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公主009

我在别有深意的诀别中已经说过再见了

【LOTR/Hobbit】来自远方十五(ALA/莱戈拉斯X阿拉贡 LegolasXAragorn)

十五

 

最后一个细长华丽的字母写完,羽毛笔被倒过来轻轻滑过那些优雅流畅的字句,似乎是在检阅那些字母排列是否方正整齐,最后它就被安稳地搁在了书案上。

“为什么要我来写这封信呀,瑟兰迪尔?”握着笔的那双手修长纤细,是一双非常好看的文雅人的手,“我对你是怎么对埃斯泰尔感兴趣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

“你想多了——埃尔隆德领主——我只是胳膊受伤了不能写字。”他对面的精灵王回答得理直气壮。

“所以您就洋洋洒洒一大篇,想让我的胳膊也断掉吗?”埃尔隆德温和地问。

“并非如此——只是这封信涉及了重大机密,所以我除了有关当事人,不应让外人知道。”密林的精灵王呈现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重大机密……”埃尔隆德叹气,他缓缓站起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这个秘密让我一直寝食难安。每每想到你们站在那个幻境里、稍微出了一点差池可能就会被拖入永恒的黑暗里——”

“我这不好好活着嘛~”瑟兰迪尔傲慢地说。

 

“活着……是啊,你们现在确实是好好活着的。但你们可知道你们曾经与曼多斯神殿擦肩而过?那个‘鱼’的图腾并不是鱼。那是眼睛,像是燃烧着的,巨大的眼睛,在虚空中凝视着世间的,邪恶而恐怖的魔眼!”

——魔眼!就是传说中那个黑暗魔王索伦!是他锻造了至尊魔戒,他的花言巧语是他引诱了法拉松的堕落,他诓骗了法拉松烧毁了圣白树,他的引诱使得法拉松得罪了梵拉,导致了努曼诺尔帝国的沉没。这世上最擅长操纵恐怖与黑暗之人!

 

瑟兰迪尔已经惊呆到连酒都忘了喝。

 

“魔眼……邪恶的虚空之中无时无刻不凝望着尘世的魔眼。”埃尔隆德喃喃说道,“我确实不愿意去回想这种事儿——当时他和你在那片受诅咒的领土上!如果你们真的跪下去了会怎样?!”

“跪了又怎样?”瑟兰迪尔好奇地问。

 

“那儿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迷宫,而是一片诅咒之地。附有极强的怨念和邪恶魔法。而黑暗魔王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他人心底的阴影——无论是恐惧还是来自血液里的原罪:埃斯泰尔是法拉松的后人,他的祖先有很多都被魔戒蛊惑之后成为戒灵,所以他多少都会有些恐惧感!如果那天他忏悔了,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他的祖先忏悔了,心底的罪恶感都会招致黑暗势力的侵袭。跪下之后,你们就会和那个古城里面的人一样,灵魂会被卷入黑暗阴沉的地底,空留一副躯壳在那儿。”埃尔隆德叹息着,“我很庆幸那天您在那儿,瑟兰迪尔……您的勇敢与乐观能给予人无限的力量。他跟您在一起的时候确实表现得比他实际上要豪迈一点儿。埃斯泰尔本人其实没有你眼见的那么……那么坚定无畏。”

 

“你们父子俩当然要感谢我~”瑟兰迪尔听了这话自己觉得还是很得意的,不过一看埃尔隆德忧郁的脸色,他就马上反应过来对方根本没有多少感谢的意思,赶紧把话头掉转,“不过我也知道,那天是我太过冒险了些,不该怂恿他跟着我一起到处乱走。”

“您确实很有冒险精神,瑟兰迪尔……而你儿子实在是太过像您了,”埃尔隆德方才滔滔不绝说了一长串,这会儿有点儿疲惫了,“我也是一直担心这一点,所以一开始不怎么赞成让他俩混在一起。”

 

“哦~所以你一直都在——耿耿于怀?就为了我煽动埃斯泰尔走那个神秘古城的事,你就对我儿子也有偏见了?有其父必有其子——嗯?”

“并不完全是为了这个。我预见了他们在一起会遭遇的灾劫……如果这条路让埃斯泰尔一个人走,还是可以独自走完的。但是莱戈拉斯……莱戈拉斯没必要同他一起遭罪。”

 

“如果是和朋友在一起的话,怎么能够叫做遭罪呢?”

“……”埃尔隆德沉默了许久,却并未回答他的话。最后却是对他缓缓伸出手来,“瑟兰迪尔,我还是先看看你的伤口吧。”

 

精灵王那白皙的线条分明的手臂上有几道深深的抓痕,直从小臂歪歪斜斜地划到了手腕,黑红的血液还是时不时浸出来:

“不是那么容易恢复。不过应该比龙的烧伤要好治。虽然说那天狩猎的时候突然蹿出来的怪物把我吓了一跳~”瑟兰迪尔倒是很乐观,谈论伤口的时候也是一副很藐视的口气,“我们这会儿不是有埃尔隆德大人在吗?”

 

“首先别喝酒——”埃尔隆德一抬眼瞧了瞧瑟兰迪尔,这位美丽惊人的精灵王手边正好拎着一瓶葡萄酒,“算了,刚才那句当我没说。我先帮您疗伤换药——造成这伤口的刺客恐怕并非寻常凶兽,我得动用阿夕拉斯草,请您保持乐观的情绪。”

“我这人一向看得很开——不过刚才话还没说完呢,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怎么能叫‘遭罪’?不是有人说过,苦难是越分越少,幸福是越分越多吗?为什么你觉得一个人会比两个人好?”

 

“因为变数——因为命运交错而让原本应有的道路发生的变化,就像原本两天宁静的河流汇在一起,就成了奔流不止的大江!现在他们是勇往直前了,可是他们即将奔向哪里呢?连我都很难预见他们的未来。因为他们现在踏上的路已经不是原来的那条了。”埃尔隆德说。

“啊~预见什么啊……我一向觉得埃尔隆德领主文武双全智慧卓群,唯独这个附属能力实在是废得很——预见未来,又无法改变结局,那岂不是一件痛苦的事?还不如不见呢!自己安安心心地走路,别管那些有的没的。”

 

 

“所以——这就是我Ada遇见你的故事啦?”

精灵和游侠坐在山头上,黑色和金色的脑袋凑在一起看了半天信。

莱戈拉斯把信翻了个面,确定后面没有什么别的话了:“看起来Ada换了个新秘书?”

阿拉贡惊讶地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信应该是我养父的笔迹。”

“埃尔隆德大人?”莱戈拉斯忍不住又把信展开瞧瞧,“他吗?他前不久才回去瑞文戴尔啊!怎么又跟Ada在一起了?这说明什么——埃尔隆德领主在幽暗密林,还是Ada在瑞文戴尔?”

“应该是在密林——瑞文戴尔的纸张不是这种式样,而且这信纸上有淡淡的葡萄酒味儿——相信你应该对这个味道非常熟悉,莱戈拉斯。”

 

“哦——还真是那么一回事!”精灵凑过去嗅了嗅,“可是埃尔隆德大人来幽暗密林又是为了什么事呢?”

“如果说是外交性质的访问,这往来得未免也太频繁了一些……”阿拉贡沉吟着,“我觉得养父也不是那种心血来潮就突然登门造访的人啊。”

“这么说是瑞文戴尔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他来幽暗密林搬救兵?”

“搬救兵也不至于要他亲自来密林,何况就算要搬救兵,就近也是洛丝萝林而不是幽暗密林。应该是幽暗密林这边出了什么状况,需要他本人前来——”

 

“天啊!我Ada的身体状况出了什么问题吗?!”莱戈拉斯一跃而起,“需要埃尔隆德的救治?”

“有可能是那样——但并不严重。从这封信来看,你父亲能够口述这么长的故事,他的脑子很清醒,精神状态也极好。”阿拉贡连忙抚慰精灵王子,“所以你父王应该没事,而我养父能有空给他写信,看起来事态也并非紧急。但是我觉得很奇怪——幽暗密林这一带是出了什么毒物,竟然能够伤到精灵王?而且这伤势严重到非要埃尔隆德大人亲自治疗不可呢?”阿拉贡把那封信举起来对着阳光,他发现了信纸上沾着的一点草屑,用指头拈起来细看,却是阿夕拉斯草,这种东西一般是可以用其他伤药替代的,除非是用于治疗被黑暗魔法感染的伤口,“看来应该属于……非常罕见的黑魔法伤口……告诉我,莱戈拉斯,你们密林那儿除了怪模怪样的蜘蛛蝴和蝶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来自黑暗的特产?”

 

“来自黑暗的特产?”莱戈拉斯想了想,“除了那些小怪物之外——那只有死灵法师啰!”

“死灵法师?”

 

“是啊,一直住在我们幽暗密林南部多尔哥多的死灵法师,之所以这么叫他是因为传说中他能够操控亡灵,吸收恐惧的力量,还能制造一些恶心的怪物……啊,总之都是一些令人厌憎的勾当。精灵们都说森林里那么多的变异的大蜘蛛也是他搞出来的!”

“死灵法师到底是个什么啊?”阿拉贡依然不解,“邪恶的巫师?堕落的迈雅?有人见过他吗?”

 

“没有,Ada说那恐怕是戒灵在作怪——因为他表现出来的特征也挺符合戒灵的模样。一直鬼鬼祟祟没个实体,靠吸收恐惧和黑暗而存活——那种古怪邪恶的东西我们也拿它没有办法。”

“之前就没人想过去调查吗?”阿拉贡追问。

 

“我们对这种恶心的东西避之唯恐不及——讨厌他就和人类讨厌瘟疫一样,却也拿他没办法。何况他那儿的黑暗力量着实强大,自他来后,森林变得愈发阴暗诡异,我们的族人不得不在Ada的带领下从南部迁到了北部。这也是听族里的老人说的。后来我们在北,他在南,彼此还算相安无事——除了他每年都给我们整出一大堆的妖魔鬼怪,别的都还能忍耐。”

“啊——西尔凡精灵的日子也不好过啊。”阿拉贡喃喃说,“环境如此恶劣居然还能活得风生水起,你们一族的精灵各个都是勇士!”

 

“那可不——我们那儿可不比刚铎好多少,你们刚铎有瘟疫,我们那儿有个瘟神!刚铎好歹还有收成有好山好水,我们那儿从土地到树叶全都被污染了。”莱戈拉斯叹气说。

 

他们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看到明晃晃的日头下飞过一片小小的阴影。他们的注意力都被那个晃动的影子吸引过去了,仔细看时,那个影子越来越大,好像正在飞速地扑向大地。

“那是风筝!”精灵的视力一向占据绝对优势,马上就认了出来,“是一个三角形的红风筝!”

“这都什么日子了,居然还有人有心情放风筝?”阿拉贡飞快地拾起剑站起身来,“走,莱戈拉斯,我们追上去瞧瞧。”

 

风筝这会儿因为失了力,正在飞快地往山腰坠,他们打马飞奔,终于赶到的时候它正好落到一颗榆树上头。

阿拉贡忧郁地盯着那卡在树枝上的风筝:“我说——我勇敢善良的精灵朋友,你能否帮我把那个风筝——”

莱戈拉斯根本就没等他说完就已经跳下马来,三下两下爬到树上去了,很快就把风筝给摘了下来。

 

风筝上贴着一封信:

“致……不知名的你:

不管是谁,请救救我们吧!这个城市的人已经疯了!他们在互相残杀!医院成了屠宰场,隔离所都成了开放的公墓,每天都在往里面填充新鲜的活人!末日到来了……所有人都在死亡之前进行最后一次的疯狂!

……

快来救救我们吧!梵拉啊,伊露维塔啊……所有的人民都在受罪,都在死亡,都在日益疯狂——所有神灵在上!如果不能拯救我们脱离苦海,何故还要让我们在这里如此煎熬呢?何不让我们这就沉入黑暗之中永远沉睡好让我们远离这种恐怖血腥的折磨呢?!伊露维塔啊,你真的抛弃了你的儿女了吗?

……”

 

“看来梦罗纳卡城里的人都已经全面失控了。”阿拉贡看完了信,简洁地说,“若是德内豪没来横插一脚来追杀我,说不定我现在还能用索龙吉尔的身份混到梦罗纳卡城里镇住他们。但是现在……”

“身份很重要吗?”莱戈拉斯忍不住疑问,“你之前不都一直是以医生的身份救人的?”

 

“医生——医生是可以治病,但未必能救命。医生不是总督,医生只能挨个儿去抚慰他们的情绪,但不能镇压暴动——他们都已经绝望了,绝望到疯狂,疯狂到自相残杀,剩余的只能跪着祈求神迹或者连神都放弃——”阿拉贡叹着气,忽然猛地拍了下脑袋,“等等!或许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阿拉贡眼睛明亮地看着精灵:“你不是说过——德内豪和我长得很像?”

“是很像没错——你们差不多身材,差不多的黑发,灰眼睛,五官轮廓也很接近——”

 

“那就好办!现在德内豪是这一带的总督——我就假扮总督进城——命令他们停止厮杀,乖乖给我接受治疗。”阿拉贡说。

“又要假扮?!”莱戈拉斯叫了起来,“那好啊——但是你现在是‘总督德内豪’了,谁来扮演医生的角色呢?要知道总督阁下出身贵族,是摄政宰相的独子,但他并不会医术呀!”

 

“怎么不可以呀?你来当医生就行了!”阿拉贡按住精灵的肩膀,灰蓝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我?我根本就不懂医术!”精灵王子叫道。

 

“不,你懂——你听我说,你是精灵——你医术高超妙手回春,你生性仁慈善良——你叫埃斯泰尔——你是诺多族后裔,你也是埃尔隆德的嫡传弟子。你奉埃尔隆德领主之命前来援助刚铎。”阿拉贡认真地说。

“别胡说。我——不——干!”莱戈拉斯大声叫道,“我!不!干!”

 

可是当阿拉贡正经八百地把易容的装备行头拿出来之后,精灵就被诱惑得开始有点蠢蠢欲动了:

“莱戈拉斯——你真的不想试试吗?嗯……试试看变成另外一个人?假装你是个温文儒雅、睿智轻灵的瑞文戴尔精灵嘛!人生难得几回能够让你变身一次。这可是为了人民,为了生命,为了最终的胜利!”

金发的精灵起初是板着脸的,但是听到阿拉贡如此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时候最后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吧,别扯那么多有的没的,不就是打个掩护吗?先说好,我可真的不懂医术,只跟你学了一点儿临时的抢救。万一遇到什么突发状况——”

“我们随机应变嘛!”阿拉贡机灵地回答。

 

阿拉贡让精灵换上华丽的红色丝绸长衣,腰间给他系上镶着珠宝的绣金腰带,外面再罩上一件半边袖子的白色丝质长袍,把他打扮得很有异域风情。然后阿拉贡又给他把戴上长长的黑色假发。

一瞬间,一个崭新的诺多族精灵诞生了!

“多么俊俏的精灵啊~”阿拉贡忍不住赞叹。换了衣装换了发色的精灵看起来整个儿气质都变了,华丽的服装显得他的身材更加高挑修长,黑色微卷的头发衬得那张脸愈发白皙,也使得他的气息更加神秘优雅——尤其是莱戈拉斯安安静静不张口讲话的时候,沉默得就像是一只小天鹅。

“阿拉贡,看着我。”莱戈拉斯高兴地说。

“嗯?”阿拉贡不明所以,不过依然还是睁大了眼睛认真看着他。

 

精灵按着游侠的肩,看着那双晶莹澄澈的灰蓝色瞳仁宛如镜子一样清晰地映着自己全新的、俊美的身影:“不错——我果然很帅!”他无不得意地说。

“哈!莱戈拉斯~”阿拉贡笑了起来,“接下来该我了!告诉我,德内豪他长什么样?”

 

 

变成刚铎摄政王之子德内豪似乎不需要多少周章,几分钟后阿拉贡就利用巧妙的手法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更大更黑,肤色更加苍白,下巴也变成了削尖的。这不算什么,主要是这模样配上他那个神经质的气质、四处打探着的敏感的眼睛,还有那带着颤声的、有力的嗓门给人感觉完全是换了一个人:“吾乃刚铎摄政王埃克西里昂之子德内豪!汝等务必对我效忠!”

 

“你确定这是德内豪?”精灵忍不住问道。

“何必管呢,我不求化妆得像是德内豪,只求看起来像宰相之子就行了。我傲慢、坚毅、而且自视甚高。”阿拉贡说,“你呢?记住你现在是瑞文戴尔的精灵埃斯泰尔,你要微笑,记住要温柔,要亲切地对待每一个人。”

 

“我笑不出来!”精灵难受地叫道,“我天生高冷,我就是冰块脸!”

“记住你是个活泼可爱的小精灵——假装你会笑!”阿拉贡恶狠狠地命令他。

 

莱戈拉斯觉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打马转身就走,阿拉贡却扯住了他的袍子死死拽住往后拖:“别这样,别使小性子,莱戈拉斯——为了、为了刚铎!”

“为了姬尔松耐尔都没有用!放手,我要回密林了!别这么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

 

……

 

太阳偏西的时候,梦罗纳卡城来了两位贵客。

一个衣饰华贵的贵族公子和一个美丽惊人的黑发精灵并排骑着马儿出现在他们城门口。斜阳给他们乌黑光洁的发丝镀上金红的光晕,他们那俊美的脸庞仿佛洁白的大理石雕像,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来人根本不理会守城的卫兵的阻拦,径自骑着马儿直冲本城最豪华的宅邸——城主的所在处——他们自称带着总督的委任状,来接管本城。据说来人是刚铎摄政王的公子德内豪,他带着一个来自瑞文戴尔的精灵,此人是埃尔隆德的高徒,或许对这儿饱受瘟疫折磨的百姓能够有所帮助。

 

本城的城主不得不接见了他们(这两人简直是气势汹汹地杀进来的):“尊贵的……德内豪大人,您为何只身前来啊?”这是个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的男子,鬓发斑白,从脑门到眼角唇边都布满了皱纹,脸上肌肉松弛,厚重的眼皮一刻不停地抽搐着,整个人看起来都是一副受惊过度的表情。

“我并非只身前来——我身边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精灵朋友。”那个贵族公子睥睨着半跪在地上的城主说,“而且事发紧急,我觉得如果带着大队侍卫赶路未免也太耽搁时间。起来吧,城主。我听说你们这儿在死人——”

 

“全刚铎上下都被瘟疫侵袭——有哪天不死人呐?”城主干巴巴地说。

黑发的精灵闻言,蓝莹莹的眼睛顿时就不悦地看向城主,似乎是在瞪他。

阿拉贡注意到他的伙伴的神态,马上微微抬手制止了精灵的所有动作:“我说的是你们这儿的人在自相残杀。”

 

“总得死个把人的,总督阁下……何况我们这儿并不是自相残杀,我们在试图制造秩序。这儿的人民都太乱了,每天都在死人,成堆成堆的尸体!他们开始到处乱逃,尖叫、呐喊、传播疾病——”城主说。

“所以你们就像围猎一样,把那些人当成兔子捕杀?嗯?”贵族公子斜斜地看着他,“还打着‘没有所谓的瘟疫,所有的死人都是因为有间谍投毒’这样荒谬的口号残害无辜?刚刚进城的时候我好像还看到你们在把一个男子拉去游街,你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投毒者、刺客、巫师,还是间谍?”

 

“那什么人?我也不知道,从人群中随便抓来的个人罢了。”城主喃喃说。“总得死个把人的,如果杀一人能够让人民得到暂时的内心安定,让他们的满腔怨恨和恐惧有处发泄,牺牲个把人又有何不可呢?为了人民的身心健康,为了人民的利益——”

“德内豪”却暴怒了:“竟敢在我面前耍官腔!你个混账东西!”

 

城主刚刚才站起来说话的,被摄政王之子这么怒吼了一通,吓得又跪下去了:“我也没法啊!阁下不如看看这外面的情形好吗?当家的男人死在家里,死在大马路上,女人死在水井边上,马夫死在马车上,抬尸体的人死在送葬的路上!没人愿意去给死人安葬!人们都乱了,疯了,跑了,当然我也想跑,我也疯得差不多了,如果你们愿意,我现在就得走了——”他说着说着就真的哆嗦起来,转身跑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反正你们有委任状——这儿就交给你们好了,我得带上我的钱财,找一辆马车,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看起来疯得确实差不多了,匆匆忙忙夹了一大堆东西,他就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这儿可是三层楼高的阳台啊!

阿拉贡忍不住跑过去看这人跳下去之后怎样了,没想到城主他跳到地上之后又飞快地爬了起来,卷起自己的东西拔腿就逃了。

 

“简直是求生的本能激发出来的奇迹!”阿拉贡眼瞅着城主的身影越跑越远,冷冷地说,“这么高跳下去他居然没摔断腿,跑得还跟个兔子似的。别拔箭了,莱戈拉斯——这人犯不着去追杀,就让他逃吧。他能撑着活到现在也算他自己有本事。”

莱戈拉斯还在忧郁地摸摸自己黑色的长发,他到目前为止还是觉得这个发色很别扭:“我觉得你的演技很浮夸啊,阿拉贡——‘不要在我面前耍官腔!’——啧啧,你应该表现得更加傲慢一点、怒气腾腾一点,贵族公子德内豪大可不必在这种小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宽宏大量。换了是我Ada的话——”

“得啦得啦,莱戈拉斯,我已经尽力装得很傲慢了。”

 

新来的总督很快就下令——把那个游完街差点要送上绞架的人放了,并且全城的人都必须立即停止斗殴厮打,各自回去自己家中清理房屋安葬死者,或者等送葬收尸的队伍上门来的时候把尸体交给他们。

 

血红的残阳落得只剩一半在地平线上,黑发的精灵静静在城市里走着,他背后跟着的是几辆巨大的板车,和一些穿着黑色斗篷戴着面罩的士兵,这些人都是被新总督安排来清理这城里的尸体的。这会儿从广场到街道上到处都是死尸,处处都散发着腐烂的恶臭,绿头苍蝇、油光光的乌鸦在这股臭气之上盘旋飞舞,很快它们就被卫兵们赶开。

惊惶的人群这会儿一个个都躲在角落里,屋檐下,用惊恐的大大的眼睛看着精灵带着人从一条街道走到另外一条街道。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把死人的尸体都扔到车上去,然后他们将把他们弄到城郊火葬。医疗院的大夫带着年老的嬷嬷、年轻的妇女打来清水冲洗被死者的污物弄脏的街道。

 

确切地说,莱戈拉斯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干什么。他除了看见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惊魂未定的人群之外,只看见满天的黄沙被晚风吹起,迷得他连道路都看得不太清了。

 

在他背后广场中心最华丽的那栋府邸的三楼阳台上,窗户开着,新任的总督站在那里双手撑着栏杆,俯瞰着这被瘟疫蹂躏过后的大地。他一直指挥着城里的卫兵们井然有序地收拾残局,注视着那些幸存的人在那儿忙碌,注视着精灵所走的路。

纵使背后没长眼睛,莱戈拉斯也是感觉得到阿拉贡的目光是一直贴在他身上的。或许阿拉贡这会儿是想下来,下来跟他换个位置,换精灵去楼上守望着这个城市,换他来摇着铃铛,收回那些死者的尸身,用平和的目光与那些人交谈——可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封附在风筝上的信已经告诉了他们实情——在他们来这儿之前这里的人们的精神早已被瘟疫摧毁,已经疯过好几轮——这儿的人有的出于恐惧,把自己亲人的尸体像丢垃圾一样丢在大街上,他们的邻居也把自家的尸体往素不相识的人家的门口抛,在瘟疫肆虐的时候,有的人出于愤怒,把那些个看起来有瘟疫症状的人逮住谩骂殴打并且活活打死,这儿的医生曾经伙同卫兵,把熟睡中的瘟疫病人活生生地埋葬,在隔离区,他们把反抗的、逃跑的病患直接用箭射死……

谁知道此刻沉默着、隐藏在街角巷道里面的那些人当中,有几个在狂暴的情绪中做了杀人凶手?有几个抛了自家亲人的尸体呢?

 

但此刻,那些,似乎都不甚重要了。

在这一人一精灵来之前,他们已经干够了残暴疯狂的事儿,所有的感情都被榨干了。现在他们才明白过来,杀人、斗殴、唾骂、恐惧、逃躲——这些并不见得能够让自己的性命能够延长一些。

一旦明白过来他们的结果无非就是死去,或者活着继续等死,这一切看起来都不怎么重要了。

他们不吵闹,也不疯了。就是安安静静地服从安排命令。

或许这两人的到来是能够给他们救赎的,或许这两人根本就帮不了他们什么,该死的还是得一个接一个地去死。

但是现在,至少气氛已经安宁下来了。虽然死亡依然紧紧地扼住他们的咽喉,他们明早起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们当中的哪个人会被带入永远的寂灭之中。至少现在,他们还是看得到一丝丝希望的。

 

希望就在那个红衣黑发的精灵身上。这里的人没见过传说中的精灵,但是听说过他们那夸张的神迹。他们一面在心底渴盼着这个精灵能够给他们显现出什么强大的魔力,一面又畏惧着他那双明亮透澈的双眼,畏惧那双眼会看到自己心底的罪与愧。

 

莱戈拉斯和阿拉贡其实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里的人需要的恐怕不止是医生,而是需要人压制住他们的疯狂暴动,而是需要人给他们获救的希望。

人不能总在恐惧与绝望中活着,被惊惶与黑暗压得太久,人就会崩溃、疯狂,总得有点什么支撑一下,支撑一下也好,哪怕是支撑着走上死亡之路呢,有那么一点信念,死也死得从容一点。

 

满天黄沙里,街道上的人们不过是凡尘俗世里一晃而过的影子,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他们都在等待,都很安静。安安静静地等着救赎,或者等着永远地死去。

精灵走到一条窄小的上坡路,路边是土黄的楼房与围墙,几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搂着小孩子在门洞里巷道里窝着,小孩子们喊着指甲害怕地望着他们。

莱戈拉斯眼尖,很快就发现那个站在路边戴着白色围巾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浑身发紫的婴儿尸体,但是那个妇人一直维持着那个低着头凝望着轻抚着孩子的姿势,于是他走上前:“夫人,您的孩子……已经……”那妇人蓦然抬起头。

昏黄污浊的一双眼睛!

这女人面相也不过四十左右,但那双眼睛仿佛是垂死老人的双眼!苍老、呆滞……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人应有的活气。

那女人缓缓地摊开手臂,把婴儿的尸体袒露在他面前,麻木着一张脸,也不悲痛,也没怎么哭泣。

 

满天的风沙还在不停地刮着,天色越发昏暗起来。

城里的人已经开始点上灯火。

他和那个妇人面对面站着,她垂着头,背靠着风沙侵蚀得斑驳而破旧的墙壁,他接过了那个婴孩的尸体,对面那妇人的脸孔却都隐没在风沙与阴影之中,看得不大清了。

 

他不知要如何去做、他不知道要如何反应,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做什么才能有所帮助,才能表白他心中的同情。他只知道现在他说什么、做什么在这个承受丧子之痛的母亲面前都是毫无用处的。

不知从何处开始,人们都在轻声地哼唱着挽歌。低吟的、轻柔的、一致的悲哀的旋律飘摇在他们周遭。

那温柔的歌声让他想起他的那位朋友,那位还在窗台上凝望着远方的人。不知为何他似乎可以感知此时阿拉贡忧郁的目光,还能听得到他在自己心底说话的声音。

“你的力量比他们强大,莱戈拉斯……请把你内心坚定的信念传给他们。不要让他们这么寂静无声地走入这个寒夜。”

 

他手边尚有一盏提灯,这会儿他将它点燃了递给那妇女:“给您的,夫人。”

那妇人迟缓地接过灯盏,抬起头看着这个黑发的精灵,灯火的照耀下精灵的脸庞仿佛也闪耀着温暖的光华似的,深蓝的眸中也跳跃着明亮的火焰:“别让悲伤把您击垮,夫人——这旁边的几个小姑娘也是您的孩子吗?”

“我生了七个小孩子,”妇女沙沙的声音犹如簌簌的枯叶,“死了四个啦!”

“请让他们跟着您活下去。”精灵轻柔地说。

 

生平头一次,莱戈拉斯是在用这么缥缈而悦耳的声音说话,脸上带着淡淡的温柔的微笑,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全然不是自己,而是像是被灵魂附身了的半梦半醒的人——一半的灵魂清醒着看着自己在讲话,一半的灵魂被他人所占据。没错没错——阿拉贡,埃斯泰尔——那种半明半昧之间从自己唇齿间发出的声音全然不是自己的,而是他的——他的温柔与宽和,他的温暖和亲切。是他,在透过精灵的嘴唇在为那些受难的人们默默地祝福祈祷,透过某一刻的灵魂的共通与他的心胸发出共鸣。

好在这一切奇异的特性头一次出现在莱戈拉斯身上的时候似乎一点儿也不令他本人意外——倒好像是他本该如此似的。就好像他生来就有一半的灵魂寄存在阿拉贡那儿,这会儿、在这样朦胧凄冷黄沙漫天的黄昏之中,他们的心灵与灵魂忽然就撞到了一起,合而为一……

并不是所有的精灵都能年轻又沧桑,并不是所有的精灵都是那么空灵轻盈看透红尘——精灵也是需要经历才会沧桑,精灵也是需要历经磨练之后才会看透红尘。像是莱戈拉斯这种活了千百年都没有开窍的精灵也是有的,或者终其一生都懵懂纯真的精灵也许也是有的。但未必每个精灵都能有一次像他这样,找到恰好契合自己灵魂的另外一半。

 

微黄的烛光照着精灵那张俊美的脸,他温柔而又温暖,他沉着而又坚定,就那么看着那个妇人:“请您……和您的孩子,一直好好地活下去。”

 

……

 

“你当时是在和我说话吗,阿拉贡?”

一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他们坐在温暖的壁炉边的地毯上,眼睛盯着熊熊炉火。

 

“啊,我说了,我说这儿的人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也没剩下多少被瘟疫感染的病人要我们救治了。我们来得太晚啦,莱戈拉斯……”阿拉贡强忍着困意捣鼓着他的药草。“太晚了……”

“不是刚才那句,我是说我跟着队伍运送尸体的时候。你跟我说话来着——”莱戈拉斯抱着双臂站在壁炉边上看着阿拉贡。

 

“那会儿啊~”阿拉贡揉着脑袋,“我好像是看到你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隔得你那么远,我却好像清晰地看见你面前站着一个轮廓模糊的妇人,抱着一个死去很久的婴儿,悲伤得哭都哭不出来。”

“啊~我知道了——你会读心术!”莱戈拉斯故意笑道,“我听说凯兰崔尔女王就会这个魔法。”

 

“读心术?我可不会这个——我又不是精灵,哪里会有这种魔法呢?只是看到了……至于为什么会看到我自己也不太懂。”阿拉贡疲惫地说。

“后来的我你看见了吗?”莱戈拉斯忍不住追问,出于一点点好奇和虚荣。

 

“看见了,看见了——你站在那里,手里提着明亮的灯盏,整个人就像是沐浴在火焰之中一样明丽。发着光,笑得那么温柔好看,又那么坚定有力……我感觉那都不是你了。但是很奇怪,那就是你。所以那一瞬间我站在阳台上,对自己说,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因为我目光所能及的地方,只有脚下这些忙碌的士兵和百姓,根本不可能看到你。”

“当然啦,当然是幻觉,那不是我呀——那是埃斯泰尔,是精灵模样的埃斯泰尔!”莱戈拉斯高兴地说。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阿拉贡揉着眼睛,“我挺累的。最后我还是没忍住跑下去吩咐他们去建立医疗站的事情啦。这儿的卫兵都不是很驯服——经历过那样的暴乱之后他们都已经失去了对军队对纪律的敬意了,我不得不动用了一些威胁手段——”

 

有人在敲他们的房门。

“什么人,请进吧。”阿拉贡说——他已经吩咐了下人,只要是有必要,任何人都可以来他这儿求援。所以总督府门前并未设置阻碍。

 

卧室门被缓缓推开了,一个个头小小的男孩子轻轻地走了进来——这是个六七岁左右的金发小男孩,对一个小孩子来说,他的服装整洁华丽过头了,他白皙的皮肤像是羊脂白玉,小圆脸上碧绿的眼睛又大又圆,好像是波斯猫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挺可爱的,但是他脸上却带着一股和他的年龄完全不相称的少年老成的气息。

小男孩盯着那个随随便便地坐在地毯上挑拣草药的新总督瞧了老半天,才缓慢地开口:“德内豪大人——不知您是否记得我们去年在刚铎的宴会上见过面……我父亲是——”

莱戈拉斯和阿拉贡对视一眼,心里都是千回百转地奔过无数个念头,均是想着这小孩子居然认识德内豪,万一被拆穿了怎么办?要怎么糊弄过去才好?

 

金发碧眼的小男孩盯着他们瞧了半晌,突然大叫着就扑向了阿拉贡:“天啊!索龙吉尔!怎么是你?!你为什么自称是德内豪那个大坏蛋啊?”

阿拉贡吓了一跳,急忙拉起小男孩对着壁炉的火光仔细看,这小孩子白皙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呢!“你……你是希优顿?!天啊——你怎么搞得?怎么跑到刚铎来了?!”

(黑发叶子请参考魔戒卡牌游戏原画,没见过黑发叶子的话,明天我上图≥﹏≤。

图片来自新浪微博:巢中落满稻草灰的博主

游戏原画作者是:Magali Villeneu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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