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公主009

我在别有深意的诀别中已经说过再见了

【五一一五/冰翔】逆插桃花(四、五、六)

【简介】本文讲述了一个温柔美人受因为种种原因被逼无奈最终导致反受为攻的温馨轻喜剧。

HE!中短篇,预计很快完结!

【注意事项】

前期五一,后期一五,过程很drama,中度OOC,并且会有车,有车,有车(重要的事说三次)


准备了非常多的内容,有冰翔,有五一,一口气全部发上来让大家看个够!%>_<%

这次尺度有一点点大,其实主要是语言对白的各种荤段子比较成人化……各位还是小心被创。

 

 

他不该来这个地方的,真的。

他不认识这儿的人,也不熟悉这间酒吧,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陪他们饮酒——只不过是翔一坚持着(还是以一种嗔怪的口气?)说:“啊呀,金刚寺先生最近好像很冷漠的样子呢,我好担心他是不是对我产生了什么误会——如果还把我当好朋友好哥们的话,就让我来请大家一起去吃饭吧!”

不错的包间,刚好容纳下他们几个人。分量十足的烤肉和酒菜也相当令人满意。

酒过三巡。

“哼!最近金刚寺先生真是的,为什么老是躲着我啊?”翔一忽然拍案,“难道我是亚极陀的事情令你如此厌恶吗?”

苇原凉脸上色变,默默放下筷子,站起身:“我忽然想起来我摩托车好像没锁,我出去看一下。”

“不是,翔一……”冰川愁眉苦脸道,“我不想去美杉家不是为了这个,是因为每次跟你们那一大家子人讲话,我感觉我都会遭到降智打击——每次我都是精神抖擞地去找你,最后都是晕头转向地出来,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怎么写——有时候我真觉得为了让我自己保持清醒,远离你们才是明智之举。”

“怎么可能啊,笨蛋又不会传染!”翔一生气地说,“再说了,就算笨蛋会传染,那也是笨拙的金刚寺先生传给我才是!”

北条透平静地放下筷子:“我感觉这儿的小菜不太够,请各位等我出去一下,叫他们服务生再上点菜。”

一条薰这会儿也开始开动脑子,寻思自己还能用什么借口逃离酒桌。然而酒席间的朋友们为了掩饰方才那尴尬的气氛,很快就开始了劝酒,觥筹交错的时候他就把找借口这件事给忘了。

“津上先生……啊,不是,翔一啊,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的失忆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病,为什么你能忘掉自己的来历,自己的身份,却还能记得你的语言,记得如何做家务做菜?”冰川诚感叹,“你完全不记得亚极陀的力量是怎么来的,却能把这种能力运用自如……”

“因为这些事我是真的不知道嘛!”

……

现在他是真的后悔了,真的。

“呜哇——!这酒……根本没味儿!”已经喝到脸颊通红的冰川狠狠地把酒杯拍在桌上,然后伏案痛哭,“啊,亚极陀先生,亚极陀,我的亚极陀——”

“不要在公共场合这么失礼啊,金刚寺先生……”翔一试图去拉起冰川诚,却冷不丁被冰川一把拽住了手腕。

“真的太过分了,亚极陀……亚极陀先生明明是那么光明、伟岸、那么高尚、纯粹的一个人!”冰川握着翔一的手,絮絮叨叨地说,“我从亚极陀第一次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他好帅好帅的!”

“哎呀,冰川先生,这话咱们可不可以在私下再说——”翔一拼命地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一面试图把冰川诚扶好坐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尾室和小泽吃完了烤肉这会儿已经跑得人影不见——也许是真的家里有急事,或者真的有文件放在车上忘了放回警署,也许他俩纯粹是想逃单——谁知道呢?

一条薰默默低头饮酒,任旁边这两人闹得天翻地覆也决心绝对不理。

“我不明白啊!”冰川诚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发出哀鸣,“那么帅气,那么性感,缄默寡言,又那么沉稳可靠的亚极陀——!哎,说实话,上次被同事作弄推到了风俗店去,看到那些漂亮的小女孩我内心丝毫不为所动,但是我看到亚极陀是真的内心很有冲动——”

津上翔一脸上变色:“你有……那啥的事情就不要当面说出来啦!冰川先生!”

——连“冰川先生”如此郑重的称呼都喊出来了,可见翔一是当真急眼了。

奈何酒醉的醉鬼是听不进别人呼喊的,也看不到翔一在那儿不断使眼色。

 

冰川一把抱住翔一,将他狠狠地拥入怀中,拼命地摇晃:“啊!亚极陀、亚极陀怎么可以是你?!”

“啊啊啊……”翔一简直傻眼,“怎么、怎么是我……我、我也不明白啊……”

“我每次都是想着亚极陀那完美英勇的身姿才能冲得动好吗?!每次我一想到亚极陀那不凡的身手,永远可靠的战斗力,还有那耀眼夺目的形态……我才会安然入睡!可是你!你怎么告诉我说,我曾经面对着冲了无数次的对象——居然是你啊,津上翔一!”冰川恼恨地抱紧了他,“我一想到曾经对着你diy我就觉得……太尴尬了你知道吗?”

“我……”翔一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的天呐!金刚寺先生你是痴汉吗?!听起来好变态!我是男的啊!亚极陀那样子看着也不像人类吧?而且……亚极陀每次出现的时候,也是正经穿着甲的吧?也没有任何裸露的地方啊?金刚寺先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可以对着未知生命体开冲呢?”

 

这个世界真是彻底没救了吧……

一条薰绝望地想。

五代怎么能离开得那么潇洒,把这个地方交给这样的一群傻子接管啊?五代你怎么能走得那么安心?

 

“我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好么?”翔一不停地摩挲着自己的脖子,好容易才从醉醺醺的冰川怀里挣扎出来,“冰川先生真的好变态!”

“你欺骗了我的心……”冰川诚呜呜痛哭,“你把我完美无瑕、纯洁神圣的亚极陀还给我!”

“回不去了哟~”翔一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这样吧,我不嫌弃你痴汉,你也别嫌弃我是亚极陀——咱们各退一步,怎么样?”

冰川依然痛哭不止。

“冰川先生你别哭啊,你这样子让我很难办的!别因为我而这么难过……”翔一拼命地摇晃冰川,对方还是只顾着自己哭,根本不理。

最后翔一终于一狠心,咬牙说:“那好吧,你既然这么喜欢亚极陀,我就允许你对他手冲啰,我再也不说你痴汉,再也不说你肉麻……不、不就是冲嘛,对谁不是冲啊,各人的XP是自由的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成年人都有欲望不是?爱怎么冲对谁冲都是各人的自由嘛,这不犯法嘛,冰川先生的幻想对象是亚极陀也是可以理解的!理解万岁——!冰川先生,我真不介意你的XP,但是你要理理我啊!别生我气了行不行?这样好了——你就算对我本尊diy我也不介意!”

“我不要你!我要亚极陀啊啊啊啊!”冰川哀嚎,奋力甩开翔一搭在他肩上的手。

“可是我就是亚极陀啊!”翔一吃惊地说,“难道你……你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变身的亚极陀,你喜欢木野先生那样的异类亚极陀?”

“……”冰川迅速止住了哀嚎,直勾勾地瞪了翔一许久。

“嗯?”翔一试探着微笑着慢慢靠近他。

“那可不行。”冰川嘟囔着,又去拿起桌上的酒杯,“木野先生也好,凉也好……他们变身的亚极陀,都不是我的理想型。”

“哎呀!我就说了嘛——冰川先生最后喜欢的还得是我!”翔一开心地大笑,用力拍了拍冰川的肩膀,“喂,冰川先生,能不能透露一些你冲的一些细节?那个……你对着一个异类生命体真的很有冲动吗?是什么样的感受呢?需不需要我提供别的帮助什么的?比如亚极陀的写真照片?真的,我这会儿很想帮你,只要你能恢复成从前那样……打起精神来啊,金刚寺先生!你要是有什么‘特别的’那方面的癖好,尽管向我提!比如什么绳艺、什么制服……你想看什么样的亚极陀,我都可以提供给你!求求你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妈的,这世界还能有救吗?为什么他要和两个无可救药的笨蛋一起吃饭喝酒啊?!

一条薰都快窒息了,再怎么推聋作哑也装不下去了,完全忍不了。

“那个……”一条薰放下酒杯,微笑着看着那边拉拉扯扯的两人说,“如果你们已经吃好了,现在让我开车送你们回家去,如何?我想车钥匙应该在冰川的口袋里,麻烦翔一你递给我一下,我现在就下楼去把账给结了,然后把车开出来,在门口等你们。”

 

第二天冰川诚看到一条薰的时候一脸慌乱,如果这会儿他能打洞他一定能从脚下打个洞打穿地心,然后从地球的另一头钻出去夺命而逃。

但是可惜冰川诚没那本事,只能看着一条薰优雅地款款走近:“早安,冰川警官。”

“早安,一条前辈……”冰川这会儿舌头都打结了,脸色通红,仿佛昨日的那场宿醉还留在他身上。

一条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冰川警官?”

“嗯?在!”冰川迅速反应过来。

“你还想维持和亚极陀的战友关系……还想维持着你们之间这种可靠的联盟吧?”

“想!”冰川大声说,不过很快,脸上就呈现一片苦瓜色,“但是,我怕这是不太可能了……”

“哦?”一条薰淡淡说,“此话怎讲?”

“我想我昨天醉酒后……大概说了些很不当讲的话……”冰川痛苦地捂住了眼睛,“丢死人了吧?”

“你还记得昨天醉了之后说了什么话?”一条薰表示有点惊奇。

“啊……大致记得一些,我讲的是很冒犯的、很失礼的、很肮脏下贱的……”冰川都快哭出来了,“当面讲这些污言秽语,亚极陀先生大概要恶心死我了吧?”

“并没有。”一条薰叹气。

“嗯?”冰川愣住,眼睛瞪得如铜铃大。

“你心目中那位‘神圣纯洁的亚极陀’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翔一看起来还挺担心你的……”一条薰叹气,“他关心你的精神状态以及……咳,身心健康方面……但是比起那些,显然他更在乎和你的友谊——”

“我们的友谊已经被我破坏殆尽了。”冰川诚黯然说。

“并没有——”一条薰叹气,拍了拍冰川诚的肩膀,“相信我,虽然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但是那个津上翔一,他看起来比你还傻。你们俩既然这么喜欢在一起瞎胡闹那就别计较了吧,大家都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啊?”冰川诚真的傻眼,“一条前辈,您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一条薰挥了挥手,径直往前走去:“我去会议室等你,今天我们和小泽和北条他们会帮你分析一下关于未知生命体的作战策略……”

“等等,前辈——亚极陀他……啊,不是,是津上翔一!他到底昨晚都说了些什么啊?!”冰川匆忙跟上,恳求地说。

“冰川,”一条薰驻足,侧过头端详着后辈那张英俊又认真的脸,“如果你想跟你朋友好好相处的话,最好是丢掉幻想,老老实实地与他一起共事,但完全没必要把亚极陀和翔一给割裂开来。没有必要……”

“啊,这……”

 

 

“一条前辈和五代前辈的平日相处又是怎样的?”冰川诚郁闷地问,“他可有仗着自己聪明狡猾欺负人?”

“五代吗?”一条薰不禁莞尔,“五代怎么敢在我面前耍小心机?”

“咦?”冰川暗自感叹人和人的际遇怎地如此天差地别?“我感觉……五代前辈平日里是个很……很好、很省心的……协作伙伴?”

“正是。”

“多好啊。”冰川诚再一次感叹,“五代前辈他,平日里不战斗的时候……在他并不是作为空我存在的那段时间里,他又是什么样的呢?”

“五代啊……”一条薰陷入沉思。

他几乎不用刻意去想,每日每夜,只要他合眼,五代那熟悉的身影就会浮现在他面前。在视觉封闭的幽暗领域里,首先映入脑海中的是五代修长的身姿,乌黑如墨的浓密卷发,波浪一般的刘海下一双明眸亮若星辰,那笔直的鼻梁、饱满的唇形似乎抬手可触……但一条并不会真的去触碰,尽管在过去,他的手曾经轻轻描摹过这张脸上的五官无数次。但如今他不会这么做,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伸手,眼前的幻象就会立刻碎裂,如云雾般消散不见。

五代与他分别已经有两年了吧?不过两年时间而已,自己却就像是过了整整一辈子似的。

可是,对五代这种感觉……他又要如何能对他人说呢?

 

最后一条还是采取了比较保守的回答:“五代……就很寻常啊,这样那样……总是漂移不定,这里做点事,那里打会儿工,没事时候就去辅助他妹妹在保育园的工作,有事时候我会喊他,他反正是随叫随到——”

说起来,五代确实是个像浮云一样飘摇又捉摸不定的人呐——自由不羁,任性随意,乍看时就让人觉得不靠谱。也不知为什么,严谨到苛刻地步的一条薰,就那么轻易地把信任交托与他了。

大概是那时候五代的眼神太过真诚,那么明亮清澈的眼眸,闪烁着火样的能量与激情,当他那么看着他的时候,当他用那么勇敢、坚定的声音大声说——“我要守护所有人的笑容,我不会让大家再次为悲伤的事情哭泣!”的时候,那一刻一条薰是真的感受得到这人身上强烈的信念与力量,他相信五代真的能做到。

 

“这些一条前辈不是已经与我讲过了?”冰川叹气。

一条不由笑了:“你想从我这儿打听什么?”

“对不起,我无意冒犯……可是我还是想了解真正的空我前辈!”冰川红了脸,但还是出奇地坚持,“完整的他,真实的他,我想知道他的性情,他的喜怒哀乐——我想要知道,他是不是一个非常气派正直、同时又有着硬汉柔情的英雄!”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一条薰若有所悟,“你想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一个完全符合你预期的完美英雄,是不是?最好是这个英雄能够又高尚、又英勇,又有热血柔情……最好是,他和津上翔一长得完全不一样——是不是?”

冰川怔住:“我……”

“你觉得他是,那他就是啰。”一条薰淡淡说。

冰川无法肯定一条薰的话到底是表肯定还是表否定,看起来一条前辈的心思这会儿不在这事上面。

——没人愿意去理会一个狂热的幻想症患者。

在一条薰眼中,不过是他的英雄情结从亚极陀转换到了空我身上罢了,这对现实主义者来说是非常可笑的一件事。

自己所熟悉的朋友,自己最喜爱的伙伴,成了他人眼中一个寄托狂热情感的空壳,一个被幻想涂改得面目全非的木偶、玩具……这种想法即令是一条也会感到无奈。

“咦,难道不是吗,五代前辈不是那种——那种……”

“你如果真的很想要完美无瑕的英雄、一身正气凛然、高大、神圣的男神的话……”一条薰看着冰川,似笑非笑,“还是去看奥特曼吧,小朋友。”

 

五代可不是什么完美神人。

别人眼里,那是未知生命体四号,是超古代战士空我;在他眼中,五代永远都是五代。

当他把那个企图闯入九朗岳洞窟现场的年轻冒险家揪出来的时候,五代那惨兮兮的脸上对他露出窘迫又可爱的表情企图萌混过关——第一印象真的是差劲得不能再差劲了,可能比如今冰川看到翔一时候的恶劣的感觉只多不少。

流浪的小猫固然模样惨淡,一条却自认为不是什么有爱心的人士,呵斥五代一番后,这家伙逃得真的就像是野猫一样快,不等人靠近他就三两下钻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不见踪影了。

 

“初见时觉得恼火啊,不堪信任啊……这些都很正常。”一条薰自然而然地说,“时间久了你就会慢慢发现这人本质如何。你看他好不好,不是看他外表有没有英雄气概,不是看他长得帅不帅、符不符合你的预期标准。俗话说——看人看心,听弦听音。无论是翔一还是亚极陀,你都跟人家处这么久了,他到底是好是赖你难道真的分不出来?”

“……”冰川再一次愣怔,“翔一……说到底,倒也没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那就是‘好’的意思罢?”

“啊……这……”

“你都认识他这么久了,可是在你眼中,还是把他当陌生人对待,这不是最糟糕的一件事吗?”一条薰叹道,“你在还未看到他真面目之前,原本也期待着你能成为他推心置腹的亲密战友,到如今双双摊牌、在明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你却还希望他戴上面具继续骗你……没什么比这更悲哀了。”

……

“一条桑,相信我,我没有事哟~腰带的愈合能力超级棒的!”

真是开心的笑颜,弯弯如月的眼睛。

“一条桑,你看,我的能力又变化了!你看我居然能飞——真的好吃惊啊!”

他忙着打电话给樱子,给榎田,给椿秀一,给一切他所认识的人咨询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怎么未知生命体还能变态发育的吗?五代却兴致勃勃,抢着他的电话,兴奋得像是个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子。

“别闹了——五代雄介!”他一旦叫五代全名就意味着事态开始严重了。

五代委屈地撇撇嘴,把电话还给他。

“啊,绿色形态,蓝色形态,不知道下一次我还能不能变出更强的形态出来呢?”

他只当五代是孩子气,好奇心重,一切一切都觉得好玩。

但五代每一次战斗,每一次濒临险境时惊天逆袭的形态转变,都是在与天赌命。

——真的有那么好玩?五代当真不把自己玩命的战斗当回事?

 

殊不知——五代其实很厌恶战斗,五代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暴力。

很久之后,他才渐渐从五代的亲朋好友口中得知了这个信息。

 

一个对战斗、对暴力极度厌恶的人,一个对打架升级游戏压根就没有什么兴趣的人,为何要在他面前装作那么开心的样子,在他面前比比划划,每一次都显得那么开心?好像每一次赌上性命的战斗真的是他最爱的游戏似得?

只是五代想要这样,在他们面前永远维持着开心、快乐、让人安心的样子。

 

是啊,直到离别之前,五代都一直带着快乐的假面啊……直到最后一刻,五代才把那副应对他人的面具摘下,对他露出真实的容颜。

那一瞬间,天地间的风雪声都变得极其安静。阴霾的天空下,密密层层的树林随着风婆娑摇晃化作暗影,随着雪花一同远去,而眼前的这一切大千世界,都已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那是一条薰从未见过的明亮美丽的脸孔,看似五代,又不似五代。那张与五代一模一样的容颜有着他前所未见的温柔与安宁,眸光中亮如星辰的光和似水的柔情,熟悉又陌生。

——若是平时的五代,是不会有这样的表情的。

五代,温暖又乐观,年轻又勇敢,任何时候都带着满满的元气和灿烂的、孩子气的笑容,那个天真可爱的男子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陌生的五代在对他微笑,牵起的嘴角一如往昔温柔,笑颜依然能把整个世界照亮,只是,令人奇怪的是,分明眼中看着五代是在笑着的,却让人心头涌起万分的悲伤……

五代在笑,可是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却那么伤感,像是在流泪。

 

“如果你喜欢他,”一条淡淡说,“暂且不论你喜欢的是亚极陀,还是翔一,就请你坦率面对这一切吧。一开始可能会不适应,会失望,会难过——但终究会过去的,你们终究会渡过这段互相磨合、互相适应的时光,最后依然会走到你预期的那条道路上,只是这个过程和你所想的不太一样罢了。狡猾刁钻的是他,曾经无数次救你于危难的也是他;戏耍恶整你的是他,可是不离不弃关怀你的人也是他;他是你梦想的英雄,或是你恼人的噩梦……都无所谓,全都是他。何必那么纠结?你可以去问他,为什么要骗你,但是你不可以再次请他继续骗你,明白吗?”

冰川诚沉思良久,最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他的眼神里有几分迷惑,又似有几分开悟。

 

“一条前辈的话……我听进去了,”冰川诚喃喃说,“能说出这样话的人,想必也经历过很多坎坷事吧?”

“我的那些事可以以后再说。”一条薰苦笑,“现在你准备好面对你的朋友了吗?”

 

 

初到东京时,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朋友亲戚,就自己孤身一人,那时节他还忙于应对未知生命体的案件,每日里忙得废寝忘食,晚间回家——意思是回到他自己的那个公寓——回到家一般都将近凌晨一两点。

在这样的夜间,他精神状态依然还未从紧张的案件分析和作战计划中脱离出来,疲倦,但依然紧张,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感官还是敏锐,很快,就发觉了自己身后细微的,紧紧相随的脚步声。

一开始的一两天,他还以为是自己太过疲惫产生的错觉。

可是后来,他确确实实地感觉到自己听到了那样的脚步声,而且那声音不远不近,总是响在身后,每每自己进入自己所在的住宅区,进入楼梯口之后,那声音就消失不见了。

这天他走到某个没有路灯的巷口,转弯,等待了十几秒后,听到那轻快的脚步声奔来时他迅速探出身,一把抓住了那个黑暗里一直跟踪自己的家伙!

那人吓了一跳。

“你跟着我干什么?!”一条薰大喝。

那人被他擒住了手腕,锁住了喉咙,艰难地发出声音:“一、一条桑……”

“五代?五代雄介?”他这才认出来手中的人,顿时松手,气也消了一半。

“咳、咳咳……一条桑……”五代好容易能呼吸到新鲜空气,捂着喉咙喘息良久,才尴尬地抬眼与他对望,“晚、晚上好啊……”

“晚上好。”一条薰面无表情地答。

“我、我就出来转转,”五代尴尬得手指不住地刮着身侧的墙面,恨不能抠出洞来,“我、我看到一条桑在前面走,就觉得……有点眼熟,心想那人是不是一条桑呢?就、就跟过来看看……”

“哦。”一条薰淡淡说。

然后他转身走了,五代在他身后呆呆看他。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五代……不准再跟着我。”一条薰深吸一口气,说,“我这几天下班,你差不多每天晚上都跟着我。”

“啊!这……”五代一下子被他说得满脸通红。

一条薰白了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倒也不至于把五代当真以为是变态……不至于,五代但凡多点小心思,跟踪他的第一天就该干出点出格的事了。

五代大概是……对他感到好奇吧……好奇他的住处,好奇他的性情,好奇他的家会是什么样子……年轻人总这样,小孩子也这样,对一切他们不明白的、新鲜的、好玩的、漂亮的、神秘的、他们所未知所不理解的东西总有奇怪的想象和探索的胆量——却唯独没有接近他、与他亲近攀谈的勇气。

他们像个第一次捕食的猫儿一样,好奇地躲在角落里盯着他偷瞧,突然袭击似的冲过来,给他身上来一爪子,待他注意了,就迅速拔腿逃开。

真是幼稚!

如果对他好奇的话,何必躲在后面跟踪呢?直接追上来问他话不好?

 

又是寒雨交加的夜。

这一晚,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脚步声又在背后响起。

前天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五代还这么不知悔改吗?是他说的不够明白?还是……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五代,”他忽然驻足,终究是不耐烦地转身道,“你要不要干脆上我家去——”

 

他本想说,要不上我家喝一杯咖啡什么的?或者饮茶也行,他那儿还能分给五代一杯生姜啤酒或者梅子烧酒——别这么偷偷摸摸跟着了。

劈面而来的重物令他吃了一惊,作为警官的本能反应令他迅速矮身躲过了这一击。

“砰——!”钝器撞到墙面上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声响。

 

他浑身冷汗都下来了。

——这人不是五代。

 

那是一个穿着卡其色风衣,身形高大的男子,手里握着重锤,整个头颅被巨大的兜帽挡住,看不清面容。

一条迅速反应过来,一脚踢断到那人手腕,铁锤当啷一下落地,正在他伸手摸向怀里的枪时,那人却忽然扑上来,卡住他的脖子。

身上重压和脖子上卡紧的力道让他整个脑子都在轰鸣,视线模糊一片,呼吸越来越艰难……有那么一瞬间一条觉得自己的血管都要爆掉……但好在他很快就挣扎着把枪抵住那人,一气呵成地拉开保险栓,扣动扳机——

枪声很小,或者是他自己将近晕厥所以也没有听到。那个庞然大物般的身躯一下子倒了下来,重重地倒在他身上。

他挣扎着从下面爬了出来,满身都是泥泞和血水,然而他也顾不上此刻自己到底狼狈不狼狈,迅速检查自己方才打斗的对象,这才发现自己刚刚那一枪打穿了这人的脖子。

 

 

……

 

“是最近这一带的连环杀人案的凶犯,之前有好几起恶性的强奸杀人案都是他所为,”杉田把鉴定的结果扔给他,“死者都是深夜独自归家的单身年轻人,不分男女,都死状惨烈,生前都遭受过非常可怕的虐待和性侵……这家伙就是个心理变态,专挑落单的人下手。”

初来东京就发生这种事,真的是糟糕透顶……

一条有些茫然地翻阅那些案卷,那些血腥残暴的画面已经和古朗基怪人的手段差不多了。

若不是在路灯下思索的那会儿他心念忽转,想到干脆邀请五代一起返家算了,若不是他转身的那一刹恰好躲开那人的袭击……

一条也不由打了个寒战,这后果他自己也不敢设想。

 

不知为何,近来同事们看他的目光显得十分怪异。

是因为……他一个专案组的警员无意中插手了刑事案么?还是因为他下手过重?虽然是正当防卫并且他也有权开枪……是他杀人的手法太利落一枪毙命,在他人看来很残忍么?

一条也说不上来,只是从那些人别别扭扭的目光里感觉到些许令人不舒服的东西。

那天又送来许多未确认生命体的案卷资料,许许多多的断肢、碎裂的内脏和爆了一地的血沫看着简直就是昆汀混三池崇史的大电影都不及其万分之一,一条薰本来心里就疙疙瘩瘩的,这几天精神压力巨大,实在受不了这多重的刺激,找借口跑去了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

等他终于从昏黑眩晕的恶心感中渐渐清醒,回过神来听到门板外面有轻轻的私语:

“喂,你听说了吗,那个新来的警员……最近干掉了那个变态连环杀手呢。”

“啧,就是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的是不是?”

“很厉害嘛……那么多受害人中,就他一个是存活下来的……”

“厉害吧?拿惨痛的代价换的——被人按在地上给……那个的时候趁机反杀,摸着枪给人一枪爆头,真的给人欺负惨了!”啧啧感叹声,“听说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没有一片完整的衣服,浑身上下都是这一块那一块的伤——”

“哎呀,真的啊……那他得有多大的阴影啊?”

“别的不说,一般人受了这种侮辱简直没法活下去。这不听说人还在看心理医生呢,整个人都抑郁了!”

 

一条薰刚刚才勉强恢复了一点的脑袋又开始一阵阵发昏,满脑嗡鸣。

 

突然闯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背后说人坏话!”

“哎呀!”

“吓得我,差点尿鞋子上了!”

“你他妈谁啊,怎么进了东京警视厅来?!”

“我……我来找我朋友——怎么晓得有你们两个烂人在背后嚼人舌根!”那个熟悉的年轻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一条桑那么好的人,就算受到这些暴力侵犯,你们也不能因此就把别人的痛苦当笑料谈资啊!他已经被强暴了,你们还这样对他二次伤害,这让人家多伤心啊!”

哦,听出来了,这声音是……五代雄介……

五代雄介怎么跑来警视厅了?

 

一条薰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踹开厕所门:“你们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外面两个有点眼熟的警察惊恐万状地看着他——应该是暴力犯罪科或者搜查科的?警视厅那么多人,这两个他真的一下没想起来是谁。

不过那不重要。

他怒气冲冲地扑向五代,一把掐住五代的领口,把人推到了墙上:“你说谁被强奸?你说谁被猥亵?你不要乱造谣好么?!”

“一条桑,冷静点……我、我也是听人家说的……”

“你到底听谁胡说的!”他一发火,又把五代怼到墙上去了,五代摸着被磕到了的后脑勺发出嘶的一声,他再才意识到自己把人给磕到了,尴尬又歉疚地松手。

那两个警察已经苍白着脸迅速退了出去。

洗手间里就他俩互相大眼瞪小眼。

 

“我听人说……就那些来玉三郎先生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在那儿闲扯,说是最近抓了个变态连环杀人犯……特别变态的那种,”五代摸着后脑勺给他解释,“说是献祭了东京警视厅的一名警察才抓到的,牺牲特别大。”
“你听他们说,牺牲了我是吧?”一条薰没好气地道。

“也没有指名道姓……”五代心惊胆战地偷眼瞧他,“就是说是全东京长得最好看的警官,关键是还是个男的……刚刚从别的地方调过来,人生地不熟的,就遇到了这种事——”

一条薰把嘴角抿了又抿,拼命忍住自己殴打五代的强烈冲动。

 

他两手捧起五代的脸,强迫那家伙的双眼正视着自己:“你看着我,你看好我这模样——我像是会被人强奸的人?你看我像是被人强奸后抑郁恐慌害怕的样子吗?”

五代委屈极了:“我……我担心你嘛……听那些客人的描述,总觉得心惊肉跳的,不安得很,就跑来警视厅想看看,若是你不在这儿……万一你真的出了事……”

“你哪来的心情去操心这种事的?!你怎么有那个时间跑我这儿来闲逛的?!外面的世界分分秒秒都在发生罪案,怪人在你不知道的角落里杀人,所有人都为了这些事争分夺秒地研究、侦查、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你怎么有空闲来管这些破事?!”他说不出的恼火,想指责五代,一时间脑子转了几道,却想不出什么可以指责五代的地方。

真是的……为什么要发火呢?

五代……又做错了什么呢?

方才在门口嚼舌根的人他不抓,却偏偏抓住帮他说话的五代怒喝——干什么呀?

大概是……比起素不相识的同事,他更在乎作为熟人的五代的看法吧?如果要澄清一件事,第一步总是向着自己最熟悉的人开始解释。

 

他烦躁地扶额,稍稍理清了头绪之后,还是轻轻拍了拍五代的手臂:“行啦,五代,我没事……你回去吧。真正有事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他看到五代被他刚刚拉扯到变形的衣衫,就帮五代理了一下,末了自己还得把自己凌乱的发也给整理一下。

“走吧,五代,我带你出去……这儿没什么事,我也没事。没有我的指示,你轻易不要来警视厅……这儿的人对4号……”一条说到此处就噤了声,迅速看了五代一眼,五代也很快反应过来了。

“我、我不会再来了,一条桑。”五代飞快地说,“你没事的话,就太好啦!没什么可担心的,我真的太高兴啦!”

 

没事……吗?

一条目送着五代飞奔跑下台阶的背影,一边招手,一边微微苦笑。

他都不知道人后的流言居然还能可怕到如此地步,难怪他每天上班其他同事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他能怎么办?把那些目光怪异偷瞄他的人一个个逮住衣领瞪视,一个一个地跟他们解释自己没有被人强暴?

与其担心这些,不如还是把精力投入到眼前的案子中吧……反正东京这儿他不会久待,时机一到他还是会回长野的。这儿的流言蜚语关他何事?他的流言就和所有报纸杂志上的八卦小版块一样不足挂齿,左右不过是他人的谈资罢了,这年头就连明星的八卦也只能在寻常人的视线中保持三天热度,而且这种关注很快就会被新的消息和新的明星冲散,又有几个人会把他的这种边角料话题当做一回事?过个一年半载,这儿的人说不定连这起莫须有的案件的主角名字都不记得了,何必在意呢?

 

话虽如此,可是之后他却开始不由自主地留意起那些窃窃私语的内容……

“听说了吗,那个新来的警官,长得那么好看,私下里玩得特别开呢,有人看到他在洗手间里跟一男的抱着,直接就按在门上亲热……啧啧,那场面,真的难分难舍的,看了都叫人脸红!”

“真的啊?!这也太没眼看了!”一声轻呼,“大白天的搞这么伤风败俗的事……真不要开除他?”

“哎,这你不懂了——人家的根基不在东京啊,他本来就是临时成立的专案组的人,专管那些怪人的事件,这会儿刚从外地调过来,东京警署的其实根本管不到他的人。他这会儿啊,是想怎样就怎样!谁也不能为了这点私事去跟长野的警方打报告、再等长野的警方把他开除啊——谁没事去搞这个?”

“啧,真是无法无天呢~”

“可不是嘛,关键这还是俩男的,大白天的搂一起……当着别人的面,一点都不避讳,就完全不带害臊的!听说以前还在欧美那边留过学,兴许是跟老外学的那开放的风气……”

“咦,你说他那相好……长得好看吗?”

“好像长得不咋样,看到的人说,那男的长着眯眯眼,黄黑皮,牙口也参差不齐的,看面相特别老气!”

“哎耶~那新来的警官别的不说,长得倒是一等一的俊俏,我们这儿的警花都没他好看!怎地这眼光这么瞎?找这么差劲的相好?”

“啧,同性恋嘛,小群体,可以选择的范围少吧,能有个差不多的男的满足一下就不错了……可惜那个大美人了。”

 

他又给怄到胃疼,却也没地方发泄,只把那一把旺盛的肝火烧得自己火急火燎,怒气冲头,一晚上都翻来覆去睡不好觉,第二天只得戴了墨镜遮住黑眼圈出门。

再次接到有关未确认生命体的相关行迹的情报时,他第一时间给五代发去了消息,五代很快赶来了,却在他不远处减缓了脚步。

他这会儿淡定地倚靠在车身上,抱着手臂,抽着烟,手边放着新改造的狙击枪,脸上戴着遮住半边脸的墨镜。

五代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战战兢兢的,好像唯恐自己贸然上前他一条薰就会给他来一枪似的:“一、一条桑……早上好哈~!”

“五代?”他推了推墨镜,掐灭了手中的香烟,“站那么远做什么,快点过来。”

五代快步低着头走过来,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噼里啪啦交待了今天的情报,五代吃惊地听着,很快就适应了一条铿锵有力的声音和语速,迅速投入到案件线索之中。

“类似食人鱼的怪人……他也只能出现在水里吧?如果在水边,我有把握能够胜他!”五代坚定地看着他说,“最新的青龙形态恰好是操控水的战士,在水中的话,优势在我。”

“我和科警研的人打了招呼,很快可以制作出人工血浆来吸引怪人过来,”他清晰有力地告诉五代,“待会儿我走水路,独自开着潜水艇沿河洒下人工血浆,未确认生命体会循着血腥味追过来,但是你不能跟我同乘,以免被敌人警觉,而是要在岸边开着摩托一路跟上——这些,你做得到吗,五代?”

“我可以的,一条桑。”五代果断地回答,“但是……一个人开潜艇的话,会不会太冒险了点?难道没有同事辅助——”

“就是因为太冒险了,所以才不愿意让同事辅助。”一条薰说,“此外,考虑到如果在我开着潜艇的半途敌人出现,你就不得不迅速变身追上来跟他发生战斗,可是我并不想在这途中让人看到你的行迹……五代,如果让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东京警视厅的人是会找你麻烦的。”

五代也慎重考虑了一番,权衡许久,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一条薰的方案。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尽管惊险。鱼怪人出现的时机和那惊人的速度是一条薰始料未及的,但是仗着自己的身手利落还是跟那怪物在摇摇晃晃的潜艇上硬扛了几分钟,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被那怪物撕烂打死,好在蓝色空我及时赶到搭救,厮打中把那怪物一起扯下水,而他的潜艇也在这俩的激烈的打斗中被波涛掀翻,还好一条早就预备好了救生衣,空我在挥动青龙棍把食人鱼怪人封印打倒后,在那几秒内迅速扑向他,把他抱入怀中。

“五代……?”他有些吃惊,不明五代在做什么。

然后他听到剧烈的爆炸声。

他被五代紧紧裹在怀中,爆炸的巨大冲击和热浪完全没有伤到他,但是爆炸溅起来的那简直有五层楼那么高的水花他是仰面看到了,那些水珠扑簌簌落下来全都砸他们头上身上时,好似下了一场特大暴雨。

 

“这……力量真是惊人呐……”他看着那爆炸后的碎块喃喃,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空我那蓝宝石一般的甲壳。

还真是很好看呐……这种海蓝蓝的外观,这么明亮莹润的光泽,靠这么近去看空我的机会似乎很少,上一次这么凑近他是在什么时候?直升飞机上?哦,教堂那次,那时候的五代还是白色的,头上的小角也没有完全长出来。

救生衣的浮力托着他,在河水里浮浮沉沉,望着空我那巨大而明亮的蓝宝石般的眼睛,他却想着从前的事。空我忽然抱起他,从水中一跃而起,他吃了一惊,很快发现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从河道中央一下子就落到了岸上。

落地时空我把他放下,眨眼间就变回了五代。

 

“危机解除了!一条桑~”五代笑吟吟地看着他,对他竖起拇指。

他也终于放下心来。

连日来的紧张、烦忧、愤懑、不安……此刻都随着天边的晚风吹散。

反正任务已经完成,这会儿他也不急着走。解下了救生衣,他给警署打了电话汇报情况——四号已经将敌人消灭,请警视厅出动搜查组的同事来打捞一下……他的潜艇翻了,对,就翻倒在河中央,顺水飘着呢,另外下游或许还能搜到一些食人鱼怪人残缺的尸块。

 

五代和他一起沿着河岸慢慢走着,浑身湿淋淋的,晚风一吹就浑身发凉。不过这会儿他俩是仗着身体年轻强壮,硬撑着一身正气来抵抗这侵入骨髓的寒气。身上虽然难受一点,但是看着着这临近黄昏时金色的晚霞和温馨宁静的世界,心情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一条桑,我的摩托车停在那儿,待会儿我载着你,咱们一起去最近的旅馆,洗个澡,换身衣服休息一下,趁着这功夫让人帮我们把衣服烘干净,再舒舒服服地出来赶路回家,这样成吗?”五代指着远处他停在乱草丛边的摩托车给他看。

“求之不得呢。”一条薰说。其实他都冷到打颤了,真恨不得立马把这湿哒哒的衣服给换下去。

 

岸边都是些鹅卵石和丛生的杂草,往坡上走的时候,尽管没必要,五代还是牵住了他的手以防他打滑跌倒。

他忽然想起来方才在水里,空我在跟怪人激斗之后,第一时间就冲过来飞快抱住他,为他挡住爆炸的冲击。

不知为何会有此联想……

“五代,前些时你一直跟着我……”他迟疑了一下,想起之前一大堆的尴尬事,颇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很快又抛下了这种顾虑,作为警官的耿直和大男子的坦荡又占了上风,“前些时,在我出事之前,你一直跟着我,也是因为想保护我吗?”

“啊,一条桑说的是……?”

“刚认识那会儿,你跟了我好几个晚上,”一条薰说,“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对我好奇才跟着我的,现在想来——你一定是早就听说了我那一带出现了变态连环杀手,所以才在夜里一直跟着,想保护我吗?”

五代吃惊地看着他,眼睛嘴巴都是溜圆。

“不是啊,一条桑——一开始我真的就是觉得一条桑长得好看所以才一直跟着的!”

好爽快的回答!

 

“我……一开始就是觉得一条桑长得好看,就很好奇,一条桑这样的人会住在哪儿,家里会是什么样,你家的环境会是什么样子,你在家里又会如何入睡……就这么想着,就不知不觉一路跟过来了。”

一条在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真是白瞎了他为他想了这么美好的说辞。五代你就是就坡下驴点个头难道不行吗?一定要如此实诚地回答自己就是个痴汉——又是何必呢?

 

“可是一条桑好像不喜欢被人跟着……我就没跟了,感觉被人发现了、说了讨厌的话还跟着,就会显得很不礼貌。”五代嘻嘻笑道。

别扯了——你就算没被发现,这样跟着也是很不礼貌的啊!

 

“可是我离开后第二天,一条桑就出了事……”五代沮丧地说,“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一直都跟着一条桑呢。”

一条薰默不作声地叹气,从衣兜里取出眼镜,擦擦干净水渍,一仰头又把墨镜给戴上了。

 

“一条桑……这么晚了,你还戴墨镜干什么呀?”五代不解地问。

“我要不拿这墨镜把我脸挡着,搞不好我就给你当面哭出来了,你信不信?”一条薰冷冷地说。

五代噗嗤一笑:“哎呀,一条桑,别老是生我气呀。”

“我哪能不生气?我这都欲哭无泪了。”一条薰无奈地说。

 

咦?

要说五代雄介此人……说讨厌倒也远远算不上什么讨厌。就连他被他跟了一路,也都没有觉得这家伙举止猥琐可疑什么的,倒是叫他从心底觉得这人满腔的天真稚气。喜欢个什么东西什么人,他就像孩童是扑花蝴蝶一样开开心心地追上去、扑上去,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或许雄介只是单纯地想和他接近,想和他贴近呢?一直跟着他,或许是他心中隐约希望能够被他邀请到家中,希望他的脚步能够与他一条薰所在的空间产生交集。

早该发觉了不是?

从他与五代第一次亲密接触的那一刻开始,在那个春寒料峭的清晨,在他那样温柔温暖的呼唤中醒来的那一刻,他就该发现五代的声音里含着对他浓浓的欢喜和情谊。

可是一个人又怎能对一个相识不久的陌生怀有这样强烈的好感和喜爱之情呢?真是令人费解。

 

仔细想想,那天他之所以能躲过一劫,全因那会儿电光火石的灵光一闪,他忽然想到要转身去邀请五代——因为那会儿他真的也没觉得对五代这个人有什么好避忌的,也是真心想邀请他去他家。

毕竟五代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很喜欢他,也是真的很想和他贴近……

 

“我知道的~一条桑是担心我死性不改是不是?”五代笑着绕到他面前,弯下腰,撑着膝盖仰起头,从下到上地观望着他,尽管此刻他用墨镜挡着眼睛,极力显示着自己冷酷的气质,但五代明亮的目光好像能把他洞穿似的,“我真的不会再做那样的傻事啦,一条桑,刚刚我那话是开玩笑的,我不会再跟着你惹你生气啦。”

“咦?!”他正准备去牵起五代的手,一下子僵立在半空中。

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说:“五代,今晚可以上我家去做客吗?”

这次轮到五代吃惊地瞪大眼睛了,不可思议地指着他自己的脸:“一条桑,是邀请我吗?”

他缓缓点头。

“啊,当然要去,我超开心的!”

 

看着五代那快乐的笑颜,看着他孩子气地在他面前欢呼雀跃,一条忽然感觉到,这半个月来飘来荡去的一切焦灼不安的心事,终于尘埃落定。

原来一开始到现在,他在乎的,他烦扰的,千丝万缕的烦恼绝大多数都是无端端的自寻烦恼,真正牵绊他的心的,也不过区区一两件和五代相关的事比较要紧罢了,相比之下其他的绝大多数事情其实都不那么重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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