情好的时候我还是乐于助人的一个好人。无论是要我帮你出生入死潜入神水宫找解药[1],还是要我为两对仇家做媒[2]——我都可以做到。我心情不爽时,哪怕武林第一美人石观音脱光了放在我面前,我都能把她当垃圾给甩出去。[3]”

 

她识相地闭上了嘴。

 

现在的小姑奶奶们各个都是人才——是个姑娘好像都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对香帅以死相逼是最为行之有效的手段。

啊……楚香帅——怜香惜玉的楚香帅,吃软不吃硬的好汉楚香帅——男人拿着刀比划着你的脖子你都不眨一下眼睛,却在一个有三分姿色的丫头片子虚情假意的眼泪攻势下手足无措。

——我琢磨着在他人眼里,我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人了。

 

我心里其实不好受。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前任国民情人万众偶像的?就因为我好色、心软?

咳!也不怪这些妖女们各个都成了精了,因为鄙人确实贪恋美色且非常心软……

 

看着瞬华那楚楚可怜的眼睛,我还是慢悠悠地开了口:“我愿意帮你……瞬华姑娘,我可以帮你脱离苦海,可以让神武门的那些恶人再也不会找你麻烦。因为我以前就这样帮过我的朋友,他们的境遇比你要惨十倍不止。”

——当然你们都知道,我说的是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

 

她的眼神却很绝望:“不,我不要离开神武门,我决不能离开!”

“别害怕,小姐。这世上没有越不过去的艰难险阻。”我好言安慰她,“神武门的人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你不会死的,也不会被逼着嫁给哪个你所不爱的人。我能尽快带你逃离这个地方,并且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行踪,也会保护你不受伤害。”

“不,你不明白……”她绞着她那双纤纤素手,用力咬着嘴唇,“你不明白……我本来——我本来可以成功的,我就差那么一步了!我……我学了这么多年的诗书琴棋,他们每天都在挑剔训练我的姿容言行,让我知书达理、气质出众……他……路小佳他不可能不喜欢我的——我完全可以把他拿到手的!”

“别钻牛角尖嘛,小姐。我劝你趁早放弃。”我淡淡地说,“路小佳的性取向那是天生的……人家喜欢男人真的不是你的问题。你也别为难自己了。就算把你自己弄得仙女似的美丽,人家路小佳还是不喜欢女人啊……你——等等,你这么坚持不肯走——难道是真的喜欢路小佳吗?”

 

我突然发觉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

难道说,她刚刚说的“若我要嫁的人不是路小佳……而是你”——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埋怨路小佳不解风情?

是这样吗?她的意思是希望路小佳就像香帅一样善解人意、体贴女性?

 

她也愣住了,也不再用力去绞自己的手了。

对啊!正常姑娘哪有在被逼着嫁人的时候不想逃的呢?更何况是在生命安全也受到胁迫的最为可怕的情况下?

——除非她是真的很喜欢路小佳?

 

她没再嘤嘤哽咽了,脸色哀戚之色也尽数收起。

摇头:“不,我不喜欢路小佳。”

哦……

“我只是不想被他们逼着去勾引路小佳,我不想成功勾引了男人之后又去做他们的陪嫁丫鬟……”她深吸了一口气,“我要自己嫁给路小佳,我要自己当神刀堂的掌门夫人!”

 

哦。

姑娘你真有志气。

我郁闷了好一会儿,总算明白她刚刚说“如果自己要嫁的是楚留香而不是路小佳该多好”是什么意思了。

那意思并不是说她有多么喜欢我——那意思是,如果她要嫁的人是楚留香——风流成性的楚香帅,那她成功勾引楚留香的几率要比路小佳大很多。

——这女人多坏!

 

我告辞了,恕不奉陪。

 

“站住!”她脸色微变,“香帅难道不肯帮我?”

“抱歉,这方面我帮不了你。”我说,“虽然鄙人是蝉联七届的国民情敌,但我能力范围仅限于追求女人……在追男人这方面我是真的爱莫能助。”

 

她没料到我会这么敷衍她。思索了一阵子后——“不当月老也行,”她神色那是相当的傲慢,“我希望的是你能帮我拆散路小佳和他的那位小情人。”

 

那一瞬间我真觉得有点滑稽。

路小佳和老白纯粹只是做戏给别人看,而且戏都演得不是十分到位——这会儿她却要我认真去拆散老白和路小佳?

这究竟是一出什么闹剧?

我感觉自己的笑意已经忍不住浮上脸了。

 

“不行啊,小姐——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最好朋友路小佳和老白是难得有情人,我为何要拆散他俩呢?”我一本正经地说,“损人利己这种事我真的干不来。”

她瞪着我,神情渐渐有些不悦:“我倒是头一次听说盗帅居然是个恪守道德底线的君子!” 

“是君子是小人是流氓我都只能任人评判,你高兴就是骂我王八蛋都可以。”我冷静地观察着她的情绪,谨防自己一个字说错她就会给我当场掀桌,“但我绝不会害我朋友。”

 

“我要怎样才能让你肯帮我的忙呢?”她的神色真的变了,最初柔弱可怜的眼神,这会儿已经变得冷笑中含着轻蔑的嘲讽,“要我陪你睡觉吗?”

——多么久违的一句话!

“你可真是戳中我软肋了。”我笑嘻嘻地回答她,“你也知道,香帅从来吃软不吃硬,只能色诱,不能威逼——你叫天底下最狠的杀手拿刀子架在我脖子上未必能逼我办什么事情,但是你若是个大美人,在我面前哭上一哭,我就……”

“你要我陪你睡觉就肯帮忙?”她的神气更加轻蔑了。

“不,一定要找人睡觉的话,我其实觉得老白更漂亮些……说真的,路小佳眼光也不赖啊……”

 

她不待我说完就已抄起手边的香炉没头没脸地砸了过来。

我迅速埋头躲过。那沉甸甸的疙瘩擦着我的头顶飞过时我都有三分心惊。

好家伙——那沉甸甸的香炉起码五斤重,但那块铜疙瘩飞出去少说也有二十丈远!因为我连它落入水中的声音都听不到!

“你武力值不差呀——大姐~”我吃惊地说道,“就你这手劲……我都未必有呢。”

 

好吧——这次我是真的激怒她了。

 

她撑着石案,已经浑身气得发抖——“大姐”这么轻率的口吻确实很刺激人——因为无论哪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或者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都不会乐意听到自己被大男人这么叫的。

她颤了一阵子,忽然又镇定下来了。

“拔剑吧,香帅。”她咬着唇,狞笑着说,“你不介意跟小姐姐我比划比划吧?”

“我不用剑。”我说,她那被咬得快出血的艳艳红唇还真是好看。

“那你用什么呢?扇子?”她刷地站了起来,“我听说你们这些美男子打架都爱用一些风雅的玩意儿,是不是?”

“扇子?你听谁说我爱用扇子的?”我说,“我能动手的时候就动手,最好不用别的兵器——免得那什么刀枪棍戟扫到别人身上——那可疼了!”

 

剑光似雪花纷飞,向我迎面袭来!

——我真的万万料不到瞬华居然会瞬间发难,而且这速度快得我简直没有反应过来!

 

此时尚是暖意初融的春季,但是瞬华剑势一起,我却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寒冬冰窟之中。

剑气、杀意——我站在她那亦真亦幻的剑光交织的网罗之中,急切间居然找不到她剑招的破绽!我甚至都看不清她出剑的来路。

 

我只能后撤避开她的剑锋。

 

我自认为身法已经足够快了,所以也未尽全力去夺命闪躲,然而就在我以为乾坤扭转可以松一口气的那一刹那,瞬华冰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香帅你还敢动吗?”

她冰凉的剑锋已经抵住了我的后背,稍一用力,就能刺穿我的脊梁。

 

不敢动,我真的不敢动。

一个托大,竟至于狼狈于斯。

 

她把剑架在我脖子上,再缓缓转到我面前,依然是含着轻蔑嘲讽的笑意看着我:“楚留香的武功……原来也不过如此。”

我只能苦笑:“我平生遭遇敌手无数,但我最棘手的敌人,大多都是女人。”

她笑了:“我也算在其中?”

我叹气:“以前我不觉得,现在你应该也算在其中。”

“我的身手——比石观音、水母阴姬如何?”她笑吟吟地问我。

“……”我怎么敢说呢,万一说大实话刺激到她,只怕她这就要砍了我的脖子。

她已经从我脸上知道答案了。

“那我的武功比兰花先生如何?”

“说实话,略强于兰花先生。”我说,“兰花先生能克我,只因她熟知我的策略和弱点,心理战术远大于实战。但你的武功是真的强。”

 

她盯着我瞧了半天,似在揣测此话的真诚程度。

“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我苦笑着看着她依然架在我脖子上的剑,“你功夫这么好,何苦还求我来帮你?别说你想嫁给路小佳做掌门夫人,以你这剑法,就算你想自己当掌门,甚至是你只要敢想敢干——你抢了掌门之位,然后逼着路小佳嫁给你都成啊!”

 

她愣了片刻,果然笑了起来,随后她就飞快撤了剑:“香帅真会说笑~”

 

一瞬间,她的表情又变得很温柔可爱,柔情款款了:“瞬华的武艺并不高明。香帅你今天之所以会输给我,可能是因为你喝了太多的酒,也可能是因为你心中有事,让你分心了。”

 

她这会儿的声音就像银铃一样柔和悦耳。

——这女人多可怕!变脸比翻书还快!

 

仅仅不到半个时辰,我就欣赏到这位变色龙小姐好几张不同的脸孔。时而楚楚可怜、柔弱可人,时而精明狡诈、毫无廉耻,时而愤怒狰狞,冷酷吓人。

——到底哪一张脸才是她真正的脸呢?

 

说起来……为什么瞬华给我的感觉如此熟悉……?难道我以前真的认识她?

可即便是我认为演技巅峰的张洁洁和苏蓉蓉这样的聪明女子,她们也没有瞬华这么惊人的剑术、这么矫揉造作的姿态……以及这么厚的脸皮。

 

“您说的没错——以我的身手,确实不必把路小佳放在眼里的。”她得意洋洋地把手中的长剑抛了出去,“夺”地一声,那银光闪烁的剑就被稳稳地钉在了柱子上。

“他看不上你,你也看不上他——这就奇了怪了——你为何还是要坚持嫁给他?”我说,“以你的武功,我觉得也不必把神武门的那位大小姐白依伶放在眼里,甚至也不必把整个神武门放在眼里,为何甘愿做人奴仆受她家驱使?除非……”

“除非什么?”她微微一怔。

“除非是因为——你也害怕她外公。”我叹了口气,“那也难怪,王怜花那种神秘莫测的绝世高手,就连路小佳听了都怕。”

“王怜花……”她怔怔地,似乎心事重重,“是啊……王怜花……我都快忘了王怜花了……”

 

她沉吟片刻,忽然抬眼瞧着我:“你告诉我——路小佳的意中人是不是那位张小姐?”

张小姐……是啊,阿英是星宿海极乐宫张碧奇的女儿,确实是姓张。

我给她生生吓出一身冷汗:“什么……张小姐、李小姐?”

“少装了,”她冷笑,“那个一身青衫的姑娘,那天黄昏时分提着宫灯来接应你们的女人!十八九岁的年纪,谈吐斯文优雅,看样子跟神刀门里那些泼辣大胆的丫头片子完全不同——你可别说你不认识她!”

“你说的那是阿英,”我镇静地说,“但她并非路小佳的意中人,她是我的情人。”

对不住了——阿英,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老白编排的。临时借个设定用用,老白,辛苦你编故事啦。

 

“胡说!”瞬华紧紧盯着我说,“那青衣丫头有几分姿色,医术也挺精湛——我在神刀门时,时常瞧见她上上下下给人疗伤看诊……还时常教他们门下子弟药理知识。这么能干的妙人儿,就连我都忍不住对她多看两眼,就连神武门这边的姑娘们都已经熟知她的姓名——路小佳怎么可能一直对她不闻不问?!他作为一派之长怎么会对这么一个优秀的人视而不见?!为什么路小佳甚至连认识她的兴趣都好像没有?这么多天他撞见她都是一副看陌生人的表情?!这种事……只有一个解释——刻意的回避,就是刻意的掩饰!那姑娘身份特殊,路小佳一直装作不见就是为了保护她!”

“别想多了,”我插嘴,“路小佳对她视而不见那是‘非礼勿视’,明白吗?他都有老白那个大美人了,何必要去看朋友的女人呢?”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我暴露了。

无论是不是热恋中的人,只要是个人,就还是会对外界新奇的事物感兴趣的。何况阿英气质独特,无论在哪儿都会引人注意的。

——如此苍白的解释反而衬托出她的推断更合理。

 

“我才是对的!”她恍然,“她果真是路小佳最在意的人。”

啊!这奸诈狡猾的坏女人!

 

“你听好了,香帅——”她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我要嫁给路小佳——实话跟你说吧,不是因为神武门的胁迫让我害怕,而是因为——好胜心。”

“好胜心?”我好像有点懂了。

“是的,我决不能容忍自己……竟会败给另一个女人!”她的眉毛高高弯起,红唇里吐出极其坚定的字句,“我必须要路小佳,我一定要当掌门夫人!”

 

“武功这么好,”我淡淡说,“直接抢了路小佳跟你成亲也完全可以呀!”

“直接抢?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她含笑看着我,“像我这样的女人犯得着动用这么粗鲁的强盗手段?”

“可是我瞧你气派这么大,感觉你已经和神武门的老大哥没什么区别啦。”我慢慢地开始试探她。

“神武门的老大?我才不是。”她格格直笑,“小女子只是余杭的一名头牌歌姬呀~一个月前被神武门的老大重金买下——说得好听点叫‘雇佣’。”

“哦~‘雇佣’你使美人计,勾引神刀堂新任掌门人——我明白了。”我说,“但是你来到徐海神刀堂的时候,你发现你使出浑身解数都没法子引路小佳动心。所以这时候——”

 

“这时候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她冷冷地看着我说,“或者,他心中已有了意中人?”

“所以你就一下子找到阿英啦。”

“是的,毕竟我是女人——女人在感情方面比男人的嗅觉要灵敏得多。”她咬着牙,恨恨道,“我当自己遇到了什么对手——不过是中等姿色的丫头罢了,哪里有我漂亮!路小佳居然对她百般掩饰……生怕旁人动了她一根毫毛!”

 

“真糟糕啊……”我忍不住感叹——没听说过强扭的瓜不甜吗?姑娘你就不能做做善事,放过人家这对小情人?

“糟糕什么?”瞬华白了我一眼。

“我刚刚好像爱上你了,我甚至连和你私奔的路线都策划好了——可是这会儿你却一心一意扑在路小佳身上。”我装作忧愁的样子直叹气。

“别闹了,香帅,美男计对我不管用。”她笑着捏了一把我的脸,“我对男人用这招的时候,你怕还没有出道呢。”

哎呀……这女人……

 

“仔细看看,你长得也蛮不错的……”她忽然开始仔细打量我,“哦……我好像明白路小佳他们请你来是打什么算盘了。美男计……没错,就是这个——他们请你来就是要你来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说你别脑补那么多戏——路小佳还没跟我说这些呢。

 

“既然你跟神武门的人是一伙——那出主意让白依伶与路小佳联姻的人不是你?”我又问。

“我可没兴趣当红娘!”她冷笑,“这主意是白依伶的父亲出的。”

“白依伶的父亲是谁?”

“我也不知道——据说他一直卧病在床不见外人,只有白依伶自己能够见到他。”

“如果你放弃勾引路小佳,他们会对你怎样?”

“不怎么样,大不了切了我一条手臂,或者划烂了我的脸把我扔回勾栏院里。”她轻蔑地说。

“你的武功……他们看来都不知道吧?”

“不知道。”

 

“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我叹了一声,“你们女人之间能不能换一种方式争斗?除了抢男人之外,你们可不可以比比别的?比如说……比试武艺、才情……”

“不能。”她把我瞪了一眼。“麻烦你回去转告张小姐——她的男人我要定了!”

 

好吧……

可怜的、多灾多难的路小佳啊……好容易才从暴雨梨花针的伤势中恢复,就又卷入门派的争斗之中,还惹上了桃色官司。

我要是路小佳,我这会儿绝对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

 

我回到神刀堂的时候,老白尚且午睡未醒。猫儿蜷在他枕边也在打呵欠。

阵雨已经过去了。

 

午后透亮的金色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这儿除了窗外的竹林沙沙响动和房间里绵长的呼吸,就没有别的声响。

这儿真安静。

所谓“安静”并不等同于无声无息的寂静,人真正到了一个毫无声响的环境中其实是很恐怖的——没有蝉鸣鸟叫,没有风声水声,没有亲人朋友在周遭的熟悉脚步和唯恐打扰的轻谈细语,可怕的寂静,可怕的孤独,月夜一个人走在乱葬岗坟头的恐怖差不多与之类似——也许那滋味还不如你走在乱葬岗上头。

——我在蝙蝠洞里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感觉,那感觉确切地讲,就像是自己躺进了一口棺材。

 

眼前的静谧让我嗅到熟悉的气息——是什么气息来着?透明的阳光?午后蓝色的阴影?雨后花圃里清新的芬芳?

那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可能是一种印象中的气息,也许,并不只是一种。它是混合了许多成分的记忆。

对啊……似这般安宁悠闲的午后,似这般无忧无虑的等待或嬉戏着的时光——很久不见了。

是了,那是久远的童年记忆啊……不管是什么时候,记忆里的日子日日是好日,天空总有艳阳。

以及总有人陪伴的家。

 

是啊……就是这种气息,人间烟火的气息。多年后我在同福客栈轻易就能捕捉这样的光影和味道,这儿的院落、巷陌,这儿热闹和睦的朋友……有人的地方,有人情味的地方才会有这样的活气。

 

不过现在我是没有家的,我也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时常与寂寞为伍了。

或许养只猫是极好的——养猫不同于养妹子,开销不大,也好养活,你不喂它也能自己抓耗子吃。寻常时能逗你开心,看着也美观享受,重点是它不会拖后腿掉链子——没有哪个丧心病狂的大坏蛋会想到要绑架一只猫来威胁我们主人公……

 

老白还是没醒,我有些怀疑他过早地患上了春困症。

我叹了一声,走过去瞧着老白酣睡中的容颜。

这可真是一张婴儿般纯洁无害的脸。不会因为嫉妒而耍狠霸蛮,也不会因为莫名的怒点就偏激暴躁,所以这张脸上从来就没有过任何狰狞扭曲的可怕表情。有时候这圆润到没有棱角的面容看上去竟似比女子还姣好三分。

如果老白真是个妹子……嗯……一个善良可爱之人……

——也不知道路小佳那样的郎心似铁会不会假戏真做地动了心?

 

“哟……小楚……”不知是什么响动惊到了他,他揉着眼睛醒转了。

“我吵到你了吗?”

“我刚刚嗅到郁金香的气息了。”他翻了个身,懒懒地说,“呵~我还说怎么看见一座大花园了呢?”

“梦里面有什么?”

“有山有水有房子……嗯……带着一片大花圃的大房子,盖、盖在……”

“盖在哪儿?梦里你把房子盖在哪儿?”我问他。

“唔……记不得了,反正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或许是江南吧。”他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嗯……小楚你不是去和姑娘约会么?”

“你怎么知道?我记得那会儿你都睡下啦。”

“虽然睡下,但是也没有那么快就睡过去啊。我耳朵还竖着呢。”他用力地睁了睁眼,总算是全醒了,“那个姑娘怎么样?”

“那姑娘……挺漂亮的……”我说。

然而想到那位杏眼桃腮的大美人,想到她那轻蔑含笑的神情,我心里完全没底。

 

“啊!那具体过程呢,具体过程怎么样?!快告诉我。”他一下子盘腿坐起,好像找到了什么让他感兴趣的话题。

“她不喜欢我……还把我暴打一顿,打了回来。”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那女人可真能打,全神武门的高手加起来恐怕都还不及她一个人厉害。

老白听得震惊到嘴都合不拢:“你被一女人暴打?”

“对啊。”

“怎么可能呢?楚留香的武功不是天下——”

“我可没有说我武功天下第一。而且就算是第一,名次是名次,实战是实战。如今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小李飞刀有够厉害吧?当年他为阿飞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轻而易举就被人暗算了,什么妖艳贱货,什么丐帮奇侠,什么嵩阳铁剑,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把李寻欢摔个大马趴——你能说李寻欢武功不高?”

“啊……”他呆呆地看着我,“可是没有道理呀,怎么会有女人不喜欢你?还把你打一顿?”

“老白还活在梦里呀~”我笑话他。

 

老白还是不大明白,看我的眼神依然有点懵。

 

“江湖可不像传奇小说那么简单。”我告诉他说,“如果你尽信故事里的事,认为自己魅力无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以为凭着这点运气就能打遍天下——我敢保证你一出新手村就会暴毙,而且死都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可是小楚的故事里总是有很多美人和艳遇呀~”他天真地看着我。

“哦,美人……艳遇——并不是时时都有的。诱惑总会伴着风险。看见漂亮姑娘的时候你最好不要老是想入非非——我年轻时候就总是犯这样的错误,不管对面站着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多大年纪的女人、武功多么高强的女人,我眼睛就总忍不住往人家的胸部和大腿看——然后就这样,我栽在玉剑公主的母亲手上了[4]。有时候我定性好,倒是能超水平发挥打赢石观音……”

“啊!原来你今天被人暴锤是因为小楚你又专注看人家美女的胸脯啦?!”老白惊呼。

“谁说的?我今天被人打赢了是因为没有防备!”我纠正他说。

“你就是——那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老白得意洋洋地说。

“老白,那句话不是你这样用的……”

 

哎,算了——我这种私生活毫不检点的人还是不要教导老白了,免得越教越坏。

 

“我什么时候能变得跟小楚一样有魅力呢?”老白捧着脸憧憬,“走哪儿都有姑娘喜欢我……”

别闹——我明明走哪都有姑娘要跟我动刀子拼命,你真以为我今天的幽会很爽吗?

 

“我说老白,你干嘛总是对我的八卦绯闻有这么浓厚的兴趣?”我也是奇怪,“你怎么成天都在留意我有没有女朋友、又跟谁去幽会这种事呢?”

“我说小楚——我说咱俩认识多久了?有个一两年了吧?”

“两年零三个月二十四天。”我给他精确地报出来。

 

“小楚啊,人家都说你盗帅风流倜傥,把妹水平高超——我怎么就从没见到你追姑娘的过程。”

“你想看我谈恋爱?”我很惊奇,“你想看看‘性感盗帅,在线约会撩妹开车’的现场直播?”

“可不是那回事吗?小楚你什么时候谈个恋爱给我看看呀?”他满脸歆羡地说,“让我好好学学嘛~”

“恋爱这么私人的事情,是给人随便看的么?!”我喝了他一声,作势欲敲他的脑袋。

 

他赶紧抱住头脸:“哎,别——别——小楚你别生气,我是说真的——哎呀,别打,疼——”

 

我压根就没碰他,真不知道他哪里疼了。

他还在缩着脑袋不敢抬头,我就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我的天啊!

老白——这些日子你在神刀堂伙食是有多好!这肉嘟嘟的手感简直了……我再来迟半个月你怕不是跟咱家那圆滚滚的猫儿一个样了!

 

“醒了吗?”我冷着脸问他,“完全清醒了就给我起来,准备跟我赛赛脚力。”

“啊,做什么?”他微微一惊。

“减肥!——瞧你这几天吃的肚滚腰圆的!路小佳把你当什么喂呢?!”我喝道。

“不要啦~”他满脸苦相,“我有高原反应,不能跟你跑啦。”

“慢跑也行——起来起来,光吃不动坐着长膘!”我把他硬是给拖了起来。

“不要~不要——”他死抓着床沿不肯松手,“你叫小星星陪你跑啦!小星星人呢?哎呀,救命——楚留香他想杀我!”

 

“不跟我跑步就跟我比武也行!”我拖着他,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从栏杆上掰下来。

“别……别啊!我打不过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白吓得大叫,“路……路小佳!快来救我——”

“没用——你喊西门吹雪来也没用——西门吹雪来了我把他一块儿揍!老白你到底是起不起来!做贼的人生得这么懒你丢不丢人?”

 

寻常时都是胡铁花或者中原一点红这种人追着我比武的,我这人其实真的厌恶暴力,也讨厌粗鲁地挥拳头。能躲开的武力争斗就尽量躲。

但是今天不一样,真的……情况特殊。

 

今天……

我有点疑心我自己的武力值了。

 

瞬华的剑法固然精妙,在我看来却并未有西门吹雪那么高明的造化。

但为何……当日西门吹雪的剑我都能躲开,瞬华的剑我却躲不开?

 

是我的身法变慢了?还是我的眼力变钝了?

眼下我找不到别的参照物——只能找老白比试比试看看。

老白这人别的不济,但轻功和点穴的手段和我真真是半斤八两。

 

若是我的身法比老白还慢……我恐怕就……有点危险了……

我记得李寻欢给我说过“破格”的事——就是飞剑客年轻时候的事。

飞剑客因为被林仙儿背叛感情,因而他整日沉浸在痛苦、愤恨的地狱之中,他自甘堕落,他沉迷酒色,自此天下无双的快剑再也无法使出,那时候任何一个三流的打手都能把他肆意蹂躏。

李寻欢自己也说过,痛苦的日子里,他喝酒喝得很多。酒喝多了,手就会颤——那种时候,人的精神和肉体都很脆弱的时候,一个人就很容易被打倒。

 

 

[1]古龙原著《楚留香传奇之画眉鸟》剧情,李玉函与柳无眉夫妇为了解开石观音给柳无眉下的剧毒,阴谋诡计连番暗算楚留香,企图献上楚留香的人头向水母阴姬换解药,但是知道真相的楚留香不仅没有怪罪柳无眉夫妇,还为了帮助他们深入神水宫与水母阴姬交涉。

 

[2]古龙原著《楚留香新传之鬼恋奇情》剧情,施、左两家是几十年的冤家对头,但是两家的儿女却偷偷相恋,楚留香原本是来调查左明珠借尸还魂案,在得知真相后倒是乐于成人之美,帮助两家化解仇怨。

 

[3]古龙原著《楚留香传奇之大沙漠》剧情,蛇蝎美人石观音为了给无花和尚报仇,将楚留香与其伙伴引诱至沙漠中自己的住所,楚留香在被下药、武力大打折扣的情况下正好遇见石观音投怀送抱。不过出于各种原因,这位风流浪子很干脆地拒绝了她。(他真的把全裸的石观音给摔出去了……)

 

[4]古龙原著《楚留香新传之新月传奇》剧情,香帅在与杜先生(女)比剑时,对着风韵犹存的杜先生想入非非,被她一招剑法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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