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公主009

我在别有深意的诀别中已经说过再见了

【LOTR/Hobbit】来自远方十(AL/LA/莱戈拉斯X阿拉贡 LegolasXAragorn)

 

“得了瘟疫之后……人死得有多快?”莱戈拉斯问埃斯泰尔。

“那要看是什么病。干霍乱的话,潜伏期长,爆发快,一旦出现发病的征兆,致人死地也就是个把小时的事。湿霍乱则生存几率较大,能捱很长一段时间……呃,无论哪样,得了这病的人都不会太好看的,听着可能会觉得反胃。你问我这些做什么呢?”埃斯泰尔不知道该不该给他细说这些。

 

“我得记下这个,预备着万一哪天……你也不小心染了病,但是自己没察觉呢?到时候我可得救你。”

“好吧,那我告诉你,那些得了病的人,身上会有紫黑色的斑点,上吐下泻的那是湿霍乱,还有救。那种突然爆发,却想吐都不能的是干霍乱,必须马上抢救——哇!”埃斯泰尔突然大叫一声,一下子栽下马来。

莱戈拉斯确定自己刚才听到了一声小小的“铮”地一下,好像是钢铁的机括跳动的声音?低头一看,埃斯泰尔的马踩到了一个捕猎夹,这会儿那匹马痛得不停地叫,埃斯泰尔刚刚爬起来,不得不伸手去抚摸它让它安静。莱戈拉斯跳下马来帮埃斯泰尔把痛得发狂的马儿拉住。

埃斯泰尔在用轻柔的昆雅语和马儿说话,说了很长一会儿才让它不要乱跳乱踢,待它安静下来,他才俯身去把那个机括打开。

 

“这下可好,我的马废了。”埃斯泰尔把那个捕猎夹狠狠地甩到一边,用手帕给血流不止的马儿包扎,“这还不算最糟糕的,他伤得不轻,走路都艰难,我又不好让它再负重……”

莱戈拉斯让自己的马帮他驮着药草,然后他俩牵着马儿在路上慢慢走:“这也太糟糕啦!埃斯泰尔,这样慢悠悠地走下去我们走三天三夜都到不了丹维。”

“这附近有没有骡马店?莱戈拉斯,你眼睛好,帮我看看。”

莱戈拉斯眯起眼睛瞧了一会儿,在前面的山腰上是有一幢很大的木头房子,远远看上去像个加宽加大号的酒馆。不过那房子门口堆着大堆的草料以及玉米杆,隐隐约约看到门内面有一些攒动的人头。那儿应该就是骡马店了。

好在那儿距离他们的所在也不太远,太阳下山之前,他们总算是赶到了那个地方。

这儿应该说是个旅馆、酒馆、骡马店的混合体——因为店里面吵吵嚷嚷,有醉汉,有商贩,还有女人,穿得比吉普赛的拉达还要暴露打扮得更加妖艳的女人,她们都用非常大胆放荡的姿势在男人身上贴着、吊着,莱戈拉斯一进门就被这低俗的画面震了一下。

 

“晚上好,先生们。祝你们健康。”埃斯泰尔一进门就说。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大笑:“哪儿来的傻小子!”

“祝我们健康?哈哈~难道不知道我们身在疫区朝不保夕了么?”

“他简直是在开生命玩笑——你去死吧!狗娘养的!”

笑声中夹杂着骂骂咧咧的声音。

 

埃斯泰尔镇定自若地在门口站着,淡淡地行一礼:“那我就不打扰各位寻欢作乐了。”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劣质的香烟味、酒味、汗臭味、香水味,整个店里就像一个大水沟……不过莱戈拉斯和埃斯泰尔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俩风尘仆仆地赶了一天的路,满身热汗和尘土。

 

“给我们两杯酒和一只烤鸡,再来一些面包……如果有烟草也请给我两袋。”

“他们为什么这么粗野?”莱戈拉斯皱眉看着大厅里喧闹的人,“肮脏,混乱,仅次于半兽人了。”

埃斯泰尔笑了笑,接过老板递给他们的食物和酒:“在那样荒无人烟的大道上走了一整天……我觉得没什么比看到活人更令我高兴了。随便他们骂人,打架,调情……这样真的挺好,我真庆幸我们来到的是个热闹非凡的好地方。这儿有生命——比那些被死神光顾的村落好太多了。”

 

——他还真是会发觉生活中的闪光点。

 

听了这话,精灵往周围看了看,果然觉得此刻的心情变得大不一样了。周遭的喧闹嘈杂也变得让人好受些了。

 

这会儿人群更加喧闹了,男人们喝酒、谩骂,吹着烟圈,怀里抱着女人,毛手毛脚嘻嘻哈哈,突然大家伙都爆发出一声喜悦的叫喊——一个穿着白裙的女人此刻像个猫一样爬上长桌说:“喂,大伙儿们,我给你们跳个舞……我是从卡萨瓦剧团来的舞娘,因为瘟疫……城里都没人看戏了,为了躲避瘟疫,我们剧团的人也解散了,各自收拾东西回了家。而我……我无家可归。这会儿我也给你们跳个舞——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跳舞了,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乐过!”

她是个长得也有点像猫一样的女人,四肢苗条身材玲珑,皮肤很白皙,有一双吊梢眉和碧绿而灵敏的眼睛,黑黑的长发直到腰际。看年龄大约在三十左右,极其妩媚娇艳。在这样破烂的馆子里能够见到如此漂亮的人物简直就跟遇到天仙似的。

“你们要我跳什么舞?你说得出来的,我都会跳!”

这里没什么乐师,有人就吹起口哨手打着拍子,开始唱歌,那人唱的是一曲欢乐的节奏明快的歌谣,很快更多的人加入了这种哼唱之中,美丽的舞娘站在长桌上,甩掉了鞋子,光着脚开始跳舞。她乌黑的卷发随着她那跳动的舞姿如同波浪一样翻涌,她的双手如同柳条一样随着她优美的身姿变幻出优雅神秘的姿势,她眼神犹如漂亮的玛瑙,勾摄着在场每一个人的魂魄。

 

埃斯泰尔这会儿饿得要死,正和莱戈拉斯坐在角落的小圆桌边狼吞虎咽,闲暇时瞟了一眼那边热闹的长桌,不由也感叹一句:“她真是个玫瑰一样美艳的女人啊!跳起舞来那种激情活力比那些吉普赛女郎也毫不逊色……”

 

那个舞女忽然用一种优雅的姿势脱了长袜!露出白皙修长的大腿,她的舞姿变得更加风情舒缓,动作和眼神也更加撩人而诱惑。

 

“好!”莱戈拉斯忍不住拍案叫好,“好啊!你之前说得太对了!埃斯泰尔,简直是棒极了——咱们要从不同的角度来欣赏生活——没错儿……我觉得今天能遇到这些人真是值了!”

——他也不错眼地跟着众人去欣赏舞娘的大腿去了。这不能怪他,毕竟精灵们的风俗都比较保守矜持……而我们的小王子至今还未真正欣赏过如此刺激美妙的卖肉的舞蹈。何况那个舞娘长得确实很漂亮。

 

这会儿那舞娘忽然一个翻身起来,跟着众人剧烈的掌声,跳起比先前更加欢快、更加奔放的舞蹈——她提着裙子踢着一双修长漂亮的腿,裙裾翻飞,跳得人眼花缭乱——

台下的观众们放开嗓子大声叫好,鼓掌鼓得手都疼了。

 

等到掌声终于止歇,莱戈拉斯转过头才发现埃斯泰尔整个人都呆掉了,在他对面张着嘴,烟斗捏在手里都忘了往嘴边送。

“发什么傻呀?”

“梵拉啊,宽恕我的罪过……”埃斯泰尔飞快地说,假装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刚刚引诱了一个无知的精灵走向歧途!我让他堕落了!”

 

“如果看个大腿都算堕落,那么埃斯泰尔你今后就做圣人干脆别结婚吧。”莱戈拉斯笑道。

“哦,听听、听听——这居然是一个精灵所说的话!”埃斯泰尔啧啧感叹。

于是他们疲惫了一天的心情这会儿一扫而空,他们又变得高兴起来,喝酒聊天,眼神也亮了许多。前些时在马尔芒治疗那些伤患积压在心头的那种负重感,未来即将去丹维要面对的险情忧患,这会儿都被统统抛在脑后了。

 

他们去订房间的时候老板说非常时期,店里人满为患了,所以收费贵一点儿,而且按小时计算——没错,不是按天,居然是按小时。

“我特许你休息两个钟头,埃斯泰尔。”精灵傲慢地说,“两个小时后月亮高挂,咱们也得早起赶路啦!”

“您可真是太仁慈啦,老爷。真恨我为什么不是一只精灵呢?这样我连两个钟头的休息费用都能给您省下来啦!”

——玩笑归玩笑,莱戈拉斯还是付足了能够让埃斯泰尔安心睡到大天亮的价钱,毕竟他们走了一整天,也是累的。

 

莱戈拉斯举着蜡烛给埃斯泰尔照着,好让他照着锁眼开客房的门。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娇柔悦耳的声音:“晚上好,先生们~”

埃斯泰尔才把门打开,扭过头去一看——是刚刚那个跳舞的舞娘。方才跳舞时候残余的晕热使得她洁白的脸颊看起来像是染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她黑色的卷发散乱地在肩头披着,薄薄的衣裙低到了胸口,光裸着脖子和肩膀因为出了汗这会儿亮得跟玉石一样。

埃斯泰尔扫了一眼那风情旖旎的舞娘:“晚安,小姐。”

“晚安,小姐。”莱戈拉斯在一边举着蜡烛,虽然不太懂得为什么要学着埃斯泰尔这样说,不过他也隐约感觉到对面的舞娘身上散发出来的非同寻常的芬芳。他以为那是脂粉或者香水的味道。(不过事实上那不是,那是自她身上散发出的情欲的暗号。)

 

“能给我一袋烟叶吗?”她斜靠在墙壁上,笑着玩弄着手指尖的缎带,眼神有点儿涣散迷惘,带着一股似是醉酒后的错乱,玫瑰色的嘴唇微微翘起,仿佛是在渴求等待着什么。

埃斯泰尔拿出了一小袋烟叶给她。

 

带着芬芳气息的她款款走来,拿烟袋的时候那双纤纤玉手正好轻轻合上他的手背:“您今晚寂寞么,先生?”她语音低柔犹如耳语,呵气如兰。

似乎是走廊里吹来的微风,使得莱戈拉斯手中的烛光微微一跳。

 

“不会,今晚我们已经欣赏了您精彩绝伦的舞蹈。”埃斯泰尔注视着舞娘平静地说,轻轻抽回了手,“谢谢您。”

 

舞娘吃吃地笑了,用一种慵懒的姿势把头贴在撑着墙壁的手臂上,看着他,媚眼如丝:“哎,多么可惜啊!这么漂亮的一双黑眼睛啊!如果不寻欢作乐为它增添一点光彩的话,你就让它一直这么忧郁地死去吗?”

“晚安,小姐。”埃斯泰尔推开门,走进了屋内的阴影里。

 

“不请我进去么?”漂亮的舞娘在外面喊了一声。

“……”莱戈拉斯看着那舞娘叉着腰在门前生气地跺着小脚,自己都觉得耳根子莫名有点热。她那种暧昧娇柔的语气和朦胧醉意的眼神,妩媚的面容和玲珑的身段,叫人滋生出许多奇怪而纷乱的情绪,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人类的女子和女精灵的感觉实在是……很不一样,这种妖娆的气质他在精灵里从未见到过。

 

“真是的!不解风情。”舞娘不悦地踢了一下赤裸的小脚转过身来,“那么先生,您呢?您是否需要女人——哎呀!”

她看到莱戈拉斯精致漂亮的小脸从兜帽下钻了出来。

讲到“不解风情”——莱戈拉斯大约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刚才的那幅暧昧的画面和这个词给了他太多暗示,不知怎么的他就想起一到春天就遍地追逐戏耍的猫儿狗儿,他们互相调戏,亲昵,然后交合。只要是喜欢的顺眼的随时随地都可以那么干。

大概——刚才也就那么一回事吧。

他想通了。

忽然之间他就萌生了一种全新的愉悦,就像是看到自家的小宠物被其他的动物追逐示爱的那种欢喜与得意,他不再感到难堪,反而觉得这很有趣。莱戈拉斯还是头一次遇到今晚这种奇妙的经历,于是他笑着对她说:“他不请你进去,我请你进去怎样?我倒是很想捉弄捉弄他,想看看他难堪的表情!”

 

“天啊——这是传说中的精灵啊!”舞娘掩住她口中逸出的一声惊呼,她看到了莱戈拉斯的尖耳朵。

“是啊是啊——您愿意进去吗?”他热切地问她。

 

“哎……我不进去啦~”她飞快地扭转身,“原来这人是有精灵守护着呢。我可得走了。”

“咦?你怎么……”

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瞧着她婀娜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了,空气中还弥留着她身上的芬芳。

 

屋子里只有埃斯泰尔的烟斗的火星在亮。

莱戈拉斯进来的时候把蜡烛的光也带了进来,微弱的暖黄的光线充满了整个房间:“在想什么呢,埃斯泰尔?是不是生气我打扰了你的艳遇?”

“是啊……是有那么点儿遗憾。”埃斯泰尔懒洋洋地说,“灭了灯吧,莱戈拉斯——今夜的月亮很美。我们可以到窗台来看看。”

“好的,就来,埃斯泰尔。”

他果真吹灭了烛火,走到窗台边。

 

窗外果然有一轮硕大的月亮,晶莹洁白地挂在高高的夜空上。

埃斯泰尔靠着窗台抽着烟,不紧不慢地说:“刚刚你在门外打什么坏主意来着?莱戈拉斯。”

“我没有啊~埃斯泰尔。”他轻轻地走到他身边站着,“我可什么也没做。”

“你一定在心里偷着乐~乐于看到我被被为难。”

莱戈拉斯摆出一副纯洁无害的样子:“我什么也不懂啊——我觉得那位女士很漂亮,而且看起来人家很喜欢你。”他在心里却暗暗说——我也很好奇,如果那个婀娜多姿的舞娘进来调你,你会是个什么反应?

“莱戈拉斯……那不叫喜欢——你明白其中的区别吗?我可以说我喜欢你,因为我了解你,而不仅仅是因为你漂亮。而那位舞娘并不是真的有多么‘喜欢’我,她只是想寻欢作乐。”埃斯泰尔温和地说。

“嗯嗯。这么说来我就明白了。我也挺喜欢你,因为我挺了解你的——尽管你长得脏兮兮的一点都不漂亮~”莱戈拉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另外寻欢作乐是什么?埃斯泰尔,你的意思是——就和楼下的那些抽烟喝酒的醉鬼那样拧在一起亲嘴什么的……”

 

埃斯泰尔头疼地捂住了眼睛:“算啦~我们还是来看月亮吧。”

“哎~好的。”莱戈拉斯心想这人是不是又害羞了?

 

“你在诗里看过把月亮比作心爱的女郎的脸庞的句子吗?还没看到?哦……我说,那很美,真的,如果有天你看到就会知道有多么美了……上次我看到这么皎洁的明月的时候还是七年前——我第一次离开家的时候。那个夜晚是如此宁静悠远,月亮就好像是美人儿的脸庞。今夜这月亮和我记忆中是一样的漂亮,看到她,我还能记起从前在最美的乐园里的一段时光……告诉我曾经属于那个天堂。”埃斯泰尔平静地说着,烟斗的点点的火光此刻已经熄灭了,“可如今我再也不敢去思念我所爱的人,也不敢再去看那遥远的、所谓的‘家乡’——那些都离我太远了,我也不属于那儿,我也不曾得到丝毫的爱情。如今我只敢看看这遥远的、美丽的月亮——我相信数千年前,贝伦所遇到的露西安也一定美得和这月光一样——也是这么可望而不可即的遥远、美丽……我高兴的话,我就爱这么整晚都这么一直、一直地看着她,直到看坏了我的眼睛。”

 

精灵借着月色,看到了窗口那人俊美迷人的轮廓,看到那细密的髭须下微微颤动的鲜红柔软的嘴唇,还有那双眼睛,深深的灰蓝的双眼却有着一种孩童一样溜圆的大小和形状,有时候那双眼睛也带着那种无辜而单纯的神气望着夜空,他就那么怔怔地看着那皎洁晶莹的一轮圆月。

正如他所说的,他好像要这么执拗地、一直一直地看下去,直到看坏了他的眼睛为止。

“埃斯泰尔,”精灵轻声叫着他的朋友,“你是想家了吗?还是想起了你的恋人来啦?”

 

“那些都离我太远了……隔着几千个海洋、几万个纪元那么远。”埃斯泰尔叹息。

“哎,你的话太难懂了,埃斯泰尔。不过你真的要一直这么看着月亮吗?”

 

“我爱看,你就让我继续看吧。”

 

埃斯泰尔就靠着窗子看月亮,莱戈拉斯就靠着他抱着武器坐着,不一会儿两人都困了,不过他俩都挺固执,谁都没有跑去床上躺着,就那么维持坐着的姿势打盹。

后来埃斯泰尔打盹的时候一不小心栽到了莱戈拉斯身上,一下子就醒了,眼睛都没睁开他就慌乱地到处乱抓,却抓到了莱戈拉斯的尖耳朵。这下他把莱戈拉斯也揪醒了,两人瞬间就睡意全无,干脆坐起来准备赶路。

 

现在还是凌晨四点左右,他们去马厩里准备挑一匹马。

 

店主是个精明的小个头男人,身躯矮胖,光秃秃的脑门下有一双像老鼠一样贼亮眼睛:“先生们,你们准备去丹维?那好啊——你们还有那么多的药草要送?啧啧,那可真是辛苦,什么,您说您是医生?太好了——我最尊敬医生……看在你们二位这么勇敢年轻的份上,我给你们选一匹最好的马!我还让我的好伙计帮你们带路……他认识这附近的长官,他可以请那位长官给你们通关证。给我十二个金币就好——这服务包您满意!”

 

外面的天光淡淡地亮起,埃斯泰尔骑上了新的一匹小红马。店里的伙计也骑着马跑在他们前头:“先生们,我知道一条近道可以去丹维,这样你们就不用走什么崎岖难行的山路啦!快点跟我来。”

月亮和星斗已经变得渐渐透明了起来,深黑的天幕渐渐转成墨蓝色。他们穿梭在荆棘丛生的黑黢黢的树林里,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埃斯泰尔忍不住说:“你确定这是最近的一条道么?”

“确定,确定——您看,这不就快到啦?前面那个哨所——那儿驻扎着一支军队,我认识的那位长官就在那儿,你们跟我过去,我跟他说会儿话,他会给你们发通关证让你们直接进城的。”

 

前方有路障——荆棘堆中间堆着翻倒的马车和高高的木桶,旁边还有持兵器的卫兵——此路不通。

“这两位是我家主人的朋友,主人同德瓦尔长官是熟识了,”伙计对站岗的卫兵说,“我要见德瓦尔先生,请他给我们的朋友开一张通关证。”

卫兵回答说德瓦尔长官现在不在,恐怕要等到下午才能回来。而且就算他们是认识他们长官,也不能轻易给他们开通关证,因为他们必须在这儿停留观察一段时间,确保身上没有疫病才行。

 

“我们等不得那么长的时间。”埃斯泰尔有点烦躁了,“该死的,我是医生!这会儿去的是疫区!那么我身上带病不带病又有什么关系呢?大不了我死在那里。”

伙计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先去谷仓里待一阵子再说嘛:“您先坐一会儿,我去跟他们这些大兵讲讲理,请他们通融一下。”

 

他们被几个态度比较和气的卫兵请到谷仓里,这大大的谷仓里面已经坐了二三十个人,借着卫兵们的火把,埃斯泰尔注意到了那些人都风尘满面,神色疲倦,有的还在昏睡之中:“他们都在这儿待了多久啦?”

“两三天吧。隔离观察是要那么久。”

埃斯泰尔注意到这些人中有几个的脸带病容:“好吧,看来我们也要在这儿耗个两三天了。莱戈拉斯,我们的药草呢?还在我们手边的话——”

药草在外面的马背上还没拿进来。

他们想要出门去拿药草,但是被卫兵礼貌地拦截了:“抱歉,先生们,在观察完毕之前,你们不能通过这片隔离区。”

“可是我们的马和行李在外边。”

“我们可以帮您看看。”

 

过了一会儿卫兵回来了,说外边根本就没有什么马和行李——可能是送他们来的伙计自己把那些东西都带跑了。

埃斯泰尔整个人都呆了。

莱戈拉斯脸上阴云密布。

 

“我们……遇到了一个骗子。从他这动静来看,估计他干这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把人骗去隔离区不管死活,他自己则拐了别人的钱财跑路,”埃斯泰尔艰难地说,“得去把那些药草追回来——听着,莱戈拉斯,你帮帮我好吗?那个小混蛋赶着马,带走了我们的行李和药草,我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理由要这样做……但是,那药草一定要追回来。请您、请求您帮帮我——我必须、一定要那些药草,您明白吗?”

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好——面色苍白,双眼里失落落的,很空洞的样子——莱戈拉斯还以为是药草丢了的缘故,实际上不止如此,埃斯泰尔自己觉得被人骗了简直比捅他一刀还令他难受。

 

“我会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骗子的。”莱戈拉斯傲慢地说,不过看看埃斯泰尔那苍白的脸色,他又问了一句,“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我跑得没有精灵快。请您尽快赶回来好吗?这儿有几个人的情况不是很好,”埃斯泰尔在他耳边低语,“我瞧他们其中有几个可能有些传染的征兆,随时可能发病——我得看着他们。记住快去快回,莱戈拉斯。”

“好的,我记住了,埃斯泰尔。”

 

埃斯泰尔挽着他走到谷仓门口,几个卫兵围了过来:“喂,你们两个,回去谷仓里。别在外面乱晃。”

“他是精灵,没必要留在这儿隔离。”埃斯泰尔说,“还有,你们这儿有马吗?有的话请借给我朋友用用。”

“谁管他是精灵不精灵的?我们只管你身上有没有病菌,吸没吸过疫气。快快滚回去谷仓里——这是上头的命令。”卫兵们都亮出了武器来威慑他们。

 

 

“快走,莱戈拉斯,这里就交给我好了。”埃斯泰尔用那柔和而沙哑的嗓子轻声说。

 

莱戈拉斯转身就跑,这哨所附近只有站岗的步兵,一匹马都没有,他也只能靠跑的了。

 

卫兵们围了上来。

“你们这些个毛头小子——想让我给你们上上剑术课吗?”埃斯泰尔慢吞吞地说,他突然空手缴了对面那士兵的剑,并且他用剑柄把另外一个迅速撂倒,然后用它冲着对面冲过来的一群卫兵,“我不知道你们的长官是谁,不过我可以把你们打到马上认识我是谁——都给我让开吧。”

想要去追莱戈拉斯的卫兵都被埃斯泰尔轻松撂倒,他一个人挥舞着夺来的刀剑引着那群卫兵追着他跑。不过好在埃斯泰尔本身也不想伤人,所以下手也不是很重。

看到莱戈拉斯的身影消失无踪了,他终于停下来脚步,把抢来的兵器拗断扔在地上,举起双手:“好了好了,不开玩笑,我是医生。让我回谷仓——我会在那儿待着等我朋友,还可以看看里面的病人。”

 

越来越多的卫兵都往他这儿围过来,他们刚刚被他戏耍了,这会儿都一身臭汗、目露凶光。因为大兵们的火爆骄傲的脾气和被这个游侠打扮的小子刺激到的自尊心,这会儿没人想就这么简单了账,他们都想捉住埃斯泰尔把他痛打一顿。

“哦~”埃斯泰尔吹了个口哨,“看来你们还想跟我玩玩,是吗?我的剑术课学费可是很贵的~”

 

莱戈拉斯在荆棘丛生的树林里狂奔。

他的斗篷都被刮破了几次,但他浑身的血液依然沸腾而振奋。现在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黑黢黢的森林里从头上漏下了一些稀疏的阳光——感谢梵拉,这些已经足够让他识别道路了。

精灵确实身手轻盈迅捷,不过要从山下一直跑到山腰去,普通人类一个小时的路他至少也要跑个半小时。

他不住地跑,一面在心里想着待会抓住那几个贼子要怎么惩罚他们——是该把他们抓去喂蜘蛛还是把他们捅穿了挂在店门口做标本。他也好久没有这样地愤怒过了,在长湖镇被博格打花了脸那次除外。但这次和那次毕竟有所不同,那一次他因为被打了而怒气冲头,火了一阵子就过去了。这一次是被卑劣的小鬼暗算欺骗了,那种愤恨简直像是野火绵延不绝地在他脑子里烧着,他一边跑着一边想着埃斯泰尔那张落寞失望的脸。

“这种趁人之危的混蛋,背信弃义的骗子,呸!就跟传说中欺诈精灵的宝石的矮人一样可恶!”他终于为自己的怒火找到了一种好的形容——没错,木精灵最恨的就是那些贪得无厌、不守信义的矮人了。这种混蛋可能比矮人还要可恨。他们拿的可是埃斯泰尔的救命的药草。

 

谷仓里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喊!

接着是惊惶的人群受到惊吓的此起彼伏的叫唤声。

埃斯泰尔脸色一沉——他所料不错,半个小时之内已经有人发病了。

“让开好吗,先生们——你们已经追着我绕着哨所跑了三圈了。我并无恶意,我说了我是医生,我朋友已经去帮我拿药材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现在我要去看看病人。”

他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周围的卫兵却还握着长枪和刀剑却都犹疑着,没有刚才那么气势汹汹了。

他大步走到谷仓里,地上有个男子浑身抽搐着缩成紧紧一团,人群都吓得远远躲在谷仓的另一角落里。

“他染了瘟疫,得赶紧抢救。”埃斯泰尔飞快地跑过去把那个男人扶起来,“酒呢?莱戈拉斯——我们手边带的酒——”

他再才想起莱戈拉斯此刻不在自己身边了,自己手边也没有酒。

周遭的人们都惊叫着远远地躲着,看着那病人抽搐、呕吐,他们也跟着尖叫颤抖。

他把那个发病的病人摁住,对他们大喊:“你们没事也别站在那儿傻看,过来帮帮忙,或者去把门窗都打开!给我一瓶酒好吗?我得帮他发汗!”

 

依旧没人愿意来帮忙,倒是有几个人跑去把窗子打开了。

一瓶酒被人放到隔着他几步远的地面上。

 

莱戈拉斯已经跑到了那个骡马店门口,他已经累得有些气喘。

太阳高照,这会儿店门却关闭着。

“这些偷东西的贼难道已经卷了细软逃了?”他心生疑惑。

“咣!”地一声,骡马店的大门已经被精灵给一脚踹开。

阳光在从门口的地上拉出一条细长的精灵的影子,莱戈拉斯缓缓走进店里。

店里面安静得出奇。

 

昨夜狂欢的人们都还在,醉酒的男人,装扮混俗而大胆的女人,都还在这里,他们像抽了骨头一般倚着桌子,扭曲着身子仰倒在椅背上,姿势古怪地瘫在冰凉的地面——

他们都死了。

莱戈拉斯静静地走过去,伸手拨过那一张又一张埋藏在桌子上,蜷缩在黑暗之中的灰白惨淡的脸,想在这些人之中找到一丝残存的生气。

他翻遍了整个大厅,找到的只是死尸而已。

瘟疫爆发起来的速度得比他想象得要快多了——光是听埃斯泰尔的描述根本就不知道它的恐怖之处。

如今他看到那些死相可怕的死尸,心里也不免有些发毛。

他渐渐走向那个奸猾的老板的柜台。

那个长得活像个鼹鼠一样的矮胖的老板此刻也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好像要暴出眼眶似的,他的四肢以一种古怪的方式蜷曲着,莱戈拉斯废了好大劲儿才把他那咯咯作响的手脚给掰开。

这人死的时候手里还抓着一大袋子钱,怀里搂着一包药草——正是那天埃斯泰尔交给他的阿夕拉斯草。

“人都死了,抢再多的钱和药材有什么用呢?”莱戈拉斯捡起那一小包药草,俯视着那老板冰凉的尸体。来时路上的满腔怒火此刻都烟消云散,变成了一股淡淡的厌恶与可怜,但也不是说他完全宽恕这个死人了,他现在只是没时间发火,“那,剩下的药草在哪儿?”

 

顺着这个老板倒下的方向,地板上洒了一路的药草——莱戈拉斯很快认出来那是埃斯泰尔带过来的那些药,这会儿那些药草都洒了,沿着这药草的痕迹往前走过去,他在壁炉前找到了那个偷了他们的马的那个伙计——莱戈拉斯是从他的衣服认出他的。那个小偷的整个头都栽在壁炉里,脸都被烤成了焦炭。

 

这家伙生前要么是与那位老板起了争执,因为分赃不均导致了他们互相残杀,或者是因为突然爆发的瘟疫吓坏了这两人的神经,导致他们急匆匆地抓了药草想要逃离这片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的区域,他们从马厩那边慌乱地抓起药草,跌跌撞撞地跑来大厅里去拿钱,然后就在准备逃亡的阶段被瘟疫掐住了咽喉,跌落在在壁炉前。

那些药草已经洒了大半了,那个伙计手上抱着的一大袋子药草大部分也漏了,漏在了火炉里被烧成了灰烬。还有一些可能洒在了来时的山路上。

 

莱戈拉斯有些茫然地跪下去,想要抓起那些散了一地的药草。

不过他很快停下手——他在想这店里是否还有活人剩下来?

楼上的卧房他还没检查呢。

“埃斯泰尔,告诉我,如果我找到一两个幸存的人……我一个人能把他们救活吗?这儿的疫情太可怕了,比马尔芒那边的要惨烈数百倍。”

 

埃斯泰尔在努力地试图把那个浑身打颤缩成一团的病人的牙齿抠开:“喝点酒吧,这样至少好受一点。”

但是那个病人一直都在打冷战,哆嗦着,牙关紧咬。

“莱戈拉斯——你最好带着药草快点回来!”他在心里飞快地祈祷着,一面给那个病人用酒精擦着那渐渐发紫发黑的手脚,希望把那蔓延的可怕斑块给清除掉。

那病人张开嘴,却吐了起来。他上吐下泻,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恶心的恶臭。

埃斯泰尔想要去扶着他,但是病人突然神经质地爆出一声大喊,一下子把他推开!

他再度抢上去要看看病人,却发现病人已经瞪着眼睛,扭曲着四肢,死了。

 

埃斯泰尔擦了下满头的大汗,叫来卫兵:“你们帮个忙,把他埋了吧。”

人群中有几个脆弱的妇孺小孩忍不住哭了起来。

“别这样伤心,各位……我的朋友——我那位朋友很快就到,他会带着药过来。很快,很快——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他竭力安抚大家。

但是这话在目前看起来没什么作用。

莱戈拉斯……求你、请求你快点回来……埃斯泰尔在心里焦急地念道。

 

昨夜属于他们的卧房的隔壁门敞开着。

一头乌黑的卷发从门后撒了出来,同时在卷发下面还垫着一只洁白纤长的手臂。

莱戈拉斯的心在砰砰直跳——他知道这头秀发的主人,她昨晚还在这餐桌上放声大笑,欢歌跳舞,用那曼妙的躯体迷得满场的观众晕头转向——那里面甚至包括莱戈拉斯自己。

他拉开门,那个美丽舞娘冰冷的尸身就这么掉了出来。

这会儿她一点也不美丽了,她原本洁白莹润的脸颊布满了死灰色,丰满的胸脯到肩膀上都是一块一块的紫斑。那双碧玉一般漂亮的眼睛凸出地睁着,布满了万状惊恐。

——这是莱戈拉斯找到的,最后一个尸体了。

房间里弥漫的脂粉香味和古怪的臭气纠结在一起,刺激得他胃里一阵痉挛,恐惧与失落扭在一起,除了胃里泛酸气之外心头也是酸的,难受得几乎作呕。

 

几只老鼠吱吱叫着从床底下钻出来,它们跑过去啃咬那具尸体。

“滚开!”他喝道。

老鼠被他的声音惊得四下乱蹿。

这样不行……莱戈拉斯想到,等他走了,还是有乌鸦、老鼠、野狗什么的会跑进来继续把这些死尸啃掉。饥肠辘辘的它们会把这些人当死肉吃……

他强忍着恶心跑下楼,先去去马厩自己牵了两匹马拉到门口栓在门柱子上,再把能够收捡起来的草药都装好了放在马鞍上。

打开羊圈的门,解开所有的马的缰绳,把这店里养的其余的马和羊都放了。再把那些易燃的草垛、木材都堆成一堆在大厅中心。

 

精灵解开了两匹马的缰绳,点燃了火把投向屋内的干草堆。火势燃烧得很快,一下子就吞没了整个厅堂,攀上了房梁。

“晚安,各位……”最后一声算是道别。莱戈拉斯眨眨眼,竭力把那烟火呛出的泪花给逼回去。转过身后,就没再向背后再看一眼了。

 

他得赶紧回去,他现在只想早点回去——埃斯泰尔还在那个该死的哨所等着他呢。

埃斯泰尔……想到这位朋友那善良柔软的蓝色眼眸还在那儿安安静静地等着他,瞧着他的时候,他就感觉心里舒坦了一些。或许等他到达后,给埃斯泰尔解释一下今天迟到的原因,埃斯泰尔会原谅他的,还会用他那温和沙哑的声音轻声抚慰他……

天知道他现在多么需要见到他!

此刻他的心里沉甸甸的,好像是被灌了铅,脑子里也是一片朦胧,什么都不愿想。方才那些死者惊骇扭曲的脸仿佛噩梦一般在他脑子里回放着,悲伤、忧愁、厌恶、作呕,昏沉……种种感觉搅合在他的脑子里,叫他难受至极!他现在只能牵着马埋头往前不停狂奔。

哎!可怜的埃斯泰尔还在哨所里焦急地等着他的药草呢,梵拉啊,但愿那边的人没有事情!不过埃斯泰尔医术那么好……应该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这是怎么了?先生们?”埃斯泰尔举起双手,缓缓从地上站起。

对面围了一大圈卫兵,各个都手持利箭瞄准了他。

方才没人帮忙埋那个病人,埃斯泰尔只好自己把那人的尸体拖出来挖坑就地埋了。谁知道刚埋了人就遇到这情况。

“德瓦尔长官的命令——你这人袭击我们哨所的卫兵,侮辱了我们军团,他一回来听到这事儿就勃然大怒,我们要逮捕你入狱。”有个大嗓门的胖子对他喊道,“你敢动一下,我就把你射成刺猬!”

他刚才挖坟的时候全心都是悲苦莫名的愤恨情绪,完全没有注意周遭——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被那些士兵围成了圆圈中的一个点,四面八方都是密密麻麻的箭——这会儿恐怕除了伊露维塔显灵,谁都救不了他了。

埃斯泰尔笑了笑:“好,你们人多势众,这会儿我是插翅难飞啦。就让你们逞一会儿威风吧!”

他伸出了双手:“铐上吧,随便你们怎么揍我。容我提醒你们一下,那屋子里还有被传染的病人,如果你们再看到有谁发病,请像我刚才那样给他们急救……一般来说多少有些作用。最好是赶快安排人去城里调一些药材过来——分别是……这几味药。捣碎了敷在起了斑的皮肤上。还有不要给他们喝生水,最好也不要吃野地里摘的水果。”

 

几个卫兵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最后其中一个个子比较瘦高的卫兵走上前来——从他的服饰来判断,这大概是他们的队长,把他铐住了:“好的,先生,我们明白您是一位高尚的人,一个顶好心的人。不过这是上头的命令,我们不得不执行。”

“军令如山,我明白的。”埃斯泰尔站直了腰杆,平静地说。

这是标准的、军人的站姿,英挺而坚韧——那位和气的队长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游侠或许并非普通人物,或许,曾经也是军团里的骑兵:“不管怎么说,您到底是冲撞了我们军队,德瓦尔长官得知此事后很愤怒……他直接要求把您扔到城里,让总督来审问。我们那位长官是个蛮横粗暴的人,但是也并非完全不通情理。您别担心,我们这儿的人可以为您辩护。如果您的那位朋友能够回来,他也是可以帮您作证的——”

“他应该很快就会带着药草回来。他身上的药很管用。”埃斯泰尔温和地说,“只不过我若走了……他知道后可能会暴跳一阵子。我那位朋友脾气也不是很好,希望你们能跟他好生说话。”

“好的,先生。”那个队长惊奇地回答说——他很难见到埃斯泰尔这样一个人,手上被铐了镣铐还这么平静自如,“您叫什么名字,勇敢的先生?”

“埃斯泰尔——我的朋友总这么叫我。”

“还有别的名字吗?”

“有的,太多了——现在可不怎么方便说。”

“那么,请吧,先生。伊露维塔保佑您——这句话我是真心这么说的。”

“谢谢。也保佑您吧,队长。”

 

那群士兵押着埃斯泰尔上了马车。

胖乎乎的大嗓门因为刚才被埃斯泰尔踹过一脚,这会儿想伺机报复,准备在他背后阴他一下子——“住手!加西亚!”那个年轻的队长疾言厉色地喝止了他,“对这位游侠放尊重点!”

矮胖子不服地转过身,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回到你的岗位上去,加西亚!”

“好的,菲利普队长。”他慢腾腾地挪动着肥大的身躯,走回烈日下的岗位上。过了一会儿觉得口渴了,“闹了那么大半天,一口水都没喝哩!”

 

莱戈拉斯赶到哨所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太阳照得这一带的白桦树的树叶都反射着刺眼的金光。周遭却是非同寻常地安静。

他心里一下子起了不好的预感,骑着马冲到哨所前,却发现这哨所已经人去楼空了。

空气里有股古怪的苦甜味,混合着某些腐烂的气息。

莱戈拉斯咬着牙,下马直奔谷仓,一面跑一面喊:“埃斯泰尔!埃斯泰尔!我把药草带回来了!”

没有人应声。

 

“埃斯泰尔!你听到我了吗?”

谷仓里的人横七竖八地躺着,都死了。炎炎烈日使得他们堆积的尸体散发出阵阵恶臭。

他一下子慌乱起来,冲进去看里面的死人堆里一个个翻找。

这次他找得很快,半分钟内就清查完毕,里面的人都死绝了,就是没有埃斯泰尔的影子。

埃斯泰尔人呢?

 

他转而奔向哨所,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里也是遍地死尸——只不过都穿着制服。

他还未曾死心,依然坚持推开一扇又一扇的木门,在每一个角落里仔细寻觅,总是希望在某扇门推开后,能够看见那位朋友抬头撞见他时候惊讶而微笑的脸,仿佛下一刻,埃斯泰尔会站起来用那一如往常温和平静的声音对他说——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莱戈拉斯。

但是那一扇又一扇的木门后,迄今只看到空荡荡的四壁和零星的几具士兵的尸体。

他听到细微的挣扎声。

这细小的声音仿佛是往他耳朵里扎了一根刺,他飞快地扑到那扇门前,推开了它。

 

这是个装饰得比较华丽的宽大的房间,大红的落地窗帘,墙壁上还有大大的挂毯,整洁的桌子上堆放着书本,信纸,还有羽毛笔和打翻的墨水瓶。

一个头发花白的矮小老头子脸朝下埋在书桌上,已经断了气。

在地上挣扎的是一个高个子的军官,棕色的头发,他在不停地抽搐、打着寒战。

 

他看到了莱戈拉斯,眼睛里放出狂喜的光芒,可是这会儿他被病魔折磨得很是痛苦,整张脸都扭曲了,牙齿打着颤说不出话来。

精灵总算还记得埃斯泰尔怎样去抢救,他连忙解开那个军官的衣扣给他活血,用随身的酒给他擦拭。

“坚持住。”他命令。

那个男人痛苦地抓着自己布满了紫色斑点的胸口,在那上面撕出带血的痕迹。

莱戈拉斯不得不暂时停下给他擦拭,转而开了另一瓶酒,管他三七二十一塞到他嘴里:“喝下去,至少会好受点。”

 

那人被灌了酒,似乎好了一点了。虽然还是在喘气,但没刚才那么抽搐得厉害。

莱戈拉斯趁这机会站起身准备去捣药,但是衣摆被那人抓住了:“不……不必了……”那个军官满头都是涔涔冷汗,仿佛是用尽了最后的气力,“这儿的人一个半小时前……就死绝了。我们……我们不该去喝井里的生水的……但是加西亚他……一直在闹情绪……”

“放开我,我去配药,我会救你的。”

“不、没有用的……我亲眼见到他们一个个地死了……很快,太快了……德瓦尔先生,就是脸埋在书桌上的这老头子……我进来跟他通报的时候发现他也死了……”死亡的阴影罩在那军官英朗的面容上,他还在断断续续地说,“他临走前警告过我们的……但是……”

 

“‘他’?”莱戈拉斯紧紧抓住那个军官的肩膀,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埃斯泰尔?你说的是——‘他’?!”

“是、是那个名字……”军官的脸被剧烈的疼痛绞得一阵痉挛,“就是……您、您的……朋友……被我们的人带去了丹维……在苦刑犯的监狱里……快去——那儿的总督……据说已经疯了,又疯又残暴——快去救他吧……我撒谎了,去那儿的人通常很不幸……伊露维塔啊,求您原谅我!我明明知道他是个好人,但是我——”

 

那个军官的眼睛忽然一下睁得老大,但是没再动了。

莱戈拉斯看着手中渐渐僵硬的尸体,没再说话了。军官的佩剑的剑柄上刻着几个亮闪闪的字——“菲利普.R.L”

 

“菲利普……”莱戈拉斯默默取下了那把剑,“谢谢。不管怎样,还是……谢谢……”

 

金发的精灵骑着马悠悠走到那酒桶和马车堆成的路障前。他的背后是燃烧着的谷仓,火光冲天,烈焰飞腾。

他眯着眼睛看了下眼前堆得有一人多高的路障,又看了看来的时候那条荆棘丛生的小路。马儿似有怯意想掉转头往小路上跑。

他一把勒住了缰绳,强迫它直面着那路障。

“伊露维塔在上,所有的梵拉啊……”莱戈拉斯在心里默默祷祝,“如果我能够顺利救出我的朋友,就让我顺利越过这障碍让我抄近路去丹维。如果我朋友遭了什么不测或者我救不出他,就让我跟我的马儿卡死在这里!”

他拨转缰绳,倒退了几步,眼睛直盯着眼前的路障。

灼热的火光已经烧到了他们后背,火舌也舔上了马尾,马儿痛得大声嘶鸣。

“驾——!”

 

马儿被烧得吃痛,这会儿真是发力狂奔!到了路障处,陡然一个起跳!居然越过了那翻倒的马车和酒桶簇成的围墙!

(我向来是坚持更新完结一个环节再发布的……不过这次我感觉实在是写得太多了。这次情节都塞满了,就卡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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