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狮/团源】果实成熟时（二十九）
二十九
纷纷落雪，漫天的碎玉琼瑶。
下雪的时候理应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尤其是在札幌，雪中的这一片琉璃世界如同童话王国一般梦幻美丽。
但是他深藏着的有关恐惧的记忆，也埋在那一年的雪地里。
那一年的东京，也是这般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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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练之后凤源就开着车子送小通去上学，可是行到中途却忽然遇上了风雪拦路。原本他想停一会儿等风雪暂缓再开车，没想到那雪越下越大，原本还清晰可辨的窗外街景，这会儿只剩白茫茫的一片。
车子的轰鸣声经久不绝，最后却一声呜咽，生生断了气。
“这雪下得真是非同寻常。”凤源说着就试图再次点燃发动机，可是无论如何都打不上火。
挡风玻璃上的雨刮不断地把那扑面而来的大雪拂去，但是眼见得雪越积越厚，周遭雾蒙蒙白花花的一片，竟然连旁边的马路行人都看不见了。
老旧的车子除了车窗封闭外，结构也与如今不同，似这般冬日里若是许久不开车窗，车内的废气就充满其中，寻常人吸多了也会中毒。凤源作为奥特曼倒不惧这些，奈何身边还带了一个正在上学的小通。
凤源原本在驾驶室拼命调试着车子，点火点了好几次，怎奈车子就是不能发动，忽抬头见后视镜里小通昏昏欲睡的容颜，他顿时惊醒：“通君——不要睡，快起来！在这种车子里睡觉会缺氧的。”
他伸手去推小通，小通迷迷糊糊地睁眼：“凤源哥哥，我们……到学校了吗？”
“先出去再说。”凤源当机立断，摘下安全带动手去开车门，“赶紧出去——”
令他吃惊的是车门好像是被焊死了一般，推都推不动。好在凤源作为奥特曼，人间体的气力也非寻常人可比，一提气对着车门就狠狠一脚，终究是把车门给踹开了。
寒风呼呼地灌入车内，刮面如刀。
小通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给小通把帽子戴上，拍着小通的肩膀，“出来吧，通君——外面雪很大，咱们路上要小心。”
下了车才发现轿车车轮整个儿都陷在了雪地里，难怪刚才点不着火，看样子估计是发动机都给冻上了。
“怎么会有这样大的暴雪？”凤源有些困惑，牵着小通的手站在雪地，只见眼前白茫茫的前路，积雪厚厚地盖住了许多建筑，几乎辨认不出自己所在的方位。
“哎哟哎哟~好痛啊，救命——！救命——！”他们听到有人在喊。
“是不是前面有人发生了交通事故？”小通问。
“看看再说。”他让小通站在路边等候，自己循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个穿着墨绿色衣服的人，躺在坡道上痛苦呻吟。
凤源缓缓走近了，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背：“喂，你伤到哪儿了？”
那家伙哼唧着转过头来：“这儿、那儿……哪哪都疼啊！我给人撞了……”
“给人撞了至于叫得这么大声吗？”凤源微微一笑，拆穿了对方的身份，“你不是宇宙人吗？”
那人忽地暴起！拳风迎面袭来！
还好凤源反应极快，一掌包住了对方的拳头，擒拿了那家伙的手臂就还了一记肘心顶，扯着他手臂顺势一带，一个背摔就把他给摔翻过去。
那家伙被他轻轻教训了这一下也没退缩，翻身跳起立即又挥拳向他攻来。
拳脚相交时凤源再才感到吃惊——这人的身躯……居然软的跟没有骨头似的，四肢竟能向着意想不到的地方翻折扭转，一不留神他也被这宇宙人看似软绵绵的掌法打了两下，疼痛的感觉像是被钢筋砸到，他这才收起了小觑之心，明白眼前的敌人并不是三拳两脚就能打发走的小人物。
这次他与对手拉开了距离，摆好迎敌的架势，凝神留意对面的动静。
绿衣男子忽然怪喝一声，忽然跳起，飞腿踹向他胸口！
凤源已然知道这人的肢体并非寻常，料到寻常的格挡根本防他不住，是以干脆沉肩侧身，迅速躲开了这迎面一脚，果然对方半空中忽然变招反转脚跟要来踩他肩背，却不妨凤源动作更快，早已经擒住那家伙的腿脚，抡起来就望着坡下狠狠摔去！
绿衣男子发出一声闷哼，像个沙袋似的重重坠落在了雪地上。
他这一下倒还收着点力，在不明对方来路的情况下，他并不想真的闹得出人命。
倘若是他平时战斗时候的力道，这会儿哪怕就是个雷德王在眼前恐怕也给他摔到脑袋开花了。
他还是不免担心，伸手去探探那绿衣男子的鼻息。
“哇啊！”那家伙忽然扮个鬼脸，凤源连忙缩回手，那绿衣男人扭动身子，蛇一样地蹿进雪地里，茫茫风雪很快掩盖了他的痕迹。
“凤源哥哥！凤源哥哥！”他听到小通的声音在叫他，“刚刚那是怎么回事？那人为什么突然打你？”
“那家伙……恐怕不是什么好人。”他淡淡答道，走过去牵住小通的手，“不过别担心，我已经把他赶跑啦，小通——我们走吧。”
“怎么走啊？凤源哥哥……我看不清去学校的路……”
“风雪这么大，估计学校也停课了吧？”凤源苦笑道。
茫茫白雪盖住了前路，眼前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头上一点暖黄的微光，他竟分不清那到底是路灯的光还是太阳的光亮。
这雪下得好邪门……居然连他的奥特视力都无法穿透这厚厚的雪幕……
……
“滴滴”的声音尖锐地划破空气，他不由为之愕然。
MAC队的通讯仪……怎会在这时响起？
自那次灾厄过后已有三年多，从前同事死的死，散的散，到如今怎会还有人用通讯仪与他联络？！
他疑心自己是在家中枯坐导致自己神志昏眩。
但是那声响再一次响起时，他忽然醒悟，急忙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桌案边，按下了接听键：“凤源——？是你吗？”
“队长……外面的雪……”不知是通讯仪许久未用还是其他缘故，那边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掺着许多杂音，“雪太大了，我们无法回来。”
“你在说什么，凤源？外面没有下雪啊？”
他手捧着通讯仪，往窗外看去——寻常的初冬气候，窗外的是温暖的、淡淡的朝阳照在庭院内的青青柏树上。
——哪有下雪？
“我……我不知道，队长……我送小通去学校的路上，碰上了好大的雪，车子给雪埋了，没法发动。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在哪里……”
怎会……？
他握着通讯仪，茫然地听着。
阳光照在他身上，却只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我……看不清路……队长，我们已经在这儿徘徊了好几个小时……再这样下去小通恐怕会受不了的。”
他猛然转头死死盯着墙上的挂钟——时间甚至不到早上九点。
恍惚记起年轻时候，他也遇到过这种状况……在被宇宙人封闭在异次元空间的时候，他的力量被封印住，即使是变身器都无法令他变身。
“凤源，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队长，请你帮我给美山家的人捎个话，我们在路上出了点问题，但是我很快会把小通给带回来的。”
“凤源、凤源——等一等！你认得出周遭的有什么标记物吗？有什么建筑，什么站牌，什么风景……”
“我不清楚……我好似在哪座山上，到处都看不见人，有一些被雪覆盖的林木，我还看见了山顶的鸟居……”
通讯的线路忽然挂断。
他试图拨打过去，但是凤源那边一直都没有任何回音。
凤源！
不详的预感在心间飘荡。
凤源……可能都不知道他自己陷入了险情之中，若是无人接应指点他的话，他可能一直都困死在那里！
没有办法了……
他记得凤源经常把熟人的电话号码随手一记，要用时就在电话下面翻出压着的几张纸片，急忙去翻看时，所幸东西都在。他很快找到了美山家的号码，立刻就拨通了那个电话。
“您好，这里是美山家。”电话那边的声音是甜美而陌生的年轻女子音。他忽然意识到美山家的人其实跟对他并不熟识。
他都封闭自己三年了，根本不与外界往来，怎会认识什么人？唯一一次美山家登门拜访，望见他的模样人家内心也觉得骇然，不敢与他多说些什么话。
迟疑了一下。
“你好，我是……是凤源的……兄长，有件事急需你们帮忙……”
他许久未与人交流，再开口时，意外地竟发现自己声音并不生硬滞涩，起码比他想象的要沉稳镇静许多。
“啊，凤源的哥哥，我想起来啦，您是诸星团先生，对吗？”
“是的，我是诸星团。”许久没有说起那个名字，他都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啊……诸星团……半身残废的诸星团，前MAC队队长，如今皮肤溃烂，面目全非，若是他从前的队友望见曾经不可一世的他如今这副惨淡尊容，准要给吓到惊叫起来……他身体的能量损耗到所剩无几，除了完全无法驱动变身器之外，甚至就连寻常人类的战斗力也追不上了……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可是……现在——
“泉美，我需要你的帮助……请你开车来我家这里接我一趟，我们得出发去寻找凤源……”他握着听筒，一字一句地缓缓说出他的命令，确保泉美听得一清二楚，“对，凤源失踪了，时间很紧迫，我们要尽快把他找到。”
……
“东京最近有下雪吗？”
轿车一路飞驰，在那条人烟少至的路上，他目不瞬睛地看着路两旁的景色，唯恐放过蛛丝马迹。
“没有呀，这种季节，还是小阳春吧？这么暖和的日子里，怎么可能突然下雪呢？”泉美一边开车一边说。
“这就是凤源要送小通上学的必经之路？”他们的车停在一条陡峭的公路边，这种依山形而建的路段在东京随处可见。
“是啊，以前我有时候也会陪凤源他们一起出来……”泉美说，“凤源每天早上带着小通在这儿跑步晨练，然后就开车送他去上学。”
他环顾四周，忽然发现前方的道路上似乎有樱花飘落：“咦，这个季节还会有樱花？”
“怎么可能？都已经是冬天了，樱花早该……”
事有蹊跷，他拄着拐杖走过去，试图拾起地上的花瓣。
并不是樱花——
触摸到那雪白的“花瓣”，其实是一团松软冰凉的雪……
“这儿怎么会下雪呢？”团不由喃喃。
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隆声！身边的美山情不自禁地尖叫起来——“呀！怪兽——”
大地晃动不已，周遭的许多建筑物已经受不了这种剧烈震动开始坍塌，他连忙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美山，极力拉着她拖到稍微安全的空地上，远处市中心高楼大厦的丛林里，赫然出现一只巨大的形似晴天娃娃的红色怪兽。这怪兽口喷毒烟，触须在挥舞抽打着城市的楼群，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地一片崩坏。
红色的流星划过天空、降落大地！瞬间化作红色的战士与那个怪兽斗至一处！
“是雷欧！”美山高兴得欢呼，“雷欧又来帮我们了！”
“雷欧？！”团又惊又喜，是凤源吗？！凤源在关键时刻还是回来了！
那边的奥特曼一套连环腿踢过去，把那个软塌塌的怪物打到踉踉跄跄毫无还手之力，这时候他才发觉——正在战斗这的这个浑身鲜红的奥特曼……虽然有着一张与雷欧酷似的脸和身形，但他头上并没有雷欧那样飞扬的犄角。
“阿斯特拉？”团惊讶道。
是的……这次出现的奥特曼是雷欧的孪生弟弟阿斯特拉……之前与赛文有过数面之缘。
一记漂亮的铁山靠接一个肘击，怪物已经奄奄一息，阿斯特拉迅速后撤打出一发射击光束，把那怪物炸得粉碎。
巨大的奥特曼转过身来，低头瞧着他，用他们的语言对他致意：“赛文，我是感受到哥哥有危险才追到地球来的。碰巧到达这里时遇见了怪兽。你知道雷欧哥哥去哪儿了吗？”
他用念力把讯号传给阿斯特拉：“凤源早上出门后就一直没有回来，目前的线索是他就是在这条路上失踪了——他应该是从这儿被拉入了异次元空间。我接到过他的讯号，但是根据他描述推断，他说的位置应该是在北海道富良野一带……全东京也就北国那儿今早下过暴风雪。”
阿斯特拉伫立原地不动，根据他指出的方位嗅探着空气中飘散的光粒子。
片刻后，阿斯特拉眼灯黯了下来：“我已经探测到哥哥的方位了，但是……我的力量在战斗后已经损耗过大，眼下留在地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阿斯特拉，你可不可以把我传送过去？”他仰望着那个酷似雷欧的巨人，诚恳地问，“你剩余的力量不多，但是，若只是传送一个人间体过去……所耗费的能量总要小很多——”
“我当然可以把你传送过去，我也愿意这么做。但是，赛文……你的身体……”阿斯特拉有些迟疑。
他连忙打消阿斯特拉的疑虑：“我身体很好，阿斯特拉，我受伤的只不过是肉身皮囊罢了，这点伤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还有精神力呀。”
阿斯特拉垂下头，双手高举划过头顶，手心合掌时对他放出耀眼的光线……
再次睁眼时，诸星团发现他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阴霾的天空不见昏晓，阿斯特拉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赛文，请你一定要找到我哥哥……还有，请你带上这个。”
一点金色的光粒子随着雪花从遥远的天空飘落，缓缓落入他怀中，原来是一个发光的生命体。
“这是哥哥很早就在央求我找来的东西，他一直想要给你的……一条新的生命。”阿斯特拉说，“哥哥想要用这个让你的身体恢复如初。”
“谢谢你，阿斯特拉……”他凝望着掌中的发光体，“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我的力量已经耗尽，再次恢复要等12小时之后。”阿斯特拉的声音透过重云传来，“我会准时来找你，赛文……请一定要找到我哥哥。”
“我会找到他的。”他坚定地说，“一定会的。”
阿斯特拉的光芒消散了。
眼前是席天卷地的鹅毛大雪，茫茫雾霭间不见前路。
他深吸一口气，拄着拐杖缓缓走入风雪之中……
前方似乎看到隐约的山峦，遮天蔽日的狂风暴雪中，传来细细的哭声。
他顶着朔风冷雪艰难行进，循着那声音，终于找到一个蹲在地上埋头哭泣的小孩子，几乎都被冻成冰雕了：“通君？你怎么在这儿？凤源呢？！”
他拉着小通起来，小通的手冰冷，通红，脸颊上的泪都已凝成冰花：“凤源……是、是雷欧奥特曼、不……凤源哥哥……雷欧他把我从那里救了出来——他被两个怪人围攻了！”
小通的手猛然指向山顶：“他们在那儿，在神社的鸟居上！”
“好……我马上过去……”他打开随身携带着的怪兽胶囊，原本的3个胶囊里只有一个胶囊装了一只机器怪兽赛文加，另外两个胶囊却是空着的，“但我不能把你放在风雪里，小通，闭上眼睛，好好安歇一会儿，醒来我们就到家了。”
“可是我……”小通的声音淹没在风雪里。赛文已经将他催眠，缩小了收入到自己的怪兽胶囊舱内。
“好大的暴风雪啊……”他深吸一口气，望着前方陡峭绵延的山路直通天顶，“这山……简直像是要通往传说中天照大神的高天原似的。”
他知道他走的不快，更兼风雪阻拦，这一步一步走得极是艰难。但他必须走上去，就算是爬也要爬上去。
凤源……还在等他。
“凤源……在我赶来之前，你一定要活着啊！”
……
视野里只有密密麻麻的雪花，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布莱克指挥官和布纽被他打得节节败退后，索性缩入了雪中。
雪花落下的速度在变缓慢吗？重重叠叠的玉屑，好像一张又一张的罗网向他扑来……是他的反应变迟钝了吗？为何觉得雪花的眼色渐渐变得灰黑……视线也模糊了……
他在哪儿？在雪中？还算是在家中？为何感觉到周遭温暖和煦的氛围那么舒适，让人放松……
“凤源！”
百子甜甜的笑容近在咫尺，小香使劲儿摇晃着他：“凤源哥哥，别睡懒觉啦，快点起床！”
他恍惚地从床上坐起，看到自己寝室内熟悉的颜色素淡的书柜，墙面上挂着的狮子壁画，对开的玻璃窗外是一片阳光灿烂、绿草如茵的春景。
“百子……”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动，心酸，回望着百子娴静温柔的容颜，缓缓说，“我觉得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好漫长好漫长……梦里的一切那么真实又痛苦，就像是我在那儿渡过了很辛苦的一生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他依然恍惚觉得自己是个梦游的人。
百子噗嗤一笑：“这就是古书上说的‘黄粱一梦’吧？你在梦里渡过了一生，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只是午睡了一个钟头不到！”
“百子，”他深深的叹息，卸下了心头所有的沉重，呼吸着难得自由的空气，“这儿的一切真是太好啦！我真的太幸运啦！你不知道，在那么漫长的梦境里，我遭受过多么痛苦的折磨，我曾经多少次祈愿，一切能够回归正常……现在真的好啦！一切都是梦！我回来了，你也回到了我身边……小通，小香，大家都在——”
“不光我们在，大山先生也在，猛也在，”百子甜甜地笑着，声音清脆，“还有诸星队长，人家也在楼下等你哟~”
“队长？”凤源不由一愣。
队长……啊，好久没有见到队长的样子，他都快不记得队长应该是什么样了。那个漫长的梦境里，他与诸星团一起经历了好多事情……那梦境那样荒诞又真实，他几乎无法忘记那时候诸星团望向他的眼神……可这会儿醒来后又觉得离自己那样远……梦境里诸星团的脸像是渐渐罩上了一团雾气，渐渐令他都感觉到有些模糊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见见队长，就像去见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
匆匆下楼，奔至体育馆大门，诸星团果然在门口等他了。
那是一张英俊至极的容颜，他的队长无论何时都维持着器宇轩昂的仪态，在看见他之后诸星团就露出亲切温暖的笑：“哦，凤源，你来啦？”
“是，我来了！”凤源静静地注视着他，声音清晰又有力。
“跟我走吧，凤源，”团轻挥了一下手杖示意，“今天不是说好大家一同春游么？”
“咦？我之前有说过这话？”
“是啊，是你自己说的，这次为了奖励小通体育比赛拿了二等奖，周六要带大家出去野炊。”
“好像真是……”他拍着脑袋，感慨着自己的忘性，真是的，最近怎么老是忘事？怎么感觉自己的生活都不属于自己了呢？“好啊，咱们出发！”
……
“嘻嘻，梦里很美吧？雷欧——就这样沉浸在睡梦里，永远不要醒来——梦里什么都有。”
鲜红的绳索死死勒住了雷欧的脖子，布纽很快就把他捆了起来。
“哈！做梦吧，梦下去吧，忘却你肉体上的伤痛……这没有什么，梦里的一切才是真实的，此刻的痛苦不过是絮语幻境，不要在意——”
布莱克指挥官冰冷阴森的脸宛如死尸，黑洞洞的眼睛紧紧盯着地上僵硬如铁的雷欧：“你确定他不会醒来吗？”
“不会——被催眠的人就算你拿锯子锯他，他都不会醒！”布纽嘻嘻哈哈地笑着，忽然手中变出了一只巨大的竖锯！
他真个去锯雷欧，奥特曼的身体纵然是铜皮铁骨，在绝对零度冰封之后浑身的细胞也失活整个奥接近僵死了，此刻要将其大卸八块都不是什么难事……
“住手——！”霹雳雷霆一般的怒吼。
布纽拿大衣的袖子擦着满头的汗，抬头一瞧，赫然见到一个满面怒容的男子。
布纽都惊呆了——他们在富良野最高最冷的山巅之上，这瘸又拐的男人是怎么上来的？这男人看起来简直不要太可怕……半张脸英俊端方，半张脸溃烂腐蚀，扭曲狰狞，从斗篷下探出来的那只手苍老虬结，仿佛是枯死的树干，寒风吹起他的衣裳，隐约可见半边身子根根鲜明的肋骨……
这人看起来比眼下缺胳膊少腿的雷欧要恐怖多了！
就连布莱克指挥官看到这男人可怖的面容都忍不住打个寒战，然而更令他恐怖的事还在后面……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凤源？！”
男子看到了地上四分五裂的残肢，惊怒交加：“你们……”
“该死的瘸子，别来坏我好事——”布莱克指挥官正要举起水晶球，却被一阵极其强大的嗡鸣钻入脑髓，整个人顿时痛到疯叫！
布纽也捂住脑袋在地上打滚：“啊！太痛了！太痛了！这人好邪门！”
三年来，他第一次爆发出这样强烈的仇恨和战力……
他从未如此愤怒过，他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这样恶毒的仇恨之意……
可是，凤源……
凤源终究是回不来了！
“醒醒，雷欧……”他艰涩地说。
金色的发光体自他胸口飘起，飞向地上那被霜雪覆盖的、如同破碎的人偶一般的雷欧。
“雷欧——我把生命带来给你……快点醒来啊！”
……
他忽然驻足。
“怎么了，凤源？”团奇怪地转身，看向他。
“没什么，就是……”凤源笑了笑，“就是觉得有点不习惯，队长……我记忆里的队长，好像并不是这样子。”
“说什么呢，凤源，我不是这样子，那应该是哪样？”团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看向不远处草地上嬉戏打闹的百子和那对兄妹，“你不想和他们去玩玩吗？”
远处春光明媚，红花绿草间青春飞扬的少女和可爱活泼的孩子们在纵情欢笑。
“想……可是……”凤源捂住额头，神情又一阵恍惚，“队长，可是……如今那些怪兽怎样了？”
“什么？”团看着他，惊讶问，“最近并没有怪兽出现啊。”
“MAC、MAC队的人呢？”凤源喃喃地问，“他们……我记得他们遭遇圆盘……无人生还……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宇宙人活了下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凤源？”团看着他，说，“你最近是工作太忙导致出现幻觉了吗？”
“……”凤源捂着头，现实和梦境交织，令他有些分不清了，“我记得MAC那一天……”
“你在说梦话呢！”团不耐烦了，“MAC一直好端端的，白鸟队员，北山队员，他们也都好端端的，你到底瞎操些什么心？”
“……”
“你看，队友们不是都在那儿吗？”
抬起头来，他看到队里的松木小姐，桃井小姐，白鸟队员，青岛队员，北山队员……大家都在，在绿茵茵的草地上，笑着对他招手。
“喂——凤源，快过来呀！”松木对他大声叫道，“大家等你好久啦！”
“怎么，还不快去？”团问他，“是最近跟恋人吵架，所以心情不好吗？”
“恋人？”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搭在了他肩上。
回转身时，他看见了S。
S……真的是他……那样沧桑又帅气的容颜，望向他时深邃又温暖的眼眸……
“凤源……”S缓缓开口，“你看见我，难道还不开心吗？”
真的是他！只有他才会在望向自己时有这种爱意包容的眼神。
一瞬间的温暖令他感到眼泪都快落下，慌乱间凤源捂住自己的脸：“不，不是……”
他擦着眼泪，极力忍住哭泣：“不是……我、我不知道多少次，在梦里，在祈祷……我祈求了无数次请你回来，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年少轻狂，不懂珍惜，原谅我因为无知就错过你的爱……我知道你是最好的！我无数次发誓说，只要你回来，我情愿折了我寿命的一半都给你！我情愿明天就死了我只要换得再看你一眼，再拥抱你一次就好！”
“傻孩子，说什么痴话呢……”S温暖的手轻轻触碰着他的脸，擦拭着泪痕，“我好好的在这里，怎么会抛下你走呢？”
他只觉得感动：“S……我太高兴啦，我真的好高兴……就算是美梦都没有如今这么好！有你在这儿，我真的太幸福了，此生都无憾了！”
他高兴地想扑入S怀中，却忽然有些忌惮诸星团，转头看时，只发现诸星团淡淡地对他点头。
他终于笑了，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笑得这么畅快，这么肆意……那多年以前就已抛下他远去的温暖，终于又回到了他怀中。
“我还以为……这辈子，我都不会幸福了。”他低声说。
“凤源——！”
那一声紧促、严厉——似是战斗时候催命的号角！
凤源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猛地从S怀中站起。
“雷欧……快快醒来！”
那是……诸星团的声音。
他惨白着脸，看着眼前的S，又看了看旁边神色平静的诸星团。
不……不可能的……
MAC队的人早已死了，死在星河灿烂的高空，死在他记忆里献给死神的长夜……他的恋人也早已一去不复返……而他的队长——
“凤源，你在慌什么？”诸星团问他。
“不……我想……我是否听错……”他嘴唇哆嗦着，缓缓跌落在地，抬头时早已热泪盈眶，“我多么希望……那才是噩梦，那才是假的，我希望那些不幸的一切，都不要再来纠缠我！我多么希望……生命中的一切美好都能重来！”
眼前的S，百子，小香，MAC的队友们……都被模糊的泪眼扭曲成奇异的形状，他不住地掉泪，却渐渐把眼泪擦干了，渐渐站起：“可是，队长……人这一生……就是要痛苦的清醒，也不要麻木地沦亡——这是你亲口教给我的呀！”
他扬起手，指间的戒指如同鲜血一般鲜红，如同阳光一般闪耀，那光芒冲破了春意朦胧的幻象，冲破了阴霾惨淡的雪幕——“雷欧！”
……
如同奇迹一般，四分五裂的身躯忽然复原，红色的巨人再次复苏，挣脱了宇宙锁链！站起身时，鲜红明丽的躯体撑起了整片黑暗的苍穹！
“雷欧……凤源……”团眼看着那高大的巨人顶天立地，不由喃喃。
“队长——”雷欧忽然对他发出清晰的声音，“把您的冰斧给我。”
他的冰斧……一直幻化成他的拐杖，当做随身武器带着。
“接住，雷欧！”他扬手把冰斧扔出，那冰斧在飞旋直上的过程中迅速变大，很快就被雷欧接在手中。
——反手一刀！
雷欧竟然把冰斧狠狠插入了他自己的胸口！
团大惊失色：“雷欧——！”
雷欧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天上传来：“没事的，队长……只是这雪对我有催眠作用，我需要一些伤口让我保持清醒！”
雷欧的步履固然有些摇晃，神态有些模糊，但，周身的气场却满是煞气，神色是骇人的凶狠严厉，带着些许豁出性命的狂性。
金色的光粒子从他胸口涌出，飘散到夜空里，汇成星星点点的银河。
“今天……我跟你们两个——总有一方要死在这里！”
那是威严而坚定的声音，不是恐吓叫嚣，而是性命的赌斗、死亡的宣判。
疼，自然是疼的。
冰斧入胸几分，伤痕从皮肉一直痛到了心肺。
但疼痛却能让他清醒，疼痛让他的招式更加谨慎，更加致命，他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激发自己全部的潜能去击倒敌人！
疼痛让他面对这现实——若不是这疼痛，他早已溺毙在那个春意融融的梦境里，就这么睡死过去！
可是埋藏在心底的惨痛记忆在提醒他——现实里他并非什么命运眷顾之人，爱人，亲人，朋友……他早已一无所有！
但是，不正是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他才更加要守护他人的幸福吗？
他要战斗，必须战斗……为了守护更多人的幸福，为了让平凡无辜的人不至落入他那样悲惨的命运之中……
这令他痛入骨髓的冰斧……岂非与赛文一样？
有时候那刺向心口的一刀带来的痛觉，反而是他最坚强最可靠的生命守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