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公主009

我在别有深意的诀别中已经说过再见了

【楚白】一只价值连城的大狸猫(三十四)

本章纯叙事啊~赶剧情呢,咱们的主角香帅就没时间吐槽卖萌作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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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我们还是回神刀堂去看看吧——去调查一下咱们路掌门的未婚妻还在不在。”我是这么和老白说的。

我个人其实很不喜欢凶杀案的场合——这种场合总比寻常时我被人误会被人追杀的种种情形累加起来都更加糟糕些,血腥味和断躯残肢总那么触目惊心。

“回去神刀门做什么呀?”老白问道,“难道现在最要紧的不是你跟我一起去神武门调查命案现场吗?”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大胆了?我明明记得老白这胆子是属老鼠的不是?确定去看断成两截的尸身时他不会被吓晕过去?

“一个人不能分两头跑,要么这样——我去神武门瞧瞧那个被砍成两截的路掌门未婚妻,你呢,就去神刀门问路小佳他的未婚妻还在不在。”我摸着鼻子盘算道。

“一个人回神刀门太无聊了,我要跟小楚一起去探案!”他笑嘻嘻地说。

——他那样子完全不像是要和我一起去检查尸体,倒像是要和我一起去游玩观光,“好吧。”

 

我们用轻功赶到神武门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只不过幽蓝的夜幕让这一片大地罩上了重重的阴影,神武门那富丽堂皇的高楼上的窗扉看起来黑洞洞的,因为担心脚下的积雪会暴露我们的踪迹,所以这一路我们都是飞檐走壁过去的。

梧桐树下是有半截人影,但是傍晚光线实在黯淡,那尸体又藏在树荫下所以我们也看得不是很清楚。

我让老白待在屋檐上别动,自己则是跃到梧桐树的枝头倒挂着往下望——那确实是一个双目紧闭脸色青灰的女人,雪地里她的身子只有上半截,她的周遭一大片血迹,脸色已经冻得灰白。

另外半截身子哪去了?就算是被砍了也该在这附近吧……

我倒挂在树上跟个蝙蝠似的荡秋千,四下里黑漆漆的庭院看起来也像是蝙蝠洞,忽然间我听到一声叫喊:“小楚,小心啊!”

“啵”的一声巨响——我头底下那半截“女尸”居然从雪地里猛然炸出!五指宛如鹰爪向我抓来!

还好老白刚才那一声喊让我迅速有了条件反射,一个翻身,我立即就往那袭来的爪子上踢了一脚,借力就向折向毗邻的桦树。

“哎呀!”那“女尸”又叫了一声。

——尸体怎么会尖叫呢?

现在我站稳了,也看得很清楚——哪里有什么女尸?那分明是个把自己活埋在雪地里的姑娘在装死搞恶作剧。这会儿她看起来倒是活蹦乱跳的,四肢健全,一根指头都没少。

眼前这个“雪地活跳尸”穿得浑身缟素,胸面前还有一大片血,长发及腰,以一种非常纯天然的方式披着,她身上的袍子介于本地民俗服饰与中原衣裳之间,胸前挂着层层叠叠的长串儿的五彩玛瑙项链,衣裳样式倒似寻常的曲裾,但那长长的水袖飘飘荡荡让你简直怀疑她下一刻是不是就要在你面前扭秧歌。

“你不是路小佳?!”她失声喊道。

“我当然不是路小佳,我是路小佳的朋友楚留香。”我整理着发带瞧着那地上偷袭不成的女人说,“你好像也不是什么雪地僵尸……”

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见过我这么漂亮的僵尸么?我叫白依伶,是路小佳的未婚妻,王怜花的孙女。”

“……”我无语地打量着她。

这会儿她笑得很开心,面色红润,看起来确实一点也不像僵尸了,圆圆的小脸上眼睛也是圆圆的,鼻子也是短短的,凭良心说,这姑娘长得还行,就是离“漂亮”两个字相去甚远,笑起来的时候脸也皱成一团显得有点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想。也许是因为她明显与路小佳满口自夸的“美若天仙、温柔可人”完全对不上号。

 

我叹了口气,说:“好好的一个可爱小姑娘,干嘛没事跑去装尸体?”

“你真的是楚留香?”她一直盯着我瞧,根本就不理会我说的话。

“是啊。”

“你就是是那个风流天下、轻功第一的盗帅?”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是啊。”

“你长得也不见得有多帅啊!”她夸张地尖叫起来,“路小佳身边的小白脸倒是比你更像楚留香。”

我猜她说的那个“小白脸”是老白,于是我煞有介事地说:“小姑娘,长得好看就能当主角的话,我也觉得刚刚那个奶油小生确实比我更适合楚留香一点,而且我敢保证你这相貌当水母阴姬都绰绰有余。”

“呸,我才不是水母阴姬那种坏女人呢——你别岔开我的话呀~说——”她眼角瞟着我,“你凭什么说你是楚留香呢?”

“我好像真没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我是楚留香。”我摸着鼻子,“不过你刚才那套小擒拿手倒是特别厉害,我都差点被你拿住了。”

她得意地笑了起来,嘴角的法令纹和眼角的笑纹愈发深刻,于是她这整张脸让我想起掐得整整齐齐的包子褶——

“不用说了,我肯定你是楚留香啦!刚刚我偷袭你的这套小擒拿手我都练了十几年,盗圣都被我给逮住了,你却能够脱逃,轻功这么厉害,嘴巴这么甜的男人肯定是楚留香无疑了!”

 

我转过头去看老白,老白这会儿还站在神武门高高的屋檐上,扶着墙面,慢慢地朝我这个方向挪了几小步。他看起来神色有些担忧。

我们刚才谈话时,我是压低了声音在讲话,这个没心没肺的白依伶却是在扯着嗓门嘹亮地大喊,估计在老白那儿也就隐约听到“盗圣”“盗帅”之类的特别扎耳的词儿吧?

“你为什么要在雪地里装尸体呢?”我又问了一次。

“路小佳总是不理我……我不开心,”她的鼻子皱了起来,“所以我叫盗圣过来,帮我把我自己给埋起来,顺便把路小佳喊过来吓一吓——你说如果路小佳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子暴毙身亡,他会怎么想?”

不待我答话,她就抢着说:“路小佳看到自己的未婚妻死了,他一定会伤心欲绝为我哭泣,为我气得发疯,然后发誓要找到凶手报仇雪恨!”

她说到此处,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起来!目光闪闪,仿佛已经看到他男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凛凛英姿。

“啊……”我在想谁给她那么大的自信?万一路小佳看见她死了,反而高兴得敲锣打鼓、大宴宾客,再在她坟头蹦迪七天七夜呢?

“你这么高兴看到男人为你愤怒、为你……发狂吗?”我忍不住问她。

“全天下的女人都喜欢这样啊!一个男人如果不会为他爱的女人发狂,这就说明这种爱不够狂烈,还不足以激发他身上的血性。”她说。

——我倒是觉得她纯粹是玛丽苏小说看多了。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爱做白日梦的少女还自以为是貂蝉萧美娘呢。

“我看路小佳并不适合你,吕布倒是挺适合你的。”我说。

“吕布是谁?”她睁圆了眼睛问我,“当今成名的英雄豪杰中有这号人物吗?”

“吕布是——”我看了看她那充满稚气的脸——算了,我还是不说了,“吕布是个声名远扬的爱妻狂魔——刚刚你说想吓唬路小佳的,怎么老白却把我找来了?我又不是路小佳。”

“我确实是想要路小佳的呀……”她嘻嘻笑着看我,“我一直觉得这姓白的小白脸是个狐狸精,要不是他天天缠在路小佳身边搞得他不近女色,我也不至于嫁不出去。”

“嗯,你嫁不出去肯定不是因为你自己魅力不够人品不好,而是因为你未婚夫身边有狐狸精迷惑他,如果那不是一只母狐狸,那也是个公狐狸——这逻辑真没毛病!”我用饱含嘲讽的语气给她总结了一下。

她似乎丝毫觉察不到我讥嘲的语气,反倒是挺骄傲地说:“是啊,寻常人哪有我这胆识去手撕狐狸精的?我可不是任人欺辱的主儿,我绝不会放着这混蛋抢我男人不管——所以我叫来我们神武门的姐妹,埋伏在那小白脸下山的路上……”

“你们暗算他?!”我问道。

“那叫狩猎!是猎人设陷阱逮兔子——这可不叫暗算偷袭!”她纠正我。

“也是用的刚刚你对付我的那套小擒拿手吗?”我问她。

“是啊~我这套擒拿手练了十几年,只要是背后偷袭的场合我还从没失手过呢!”她得意地说。

 

“……”克制,克制,楚留香——想想李寻欢当年出于一时义愤就痛打龙小云废了他武功的事儿吧,后来李寻欢为了这事遭了多少罪都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冲动是魔鬼,万一不小心铸成大错你将来后悔都来不及的。

“然后呢?他又是怎么乖乖听你的话了?”我问道。

 

“啊,他啊……”她又放声大笑起来,嘹亮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山崖下被放大了无数倍,“那天我们师门里的一群姐姐妹妹小丫头片子,把他给团团围住了,他跑又跑不得,打又打不得——然后有人提议说,这家伙长得非男非女,咱们应该先扒了他裤子验验正身……大家一致同意,因为见过他的人都在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姑娘假扮的,也有好多人怀疑‘她’是不是路小佳的情人……”

 

“你胡说八道个什么!”老白突然大声喊道!结果就这么跳了一下,导致他脚下一滑,突然从那将近十丈高的飞檐上坠落下来!

“呀——!”白依伶发出一声尖叫。

还好老白应变快,下坠途中他很快踩住了神武门的墙面,借着鞋底与墙的摩擦他马上掌控好了平衡,然后他直接面向大地,双臂展开,双脚在墙上踩着宛如滑雪一般轻盈滑行,最后一个漂亮的翻身,他轻盈地落下了雪地。

“好俊的轻功!”我都忍不住为他这惊险刺激的动作鼓起掌来,“老白什么时候偷偷跑去修行了?”

“……”老白没有说话,紧绷的脸上甫一放松就布满了的惨白之色,他的嘴唇都因为方才的高难度动作也给咬得泛白。显然他也是被方才的高危举动给吓得后怕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反倒是转过头往身后望去——

身后……有什么吗?

 

神武门外站着一个粉色霓裳的女子,手中提着一盏宫灯,静静看着我们。

她可真是漂亮,那漂亮程度甩出我身边这位白依伶小姐起码二十条街,她肤色白皙,身材高挑,起码比我身边这个白依伶小姐要高出半个头,她五官精致至极,眼睛极大,看人一眼就仿佛能把人的魂魄勾走。这位丽人在晚风中看起来风韵曼妙,和我平常所见的可爱少女绝对是不同的类型。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一片漆黑的门廊下,她整个人都好像是在发着光的壁画,就算是庙里的神像都没有她这般艳光照人的光华。

 

“白小弟……方才真是危险啊。”那姑娘走近来,看着老白嫣然一笑。

老白在她面前忽然变得结巴了:“我我我……我不危险。刚才那是——那是她乱喊,她乱喊……所以所以我就——我就——那个……”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不省心?方才白小姐只是在跟你开玩笑,你就气得乱跳,”她温柔地对他说,同时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替老白擦汗,动作温柔得就像是一个在哄小孩儿的母亲,“你就是太躁动才会乱了心神掉下来……方才要不是你身手快,这要换了别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可不知道要摔得多惨呢!你也真是命大……”

什么叫做钢筋铁骨也能化成绕指柔啊——看看老白就知道了,老白此刻看着她那张美若天仙的脸庞发呆,整个人大气不敢出,这下子更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要不是在我身边的白依伶发出不屑的哼唧声,又是大声咳嗽又是跺脚的,我恐怕也没发觉自己看她看得入迷。

“这位姑娘是谁?”我问这个路小佳的包子脸未婚妻。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位美女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人老了就是这样,总会有种不知所谓的间歇性失忆症的感觉伴着你。

这位白小姐在这个大美人面前立刻简直像个发育未全的女学生,很明显她一定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此刻她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她是我陪嫁丫鬟!”她怒瞪着我。

“我叫瞬华。”那位粉衣女郎看着我时露出迷人的微笑,“香帅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连我都不记得了?”

“……我们认识么?”我看了她老半天——我们真的认识么?可是这也太奇怪了,这么美的美人,这么美的名字,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哎,香帅相好的女人太多,怎么会记得我这种容颜老去的女人呢?”她无奈地叹着气,看我的眼神很是幽怨。

我更加搞不懂了——如果真是跟我有过恋爱关系的女人我怎么会不记得?何况瞬华这样气质优雅温柔的大美人?就算不是和我恋爱过的,哪怕是曾经让我看过一眼,我也会过目难忘啊。

 

老白这会儿终于回魂了,神智似乎也恢复了正常,只是他看我的眼神比瞬华还要幽怨十倍:“啐!这世上只要是个漂亮妹子,都和你楚留香脱不了干系!”

???

我再三确认着那执灯女郎姣好精致的脸孔,然而记忆给我的结论却是素不相识。

还没等我做出进一步任何反应,她就抢先红了眼圈,迅速掉下了几滴珍珠般的眼泪:“哎,几年不见你这个负心汉子薄情郎,你居然待我如同陌路人一般……”

——说得好像我跟她真的有过什么似的。

几乎连我自己都相信我曾经有负于她了。

这才真是见了鬼了,排除所有可能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这漂亮女人在耍我。上来就假装认识甚至揭我短,只是她在存心捉弄。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扶住了她的纤纤玉腕:“对不起,我实在不晓得怎样才能让你不伤心……”

——等等,为什么我不知不觉就配合她演上了?是她演技太好太能感染我的情绪,还是我这人多年的猎艳经验导致了恶习难改?所以看见美女掉泪就忍不住要怜香惜玉?

 

她低下头去拿粉袖擦拭眼泪,我心里一面诧异着手上却不由自主地给她递上手帕。

真是见了鬼了——我在干什么?

这感觉真是诡异——我好像被人牵着鼻子排演了一出苦情戏。哪怕我明知这并非我想要的戏码……这女人是什么段位的?怎么我感觉她这拿捏男人的实力比张洁洁也不相上下?

但她又不可能是张洁洁,张洁洁那个傲娇个性可不会故意哭得梨花带雨地给我瞧,苏蓉蓉倒是很能哭,可蓉蓉绝不敢跟我开任何逾矩的玩笑。

 

我想我们一行四人走出神武门的场面一定很古怪——明明是素不相识的四个人,这会儿我搀扶着那个叫做瞬华的大美人,老白垂头丧气地跟着那位白小姐,大家彼此好像都很熟悉,可是这种搭配让人心里总觉得哪儿有点说不出的别扭——会不会让瞬华她牵着她自家的大小姐更好些?我应该拉着老白的手才对吧……

迎面走来的青衣女郎满面讶色确实印证了我的猜想。

那位素衣青衫的女子身姿秀雅亭亭如竹,手中也提着一盏宫灯,柔和的光线下她眉目亦是如画温柔。但她在瞧见我手中紧紧挽着的漂亮姑娘时脸色变了一下——也就那么片刻的惊讶而已,很快她就恢复了一如往常的端庄态度:“啊,原来香帅已经找到白公子了,可巧还遇到了白小姐和张姑娘,真是太好了。”

真是巧啊……阿英,好久不见了。

 

她看着老白的神色也很和气:“白公子,这会儿都是晚饭时分了,你饿不饿?跟我们一起回去神刀门,这会儿路小佳和冷家夫妇都等着你才肯开饭呢~”

老白的他瞧瞧这边艳光照人的粉衣女郎瞬华,瞬华此刻正紧紧挽着我的手臂,又瞧瞧那边面有怨色的白依伶,最后再瞧瞧眉目温柔的阿英,马上打了个大呵欠:“哎呀,累了累了,阿英你快点带我们回去。这神武门真是冷死个人了!”

他迅速跑到阿英身后。

 

阿英微微一笑,抬起灯笼在前面为我们照路,夜风吹着她额前细碎的刘海,她那乌黑如墨的眉眼在灯光下如昨日一般静好端庄:“白公子跟紧我,山路崎岖湿滑,注意脚下。”

老白大摇大摆地跟着阿英走,步履轻松愉快,甚至还哼哼着小曲,阿英居然也不嫌他聒噪。

他俩看起来都挺开心的。

我瞧瞧瞬华,再看看阿英,心里也隐约觉得还是亲切随和的阿英好一点儿。也许是因为阿英不是那种惊艳四座的绝顶美人,所以不至于让人为她心烦意乱?

反正此刻我手上确实挽着一个艳压群芳的大美人儿,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挺乱的,而且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

 

我记得特别清楚,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阿英发火——这种场合可真不多见,温柔漂亮的软妹子接触多了,我几乎都快忘了姑娘还有怒气值这回事。

回到神刀门,路小佳吊儿郎当地给我们来了一场毫不正经却非常盛大的接风宴不提,晚饭还没结束阿英就悄悄在我背上拍了一下——我都习惯了她每次这样找我私下谈话的讯号,所以很快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没想到迎接我的是阿英的满面怒容。

“香帅您来神刀门到底是干什么的?!”她为了不让人听到所以努力压低了嗓子,“有人想你想得都快失心疯了,你怎么才来第一天就去勾引人家姑娘?!”

我来做什么?难道我不是来给路掌门接任道喜么?难道不是为了和司空摘星赌赛偷玉蟠桃么?等等……她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我再说一次——这是我跟她第一次吵架,虽然是她单方面的,但在这十几年中能跟我吵起来的姑娘真的是少之又少。一般情况下我都挺能哄妹子,但是对阿英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哄——她在大多数情况下确实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妹子,但是这晚上这种情况下,我那套哄妹子的甜言蜜语对她完全无效。

“我来当然是想看看咱们聪明可爱的阿英姑娘,这么久没见,她是不是又变得更加美丽了?不知道她想我这个朋友没有?”

岂料这话引得她勃然大怒:

“啊!我跟您说正经的,你居然拿花言巧语来糊弄我?!我需要你来说好话么?还是你觉得我很好敷衍?我在说——您!做!得!不!对!您听清楚了?为什么你还在这里涎皮赖脸给我东拉西扯!除了逃避错误你还会做什么?!”

 

“我错哪儿了?”我一个不小心就说了一句普天下男人最蠢的一句话。

她气得脸都白了,我则是被自己的愚蠢给惊呆了。

 

“不不不,我哪儿都错了!”我赶紧拉住她,“我认错——我认罪——这还不行么?”

“你知道你错了才有鬼了!”她勃然大怒,“都说了——不要拿你哄姑娘那套来哄我!你该去给白公子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我把老白怎么了我要向他道歉?

“我手上如果有暴雨梨花针的话我一定要在你身上钉个几百来针!”她怒视着我的眼神极其可怕,“早知道你来这儿就是来风流快活的,我就不该写信催你来!天呐,我真是蠢死了,误以为你这个花花肠子的公子哥能是什么救命良药……”

 

“我……”我招她惹她了?“你能不能先说清楚你为什么生气?我实在不知道我哪儿得罪你了,张小姐。”

 

“你……”她大吃一惊,一瞬间好像是突然不认识我了似的,“你……你难道不知道那位瞬华是会和白依伶一起嫁给路小佳的呀,她是白依伶陪嫁的丫鬟。你怎么敢……你怎么可以当着白公子……当着我们的面跟她……”

“我当然知道她是白依伶的陪嫁丫鬟,”我感觉也是莫名其妙的,平白挨了顿骂,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错哪儿了,“但是这和我有关系吗?”

 

阿英满脸的惊骇,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和!你!无关?!天啊……我都不能用‘不要脸’来形容你了……虽然说瞬华只是个陪嫁丫鬟,虽然说白依伶嫁不嫁给路小佳还八字没一撇,但是你也太急色了吧?!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初来乍到就撬路小佳墙角吗?你都饥!不!择!食!到这地步了吗?!”

 

我的天……

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我这脑子怎么越来越乱了呢?

眼前是她出离愤怒的脸,满是怨愤、失望的眼睛——多大个事儿啊?叫她居然露出这种神气?

 

“我没想撬我朋友墙角……好吧,我总算是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了。”我没好气道,“我发誓我绝对没想过这回事,我发誓说我对此间的少女们、小姐、上至九十老妪下至刚长牙的小丫头片子都半点没有非分之想——当然也包括你在内。我知道我的举动有时候很轻浮,但我本意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瞬华那个大美人的事儿跟我无关就真的意味着我跟她真的毫无关系。我今天才第一次与她见面,仅仅只是跟她搭了下手,居然就成了瓜田李下的嫌疑犯了——你说我冤不冤。”

“……”阿英沉默了,似乎是在琢磨着我这话是否真诚。

 

“好啦,正直的姑娘,你如果这会儿骂我骂得够了,可不可以让我给你说正事了?”

“正事……?你难道不是——”她愣愣地瞧着我,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我耐心地等着她说。

“你对白玉汤公子他……我是说——你来神刀门不是为了特意来瞧白玉汤白公子吗?”她掩住嘴,却难掩眼中波澜起伏的情绪。

 

“老白?不完全是——我来是主要为了看你。”

 

“看我?!”她失声叫道,“我又有什么好看的?”

 

“我接到你父母下的通缉令了——通缉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他们家携珍宝出逃的小宫主。”我把我收到的张岛主的那封信给她看,“你还认得爹娘的笔迹么?(她瞧着那封信发愣,点头)而且不止我一个人收到了通缉令,还有神偷司空摘星——还有没有其他人我暂时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你父母这会儿找你找得很急,而且——你们岛上的宝贝蟠桃树给劈死了,现下就剩你手上这一枚果实了。所以你爹妈这会儿恨不得你马上飞回星宿海去——他们等着你手上唯一的一颗种子救命呢。”

 

“我不回去!”她断然拒绝,“死了一棵桃树而已,大惊小怪个什么劲,这世上哪儿没有桃子啊?就他们把岛上的桃树当宝贝,年年参月月拜的,全岛的人都跟着我妈疯了心了!这玩意没了反而更好。”

 

“你行你任性,你愿意由着性子来也随你。不过我说……这枚蟠桃眼下有很多人觊觎,我可不想让它被司空摘星偷去献给张岛主。”我小心翼翼地把那封信给收起来。

“啊——你就是为了这个破烂货来徐海的?”不知为何她又开始生气了,“就为了这颗桃子?真是蠢死了!”

“当然不止啦,”我又开始用我哄妹子的那套来哄她,“跟司空摘星赌赛偷蟠桃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我非常喜欢你这个朋友,我也绝对支持你——无论何种情况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只要你把玉蟠桃交给我,我绝对不会让别人偷了去!”

 

她直起身来,神色冷淡地瞧着我,眼睛里有种异样的傲慢:“哦,就为了那蟠桃啊……那就交给香帅吧!你爱把它藏哪儿就藏哪儿,你们几个偷儿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玩得你们尽兴为止!我去看看白公子了。”

 

她转身走了,嘴里还嘀咕着:“你们这群男的,居然就为了个桃子还能开赌赛,真是有病!我真是看错你了……看错你了……”

我赶紧追上她:“你怎么一提到你父母就没好脸色呢?”

“你如果跟一对神棍一起生活十来年,你也不会对他们有多大敬意的。”阿英冷淡地说,“在你们江湖人眼中,他们大概是什么靠智勇夺得极乐宫的江湖传奇,在我看来他们和市侩小民也没什么差别!甚至他们还不如市井中人呢。至少平民百姓活得有声有色有意义,他们呢,成日里困守一方空乏度日,每日里除了练仙丹就是夸夸其谈,还自以为掌握了整个宇宙,能与天地同寿呢!你要是和这种无聊人在一起,我保证你活不过三天。”

“我确定我是不能活不过三天,因为我肯定会被这种人无聊死的。”我说,“我还很奇怪过去那么多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阿英沉着脸,不愿意讲话。这也不怪她,今晚她实在是太生气了。

 

其实我真的很少见姑娘家发火……真的,一般姑娘都很矜持,在他人面前大发雷霆在她们看来是一件非常有失体面的事。只有泼妇才会骂街,而淑女——淑女必须是端庄的、温柔的,说话慢条斯理等等等等。

尤其是在心仪的男子面前,就算是装的,她们也要装出一副淑女的样子,一是为了好看,二是因为她们潜意识里明白男人不会喜欢粗暴蛮狠的姑娘。

 

所以我遇到凶巴巴的少女的机会非常少。今天算是非常难得——虽然她骂我一顿让我感觉有点儿委屈,不过我也没往心里去,反倒是觉得很有意思。这让我觉得阿英是个柔中带刚的姑娘,而且待我非常真诚——一个人如果能把自己最凶的样子、自己风度全失的样子暴露给你看,这说明人家完全不把我当外人。而且我知道,她生气只是因为她是我朋友。

 

当然现在回忆起来,当初我想得还是太浅薄了——阿英那天生气并不单是为了我招蜂引蝶的难改恶习,更是因为另外的人——某个她非常同情也非常在意的朋友,某个她非常在意也一直温柔呵护的朋友……她对他可真是好,为他怒发冲冠,差点就没拿暴雨梨花针来钉我一脸……

想到她的时候我觉得是有些遗憾的,因为在她之后我再也没怎么再遇见这样耿直仗义的姑娘了。当一个温柔灵巧的妹子突然亮出她刚正果敢的一面,当一个向来柔情如水的姑娘突然板起脸来起来指出你的不对的时候……你永远想象不到这种奇妙的场景多么有趣,甚至还带点可爱。

 

“小楚,小楚~!”

我听到有人叫我,转头一看,原来是老白趴在门廊上在对我招手呢。

“躲在这儿做什么?你是从酒桌上逃出来的么?”我走过去说。

“可不是吗……”他愁眉苦脸道,“而且这儿的酒我也喝不习惯,饭菜我也吃不习惯,晚上睡觉呢也是翻来覆去睡不好——我在这儿水土不服啊!”

“可怜的老白……”我无不同情地说道,把他拉过来一起靠在阳台上,“你是不是天天盼着我来接你走啊?”

“倒也不是……路小佳比我还辛苦呢,你可别瞧他脸上总是那么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人家正经的时候从不让你看到呢!他这一个多月来,又要养伤,又要学刀,每天还要指挥一大波人建设神刀堂——每天忙得都没多少时间睡觉!人家可没说要走。”老白叹着气说,“路小佳啊……看起来是挺没正形的,可人家正经干事的时候别提多靠谱了!”

“怎么,嫉妒路小佳了?”我打趣他。

“嫉妒!当然嫉妒!怎么不嫉妒!”老白捧着脸叹气,“我跟他打打闹闹的时候还以为他跟我一样没心没肺呢,谁知道人家这么有能耐,能文能武不说,能上阵杀敌,还能立业守家——这多好一人啊,完美到几乎零缺点了,我要是妹子,我也恨不得要嫁给他了!”

 

“啧啧啧,瞧瞧你那出息~你不就是长得脸嫩,还真当自己是做小白脸的料啦?”我忍不住虚他,“你就不想想你自己也不比路小佳差多少?路小佳能复兴神刀堂,你也不赖嘛!你好歹也是堂堂盗圣,哪儿比他差了?信不信明天你往神刀堂归刀殿上一站,大喝一声‘我是盗圣!’保不齐这神刀门上上下下的妹子挤破头都要抢着嫁给你。”

“我是盗圣?”老白干笑了一下,“我都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哟……”

 

“以前没做,现在可以做啊,比如说,咱们几个盗贼头子来个盗王争霸赛——”我趁机把我和司空摘星关于玉蟠桃的赌约告诉了他——当然,女装的惩罚这块我没跟他讲,“你想想啊,你要是赢过了我和司空摘星,那你完全可以C位出道啦!”

他张着嘴看着我,有些惊讶:“阿英……阿英方才跟你吵得那么厉害,就是因为这个吗?小楚你怎么能擅自拿人家的东西做赌注呢?”

 

诶?

他怎么知道阿英刚刚骂了我一顿?

 

“你离席的时候我有留意呢,”老白小声说,“不过我没敢追出来,我就在阳台上看了一会儿,也没听见里面在说什么,就看见阿英在你面前……那个样子谁都看得出来她很生气吧?”

哦,她啊……

我摸了摸鼻子。

“误会,都是误会。”我说,“她以为我跟瞬华姑娘勾搭上了,所以把我骂得狗血喷头……其实完全没有那回事……”

 

老白小心翼翼地瞧着我:“小楚啊,你……你不喜欢瞬华吗?”

“不喜欢。”

“你难道不觉得——瞬华比阿英美十倍吗?那眼睛、那身材——阿英根本就不能比的。”老白说,“她那种美人我都不敢逼视,她跟我讲话的时候……简直了!那么温柔好听的声音,我被她看一眼都觉得心虚气短。”

“那你这体质怕是不能谈恋爱啊——看见美人就发虚,这实在是不行、不行啊!”我逗他说,“不过瞬华确实漂亮……别说是你,就连我看见她都有这种魂都被勾了的感觉……”

老白忍不住“啊”了一声。

 

“啊什么——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人家那是职业的欢场女子,自然懂得用一切方法来发散自己的魅力,一肌一容,一言一行,她都是仔细琢磨拿捏好的。”我拍了拍老白的脑袋,“不要把瞬华和阿英比,那不是同一种类型,知道吗?”

“小楚你怎么知道她是……”老白瞠目结舌地看着我。

“经验之谈。”我简洁地回答他——这种事真的不好细说。

“哦……”老白郁闷地表示明白了,“原来她是……咳,我也真是奇怪,王怜花要嫁外孙女,为何要送瞬华这么漂亮的一个陪嫁丫鬟呢?”

“为了加大联姻的诱惑力——你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不长眼的人,可能会因为一件东西的附带价值而去买一件本来对自己毫无用处的商品。这有点类似于‘买椟还珠’。”我笑了一下,“王怜花或许明白自己孙女无论姿色还是品貌都不足以吸引人,就干脆附赠一个漂亮的陪嫁丫鬟——瞬华也许是他调教的下人,也许是他特意物色的青楼名妓——总之她足够漂亮,也绝对动人,诱惑力极大——想要得到瞬华这样的陪嫁丫鬟,就必须先娶白依伶。”

“八字还没一撇呢!”老白插了一句,“人家路小佳又不喜欢白依伶,而且路小佳也看不上瞬华!”

 

“哦?”我对这事儿倒是有点好奇,“路小佳居然看不上瞬华?”

“真的——千真万确。起初白依伶带着瞬华来的时候,路小佳对她还算客气,可是一听说她是陪嫁的丫头之后,他就再也没怎么正眼瞧人家了!”老白叹息道。

“连瞬华这样的美人他也瞧不上,路小佳真是铁石心肠啊!”我忍不住又开起玩笑来,“我要不是熟知他个性,我怕是也要信了江湖传言,真以为咱们的路掌门……‘那儿’不行……”

 

“别胡说!”老白跳起来对我挥了一下拳头,“路小佳完全正常好么?!他……他只是对女人不感兴趣!”

“啊,咱们的路掌门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正觉得好笑呢,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老白——你……你又是怎么知道咱们的路掌门有这种嗜好的?”

 

“人家告诉我的。”老白的脸有点抽搐了,“今天我下山……今早我下山时……被神武门的那群小太妹给围住了,白依伶还偷袭我……她们围着我骂我是小白脸,勾引她们家小姐的未婚夫……”

“那是骂你的话,不要当真——我看他们神武门的人从白依伶往下各个脑子都不大好使。”

 

“还有……”老白吞吞吐吐地说。

“还有什么?”

“还有那什么……白依伶今天又向路小佳逼婚的时候……”

“怎么了?”

 

“那个路小佳……”

“嗯?”

 

“路掌门他当着小女子的面,搂住白小弟说——‘不好意思,任何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在我看来,都不如小白能让我有感觉。’”

 

我浑身都僵住了,缓缓转过身去,正好看见一身霞衣的瞬华缓缓向我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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