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公主009

我在别有深意的诀别中已经说过再见了

【楚白】【花一】还有梦来时(二十)

脑子很乱……写了两周才把这章补完。(已然不知道自己在乱写什么东西的我……o(╥﹏╥)o)

 

二十

 

蝙蝠岛上有什么奇异之处?

没有,若说这岛上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这岛上什么也没有。

乱石成堆,不见鸟兽,杂草丛生如交剑,冷风凛冽如刀割。

“又死了两个人。”花满楼静静说道。

白猎被人用“摘心手”穿胸而死,而他们船上唯一会“摘心手”的枯梅大师却早在他们的船泊岸之前被人偷袭而死。

其余的人在他们的大船触礁之后都不知所踪,可能被蝙蝠岛的仆从带走了,也可能趁乱逃了。原随云不见了,华真真也不见了。

楚留香深深呼吸着这潮湿的海风:“我真的感觉很不好……天快黑了,这儿却什么也没有。”

“是荒岛么?”

“是啊,荒岛。若是没人来救我们,我们可能真的会困死在这里。”

“至少,我们现在还没死。”花满楼悠然说道。

“是啊,还没死……”楚留香的声音似乎多了几分不安,“但现在的情况真的糟得不能更糟了。”

“香帅怕死?”花满楼问。

“不怕。”

“那是怕黑?”

“倒也不怕。”

“那为何香帅如此忐忑?是在担心什么人吗?”

“唔……”

花满楼想了想,似乎听胡铁花说,这几日楚留香一直都在和枯梅大师身边的某个叫做华真真的侍女关系打得火热,这会儿楚留香如此忧心忡忡,想必正是内心牵挂那个温柔可人的小姑娘——虽然花满楼也纳闷楚留香一直都在自己身边,话都不曾跟谁多说几句,是怎么和华真真勾搭上的?

说起来……楚留香真是有点本事,就算是在他花满楼眼皮子底下,哪怕一言不发也能跟小姑娘眉目传情……不过——毕竟人家是浪遍花丛的香帅嘛!哪怕到了蝙蝠岛这种险山恶水,他都不忘本性,坚持他的真情真我~

 

花满楼已经把楚留香这会儿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不过他这会儿历经死生,这一切小节竟然都已看淡,所以也没有说破:“香帅不必担心,蝙蝠岛再怎么黑暗不见天日,对你我这种经常暗夜行路的人……尤其对我这个瞎子而言,都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你看不见了。”楚留香苦笑道。

“有时候我自己都会忘记——往前走吧,我们去探探路。反正对我而言,地狱天堂都是一个样。”

 

他们走到蝙蝠洞口的时候,金灵芝却忽然歇斯底里起来,百般哄她劝她都不肯去蝙蝠洞,只说要走,要带着大家一起走。

“姑娘家胆小害怕,倒也情有可原。”楚留香这时候总是第一个出来怜香惜玉的,他这么跟胡铁花解释——老胡已经被金灵芝气得吹胡子瞪眼,奈何对方是个娇滴滴的小小姐,他之前又得罪了人家,这会儿也拿她没办法。

“那就让她待在外面吧。”胡铁花说,“反正她已经把我们带到了目的地。”

“我去洞里探探。”楚留香说。

“我跟你一起去!”胡铁花积极地说,“老臭虫,你知道我的,你如果叫我守在这见鬼的荒凉地头守上半个时辰,我一定会急得发疯。”

“那怎么办,总不能把金灵芝小姐晾在外面……”楚留香迟疑,想给胡铁花使眼色让他配合一点,但胡铁花偏偏装作看不见——开玩笑,冒险闯关这种事情他胡大侠最爱了,为什么要留下来陪小姑娘无聊混时间?

“我留在这儿守着金灵芝小姐吧。”花满楼暗暗叹了一声。

“多谢皇甫兄!”胡铁花豪迈地一步跨入了蝙蝠洞。

楚留香倒是沉默着凝望了花满楼好久:“那……暂且别过……”

“去吧,”花满楼柔声说,“此行难料凶吉,也请香帅见机行事。”

 

“蝙蝠洞内有滑车可以载你们到达蝙蝠厅。”金灵芝机械地说着话,虽然她那样子看起来都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坐在车上,数数……数到七十九的时候,差不多就到了……”

楚留香与胡铁花对望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他们同时大步踏入了蝙蝠洞。

张三也紧紧跟了上去。

 

他们走后不久,金灵芝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花满楼有些诧异,轻轻拍了拍金灵芝的肩膀:“姑娘,你哭什么?”

金灵芝不停地摇头,哭个不住。

花满楼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很担心胡铁花……我也知道你怕他会一去不复返……不过你也不必那么悲观,他才刚走不久……你何必——”

花满楼的声音戛然而止。

胡铁花才走不久,怎么金灵芝哭得这么肝肠寸断,就好像胡铁花已经死了一样?

 

花满楼感觉自己的手都冰冷了。

 

“皇甫公子……”金灵芝忽然抱住了他的手臂,抽泣着说,“你……你能不能去救他?”

“哦……”花满楼的身子都感觉到冷气入骨,“有楚留香跟着胡铁花呢,你难道对他们还没有信心?”

“我真的、真的不该带他们来的……”金灵芝狠狠抓着自己的脸,嘴唇都快咬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下面一片黑,就算到了蝙蝠厅,还不知道那里有多少暗道机关……我不该把他们丢下——”

“他们吉人自有天相。”花满楼淡淡说。

“不是!你不知道——蝙蝠公子……蝙蝠公子已经在厅里候着了!他这次就是专门设计好了圈套,要对付楚留香啊!”金灵芝大声说。

 

“哦?”花满楼轻声道,“你……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我是他的……”金灵芝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恐惧之意。

“是蝙蝠公子派你来的吗?”花满楼问。

“是……”金灵芝已泣不成声,“我不敢不从,他说……若我不按他的吩咐去做,他手上有关我的一切把柄……都会告诉我奶奶。我害怕……”

花满楼暗自叹息,这位金小姐这一路刁蛮任性,对胡铁花动辄暴跳如雷,可到底她还是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她也有胆小懦弱的时候,但她也有良心。

 

他把她从地上缓缓扶起:“把眼泪擦干吧,金姑娘。你还有什么能帮到我的讯息,尽管告诉我,我可能还帮得上忙。”

他的声音比夜风还要温柔,虽然不像楚留香那样有着迷人的磁性,但是婉转动听,极能抚慰人心。

金灵芝果然不哭了:“没了……再没有什么了——我所知的关于他的一切,并不多。我只知道他这人心机深沉,手段毒辣阴狠。他的人脉遍布江湖。只要有人来找他做交易,就没有他拿不出手的东西,就没有他摘不到的人头!”

“蝙蝠公子……他是人吗?”花满楼淡淡问道。

“他是恶魔!是人中的魔鬼!”金灵芝眼看着又要情绪失控。

“是人的话,就有血肉之躯,血肉之躯自然有弱点,就可以被打倒。”花满楼说,“我曾见过世人口口相传的恶魔公子……人们提起他皆是胆寒颤栗、不敢多言。但即便是那样的人也有毁灭的时候。”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只要是个人,就有脆弱的时候。”

 

金灵芝恍惚地抬起头望他:“皇甫公子……?”

海风把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吹落,赫然出现在金灵芝眼前的,竟然是一张与香帅九成相似的脸。清隽秀逸,风姿绰约,却是截然不同的翩翩公子风范。

 

“你是——”金灵芝尖叫了一声,“你是花满楼!你也是瞎子!”

 

……

 

“陆小鸡,你当真见过我那位兄长?”一身白衣的漂亮公子坐在竹筏上,看着陆小凤勤奋地划竹筏。

“嗨呀,见过见过——那可真是一个大美人儿!逮他可不容易!”陆小凤龇牙咧嘴地和狂风巨浪争斗着,“他那掌力真有够劲道——简直不比这会儿的浪头弱多少……喔哦哦哦!今儿个咱们要是漂不到那边的蝙蝠岛上去,咱们可能就交待在这儿了!完完完完完——这小破筏子撑不住啊!”

“陆小凤你加油啊!”小白带着哭腔喊,“我们俩的命都看你的啦!”

“我加油啊!我这不在努力划呢——你看我一坤泽居然能够这么努力,这么硬派——感动不感动?!就算是乾元都不如我爷们呢——”话音未落一个浪头打过来,淋了他劈头盖脸。

小白一直抱着桅杆就没敢放手:“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们北方人真没见过这么大的浪啊!”

“别在我划船的时候乱吵吵的!”陆小凤吼道。

小白果然不敢说话了。

 

小船在风浪里颠簸着,最后终于极其艰难地登了陆。劫后余生的两人一起踉跄着扑倒在冰凉潮湿的沙滩上。

“我跟你说……”陆小凤还不忘比划,“我陆小鸡——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山崩海啸,地震火灾……我每次都能逃出生天!小小一点风浪算什么?”

“您真厉害……”小白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跟他犟嘴了。

但他们总不能一直这么有气无力地在沙滩上趴着,所以他们不得不靠说些话来支撑自己站起来。

 

“说起来那位皇甫公子……我起先是不知道的。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感觉到花满楼很不开心。我这人是最不惯见朋友不开心的,所以就四处打探,左邻右舍问了个遍,才在他四哥那里知道了皇甫公子的姓名。

说来也是凑巧——那阵子我在江湖上路见不平解救了一个叫做‘初七’的朋友,还有他妹子小晴……嗯……”说到这里,陆小凤不由得抬了抬眉毛,然后他捏着自己的小胡子思索着该不该继续讲下去。

 

“‘初七’……我见过,”小白惨白着脸说,“那是一位大人物啊……”

“啊~真是不好意思~”陆小凤得意地捻着胡子,“你说的这位‘大人物’是我的好朋友之一~前不久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那一战,他可是那场决斗的主办方之一~”

“西门吹雪是不是也认得……‘初七’?”小白颤声问。

“认得——大家都认得,花满楼也认得他,不过我们几个当中跟他最熟的——恐怕是皇甫定一了。”陆小凤琢磨着说。

“……”小白的脸色更加惨白了,但他并未说话。

“我当时救了初七,他当时重伤在身,还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但是我也无处安置他,情急之下就把他送去了百花楼。

花满楼一如往常地接待了我,但是就在我准备给初七介绍花满楼的时候,初七却忽然说:‘这位盲眼的公子我认识——他是皇甫定一的朋友,上次也是他救了我’。

‘你们认识?’当时我觉得这事巧极了!

‘有过一面之缘。’初七一直盯着花满楼看,‘只是我想不到江湖上传言那么善良仗义的花满楼……竟然会是那个人的朋友。’

花满楼微微一笑:‘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交什么样的朋友,又与阁下有何关系?’

——我这辈子极少听见花满楼说太重的话,我也从未见过花满楼刻薄别人,他从来都是很为别人着想的。可是那天我感觉他说的话即便不是重话,也算得上冷漠无情了。

——花满楼看到初七的时候心情不好——我感觉到了这一点。虽然花满楼满口答应我说会帮我保护初七。

 

‘哎哎哎——大家好好说话,气氛别搞得那么僵嘛~’我给他们打圆场,‘既然你们俩已经有过交情,而且花满楼还救过初七——又有什么话不好说呢?大家都是好人来着……’

初七看起来不为所动:‘你是不是很后悔那天救了我?’

‘我并不后悔那天救人……’花满楼苦笑说,‘重来一百次、一万次,我都会伸手救人的。但我却宁愿那天遇上你的人不是我。’

初七看起来是松了口气。

可是我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呢。

‘花满楼的那位好朋友皇甫公子正是追杀我的主谋之一。’初七对我说,‘我这一身的毒和伤……哦,这倒不是拜他所赐,这是他爹皇甫嵩暗算我才把我弄成这样子……那天皇甫定一差点把我逮住,多亏了花公子出面求情。’

‘我并没有为你求情,’花满楼淡淡说道,‘我其实是跟他……’

‘他和那位公子当场割袍断义了!’初七说。

‘哦~!’我感觉我好像听明白了一点——听起来那天发生的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花公子愿意大方承认自己是皇甫定一好友,这倒让我放心了。’初七又说,‘若是你骗我说你不是他朋友,我反而会失望得很’。”

花满楼依然保持微笑,但我觉察到我的好朋友这会儿的微笑仅仅是在维持礼貌——我感觉花满楼这会儿有点脾气,因为他笑而不语就意味着他压根就不想跟初七搭话!

‘初七,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话——花满楼是什么人,干嘛要管你对他失望不失望呢?’我赶紧骂了初七一句,‘他当初救你难道是看上你小子身上哪点好处了?他为了你和他朋友闹得……闹翻脸了,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不对他失望?’

初七那脑子总算反应过来了:‘抱歉,花公子——’

‘真是……见到救命恩人你都不谢两句,还在这儿趾高气扬地跟我说什么‘你没有让我失望’——失望你个头!花满楼欠你什么吗?!’

‘抱歉,花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几个意思!花满楼这么好的人需要你质疑他的人品吗?花满楼如果是个小人哪里会管你被谁追杀?放着你被人打死他都不必理的……’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行了,陆小凤,别贫了,’花满楼被我搞得忍无可忍,终于开了金口,‘我知道初七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能和皇甫定一交上朋友这件事,本身并不丢人。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敢承认自己与皇甫定一那种人有交情。但花公子对此直言不讳,足见他为人坦荡磊落。’初七再才慢慢地说,‘我很清楚皇甫定一的为人,我也知道并不是随便什么人够水平当他朋友。花公子……我与皇甫定一相识的时间比你早得多……’

‘你不是他敌人吗?’花满楼问。

‘他是我的敌人,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初七坦然答道,‘有时候我也对他、对我自己的事深感悲哀——我遗憾的不是被他这种人追杀得搞得我如今这么仓皇落魄,我遗憾的是,我明知道他是一个不错的人,可是我们俩却站在了对立的阵营。’

花满楼依然优雅地打着扇子,听着初七的陈述似笑非笑、似信似不信。

‘我会帮你保护初七的,’花满楼对我说,‘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多谢花公子仗义相救。’初七对他深深一揖。

‘这是我第二次救他,但是——这样的麻烦,请不要让我见到第三次了。算我求你了,陆小凤。’花满楼苦笑着对我说,‘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但这事和初七无关,只是看见他我就想起很让我难受的事,想起我再也不愿想起那一天——我真的希望那天在皇甫定一手上救人的人是你陆小凤……真的。’”

 

小白听到此处,已露出于心不忍的神色:“花满楼人真好啊……本来他如果不遇到初七就什么事都没有,偏偏遇上了,就为了一时的仗义助人,闹得和定一翻了脸,他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人家心伤还没好呢,你又找上门去,又把初七送到他面前求他救……这要换了我不知道要在肚子里骂那初七多少次丧门!要不是为了这倒霉孩子谁要受这个罪啊……”

“你与他相处时间也不短啦,小白~”陆小凤和颜悦色地说,“你应该清楚对花满楼这样善良的人来说,要他容忍一个无辜的人在自己面前遭受不幸是何等痛苦的折磨。他宁愿自己倒霉一万次,他都无法拒绝任何一个上门求助的人。”

 

“越是善良的心,就越容易遭受痛苦。”小白冷冷地说,“哪像我这样涎皮赖脸的呢,我管别人死不死,我只要我自己开心,我只要我喜欢的人快乐就够了!我哪里管得了那些陌生人!”

“诶~小白休要如此说。”陆小凤笑道,“若是换了你在当时……你倒也未必会把初七置之不理。”

 

“哼!”小白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前面的那里……是蝙蝠洞吗?”陆小凤指着不远处的石洞,“好大的洞口!而且你看,这儿好像是勾子长的脚印。”

小白看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陆小凤……你带了火折没有?”

“带是带了……但恐怕不够用。”

 

陆小凤从身上检点了一下物品,万幸火石火折都用油纸包着并未沾湿,还有两根蜡烛。

“从那船上顺手摸来的,本来是想看看那船上的棺材,谁知道棺材还没检查就看到勾子长在那儿毛手毛脚地搞事情。”陆小凤笑道,“要不是勾子长这个二五仔带路,咱们只怕还没有这么快到达蝙蝠岛。”

他与小白是随着花满楼他们一起上船出海的,不过他们一直躲在暗处。花满楼和楚留香可能早就觉察到他俩了,只是一直看破却未说破,由着他们玩这个默契的捉迷藏。直到某天他们的船上突然出了内奸,同行的几位大侠突然自相残杀起来,没两下就都躺到了棺材里,陆小凤和白玉汤悄悄跑去船舱查看死者情形的时候,正巧看见勾子长在偷偷放下逃生用的小艇。两人合计合计就一起跟踪勾子长。他们原本以为勾子长会乘着小艇去和某位幕后主谋碰头,谁知道勾子长却是直接驶向了蝙蝠岛。中途勾子长与他们被风浪冲散了。

 

“陆小凤……”小白使劲捏着陆小凤的手,“你倒是讲点什么给我壮胆呐!”

陆小凤擎着蜡烛照着前路:“嗯,好好好……我跟你说说你想听的事……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情况下和皇甫定一碰面的?嗯,你肯定不知道。

那天我把初七送到百花楼之后,我就四处去打探关于皇甫定一的情报……甚至跑到了花家去旁敲侧击地问——他们家的人倒是没几个知道皇甫定一这个人,只有花满楼他三哥——说他有次凑巧撞见过花满楼和皇甫公子在街头漫步。

但是当他三哥问起花满楼那位朋友是不是大名鼎鼎的皇甫公子时,花满楼却是乔痴作呆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看来花满楼并不希望家人干涉或者破坏他和那位公子的友情。

 

哎,倒是可惜了花满楼一直这么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段情谊,最后他们的关系不是因为外人的阻挠而断开的,却是因为他们自己,却是败给了老天的一次阴差阳错的安排。

——换谁谁不难过呢?

我决定帮帮他——至少,让花满楼和那位朋友见个面——有什么问题不能当面讲清楚呢?

在江湖中我见过不少散伙的兄弟,大多数都是因为利益分赃不均,或者因为什么特别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要么就是遭遇了难以承受的背叛——于是原本肝胆相照的好友最后形同陌路了。但是,花满楼和皇甫定一好像没什么仇啊!也没有说谁欠了谁,谁对谁恨之入骨……

既然没什么仇,那事情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这事儿初七居然也挺赞成的。

‘关于花公子为了救我而与皇甫公子闹翻了的事,我很抱歉。’初七告诉我说,‘如果你想促成这两人和好,我觉得再好不过了。不过请在我离去之后再干这件事好吗?请为我的生命安危着想——皇甫公子可是顶尖一流的杀手,若叫他再看见我,他可未必会再次手下容情了。’”

 

……

 

在这蝙蝠洞里,花满楼居然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小白和陆小凤的——他们居然早来一步。

花满楼心中微微有些欣喜——他们还活着,真是谢天谢地。这几日他在原随云船上的时候夜不能寐时不知祷祝多少遍,就是希望小白还活着。

身边的金灵芝带着他从缆车跳下来之后,一直都没有声息。

花满楼这会儿心中已放心大半,是以对她也不怎么戒备,开口就问:“咦?香帅他们方才走的也是这条路么?”

金灵芝说:“是。”

“那他们这会儿……是到哪儿去了?”

“往前不远,就是……蝙蝠厅。”金灵芝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很是微弱,“蝙蝠公子经常在那儿接见江湖上的来客。”

 

“嗯。”他依言往前方疾行——黑夜白天对瞎子来说都是一个样,这暗不见天日的蝙蝠洞对一个瞎子而言就和寻常人在日头下平地行走一样轻松。

“公子……等等我。”金灵芝呼喊。

 

他驻足等待。

 

金灵芝很艰难地摸摸索索走到他面前:“你牵着我行吗,公子?我什么都看不见。”

“好。”他依言牵起金灵芝的手腕,隔着单薄的丝绸,他却感觉到那少女手腕的颤抖,“你在害怕什么吗,金姑娘?”

“……”

“怕黑吗?”

“……”

或者是怕死?

但这句话花满楼没有问出口。那姑娘现在已经足够恐惧了,重回蝙蝠洞的难度对她而言不亚于重入虎口。

 

“谢谢你陪我下来。”花满楼柔声说,“我知道你很不愿意回来这个地方,但是你为了救胡铁花他们却还是来了。你是个很好的姑娘。”

黑暗中他隐约听到金灵芝的牙齿轻轻的叩叩的声响——那丫头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牙关打颤了。

“我在这里,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花满楼安慰道。

他是认真在说这句话,当他做出这样的承诺的时候,他绝对会好好保护好身边这位姑娘。

 

“保护好你自己吧,公子。”金灵芝的声音干涩又冰冷,可能因为颤抖和寒冷扭曲了她原本清脆动听的音色,“蝙蝠公子……原本是很欣赏你的。他以为你……他以为你是‘那位’恶贯满盈的皇甫定一呢。谁知道你竟然骗了他——好端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却被一个瞎子骗,他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不知道会不会疯……”

“哦?”花满楼不动声色地道,“蝙蝠公子……就是原随云吗?”

 

金灵芝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刚刚说……蝙蝠公子以为我是那位已死的皇甫公子——是因为我在原随云的船上报了假名的缘故吗?”花满楼缓缓道,“船上剩下还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除了张三、华真真、英万里前辈,就只剩原随云一行人——你怎么知道他误把我认作皇甫定一的?除非他亲口跟你说过这个推断——而且看起来……他跟你很熟的样子。你和他是朋友?是主仆……还是兄妹?”

金灵芝没有作声了。

 

不,不可能是主仆——堂堂万寿园金太夫人的掌上明珠,人称火凤凰的大小姐,怎么可能是蝙蝠公子的侍女?

或许是兄妹?但那感觉也不太像。

 

哼,说起来,陆小凤把初七和小晴送来百花楼的时候最初也说是兄妹,只是他心思敏锐,没两天就发现这说法站不住脚。

初七的口音和小晴截然不同——初七的声音冰冷有力、字正腔圆,乍听竟然与定一有几分神似。

——但也不是全然相似,定一的声音更清冷一些,更脆,时不时会夹杂一些肺痨患者的咳喘,听着简直令人心疼。但这个声音……更加铿锵浑厚,有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相匹配的沧桑和稳重,而且这声音听起来确实中气十足,极是健康。

但哪怕是仅听声音,花满楼也听得出来这人绝不会是小晴姑娘的兄长——一个有着市井之流口头禅的少女怎么可能有这种气质风范的兄长?

 

他猜测过初七的身份,最后的结论无非是此人或许是朝中某位身居高位的政客亲属或者此人本身就担着这种身份。但也就是猜猜,他也懒得去证实这件事,因为他觉得这个麻烦人物很快就会离他远去了,何必要管那么多呢?

 

“连日来多谢花公子照料了。”初七临行前对他郑重地说,“也感谢陆小凤的那位‘神医’朋友的救助。”

花满楼本想提醒他说那位神医是当代剑神西门吹雪,但是初七走得匆忙,所以只顾着急急忙忙把话讲完。

“我和陆小凤准备了一份回礼给你……请花公子一定要收下。”初七再三叮嘱,“这几日我去小晴父亲那里避难,他日有缘还会再来拜会花公子。到时候请告诉我,您对这份礼物是否满意……”

 

花满楼送别初七的时候满心茫然。

 

有句老话叫做“否极泰来”——意思就是你这人倒霉到头的时候,就会时来运转。

陆小凤最近频繁地往百花楼飞,差不多把这儿当成他的栖息地了。

“要不要我给你在百花楼准备一个笼子啊,陆小鸡?”花满楼笑着说,“天天吃我家大米喝我家美酒,咱们交情都这份上了,你还不认我这个饲主——有点说不过去吧?”

“行行行,我整个人都是你的!”陆小凤把他桌上的果品零食风卷残云地消灭掉,又抓了一壶桂花酒,“我来呢,就是为朋友排忧解难的——”

“替我解决吃不完的饭菜么?”

“哪儿的话!”陆小凤仰天打着哈哈,“我这几天都在张罗撒网呢。”

“‘撒网’?撒什么网?”

“捕鱼的网!我要捕一条很稀罕很尊贵的大鱼!”陆小凤神秘兮兮地说,“咱们合伙捉一个美人鱼可好?”

“什么鱼?你是想说鲛人吗?沧海月明珠有泪?”花满楼满头雾水,“你这几天难道是出海去了?还是遇到楚留香了?”

“哎呀,你这人就这点不好啊,花满楼——你一点都听不懂笑话!我可不爱!”陆小凤呵呵笑道,“我啊,是看你这几天郁郁不乐,所以才挖空心思想方设法哄你开心——”

“何必呢?你只要来这里,笑笑闹闹——我怎样都会开心的。”

 

……

 

不知怎么的,江湖上最近传起了花家七公子和陆小凤的绯闻,各种千奇百怪的版本都有,就连花满楼的父亲兄长得知了之后都忍不住跑来问他确认此事。

“如果这事是真的,西门吹雪早就杀到我百花楼来了。”花满楼对此表现得十分淡定,“但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呢,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嘛!我记得兄长们也都很喜欢陆小凤啊。”

“哎,七童你以为老父来此是为了问你什么?你以为你爹担心的是陆小凤么?像你这样优秀的公子哥传几桩绯闻值得我着急上火么?老夫怕的是你被西门吹雪给一剑封喉啊!”花如令顿足说。

“不会的,父亲。”花满楼镇静得很,“百花楼离万梅山庄那么远,西门吹雪那种死宅想到我这儿来恐怕要拖个三两年呢。一年之内西门庄主他要定计划想我这人该杀不该杀——多半还是不该杀的;两年他要跟他所有亲朋好友下书诀别;三年要克服他所有的拖延症和心理障碍,还要打倒陆小凤再才到得了我这里——哪有那么快?”

花如令都被他逗笑了:“你这孩子,跟着那陆小凤混久了,居然也学得这么皮!”

“弥补一下我那缺失快乐的童年呐——父亲,你都不知道陆小凤这家伙有多么逗。”

“呵呵,老夫还真不介意陆小凤加入花家……楼儿难道没有这个意思么?”

“唔……让我先考虑考虑我这身子骨够不够挡上西门吹雪一剑吧……”花满楼微笑着回答。

 

不久后——也就三五天吧,快的很,传言愈演愈烈,他和陆小凤的绯闻已经闹到了荒诞不经的地步了,什么两个人因为相知相许却被花家的家长棒打鸳鸯,什么西门吹雪因为所爱被夺约定要和花满楼去凤凰集决一死战,吓得他的几个哥哥嫂子纷纷登门拜访,各个都声音颤抖,语含悲怆,仿佛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我……我没有跟西门吹雪决斗……我也没有收到西门吹雪的战书!我爹也没有看陆小凤不爽故意刁难人。大哥你是知道的,你自己也没有挤兑陆小凤;二哥你也没有喊家童撵陆小凤出家门;三哥你也没有故意给我牵红线做媒逼得我最后和陆小凤私奔;四哥你也没有联手四嫂对我和陆小凤千里追杀……这些你们都是知道的呀!”花满楼这下真的惊了,简直手足无措,“这些明明都是流言蜚语,你们几个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作证——他说的那些都是别人胡编乱造的!”百花楼下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花满楼还寻思着这人声音听着真是耳熟,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此君姓名。

“你!你……莫不是上门来找七童寻仇的?!”二哥忽然大声说。

“我来找陆小凤!”楼下那人冷冰冰地说,“等我逮到这个造谣生事的妖孽我一定要把他——”

“西门吹雪!!!”花满楼都忍不住惊呼了,“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我来找陆小凤……”西门吹雪的声音听起来极其不悦,“并不是为了跟你决斗……我也没兴趣跟你决斗。”

“我也没有。”花满楼说,“所以你是要找陆小凤决斗吗?”

 

楼上楼下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虽然此际是阳春三月间,但花满楼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九寒天里冷冽的寒风。

楼下那位剑客……好像并没有杀气。但是他沉默的时候并不见得比他拔剑的时刻能够和善到哪儿去。

 

“陆小凤他……”西门吹雪说。

“哦?”花满楼洗耳恭听着呢。

“他说最近几天你最好不要出门,不要交际,哪怕是上阳台浇花也最好不要。”西门吹雪说。

“哦?”花满楼有点意外,“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这不等于在自家把自己给收监了?”

“他说他很快就收渔网了。”

“行呀,既然他这么要求了……甚至还请动你这尊神来我家传话……”花满楼无奈地道,“我会配合的。不过你——”

西门吹雪压根就连挽留的机会都不给他,顷刻间就已经纵轻功飞得老远了。

 

“楼儿啊……”四哥颤声问他,“你不是说,西门吹雪要来百花楼,至少要走三年吗?”

“他要杀我的话,少说也要走三年。可是他不杀我,走正常流程半天就能到了。”花满楼说。

 

……

 

他不知道陆小凤这次又在搞什么恶作剧,外面的流言传到了什么地步也懒得管了。有什么瞎胡闹是陆小凤整不出来的?无所谓了,反正陆小凤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

最近他对什么事情都感觉无所谓,也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值得他放在心上。

 

他不在乎今早一大早一群人爬到他家楼上叮叮哐哐地在敲什么装什么,他问了,回答是“府尹大人说这条街的门面全都要重新装饰一番好迎接某中丞大人的私访”如是云云。

他也不在乎外面声响震天的哀乐,那什么唢呐二胡齐鸣的时候真的是有催人心肝的效果,在他想出门去隔壁对邻居致以哀悼的时候,他家门外装修的劳工却告诉他是戏班子里的人在隔壁家排练《百鸟朝凤》。

好吧……他信了。虽然他觉得百鸟朝凤不该是这么个演奏法儿……

 

门外那震天的哀乐一直奏到傍晚都没有止歇。

最后花满楼都觉得忍无可忍了,西门吹雪再不来收拾收拾陆小凤,他都要拔剑去削陆小凤的胡子了——陆小鸡你一个人恶作剧也算了,闹绯闻闹得沸沸扬扬也算了,怎么能不让一个喜爱清静的瞎子不得安睡呢?

作孽的陆小凤!

 

楼顶响起极轻的声响,听起来好像是落叶擦过地面的沙沙声。

嗯……并不是落叶,是两个武功极高的高手在悄悄地潜入百花楼——

 

这就是陆小凤所说的“笼子”?

他该干什么?配合地躺回床上假寐?还是提着剑去帮陆小凤?

他认真思索了一下眼下的状况——屋外的哀乐奏得山响,自己这楼即便是被拆了,对面也不会有人听得到。

不过黑夜对一个瞎子而言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战场。

 

脚步声渐渐逼近,他当机立断弹指用真力灭了烛火,翻身躺到了床上。

房门被人轻悄悄地推开了,虽然很轻,但以他敏锐的耳力却听得到,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有人渐渐逼近的气息……

就是现在!

那人靠近他床头的时候,他忽然出手扣住了对方的脉门!

那趁夜而来的偷袭者似乎也吃了一惊,但此人应变也快,紧急间居然挣开了花满楼的牵制,转身急奔房门而去。

花满楼心中已然有了分晓,情知自己一人的武力恐怕拿他不住,连忙大喊:“陆小凤——!”

 

………

 

“哎呀!我跟你说啊,小白——搞这种假丧事骗不到人的,压根就骗不到人!”陆小凤狠狠地拍着他们身边的石壁,“那临时请来的草台班子,连哭丧的人都不那么敬业,就知道干嚎,不知道掉眼泪!花满楼还稀里糊涂地没有配合我去躺在棺材里面去装死——当然我也来不及给他赶制棺材。但是,那都无所谓啦——只要人家有心牵念他,我就算是拿直钩不带鱼饵,都能把这大鱼钓上来!

——谁叫他关心花满楼呢?”

 

“你拿灵犀一指点了他穴道?”小白慢吞吞地问。

“是啊~”陆小凤喜滋滋地说,“用尽我毕生功力的灵犀一指啊~胜负成败在此一搏!当然不会让他跑了。”

 

“臭流氓!”小白低声骂了一句。

“我那灵犀一指也不是随便点的——毕竟这位公子武功那是真的高,而且还带了兵刃——我和花满楼联手都没打得过他,还险些被他捅了几个窟窿。眼看着这好容易上钩的鱼要溜了,我才逼不得已……”

 

“哼!”

“然后我再才把灯掌上,去瞧瞧今晚捕获的猎物——不看还好,看了之后我是真的是长舒一口气啊:

‘好啊好啊~花满楼——你真该庆幸你是个瞎子。’我对花满楼说。

花满楼不明所以,他把皇甫定一锁在怀中,却完全看不到此刻那美人脸上冷冷的怒容:‘这有什么好庆幸的,陆小凤?’

我说:‘幸亏你是个瞎子,看不见这眼前芙蓉婵娟之绝色。若是哪天你开了眼,只怕魂都要被这美人给勾了去了!还好我是坤泽,我若是乾元,今天就算是命都给他交待在这里,我都觉得是应该的。’”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小白忍不住抱怨道,却又噗嗤一笑,“陆小凤你嘴巴这么贫,我兄长当时怎么没杀了你?他这人啊最受不了的就是两件事,一是有人当面夸他漂亮,第二是有人在他面前阴奉阳违。”

“他被我点住了,动不了啊!”陆小凤得意地说,“啧啧啧,现在想想那天初见他的情形,真真是叫人惊艳啊——我那天在灯下瞧见那张美人的脸,就和此刻看见小白你一般。只是小白你略微清秀稚嫩,那位皇甫公子却是明眸皓齿,极是优雅明艳。所谓天人之姿,想必就是如此了。”

 

“那他怎么可能放过你?”小白不依不饶地紧抓这个话题,“你这该死的陆小鸡,竟敢炒作绯闻、假传死讯去讹他!他知道你是背后主谋岂不是要恨死你?”

“他倒是想砍我——但也要追得上我才行啊~”陆小凤笑嘻嘻地道,“我看他也未必恨我,反正那一晚过后,他们就和好了——我也没见他来找我寻仇嘛~我看你们各个都巴不得他恨我,但事实上呢……我做的可是成人之美的事~说不定他还很感激我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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