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公主009

我在别有深意的诀别中已经说过再见了

【LOTR/Hobbit】Haunted(LA/TE)莱戈拉斯/阿拉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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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更新……我终于摆脱了TA的状态,能够投入地写LA了……为了不让自己分心,我还特意加上TE……也许我写的看起来像ET……算了,不管它。反正我心里是TE的。


 

“你在哭什么,儿子?”瑟兰迪尔走近那个对着槐花流泪的小王子。

“哭什么……我没有哭啊!我只是很吃惊,我们密林里居然还能长出槐花。”莱戈拉斯揉着眼睛,“我还以为我是在做梦呢。”

瑟兰迪尔哼了一声:“做梦?梦里可有那个林谷来的小希望?”

“哎呀!ada……”莱戈拉斯嘟嚷着。

 

“自从他走后你就成天都这么神情恍惚的,没事对着花也能流泪。”

“我都说了我没哭,”莱戈拉斯低着头,“我倒是想哭,可是哭都哭不出来,就觉得心里难受。”

 

“哦——”瑟兰迪尔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从前的事可让你伤心,莱戈拉斯?”

“不止呢,ada,我觉得他一定恨透了我了!我追着他跑去瑞文戴尔,却找不着他。”

 

“伤心……是好事,总好过心死成灰。”密林的精灵王维持着他那一贯冷傲的姿态,俯视着他面前那个垂头丧气的儿子。“我们一生可能就会爱那么几次,然后感情就枯萎,衰落,随着你的日益坚硬与麻木,你的感情也变得粗糙呆笨,简单又无聊。最后你的生命只剩两种感情——大喜,或者大怒。你再也感受不到那些再在你心头萦绕缠绵多情带着浪漫诗意的幻象与忧伤,再也品尝不到那些善意柔软的缠绵温情或者晶莹剔透的愉悦。你的内心如半死老树,再也开不出花来,活着,却是如此……了无趣味。”

“多么可怕呀!”金发的小王子喃喃说道,“这样浑身老皮寸寸开裂的老槐树至少三五年还能开白花呢,我的心难道要变得连它都不如?”

 

“在密林还是大绿林的时候,我私人庭院里的槐树可不像现在这样整棵树只有零零星星的小花,而且三五年十来年才难得一见——早年的时候,我的槐树开起花来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瀑布,茂密得整个宫墙都能被他遮住。我倒是知道那时候不少恋人会偷偷躲在槐树后的台阶上幽会……”他一边说一边走到槐树下边,伸手去轻轻地摘取一串槐花,“啧——”

 

精灵王嘶了一声,他的手指给刺破了,鲜红的血滴从指间冒了出来。

莱戈拉斯赶紧给他父亲处理伤口,一面抱怨他不该这么不小心。

 

“哎,以前真好——是不是?”精灵王漫不经心地说。

“我不知道,ada——我完全没有概念。我还一直以为槐树天生就长在我们宫殿里呢。”莱戈拉斯一边给他包扎一边说。

 

“哪有的事?这世上所有的事都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里的大多数事情都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槐树到这儿来的时候我也没想过它会开得这般枝繁叶茂,在它成为密林最大的美景的时候我惊讶于它的繁盛,然而我却在它衰老之际才迟迟领略到它的美丽。”

“Ada,你真的是在跟我讲槐花吗?”

 

“怎么不是?看看那边,那沿着台阶而下布满墙壁的藤条,那边枯死的、像是一团乱网似的枝条——许多年前的夜晚,当月光照亮这片大地的时候,我却可以看见这灰黑的树干上发光的白花,细嫩的叶子像是翡翠一样熠熠生辉,夜空里经常飘洒着清甜的香气……”瑟兰迪尔随意地揽着莱格拉斯的肩头,把那些东西指给他看。

“可是我什么都没看到,ada,这些都是枯死的老树和藤蔓。”

 

“是的,你什么都看不到。可是你应该记得它美丽的时候。”精灵王轻声说。“他已经不在你身边,可是你还有他的记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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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医生来的时候,战火还未停歇,瑟兰迪尔透过充血的视线在一片硝烟的世界里看到了那个颀长的身影。在那时世界微红的轮廓里,那医生背后焦黑干枯的山毛榉树丛正对着那墨绿而昏黑的天空伸展着枝桠,空气里还有些刺鼻的硫磺和浓烟的气息。

那医生也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斗篷上甲胄上都染着血,手上拎着的不是医药箱却是寒光闪闪的弯刀。

瑟兰迪尔当时病况还很重,昏沉的神智和模糊的视线只能让他捕捉到有限的信息,第一眼瞧见埃尔隆德的时候他尚在猜测这是吉尔加拉德或者欧洛费尔派来的某个先遣官,此人的外表上的伤痕淤血使得他看起来和瑟兰迪尔是不相上下的狼狈不堪,而他干练迅捷的一举一动满是地道的军人气质。

然而等对方俯下身来询问可否让他察看他的伤势,并且放下兵器娴熟地帮他处理迸裂的伤口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是精灵们之前说过的埃尔隆德。

 

那只搭在他额前的手替他挡住了半个世界的灼热与血红。他感到那只手既柔且凉——确实是一名医者的手。

 

“我们要把你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埃尔隆德脱下精灵斗篷盖在他身上,“途中会有些颠簸,希望你能撑得住。”

“我现在简直坚强得跟金刚钻一样,”瑟兰迪尔缓缓说,“浑身烧得半点知觉都没了,哪怕你让鳄鱼来啃我,我都不会有半点反应。”实际上他身体其实很不好,三分之一的龙火烧伤导致了他现在大半个身子都瘫痪着。

 

埃尔隆德目光微闪:“好得很,金刚钻王子——我希望你不会对鳄鱼有反应的同时,既不要对大海的呼唤有反应,也不要对曼多斯的召唤有反应。现在你的性命暂时先交予我,不要交给梵拉。”

“我们在巴拉德这荒原里能听见什么呼唤啊?我感觉我现在跟聋子差不多。”他哪怕是现在浑身都难受,嘴上还是很强硬的。

 

然后他被人用担架抬起放在了马车上,埃尔隆德则是负责在车外护送。

精灵斗篷那清凉柔滑的质感让他灼热的皮肤稍微感觉好受一些了,伤口处理过后有点微痒的感觉,他又困又乏,躺在马车里隐约听到外面那位军官兼军医沉稳果断的命令,强自支撑了三五天之后终于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醒来的时候是在漆黑的午夜,他发觉自己是在露天的帐篷里,身边被玻璃灯照得一片敞亮,不远处有精灵卫兵在为他们值夜。而埃尔隆德正背对着他,好像在整理什么东西。

“醒了?”

“是的。”

 

“正好我准备给你换药。”

“好。”

 

“能动吗?”

“不能。”

 

“自己想起身也不行吗?”

“不行。”

瑟兰迪尔不得不解释,自从被龙火烧伤之后,他半身都处于麻痹状态,所以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埃尔隆德没有说什么,只是用那双明亮的湖蓝色眼睛盯着他看,那双眼睛亮得跟这周围的玻璃灯一样,仿佛是把他心里每个角落都探遍了。

他盯得有些不爽,暗暗感到冒犯。这时他才注意到这个精灵洗去了血污之后的脸孔其实还算得上文秀漂亮,但这微微下垂的嘴角给他添上了几分严厉的气质。在以美貌著称的精灵族的审美标准里,埃尔隆德的形象就显得苍老得过分了。他眼角的纹路确实暴露了他历经沧桑,然而那明亮惊人的眼睛又会让人瞬间忽略了他的苍老,修长上挑的眉型给他平添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当他望着你的时候就像是在用眼神把你钉住了似的,让人觉得压力重重。

好在这人的眼光再怎么锐利,大部分时间里他的眼神都是比较柔和宽容——这人的面相还真适合做师长、做医生,他身上那种刚柔并济的气质被他自己运用成了一种优势,一种利器,能让人恰到好处地感觉到他的控制与力度。

 

拆开绷带的时候的血腥气蔓延在夜空之中,这却招来了一些肮脏恶毒的东西。

他听到草丛里沙沙的细碎的声响,连忙提醒埃尔隆德:“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没有。”埃尔隆德正在埋头给他包扎伤口。

 

然而那细碎的声音越来越近,听起来就像是有人贴着草皮匍匐前行。

“埃尔隆德,你帮我看看,我受伤后视力有点不好。”

埃尔隆德漫不经心地侧头望了一眼:“看过了,什么也没有。”

调制的药膏分量有些不足的样子,埃尔隆德就站起身来,又去拿他的药材去配药。

 

哦——天!

他看清楚了!

草丛里溜过来的是一只小臂粗细的蟒蛇!

 

“埃尔隆德!”他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那玩意正摇头摆尾地往他脚后跟游过来呢!

 

“我在忙着呢。”埃尔隆德不紧不慢地倒腾他的药草,压根就没往他这边看。

“快过来帮忙——”他咬着牙说。

 

兴许是自己的声响和身上的血腥气吸引了那条蛇,那玩意哧溜一下就掉转头往他这儿曲曲折折地爬了过来!

“哎呀!”他大惊失色,猛地一下子就坐起来伸手捞过手边的玻璃灯,没头没脑地往那条蛇身上砸了过去。

噗通一下灯掉落在草地上,滚了两滚,里面的煤油漏了出来,烧着了一块草皮。

那条蛇似乎被砸懵了,这会儿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埃!尔!隆!德!”他简直是要歇斯底里,只恨那个医生此刻反应太慢。

 

那人从他身后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拾起草地上的那条软趴趴的蛇,似乎还饶有兴致地钻研了一下。

瑟兰迪尔气都不打一处出来:“你赶紧把它弄走!我还伤着呢,快过来看我。”

 

埃尔隆德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睛瞟了他一下:“是啊~我都看见了——你刚刚还像个木头似的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这会儿就能蹦能跳手舞足蹈的,挺好的呀。”

“你……”他愣了愣,再才回过神,“梵拉啊!我可以起身了!我的手脚能够动啊?”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脚。

 

“是啊。不给你点刺激,你哪里能够从瘫痪的状态下振作起来?”埃尔隆德淡淡地说,拎着那状似昏厥的蛇走了过来,把它摊开放在他面前,“这是我做的玩具,附上一点障眼法——往往治疗病人很有奇效。”

他定睛看时,埃尔隆德的手上只有一个草扎的小蛇而已。

 

“你可真会开玩笑~”瑟兰迪尔不满地嚷道,“竟然拿吓唬小孩子的东西来吓我。”

“这可不是哄小孩的魔术道具——这是医者的心术。”埃尔隆德依然一脸的波澜不惊,飞快地把那条小小的草蛇折了两折,就把它塞到他自己的行囊里面去了。

 

“我——呸!”他把这言简意赅又极富于感情色彩的词儿当做晚安送给埃尔隆德,然后自己又飞快躺下睡觉。

“我看你也确实是精神饱满,明天起我就要让你开始正式的治疗。慢则半年,快则数月,你的伤口都会痊愈。”埃尔隆德根本就不管他乐意不乐意,只是站在他身边一板一眼地说着。

 

他干脆拉起斗篷遮住头脸,赌着气不理他。

他都已经睡了一天了,这会一点困意都没有。一个人静静在帐篷里窝着,任那些潜藏着的阴影再度袭上心头。

眼前似乎又浮现起那撑天尸骨,满地碧血,空气离仿佛还弥漫着令人焦躁难忍的硫磺味。这种寂静空虚的夜里,痛失血亲的那种剧痛与惶然又狠狠攫住了他,他忽然想到在今后千千万万的年月之中,这世上就只剩他一人了。

这时候他倒是想喊埃尔隆德,但此刻埃尔隆德已经提着灯在外面去巡查了。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从帐篷上看到了埃尔隆德修长的身影慢慢走近。

那位军医把灯盏放在脚边,然后在他的帐篷口坐下,倚着树休息。

 

即使隔着帐篷,但他们依然是很近很近的,他甚至可以听到身畔埃尔隆德轻柔徐缓的呼吸。

只要他想,现在大可以嚷嚷说自己伤势发作或者哪里不舒服,把埃尔隆德喊进来陪他聊天,好驱散这恼人又可怕的凄清寒夜。

 

但是埃尔隆德今天忙了一天,或许也很累了,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去叫他。这位精灵身上严厉的气息和寡言少语的作风也让他有些望而却步。

他心头似有千言万语,但百感交集之际却又没能找到半个词句来形容自己此刻被无限惆怅寂寥包裹的难过,而且这些话、这样的情绪,或许不该对外人说。

 

于是他就对着帐篷干瞪着眼,看着那人的影子一直捱到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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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今天是依米花开放的日子呢,要不要去找找看?”

“依米花是什么?”阿拉贡好奇地问。

 

“是找到之后可以实现你的愿望的花朵,一次只能许一次愿望——她有四种颜色的花瓣,蓝色,红色,白色,黄色,看起来晶莹剔透闪闪发光。”精灵回答说。“当然这种花只在传说中被人找到过,如今人们把依米花开放的日子当成了节日了。到了这一天,河谷镇的人和密林的精灵们都会漫山遍野地去寻找依米花。”

 

“好啊~那我们就出去找找,”阿拉贡笑着说,“虽然我的武力值没有你高,眼力也及不上你,不过多一双眼睛帮忙看看,总会增加一些胜算。不过说起来——依米花长在哪儿?”

 

这可得他们好找啦——据说依米花是长在非常隐秘而且寻常人非常难以达到的所在,可能是在某处幽深黑暗的峡谷之中,可能是在某个悬崖峭壁之上,总之是非常地难以采摘。

“直觉告诉我应该去山涧那边碰碰运气。”阿拉贡说,“要知道养父给了我一个非常好用的护身符,一定会给我带来好运的!”

“什么护身符?”莱戈拉斯好奇地问。

 

但是阿拉贡并不理会他的好奇心,只顾着自己飞快地跑出旅馆。精灵只好大步跟上。

 

“莱戈拉斯,如果你找到了依米花,你要许什么愿望啊?”

莱戈拉斯思索着:“我嘛……我想变成人。”

“变成人有什么好的?”阿拉贡嚷嚷,“人类比起精灵来,又笨拙,又弱小,你想变成我这样子吗?我可没从听过有猎豹想要变成蚂蚁的。”

“可是……我很好奇~”莱戈拉斯仔细考虑了一阵子,“我听说虽然人类脆弱迟钝,但是他们有一颗非常强大的心脏——从未有人会因为心碎而死。”

“啊——理论上说……确实是这样的——从未有人因心碎而死——所以?这就是你想要成为人类的理由吗?”阿拉贡回转头仔细看着这位漂亮的小精灵,后者的脸上确实是一副非常认真的模样。“你要那么强韧的心脏做什么呀?我觉得你已经很强了呀。”

“我要作死。”莱戈拉斯一本正经地说。

 

阿拉贡的表情更加迷惑不解了。

 

“我这叫预先给我的心脏上保险,然后去谈一场恋爱。”莱戈拉斯扬扬眉,“这样我就不怕心碎了。”

“可是这样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阿拉贡忍不住说,“你就为了谈一场恋爱就变成人类?人类可是会死的。”

“这就是一场豪赌,我已经受够了我那一成不变的平庸生活,我相信变成人可以体验到与精灵完全不同的生命,”莱戈拉斯摆出一副骄傲的姿态,“我本来就是个敢想敢干的人,这点就算是我ada也约束不了我!”

 

阿拉贡诧异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为了爱情放弃精灵的生命的傻子只在传说中才看得到。”他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与其说你任性胡来,倒不如说你此举有些自毁的冲动——变成了人类,精灵所享有的优势就都没了!要是我找到了依米花,我还巴不得许愿让自己变成精灵呢!这样我就可以更加接近我向往的暮星了。”

 

“你倒不如直接许愿说你想和暮星结婚好了。”莱戈拉斯酸溜溜地说。

“你呢?你还不如直接许愿,要依米花赐给你一个美丽可爱、爱你爱得死心塌地的完美对象呢!那你也免得给自己的心脏上保险了。”阿拉贡不服气地叫道。

 

“我才不会许这种愚蠢的愿望——我更希望的是自己能够像人类一样真切地体验一次、爱一次。”莱戈拉斯一激动就忍不住说了大实话。

“我也不会许愿要暮星和我结婚,”阿拉贡白了他一眼,“直接跳过爱情就得到婚姻结局简直是个大悲剧——没有感情的磨合,没有生命与心灵的交融,得到一个美人或者一副婚姻的空壳又意义何在?”

 

“说得好像你很懂似的——大情圣埃斯泰尔~”莱戈拉斯嘲笑他,“想不到你偌大年纪,对爱情就有这么深刻的领悟了。”

“倚老卖老的小精灵~”阿拉贡对他做鬼脸,“你如果从来不对自己的内心和情感有所感悟有所思量的话——活该你单身千百年!”

 

精灵王子眉毛倒竖,阿拉贡还不等他发难就一跃而起,逃之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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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得了什么病,每天每天就是想着能够看到他——有他在的时候,恨不得一天能够过四十八小时还嫌不够,白天的时候这么想和他在一起多么快乐开心,晚上的时候还是想着黑夜能够早早过去,这样我第二天就能很快地看见他!我以前……我以前从没有对人有如此渴盼的思念之情!哪怕他就近在咫尺,我每分每秒都在想着他。”莱戈拉斯无奈地说。

“这叫相思病的早期症状——儿子,现在我把你的症结所在告诉你了。”瑟兰迪尔平静地说,“在那之后,你就会经历这种病症的高热期、狂热期,之后这种热度就会渐渐衰减,随之而来的就是间歇性发作的思念,不怎么频繁,顶多就在阴雨天像风湿病一样发作一次,痛起来也不会很要命。”

 

“我会心碎而死吗?”精灵王子忧郁地问道。

“很遗憾地告诉你——不会。”精灵王淡淡地看着他的儿子,“我们绝大多数的精灵在爱过之后才会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坚强得多。”

 

“我这病能根治吗?”莱戈拉斯满怀期望地问。

“不能。”美丽惊人的精灵王一手撑着额头,轻轻吐出这个答案。“这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

 

“啊,对不起!我不该问您的!我……我不该牵动您的伤心事——”莱戈拉斯一惊,“我很抱歉,ada,……”

莱戈拉斯想到的是自从他母亲离开瑟兰迪尔之后,精灵王就一直没有从那种伤痛之中走出来。

 

精灵王轻轻挥了挥修长雪白的手:“别激动,莱戈拉斯……别激动。我远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得多,也受过远比你所眼见的更多的伤。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伤都不会致命。但真正入骨心痛的感觉有且只有初次,在那之后的所有伤带来的只是增添的疤痕,而不是缠绵长久的病症……好了,你现在先回答我另一个问题吧——后来你们找到了依米花没有?”

 

“找到了,当然找到了。”莱戈拉斯眨眨眼,“埃斯泰尔是个很聪明很有办法的人,尤其擅长追踪和搜索啦。”

“你们许了什么愿望?”瑟兰迪尔问,他看起来似乎对这个有点好奇。事实上并非如此,精灵王只是想把话题支开。

 

“埃斯泰尔比我先找到了依米花,但他却没有许愿,他在那朵花旁边一直等着我,并且把机会让给了我。”想起这件事使得精灵王子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微笑,“我就说他这人——武力不济、相貌也不算标致、脑子还没有我机灵,他所有的天赋都点在情商上了嘛!但他真是太可爱啦!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更加喜欢他了——可惜他从来都不知道我喜欢他。真是笨死了。”

“我看你才是愚不可及——你就没有看出他比你想象的更加爱你?”瑟兰迪尔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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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问我现在好不好,我老实告诉你——十分不好。”受伤的密林王子躺在病床上,赌着气不肯换药,“这样活着是在是折磨人,我还不如现在就去曼多斯神殿呢!”

瑟兰迪尔今早趁人帮他换药的时候偷偷照了照镜子。

偏偏他身上别的地方没治好,唯独这双眼的视力被埃尔隆德恢复得挺快——登时他就被镜子里那张残缺可怕的脸打击得颓了,心想这样的脸就算治好了今后也是个人见人怕的怪物,还不如死了算了。

 

精灵护卫们带着害怕的神情看着这个面色铁青的密林王子,镜子的手柄被他捏碎了,扎到了他的手掌心,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医生很快来了。

地上还残留着歇斯底里的怒火刮过之后的狼藉,药瓶、血肉模糊的绷带、还有盛饭的竹篮、酒杯、刀叉……到处都是,所有的护卫们都已经被吓得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去了。

 

埃尔隆德抱着胳膊,盯着已萌死志的病人:“你肯相信奇迹吗?”

“奇迹?我不信。”瑟兰迪尔哼了一声。

“信我这一次。”埃尔隆德简短地说。

 

可是瑟兰迪尔目前还处于歇斯底里的边缘,他对自己的现状感到嫌恶又万般恼怒。大战之后他陷入了种种可怕的消极情绪之中,他思念许多逝去的亲人战友,哀叹着过往岁月里的美好,同时也恼恨着眼前的一切,觉得现世的生活简直是人间地狱,然而,这世上他最最厌恶最最憎恨的事物却是他自己。

随着病情的好转,健康的恢复,元气和脾气一起都回到了他身上。愈是清醒,他就对自己越是恼怒不安。有时候平白无故地会对着空气叫喊,怒气上来时他甚至会对看守他的护卫挥动刀剑,然而所有人都不明白他究竟是为什么理由而发火。

如果在瑟兰迪尔发火的时候埃尔隆德刚巧过来,这位训练有素的医生就会沉着脸,劈手夺过病人的武器,将之一折两段,然后扔到角落里去。

 

“我心情糟透了。你知道这世上唯一能让我感到开心的是什么吗?”他故意用非常轻佻的语气跟埃尔隆德说话,“是华丽精美的珠宝啊——如果能够看到闪闪发亮的钻石,我整个人的心情都会变好许多。”

可经历了一场恶战的精灵们全都身无长物——咳,这种时候能够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心情找宝石去?

埃尔隆德正在一言不发地擦拭着自己随身的兵刃——一柄其貌不扬的长刀。而这柄称手的兵刃上丝毫看不出诺多族引以为豪的珠宝工艺的水准。瑟兰迪尔果然就盯住了这兵器开始嘲讽他,从他寒碜的武器到他寒碜的衣袍到他沉默寡言的脾气,里里外外都指画了个遍。

“然而现在就算是珠宝钻石也无法令我展颜一笑了,整个世界对我而言都失去了令我惊奇的价值,它整日里只是让我愈发望而生厌。”瑟兰迪尔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一边盯着埃尔隆德——意思是你这人也包含在我望而生厌的对象之中。

 

“我想你只是战后受创导致了精神上的萎靡颓唐,”在他身边默默听了半个多小时的抱怨嘲讽之后,埃尔隆德终于缓慢地开了金口,“我本来不打算在归途中给你动手术的,可是鉴于你目前如此糟糕的精神状况……”

“你不要以你的想法来揣测我!”他勃然大怒,“谁要你来救我了?!你觉得你的同情施舍在我身上就显得自己很伟大?”

埃尔隆德用那始终明亮剔透的蓝眼睛扫了他一眼,然后就不动声色地站起身退出了他的帐篷。

 

他顿感挫败——失去了可以发火的对象,好像是一拳头挥出去打到了空气里,失落得很。埃尔隆德真是个木头人,任人怎么笑骂他都始终如一的波澜不惊,真是半点趣味也没有。

寻常的精灵是怎么说起这位美名远扬的精灵战士兼学者兼医师的?用那种赞不绝口的神气,一脸崇拜地说着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他们提到过他的睿智、温柔、博学多才,唯独没有说这人是多么地没趣死板。

这说明真实永远都比传说差一截——瑟兰迪尔得出了一个客观结论。

 

另外——由于他那暴躁乖戾的脾气,他身边的几个护卫都被他吓到了,这些瑞文戴尔的精灵都只是临时调遣过来照顾他,但并不怎么擅长伺候人。埃尔隆德不得不写信请求密林那边尽快派一位贴身的仆从过来,加里安、费伦……总之谁来都行,快点赶来治治这个灾星吧。

在那之前,瑟兰迪尔已经在大发脾气的时候把身边所有照看他的精灵都给撵跑了,用恶言恶语或者用他的手杖——于是最后只剩下埃尔隆德能够照顾他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眼下这队人里,也只有埃尔隆德能顶住他的冲天怒火。而不管瑟兰迪尔再如何地歇斯底里,在看到埃尔隆德的时候到底还是有几分忌惮的。所有针对他人的敌意和激烈勃发的怒意,到了埃尔隆德面前就被砍了五成,变成了冷嘲热讽和各种不耐烦的白眼。

 

他的衣食起居都由埃尔隆德照顾了,一开始,在这种被迫的亲近与触碰中,他总觉得不堪忍受甚至是感觉出奇的耻辱——他不习惯被人这样亲近,尤其是自己如此伤痕累累的躯体毫无遗漏地展现在他人面前,让他换药、包扎……然而埃尔隆德不管做什么,表情都是始终如一的波澜不惊,那态度简直堪称冰冷无情——好像他面对的不是一具溃烂扭曲的怪物,而是一块寻常的石头。

再怎么不堪忍受也忍了,毕竟埃尔隆德可能是这里唯一还愿意照顾他、而不是偷偷摸摸打量他、在背后捂着嘴窃窃私语的人了。

 

他渐渐开始有点习惯了埃尔隆德了,这位医生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冷硬的坚韧与喜怒不形于色的沉默神秘,像一种淡淡的雾气包裹着他,无形中竟然让他觉得安全而宁静。

 

精灵们走的是森林间的道路,也就是说,避开了人类的交通大道,所以这一路上他们都是在野外宿营,而瑟兰迪尔的病房也只是临时搭建的帐篷。

夜间他听到恼人的猫头鹰啼叫,吵得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睡不着又惹得他身上病痛发作,浑身上下又麻又疼,犹如百万只蚂蚁在啃噬之际的皮肉一般……痛苦交织之际,他突然地掀开帐篷爬了出去,身上还缠着绷带,尽管他腿脚还不是很听使唤。

靠在橡树根上休憩的埃尔隆德一下子被他惊醒,很快就坐直了身子沉着嗓子叫住了他:“你要上哪儿去?”

“我……我口渴了。”他编了一个拙劣的借口。事实上他想的是自己要抓住那只吵人的鸟儿,然后把它的脖子狠狠拧断。

 

埃尔隆德很快把他给轻柔地抱起来,放在树根上歇着,然后给他递过来一小杯饮品。

他注意到这是精灵们喜欢的玉液琼浆。

他打着颤的手把酒杯贴近唇边的时候,还在想着手里若是那猫头鹰的脖子,这会儿他就可以把它给捏死了。

梵拉啊……他从未像今夜这般狂躁过。

 

“你听到猫头鹰叫了?”埃尔隆德问他。

“是的。”他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狂怒的颤栗,尽力平静地把那杯子还给他,然而手还是不怎么听使唤,小小的玻璃杯子一下子跌倒了草丛里,“哦!你的杯子……”

“没事。”埃尔隆德弯下腰去捡起了它。随后就到他身边坐下,“我突然想起来……你是不是说过你喜欢珠宝钻石?”

“没错。我曾经喜欢,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之一就是它们,而我们活着就是为了追求这些令人向往的美丽——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凄凉地说,看着自己包裹得像个木乃伊一样的身子。

 

“你有没有看过猫头鹰的眼睛?”埃尔隆德问,“它们之中有的种类有着非常漂亮的眸子,那里面汇聚了仿佛银河一样璀璨漂亮的光,像是千千万万颗钻石都在它的眼睛里闪着光——再怎么纯粹的宝石的光芒都难以与之相比。”

“有这种事?”他感觉到惊奇了,“我见过猫头鹰,可是没怎么注意看它们的眼睛。或许密林里并没有你说的那种猫头鹰吧。但是你扯得未免也太玄乎了——我可不怎么相信。”

 

“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猫头鹰的眼睛是这样的……”埃尔隆德把玻璃灯放在他身旁,随手拿过一个装药物的纸盒子,在上面画了起来,“它有毛茸茸的脑袋和很娇小的身子,眼睛则是这样——像星辰大海一样广袤神秘……”

他吃惊地看着埃尔隆德那只秀气洁白的手,那只手好像是有神奇的魔力,寥寥数笔,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猫头鹰就在他笔下复原了。然后埃尔隆德又给它添上一点点色彩和阴影。

“这是一只白色的猫头鹰?”

“是的。”

 

“这是你看到的它的眼睛?”

“嗯。”

 

他忍不住再凑近了些看,在那人笔下的小猫头鹰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可爱,而且它还有一双大眼睛啊!莹润透亮的,比所有的宝石都要清澈水灵的蓝眼睛,埃尔隆德还给它的眼睛里点上了非常繁多的小星星和流星。

“这真是太可爱了!”他一把抢过那个画着猫头鹰的小盒子,“如果我有这只猫头鹰的话,我大概一百年都不会去贪看任何其他的宝石啦,我连精灵美钻都不稀罕!”

——顷刻间,他就把自己“对世界相看两相厌”“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好奇心”的声明忘得一干二净了。

玻璃灯里明亮的火焰在跳跃闪烁,照亮着埃尔隆德俊美苍白的脸,他微微侧过头打量着瑟兰迪尔,他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病人此刻的情绪较之以往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而此刻他们两人好像又凑得太近了点,瑟兰迪尔缠着绷带的脸几乎触到了他的下巴,那双修长的手臂又是大大咧咧地撑着埃尔隆德的腿完全把他当成了靠垫。

“哦,那就给你慢慢欣赏吧。”他不紧不慢地说,轻轻地把瑟兰迪尔推了起来扶到帐篷里,“但愿明天你醒来的时候,梵拉就能赐给你一个眼睛抵得上亿万钻石的小猫头鹰。”

 

直到入睡的时候,他还爱不释手地瞧着那小小的盒子上面灵动可爱的小猫头鹰像。

帐篷外面恼人的鸣叫已经停止了,现在只剩下单调得催眠的蝉鸣。

他打着呵欠靠向枕头,把那个小盒子放在枕头边上,以便自己明早一醒来又可以看到它。

 

第二天早晨他被一阵细小的哆哆的声音唤醒——他醒来的那一刻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啄着他那个枕头边的小纸匣子。

听起来像是有个什么东西正急不可耐地想要从中钻出来。

他惊讶地伸出手把匣子的盖子打开——

哈!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一下子从还没他半个巴掌大的的纸盒子里钻了出来!

然后他看到了一双圆溜溜的、晶莹璀璨的漂亮眼睛,还看到了这个小家伙细嫩的翅膀。

一只小猫头鹰啊!

而且长得和埃尔隆德画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个什么把戏?这个小家伙是什么时候钻到他的盒子里来的?

 

他那惊喜的呼喊把他的伙伴也吸引了过来,埃尔隆德弯腰掀开他帐篷的门帘:“怎么,叫得这么大声是遇到刺客了?”

“才不是遇到刺客!”他喜滋滋地说,“这叫惊喜。”

“哦,这确实是个惊喜。”埃尔隆德看着他手里的小白猫头鹰,似乎并不怎么吃惊。

“你送我的?”瑟兰迪尔忍不住笑道。

——废话,昨晚就他俩讨论过有关小猫头鹰的事情,除了他还有谁呢?

 

“这种哄小孩的玩意儿我才不会去弄。”埃尔隆德依然板着脸说,“兴许是瓦尔妲听到了你内心的愿望,所以半夜里派了一个星辰的使者来到你身边……”

——他又不是懵懂孩童,要真信了埃尔隆德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才有鬼了。

 

他依然咧嘴笑着,为了这一个小小的礼物而喜不自胜——为什么不高兴呢?这个小家伙这么可爱,眼睛这么漂亮,就好像天上的银河掉到了他那蓝色琉璃一样的眼睛里!多么乖巧的一小团啊~而且在自己这副神憎鬼厌的情况下,还有人送礼物给他,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殷勤,总之是满足了他近段时间以来缺失的优越感和爱美之心。

他抚摸着那只乖巧的、小小的猫头鹰,又悄悄瞟了埃尔隆德一眼,那家伙还是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儿,似乎并未注意到他偷偷摸摸的打量。片刻后,埃尔隆德才开口说:“虽然你对它非常喜爱。但我恐怕不得不做一次恶人,因为我即将把它从你手里夺走一段时间。”

“干什么?!”他大惊失色,连忙把小猫头鹰往背后藏。心想埃尔隆德难道是故意用这个小猫头鹰来逗他的?

 

“为了不让动物身上的细菌诱发你伤口感染……因为我即将为你做植皮手术,在这个过程中它可是不能和你在一起的。”埃尔隆德恢复了严肃的神色,“虽然精灵是没有生病感染这一说法——但因为你是被龙火烧伤,我担心你的皮肤毁坏之后免疫系统也会被破坏。所以还是小心谨慎地治疗得好。这段期间你得和它分开,等你的皮肤完全恢复以后就可以放心地抱它了。”

他老大不乐意地把小猫头鹰交出来,嘴上还念叨着:“你真是个小气的人啊……”

 

“还是为了你自己好好着想吧,”埃尔隆德劝道,“等你身体好了,可以放心地和小动物玩耍,心情也会变得好起来,珠宝、钻石、美景、美酒、美食,这些又会让你重新恢复乐趣。生活会变得大不相同。”

“这么想想倒也不错,”他恢复了傲慢的姿态,“我毁容之前可是密林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呢!等我好了之后就会有成千上万的姑娘来追求我——那滋味可美极了!”

 

“哈,这点我看得出来。”埃尔隆德微微一笑,垂下眼睫看看手里的猫头鹰。

他再才注意到埃尔隆德的笑容,似微风拂面,清清浅浅,那种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也自带医者的治愈魔力,恰到好处地安抚着他无处安放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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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渡鸦传来的信息,他们得知依米花似乎出现在非常陡峭的山崖上。只不过那儿的气候实在是太寒冷,而罗克又是一只非常老羽翼也变得比较稀薄的老渡鸦了,所以它自己也没能飞上去看看。

“啊~我看到了——那几乎是与地面垂直的高山啊……那山上有一点彩霞一样的光——那一定就是依米花。”

阿拉贡无奈地看了看那壁高万仞的山崖:“那……恭喜你了,这种高度的山崖恐怕只有身手灵巧的精灵才能够爬上去。”

 

他当然是一马当先地就往山崖那边跑了过去,阿拉贡站在荒草萋萋的原野上抱着胳膊看他。

精灵的身手是相当灵巧的,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从山底爬到了半山腰。

然而山上却有大团大团的云雾缭绕着,干扰着他的视线,同时那些浸润了雾气的石块又光又滑,使得他攀爬的时候更加艰难。越往上走,莱戈拉斯就越来越小心翼翼,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差点要一个不小心就滑了手倒栽下去了。其实掉下去倒还没什么,精灵是比猫还要轻盈灵巧的生物,根本不会摔死的。但是阿拉贡还在下面看着呢!出了丑可不好。

 

但是不知怎么的,平日里他最引以为豪的视力此刻却变差了似的,云雾一遮就叫他的视线模糊起来了,总感觉花朵就在眼前咫尺之遥,然而攀爬过去的时候好像总是偏差了那么一点儿,或左或右,怎么也抓不着它。

 

阿拉贡手搭凉棚瞧着高山上已经化作一个蜜蜂大小的精灵,奇怪地发现这位王子在山崖上某一处逡巡不前。

“他是怎么啦?”阿拉贡喃喃自语。“以精灵的视力,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那朵花才对啊。”

片刻后他猜到了七八分——“以莱戈拉斯的本事,爬山追踪这种事情应该难不住他,他之所以卡在那儿,要么是遇到了障碍,要么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看来依米花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找。”

 

他在原地焦心地看着徘徊在山巅的精灵,一面又飞转着脑子。忽然他眼睛余光瞥见了野草地上一大片水洼。

这个秋季还是很多雨的,因此哪怕是在孤山上的野地里也积了不少的雨水,远远看上去像一个小小的湖泊似的。

那湖面光洁如镜,清凌凌地映着蓝天白云的影子,煞是好看。

盛开着依米花的山峰恰好也倒影在这湖面上。

 

“传说中‘找到’依米花的人就可以对它许愿?”阿拉贡一边想着一边往那片湖跑去,“如果我离它最近,我是不是就可以向它许愿了?”

他站在湖水边大喊:“莱戈拉斯——莱戈拉斯——你先下来吧,我想我已经找到依米花了!”

 

莱戈拉斯听到这话吃了一惊,一下子就放开了手,轻飘飘如同风卷柳叶一样从山崖上落了下来。

“你找到了?”他跑到阿拉贡身边问。

“我只是有个猜想。”阿拉贡眨眨眼,“这种传说中的神奇花朵,我们不应该以寻常的思维去看待它。”

 

他拉着莱戈拉斯往湖里走,这时候的天光正好,明亮的太阳刚刚跃上高空,山顶的万物都是如此地色彩鲜明富有朝气,秋日里孤山上的空气也是非常的凉爽干净,天光云影在他们的脚下徘徊着,那感觉就好像他们是高高的天空里漫步一样。

莱戈拉斯任由阿拉贡牵着他的手,一面感受着人类那不同于精灵的温暖的触感,一面悄悄想着:“就算是没有找到依米花,今天的美景也足够我珍藏一辈子啦!”

 

他们走到一小块映射着五彩霞光的地方:“这就是依米花的倒影啦!”阿拉贡指着他们脚下说。

“是呀,”莱戈拉斯很惊讶,“然后呢?我们该怎么办?”

 

“许愿呀——莱戈拉斯,我们这不是已经找到它了吗?”阿拉贡笑着说,“你看,它离我们只有一只脚那么远。我们比任何人都要接近它啊。”

“这只是依米花的影子呀!”精灵说,“不过刚刚我在山巅上,连它的影子都没能摸到呢。”

 

“谁知道呢?这种存在于空幻世界的花朵,究竟相对于哪个世界更真实?也许我们在山上看到的才是她的倒影呢?”阿拉贡微笑着蹲下身去,用手鞠起脚下的湖水。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依米花那细小透明的影子,随着水流渐渐从阿拉贡手上流逝,它也变得透明起来,但是水流干了之后,阿拉贡的手心依然闪烁着透明的光,影影绰绰的,然后一朵大如碗口的五色花突然从他的手心开了出来!晶莹美丽的花瓣像是琉璃雕成的,花瓣上细碎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钻石一样的光。

 

“它真的藏在幻影里呢!”阿拉贡笑了起来,把手伸到莱戈拉斯面前,“许愿吧,莱戈拉斯。”

 

“啊?”精灵不由为之一愣,“可是,这不是你先找到的吗?为什么你自己不许愿呢?”

“如果要我许愿,那么我许下的愿望就是——希望它能够实现你的愿望。”

 

“为……为什么把机会让给我呢?”莱戈拉斯问。

高高的蓝天下,金色的阳光在秋日干爽的空气里飞舞着、跳跃着,就连最细小的尘埃也被照得晶莹发亮,阳光把阿拉贡乌黑的头发罩上一层淡淡的棕黄,那双淡蓝迷蒙的眼睛和微微弯起的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他手心里开着光华流转的五彩花。

 

“啊~我觉得比起我……我的愿望在你的愿望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阿拉贡笑着回答说,“变成精灵之后,距离爱情还有几百万步呢!就算变成了精灵也不能确保我成功,还不如让它使你开心。”

“你确定吗?”莱戈拉斯惊奇地说。“变成精灵就可以永生呢!”

 

阿拉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黯淡的阴影,但是很快又摇了摇头:“我是什么样子,就一直什么样子。我的父母,我的亲人都不会愿意看到我变成他们不想看到的样子。”

莱戈拉斯站在他对面看着他,尽管彼时少年的身材还略显瘦小单薄,脸上还未褪去青春稚气,但他已经有了很坚定果敢的气概。

 

“我佩服你的勇气和纯粹,单就是这种只要心想就敢付出一切牺牲一切去实现的崇高就让我自惭形秽……”阿拉贡抬起头盯着他的眸子,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起来,“从来我只见人往高处走,从未见有人会为了自己的意志和追求走到尘埃里来的……所以我……把这个机会给你,希望你能开心。但是这是有条件的。”

“你跟我讲条件?”莱戈拉斯一愣,“行啊,说吧——既然你把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让给我了,开出一些等价交换的条件也是应该的。只要我能实现。”

 

“你如果许愿变成人,你只能有七天做人的时间,七天过后,你依然会变成精灵。因为……”阿拉贡看到莱戈拉斯惊奇的脸色,连忙伸手示意他安静听他讲完,“尽管你英勇、无畏,但是这种一时冲动做下的决定恐怕并不理智——我并不指责你什么,但这是非常冒险的行为。你说你要一颗坚强的心脏,你想体验人类的激情——那是很好的,我知道那位斗牛士的死给了你太大的刺激让你产生了一些浪漫的幻想……但是别人的故事是别人的,并不是你自己的。如果你真的变成人,穷其一生都没能追求到你想要的幸福,那是很悲哀的。我是说——为了爱情就放弃精灵的永生,放弃阿门洲的乐土,放弃与亲人一起西渡的权利,这种牺牲的代价实在是太大。所以如果你许愿,就只许愿当七天的人类吧。这是我的要求,就算你不服你也必须答应,不然这朵花我就是撕烂了也不给你。”

精灵王子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时不时抬起惊讶的目光打量一下阿拉贡,却只看到对方一脸的肃穆与平静。

 

“不要把自己的一生都赌进去,莱戈拉斯,七天的期限是给你留一条后路,”阿拉贡用平和的语气对他说,“你听说过变成泡沫的美人鱼,你也知道贝伦和露西安,但是你怎能保证自己的结局是露西安而不是美人鱼呢?”

“你关心我的性命吗?”莱戈拉斯更加惊讶了,“你害怕我如果选择变成人渡过一生会不幸福吗?”

 

“无所谓关心不关心,现在我是牧羊人,你是迷途的羔羊,我看到你即将选择的道路,我有责任提点你。”阿拉贡沉稳的表情似乎与他的实际年龄不符,“养父一直是这么教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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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拉在上……我当初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密林的王子一下子脱力地跪在他父王的宝座旁,“他说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瑟兰迪尔端坐在王座上,微微斜眼,睥睨着把脑袋枕在他膝上的王子:“这没有什么好想的,他一早就看穿了你果断冷毅的个性,早就料到就算他不把依米花让出来,你也会来争执的。毕竟你为了那朵花爬了那么高的山,后来也是与他一起找到了它,如果看着它落到别人手里,你肯定心有不甘。所以与其与你争夺,他还不如拱手让出做个顺水人情。”

“我哪有那么坏?!”莱戈拉斯生气地叫道,脖子都红了。

“抱歉,儿子,当时的你确实就是那么坏。”瑟兰迪尔冷冷地说,“还记得咱们是怎么对待那些矮人的吗?你真的确定那个时候任性自大的你……不会为了自己的欲望去和他抢夺?”

莱戈拉斯拼命摇头:“不会!才不会!我欺负过他,但我不会自私到那个地步……”

 

他急的快要哭出来了:“我想他也不会是……因为害怕我……害怕我的抢夺、破坏,才把愿望让给我。我希望他是——”

 

“你希望什么?”瑟兰迪尔忽然俯下身子盯住他,“你希望他是心甘情愿地让出?那你有没有想过?那是需要多么卑微的心,那是需要何等的仰慕与关爱,他才会把自己的愿望拱手让人?就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愿望在你面前不值一提?可笑!他不许愿自己成为精灵,他完全还有别的愿望嘛!他是为了发扬风格才把愿望让给你的?他是因为觉得你太高尚了把愿望让给你的?他是因为生来就具有人道主义的牺牲精神才会成全你?胡说八道——他把愿望让给你,仅仅就是为了让你高兴!他喜欢你,你看不出来么?有人愿为所爱赴汤蹈火、一掷千金,并不是为了任何回报、也不会喊任何高尚的口号——所有的理由都是随手拉来的,真正的动机从来只有一个——他喜欢你,他只是单纯地喜欢你。”

 

“我哪儿知道呀?!”莱戈拉斯这下是真哭了,“他说了那么多话,那么一本正经,我觉得他好严肃,好像是出于责任感在命令我、控制我做什么事情……我看不出来他的感情,我当时只觉得他把机会让给我,只是出于好心与道义不想让我白白浪费生命。”

 

“这种人……”瑟兰迪尔凉凉地说,“这种……内敛的、思虑繁多的人,无论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吝于表达爱意。表面上看他们都很理性而且冷淡,事实上他心地善良而且多情,或者是因为生性腼腆,或者是因为来自自卑感畏惧,或者是由于理性的克制,让他们在感情爆发的关口止步不前。而我们呢?”

莱戈拉斯停止了哭泣,愣愣地看着他。

 

“我们在那种被包容、被守护着的岁月里……是非常幸福非常放纵的——尽管你自己毫不知情。你一次又一次地任他们温柔细腻的心思从心房擦过,你丝毫不知你若是抓住那游丝一样微妙的情感,顺着它你就能找到深埋在地下的火山。当然,他也是不愿你找到的,那是会让他骇然颤栗的东西,比史矛革的宝藏更让他紧张地看守。因此你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去找寻通往他心房的钥匙,却被他一次又一次地躲开了。”

“Ada?”莱戈拉斯抬起被泪水浸得透亮的蓝眸,“为什么你这么清楚我们的事情?你监视过我?还是偷看过他的日记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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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洛汗的草原!还有这草原上的湖泊!”小精灵高兴地呼喊着,“埃斯泰尔,有没有想起我们之前在孤山顶上找依米花的事?”

游侠迈开大步紧跟着精灵的步伐,咕哝了一声什么,然后他又转过头去大叫:“金雳!快跟上,我们要追不上弗罗多他们啦!”

“矮人们的爆发力更适合短跑,长跑我可不是很擅长……”金雳愁眉苦脸地跟上,不过嘴上还是很硬的。

 

莱戈拉斯嘻嘻笑着:“快点,我们已经追上初生的太阳啦!”

阿拉贡跑到了他身边:“有没有看到我们的小霍比特人朋友?”

“没有,我只看到了草原上的一些动物。”

“哎!”游侠叹了口气,“现在如果有依米花,我马上就许愿让我们肋下生双翅,飞到那群半兽人头上去,像老鹰一样把霍比特人救走。”

 

“我们在这儿等等金雳,”小精灵笑着说,“说起来——我还一直没有问清楚呢,当年你为什么把依米花送给我呀?是不是怕你不把依米花双手奉上,我就会来抢夺了?”

“我会怕你的强盗行径么?”游侠白他一眼,“我如果顾虑这个,赶在你来之前就许愿不就得了?或者干脆不喊你一起找依米花不是更好?我是想着依米花总会有,但是你的那股执念如果不消灭,错过了那天,以后千百年的岁月里,你还是会找到第二多依米花。不如一次性让你了结了你的愿望,免得你在没人照管的时候又去作死。”

 

“说来说去还是关心我呀~”小精灵喜滋滋的,自我感觉甚是良好。

游侠轻轻咳了两下:“咳咳,我亲爱的朋友,不管是哪个精灵在我面前有这种自毁的迹象——我都会这么关心他的。”

 

“你就继续装吧,”金发的精灵不以为然地说,“这方面我可是咨询过有经验的相关人士的——人家说你这种就是死鸭子嘴硬,欲盖弥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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