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公主009

我在别有深意的诀别中已经说过再见了

【楚白衍生】【花一】两生花(花满楼X皇甫定一)(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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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正传在此:《一只价值连城的大狸猫》 (对更多的楚白基情有兴趣的筒子可以戳这里)


还没结局……不好意思!>_<!

因为我篇幅太长了,内容也太繁杂了,我怕到时候堆一大堆字搞出来,这这那那的凌乱不堪看得人麻了头,所以还是分段写分段发~希望这样叙事能够清楚些。

这篇里面又在胡乱加各种设定……大家不要管,看看就一笑而过——不要信我胡扯乱编,相信我,我通篇都是在瞎吹牛逼的。

当然本文也是希望能够通过不同风格的叙述体现一个人身上的多面性。(不,其实我都快精分了……然而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写出个什么实在的玩意儿……囧)

总之——重头戏来了!我们的主角总算登场了!

  

 

“你不能用单纯的‘好’或者‘坏’来评价定一,江湖中人的那套评定英雄好汉的标准放在他身上不适用;寻常百姓人家的普世的善恶观、是非观念对他也同样不适用……”花满楼对楚留香这样说,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就连我自己,我都不敢昧着良心说他是如何善良正义,可是我也不能脑子一发热就把坊间沸沸扬扬的流言里各种恶毒难听的骂名扣在他头上——他不是传言中那么歹毒凶残的恶魔,当然他也并非纯良之辈。”

楚留香抿着嘴巴,“为虎作伥”四个字儿在他喉咙里蠢蠢欲动、呼之欲出——然而我们的盗帅拼命把这四个难听的字儿锁在了喉咙管里。不!这个词儿就算是他形容得再怎么精妙贴切,他打死也不敢在花满楼面前说。

 

“定一的父亲皇甫嵩曾被贬濠州,恰逢那年濠州一带有笃信巫术的张姓恶少散尽家财集结了三千人马袭据凤阳城,事发突然,而且是恰逢他至凤阳上任时才发生此事,当时手下亲信不过百余人。而当天凤阳城里已陷入一片火海——那位姓张的头领已经开始烧杀抢掠……头领似乎早已料到他要来,而且是大摇大摆地等着他来。

‘我们头儿是得到上天眷顾的,天师曾传授我等仙法,我等刀枪不入,我们头儿还会点石成金、撒豆成兵!’那么乱的年头,那些举事的人言语也狂妄得很。

这时候那位头儿找到皇甫嵩说:‘你也看到啦,我们现在是准备替天行道,所以需要仰仗大人的银子和粮食。’

皇甫嵩当时是濠州巡抚,身为朝廷命官,怎能支持这些反贼呢?但眼下若不答应,对方都是已经杀红了眼的狂徒,敌众我寡,四下城门已闭,情势对他极其不利。

这时候他的儿子皇甫定一就在他耳边低声说:‘父亲暂且答应此人的要求,问他们举大事眼下需要多少银两?’

他父亲照他说的问了——因为他知道他儿子一向很聪明。

头领以为他是个胆小懦弱之人,就哈哈大笑起来,告诉他,他们需要一千万两银子,要添置兵器,要整理军备,要储备粮食,要搭建堡垒等等。

 

‘那么父亲就这样告诉他们——凤阳一带近年连受饥馑,百姓苦不堪言,你支持他们起义,并且愿意给他们五千万两的资助。’他儿子这样说,‘接着你告诉他们说,你眼下就能给他们五百万两的真金白银,让他们给自家兄弟们分去。再过十天漕运的船只经过本城,带来的粮饷价值一千万两。还有剩下三千五百万两你自会有其他渠道筹集。不仅如此,你还会把自己手下的二百人全部借与他们,帮他们出力,但若事情办成,这两百人你还会要回来。’

举事的头儿也万没料到皇甫嵩竟然会如此配合,还显得如此有诚意——而且这从天而降的巨大财富着实砸得他头晕目眩。

 

第二天皇甫定一果然履行他父亲的承诺,但是只给他们分发了十万两的白银:‘这笔银子只是给大家应急用的,剩下的银两暂且存在我这儿,需要时尽管来拿。大家平日里都是要东奔西走的,带着这么重的银两在身上也不合适。’然后他让那一百人的心腹手下混入到那些人的队伍之中。

那些反贼们收了银子,果然安稳下来,因为还指望着皇甫嵩给他们更多的好处,就也不加害他们的人。

数日后漕运的船只来了,但是比皇甫嵩所说的日期却提早了几天——不巧的是这天首领手下的大波人马被调去攻占其他的地盘了,留守本城的兵马不到八百,但是漕运船上的兵丁却乌泱泱的一片,看上去就有千余人——原来定一早就出城向漕运总督上报说凤阳有人造反,总督闻讯紧急调来了擅长水战的兵马来此。

头领意识到中计的时候已经迟了,城门打开后兵士们杀敌势如破竹,他手下的那群贼人大都只是些他招揽来的平民百姓,尚未受过系统的训练,也没什么特别的战斗力,很快就死的死,降的降。至于他那些在外的队伍,在打掠夺战的时候遇到了严防死守,损兵折将,战败途中又被皇甫嵩的百人亲信故意把他们搅乱搞得分散了,正好与闻讯赶来赶来的军士们里应外合。他们一举擒获两千多反贼,逃了数百,死伤数百,全部捕获后又杀了一千,剩下一部分被流放边疆……

一场叛乱就此平息下去了。皇甫嵩这边仅仅只损失了小部分人马却收回了整个凤阳。

 

这条缓兵之计是皇甫定一的情急应变,一则保住了父亲的性命,二则保住了父亲的地位和名声。那时候定一还不足十五岁。人说‘十五英雄出少年’,但当年的定一的胆略和智计远非一般好勇斗狠江湖义气的少年侠客可比,这当然也没有任何可比性。”

 

楚留香闻言也是微微摇头慨叹:“我听到的传闻里,皇甫公子只是个冷酷无情的武功高手兼保镖,只是个无脑听从他父亲指令的鹰犬兼打手。如此看来,这位公子并非常人印象里那么单调刻板的人物,相反,他其实很聪明。”

“他确实比他父亲还要聪明许多。”花满楼说,“他也比他父亲要更有人情味些。”

“人情味?”楚留香怀疑地重复了一遍,“何以见得?”

 

“我大约是在十一二岁时见过尚是孩童时的定一,时值炎夏,我随父母去某地的山庄避暑。那天我和家人们游湖归来,我因为留恋湖畔的晚风莺啼就让家人们先行回去,自己在长堤边漫步,一边听着远山传来的钟声回响。

我漫步走到一半,不料突然天降暴雨,我就只能在河边的凉亭里避雨,那雨下得很大很大,我从黄昏一直等到了夜晚雨势都没有停。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只能顶着雨往避暑山庄的方向走。山路有些泥泞湿滑,我又看不见,雨天的道路感觉和晴天白日的时候很不一样,所以我走的时候也格外小心,但我更盼望前面有个什么人能够给我指个方向。

我听到风里传来的哭声,还有呢呢喃喃念佛祈祷的声音。

 

我很好奇,就逆着迎面刮来的风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一个老嬷嬷,可能是富贵人家的奶妈或者仆人之类的,带着一个小公子在河神的庙前跪得极其虔诚,他们在不停地祈祷。

我问那个老人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她却专心拜神,理都不理我。

那个小公子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说他母亲突然重病卧床不起,家里的嬷嬷偷偷带着他去请算命的大仙,大仙说她是因为前日游湖时得罪了河神,河神要惩罚她。

他说他来这儿是来替母亲领罪的,他要诚心诚意地求求河神放过他娘亲,他愿意用性命给母亲抵罪。

 

我说这世上不会有那么残暴的神灵的。我也从未听说过哪路神仙会这样草菅人命。

我想拉他起来,但是他死活不肯起来,旁边那个老嬷嬷还不停打我,想把我赶开。

 

我摸到他滚烫的脸颊,问他是不是发烧了?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他摇头,他说他没事,他要诚心诚意地跪拜,直到河神能够接受他的心意为止。

我问他,什么时候河神才算是接受了你的心意呢?

身边那个老女人用我听得不是很懂的外地口音说:‘坚持到雨停的时候就是河神同意的时候了!’

 

原来这一带有个迷信——如果在下雨的夜里去河神庙前跪拜,一直跪到雨停,那么你的毅力就可以感动神仙,让他满足你的愿望。

我觉得这完全是鬼扯谈,可是我怎么劝他们,他们都不愿意走。他们坚持认为他们这痴妄的举动能够救回小公子的母亲一条命。

我只能叹着气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替他遮雨。

他很惊恐,说他不要——这样就显得很没诚意了……

我给他把斗篷披上,抱住了他的冰冷的身躯,把他抱入怀中,说:‘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但是……只是……就算是神灵看到你这样子,也会被你感动的……’

 

我说着就点中了他的昏睡穴,他在我怀中晕了过去。

然后我用最快的速度奔到附近喊来了人,叫他们给我雇来最方便的马车,把那个小公子带到最近的医馆去。

 

到了医馆的时候,有人惊呼:‘这不是皇甫家的小公子吗?皇甫家这会儿为了救治夫人,上上下下乱成一锅粥了!他怎么跑出来啦?还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给我们添乱?’

我说你们就算再手忙脚乱也请你们来一个大夫看看他吧,他在雨中少说也淋了三个时辰,再不快点救治怕是要引发风寒的。

……

他醒了,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问他母亲有没有好起来。

——没有。

我告诉他说,他昏迷的这两天里,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死因是和你一样的风寒,但是你很幸运,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他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一定是自己没有坚持跪到雨停的时候才让河神收了自己母亲去了。

我抱着他,好说歹说,怎样也无法劝他信服,怎样都没法让他相信他自己没有任何过错……他心情很糟糕,一直在哭,高烧也一直未退,也不肯吃药,我后来是把他给点住了强灌下去的……但那没什么用,那一场高烧之后,他还是落下了痨病,这场病痛一直都纠缠了他一生。

 

那是我唯一见过定一犯蠢的一次,别人都不知道——他这人这一生也就脆弱过那么一次而已。

等他母亲下葬之后我又去探望他,他已经恢复多了,虽然有些咳喘,但是已经没有雨天那次的凄徨无助的眼泪,也没有那时的癫狂和恐惧。

那时候我又听见别人叫他‘皇甫公子’,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用很低的声音这样叫他——雪雕玉琢的哑巴公子‘皇甫公子’,提线木偶‘皇甫公子’,傀儡娃娃‘皇甫公子’——他一直跟在他父亲身后,不说话,也不怎么搭理人。

 

等到人差不多走光了之后,我才过去跟他打招呼,我问这个小小少年现在心情有没有稍微纾解些?我说你千万不要太过责怪自己……

‘我当然不会责怪自己,’他冷冷地说,声音里有些愤怒,‘一个人一生犯一次错误就已经足够多了!我真是傻了才会跟一个蠢老太婆去求神拜佛!’

我问他,嬷嬷怎么样了?

他的牙齿咬的格格直响,老半天,才说:‘这事不怪她,是我自己病急乱投医……她虽然糊涂,带着我去搞这些稀烂事,但她确实一片好心……我没有告诉父亲实情,我说我是自己跑了的。但父亲觉得她没有照看好我,最后她还是因为失职被赶出了皇甫家了。’

 

当时我很难想象,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能有这么大的怒气和怨气,更想不到的是在他身上,还有比怒气更为强大的理性与克制。

寻常人遇到这种情况,自己被一个迷信痴愚的老太太害的身患肺痨的时候,第一时间肯定是迁怒于人,发泄自己积压已久的愤怒与不快……但是他没有。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就是传说中的“皇甫家的天才神童”,或许是因为他这人其实还是很看重他和那个老嬷嬷之间的感情?

 

那就是我第一次看到定一时候的情形——他真是我见过最复杂古怪的小孩儿,那么小就有着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智商、理性、以及傲慢凶恶的口气和……冲动癫狂的感情。如果我也是个迷信的人,我也一定会觉得是有个百年的老妖怪附身在这个小家伙身上了。

他是我见过的最不讨人喜爱的小孩儿——没有之一。”

 

“你说你一点儿也不喜欢他?”楚留香好奇地问,“为什么我听着却觉得……无论是他尚且蒙昧的孩童时期,还是他勇敢聪慧的少年时期——他都是个挺可爱的人呢?”

 

“他是个挺有意思的钻研对象,但他并不可爱,完全不可爱——这一点绝对是香帅你臆断了。”花满楼强调说,“我这人讲话是很客观理性的——尤其在定一的事情上,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定一这种人和陆小凤、老白这种人压根就不是同一个物种,他没有那种令人一见倾心的魔力。人人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但你就算是真正跟他相处半辈子甚至是一辈子,你也未必会喜欢得上他。”

 

楚留香诧异地摸着鼻子……不知为什么,他感觉花满楼的话有些别扭。

仔细琢磨花满楼所说的内容就会让人觉得很有意思——明明他对那位皇甫家小公子满怀同情和温柔的关切,却硬要坚持说自己不怎么喜欢他,对他没什么感情。甚至——这位自称理性客观的花公子还不允许别人当着他的面夸赞这位公子。好像别人如果不了解这位皇甫公子就不能评判这个人似的。

 

所以——花满楼的意思是——他楚留香想要喜欢皇甫定一恐怕还没这个资格么?哪怕是表达一下口头意思上的、肤浅的喜爱也不行么?

 

赌上双生花的心有灵犀起誓——楚留香觉得花满楼绝对就是这个意思。

 

 

“我跟你说我那个兄弟啊……他这人啊超有意思~!”白展堂听到盗帅对自己的朋友表示好奇之后,就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他武功忒高,跟我打架的时候一边打还不忘一边嘲讽我,总是挑剔我什么身法哪里不对,拳脚哪儿哪儿不到位,我一生气,就说你行啊,你能耐,那你有种来教教我怎么练啊!他却打死也不肯教。”

“你这兄弟还挺讨人厌啊~”楚留香笑嘻嘻地道,“这嘴巴臭得跟花蝴蝶有的一拼了——这种人你还真拿他没办法,打他又舍不得打,骂他还骂不过,真烦人啊。”

“就是就是——”白展堂一听楚留香如此说,顿时大有遭遇知音之感,“他那人岂止是讨厌啊,那脾气简直就是神憎鬼嫌的好不好?这世上除了我和——和……呵呵呵……除了我就没人搭理他!他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哩!”

“你难道不怼他啊?”楚留香问,“每天任他这么奚落你,瞧不起你?老白你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不瞒你说——我那脾气也是被他给磨没的,我现在这口才也是跟他常年斗嘴练出来的。”白展堂叹道,“不是说他死活不肯教我吗?我问他为啥又不肯教?他说他已经教了。”

“已经教了?”楚留香奇道,“他是说每天跟你日常打打闹闹么?”

“是啊!”白展堂一拍大腿,“他说江湖中人性命相拼时,哪管什么拳脚章法?又不是打得好看就能给你加分了……实战时只看你临敌应变,又不看你武功招式。你只要能够克敌制胜或者完整存活下来,哪怕你打的是王八拳都能赢。所以他说,‘按这种算法,我已经教了你很多了。’嗨呀,他讲话那个傲慢无礼的调调我还真是模仿不来!‘我教你的实战经验,比你在葵花派学十年的都要多!’你说他这人气人不气人?”

“我觉得他讲的是大实话没错啊!”楚留香一本正经地说,“确实我们武林高手过招都是一决生死,都是不讲章法也不刻意去管什么招式的。临敌应变才是最重要的。”

 

白展堂撇撇嘴:“你们这些高端人士的道理我还真是理解不来……他这人除了嘴巴坏之外还经常阴阳怪气。有时候我拖着他出门玩儿,在那花鸟虫鱼店里跟人杀价杀半天,买了一对儿金色锦鲤给他玩儿,回头我就跟他说——‘你个大手大脚的公子哥,花钱从来心里就没个数,人家一钱银子的东西要你三两,你还真个去掏钱呐?也不杀价,真是傻啊!’你猜他怎么说?”

 

“难道他说——‘本公子出身荣华富贵,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楚留香笑嘻嘻地说。

“啧——俗了,俗了——他虽然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但可不是京城里随处可见的那种阔少。而且他是谁啊,牙尖嘴利的,从来都不让人,我告诉你啊,他这样跟我说的……”白展堂把自己额前的刘海捋了捋,然后挺直了腰杆,冷着脸一字一句说,“‘区区二两银子,哪里值得人耗费许多功夫在这儿杀价。不如我回头叫户部的人把这儿的各项赋税都涨上一丁点,马上我就能盘剥他们一层皮。’”

“……”已经目瞪口呆的香帅无言以对,只得缓缓抚掌。

——这不是平常的老白应有的样子。

 

那张熟悉的白净漂亮的脸孔上透着一股清冷傲慢的味道,眉眼斜飞神采翩然,却好似压根没在拿正眼瞧人,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总浸着一股对这世间一切愚不可及的事物的讥嘲……透过这张似是而非的脸孔,楚留香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某个逝者的幽灵刹那间从他朋友身上复活了过来——那是一个桀骜又嚣狂的人物,一个聪明强大得到高处不胜寒的贵公子……一个寂寞又让人难以亲近的灵魂。

——为何这种设定似乎和不久前他听说到的某人形象有些重叠?

 

“你这位兄弟……叫什么名字?”楚留香不经意地问。

“名字?!”白展堂一惊,瞬间又恢复成那个瓜怂的小贼了,“他……”

“对呀,你兄弟的名字——你们相处了那么久,不可能你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吧?”

“……何必要问呢,”白展堂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人既然已经死了,姓甚名谁又有什么重要?反正你只是来听听他的故事,你只要觉得他的故事好听足够让你消遣就行了。他的名字……远不如他这个人有趣。你说是不是?”

 

“……你觉得他这人很有趣,你也很喜欢他?”楚留香也觉得是时候该换个话题了。

“喜欢!喜欢得很!那么机灵古怪的人儿——谁不喜欢啊?”白展堂脱口而出。

“不是说他讲话很恼人吗?还经常欺负你——”

“那哪能算个事儿啊!好比说胡铁花天天损你八百遍,你就不把胡铁花当哥们了?”

“当然不会。”

 

“这不就结了!”白展堂一拍手,“而且他这人老有意思了,一张嘴就叽里呱啦说得你一愣一愣的——就算你被他拐弯抹角地骂了你都不会觉得生气。”

“那他又喜欢你吗?”楚留香不怀好意地瞧着白展堂。

“废话——白爷我可是万人迷啊~!我要早出道几年,那‘国民情敌’的称号就没陆小凤什么事了。”老白不知不觉又开始吹起牛皮了。

“嗯——?”上一届的国民情敌的目光里充满了对其人水平的质疑。在这样犀利的目光下,白展堂瞬间又矮了一截。

 

“喜……喜欢的啦……我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出来。啧,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啦!”白展堂说,“他这人吧,特别的爱憎分明,喜欢你的时候,你就算是掉到刀山火海里他也会去找你,讨厌你的时候,你就算坐在金山银山里他也懒得看你。我瞧他就挺喜欢我的~嘿嘿~”

“他凭什么喜欢你呀?”盗帅含笑问道,“你一小混混,身无分文,武功微末,他那么一个一流高手为什么喜欢你呀?”

“人家又不是冷血动物嘛,是个人就有点感情~更何况我们是没有血缘的亲兄弟关系!”白展堂认真道,“你别看他平日里总是清高傲慢目下无尘的——那是对外人他才那样,背着人的时候他就特忧郁憔悴,经常念一些文绉绉的什么‘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啊……搞得跟个文青似的!我说你每天念的这是什么经啊?他说这不是什么经,他只是想念他妹妹了。

哦,他还有一个妹妹,我刚认识他那会儿,他妹妹嫁出去不久……把他恨得啊……他说他死都不喜欢那个妹夫,妹妹嫁给那货真的是委屈她了,如果时间能倒流的话他一定要把那混账东西撵得远远的,叫他绝对不能碰到妹妹一根头发!他说这婚事若不是妹妹自己亲口答应……哪怕是皇帝指派的姻缘他都不会同意的。”

 

“他对妹妹倒确实实在。”楚留香却在暗暗想,老白误打误撞闯到人家家里,或许也是缘分——他刚好在恰巧在那个公子最为寂寞失落的时候,刚好在他亲缘关系断裂的时候与他对接,恰好弥补了那个人心理上的空缺。那位公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倒未必不是欢喜的,“那位公子除了你,大概没什么别的朋友吧?”

“你怎么会这样想?!”白展堂吃惊地说,“天底下想跟他交朋友的人多了去啦!你以为这世上就你楚留香一个万人迷吗?不知道有多少贵族王孙想交他这个朋友,不知道多少贵族千金做梦都想嫁给他呢……但他一个也看不上!”

哦~关键词来了——贵族,有很多权贵人士想巴结的位高权重之人,也是个极其迷人的少女们的梦中情人,再加上英年早逝,恃才傲物,毒舌,有个遇人不淑的妹妹——这搜索范围不就变得很小了吗?

 

“那他脾气也太坏、太不近人情了吧?”

“脾气坏不坏那也要分情况啊——他对着那个窝囊废妹夫的时候脾气当然臭得很,但是对着自家妹妹和他的恋人的时候脾气当然好一点啦。”

“哟?恋人?”楚留香不由笑道,“这种人怎么会又恋人呢?他眼睛都长到天上去啦!哪里看得上我等凡人?”

“怎么没有啊……”白展堂望着他,眼里却是一片朦胧,嘴里喃喃念道,“你还别说,他的那个相好简直就不是凡人!是神仙——我活那么大,这辈子是头一次意识到传说里仙人应该长什么样儿——反正就该长他那样。就是……好看、舒展,有灵气又有仙气,我以前就从没见过长得像他那样美、性格还那么完美的人。更难得的是这个品貌如此之好的人还是真心实意待他好的——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儿呢?可是偏偏叫我兄弟给撞上了!我再也没见过有谁能有他那样和气亲切的语调,那样优雅温柔的气质……虽然人家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可他跟我兄弟是截然相反的类型——他从来都不知骄傲为何物,对待任何人都体贴有礼,从不轻慢他人,从不恶言恶语阴阳怪气……哎,他们从小就认识呢!他从小到大都一直、一直对我兄弟那么好!我甚至怀疑我兄弟那一身的坏脾气也是被他这人给惯出来的。”

 

“真有这么好的人?人家怎么还会喜欢他呢?”楚留香笑问。

“谁知道怎么看上的?兴许人家眼瞎呗!”老白拍着桌子大叹,“说归说,他俩在一起感觉却好极啦!虽然他们自己从来都不说什么,但是熟的人都知道的,都说他俩将来肯定是会在一起的。以前啊,只要是他们走在路上,不管在哪儿,看见他们的人都会说,‘瞧瞧这两人,是多好看多般配的一对儿!’”

 

楚留香歪着头想了想,对比了一下眼前年轻的盗圣如画的眉眼,再想想当年能够与长着同样一张脸的贵公子一眼望去就很速配的人、家世不错、性格品行还一等一的好的人……这选择范围怎么看好像都很小啊?

但是盗帅翻遍了脑子里储存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乃至贵族公主的全部资料,依旧想不出能够符合这个条件的是哪位小姐。

 

“既然是这么般配的一对璧人……到后来他们怎么样了?”楚留香问。

“他们……分开了。”白展堂的眼神变得有些黯淡,“天不遂人愿啊。他们哪儿都般配,就是门第不般配……我兄弟本来有意和他的恋人一起归隐的,那时候他突然接到他父亲重病的消息,他不得不回去京城探望他父亲——谁知道去了之后才发觉是陷阱。他父亲是因为发觉了他与那位恋人的私情……就想了这个法子把他召回去软禁了起来,逼着他和心上人断绝往来。”

 

楚留香不由诧异——如此憋屈的戏码他上一次可能还是在哪个三流话本的段子里出现:“那么接下来难道没有什么转机吗?难道就没有……没有什么天降奇迹,什么横空出世的奇侠、神仙、妖怪来帮他们一把?”

 

“我去了……我想要救他们。我也一直都跟着他啊……”白展堂缓缓抬起头,望着楚留香说,但是他的表情很是呆滞茫然,一字一句就好像是在机械地往外吐,“我打晕了看守的卫士,偷到了通行的令牌,连银两都给他备好了——我去找他的时候……他一个人在黑咕隆咚的屋子里,也不点灯,就那么坐着,像个雕像一样整个人都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我一进去他就发声了:‘别费心思了,展堂——把东西还回去。我不打算走了。’”

 

“不走了?!”楚留香吃惊道,“他被他爹关了几天,是被动用了什么刑罚,折磨得脑子坏掉了不成——”

 

“他是他爹的左膀右臂,他爹宝贝他都来不及得很,哪里舍得用刑罚折磨他?”白展堂干笑一声,然后用更加干巴巴的语气说,“他只是被他爹软禁了几天,这几天内……他爹告诉他说:‘你亲妹妹死了!就在你在外头吟风弄月,跟着你相好卿卿我我的时候死的!她是自杀的,在我这个老父亲的眼皮子底下,在她丈夫的眼皮子底下自杀的!死因至今不明……若你在家时,哪里容得你妹妹受人这般欺辱被人逼杀?但你却偏偏不在,她一个妇道人家,受了委屈惊骇,连个说话求助的人都没有!你自己说你自己该不该死?’

他说……我该死。孩儿发誓定要彻查此事!血刃仇人!孩儿不会再犯如此大错——妹妹既死,我就只剩爹一个亲人,我会留在父亲左右保护父亲,不会再让父亲再受如此灾厄……

哎!我知道——他是真心爱他妹妹的,他也是发了毒誓要为妹妹报仇的!所以他说不走了,就真的不会走了!”

 

“但是……他的心上人那边——又该怎么办?”楚留香最先想到的是这个,“这世上还有人在等着他,爱着他——他是怎么回复人家的?”

 

“……”白展堂看着他,满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老白——有什么事情让你很为难吗?”

 

“倒也没什么为难的……他当时问我……”白展堂吞吞吐吐地说,“问我……愿不愿意代替他去照顾那位……我吓了一大跳,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那哪能啊?’我说,使劲摆手,‘你们才般配嘛——我……我这种人哪里……哎呀,别开玩笑了兄弟,我长得就算再怎么像你,我终究也不是你呀!够了够了,别跟我开玩笑了,跟我走吧,去找你的心上人去,咱们离开这个阴森森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好不好?’

 

‘若能离开……我岂不愿离开呢?’他缓缓地放下了我的手,‘只是这棋局下到中盘,若已经看透局势,就该早早投子认输,我们大可不必把时间精力浪费在死路上……’

我不明白——不明白他到底看透了什么?有时候人太聪明了真不是什么好事,他们总是把事情算计得过于精细明朗,他们总是理性得不给自己留下半点对未来的幻想憧憬——他这样跟我说:‘父亲话里的意思,我岂不知?父亲对付那些阻碍他的人物,手段又何其残酷可怕?昔日两广总督宋大人何等清正廉明,只因他们之间的过节就被他弹劾,满家被抄,财产全数充公,父子都被发配边疆,妻女皆沦为官妓——这还算是我父亲下手最为仁慈的一次了……但是他……以他家在江湖中的人望势力又怎能经得起我那权倾朝野的父亲的碾压呢?以前我们在一起,父亲并不知情,我们尚且可以趁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逃之夭夭。但如今——父亲与我说话时已经透露他已清楚那人的身份、家世……若我再敢轻举妄动,他断然要加害那人!即便害不了他,也会害了他亲朋好友。此刻我已穷途末路,即便是与他携手私奔……他家上下百来口人只怕立刻会遭我父亲迫(和谐)害(打码)!这事情若是落在他头上,我和他还能安心逃逸么?’

‘我输了……’他长叹一声,‘他派人在江南找到我的那一刻起,我就被迫亮出了我所有的底牌——我已毫无胜算……’

 

我还是觉得他的想法太悲观消极,就不停地安慰他,拍着他的背,想让他舒缓一下他那紧绷的神经:‘别这样想啊,我们可以慢慢筹备,让他们一家子和你偷偷迁移去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地方嘛……这事我们可以做得隐蔽一些,不被你父亲察觉……’

‘不,不必了。’他挥了挥手,‘感情的事,是两个人的私事——怎可为了一己私情就要人全家迁离他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

‘那我们可以骗他们说,他们家里那儿要地震啦,或者有杀手要杀他们啦,让他们举家逃走——’

‘胡闹,’他轻声呵斥我,‘偏你就有这么多异想天开的小心思。这种大事岂是你一两句玩笑就能轻易解决的?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我妹妹的死……提醒了我——我其实是生来就注定了永远都将驻扎在这黑暗阴森的土地上了,我生在这里,我死……也在这里。而且凡是与我纠缠牵连的人,也难逃被这里的晦暗、沆瀣吞噬的命运——我妹妹已经被吞噬了,我不想他也被吞噬进去。’

 

烛火忽然间亮了。

我看见了他的脸——苍白的脸上还有泪痕,但是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那股阴骘、坚定的神色。他咬着牙,注视着那跳跃的烛火:‘既然棋路已经算尽,就该投子认输;既然我俩的未来已经无路可走,那就该认命。我这人是注定要下无间地狱的,我倒也不怕。但地狱那种地方,只该我一个人下去——他不该跟来,你也不该跟来,我妹妹……也不应在那里。’

 

哎,小楚啊!你刚刚问我——他喜不喜欢我?我又凭什么认为他喜欢我?

这真的是这世上最简单最好答的问题——他如果喜欢一个人,那绝对是最显而易见的事!他一个眼神、一句话,我就知道他在乎的是谁!他在乎这世上所有爱他的人,几乎所有真心对他的人都能轻易换来他一份真情,只是这样的人……在这世上,实在是太少太少啦!

我能怎么办呢?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既不能把他脱离苦海,又不忍见他在这重重枷锁的拖累下越陷越深……我又能如何?我只能陪着他,等着他,等着他说的他要往赴无间地狱的那一天。因为他跟我说了:‘兄弟,我时间不多了,我感觉得到——二十年来上天施舍与我的一切福分、一切恩泽,从现在开始就要渐渐回收了。我所有的罪孽……我一切的血债……这会儿正在判官手上清算点检……接下来,我会失去他,再然后我会失去你,我会接二连三地失去一切,直到我最后无物可失——那时候我就会失去我最后的生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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