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公主009

我在别有深意的诀别中已经说过再见了

【LOTR/Hobbit】Haunted(九)(LA)莱格拉斯X阿拉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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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在布理那一带遇到他的。”弗罗多说,“那天晚上天好黑,下着雨。跃马店的老板奶油诺伯的记性太坏,根本就忘了我是谁!也忘了甘道夫给他交待的事儿。梅丽和皮聘又喝得上了头,大声吹牛出风头,搞得我又尴尬又紧张……然后我突然注意到他一直在盯着我。”

 

莱戈拉斯把弗罗多抱到高高的榕树上,用柔软的草叶和树枝铺了一个舒服的床让他躺在里面,但是弗罗多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他说他的精神很紧张,一定要人说说话。

“我问奶油诺伯,那个人是谁,戴着兜帽一声不吭地在角落里抽着烟斗的那个人——奶油诺伯说那是游侠,北方的游侠,这儿的正经人都不会跟他们交际的。他们不安分,游手好闲,到处惹事生非……而且还很危险。”

莱戈拉斯笑了一下,跳下树梢把山姆也抱上去。

 

“我被魔戒蛊惑了……当时只想着把它戴上去,旅店里面所有的吵闹声都让我神经紧张。于是我戴上了它。”弗罗多瞪着蓝宝石一样的大眼睛,“好像是来到了幽冥的世界里,到处都是一片白垩色,天地间刮着阴冷冷的风。我挣扎着自己取下了戒指,清醒的片刻居然发现我不知不觉爬到了他脚边。”

 

“在讲跃马店的事情吗?弗罗多大人?”山姆趴到弗罗多身边乖乖地睡下。

 

“我在说我们第一次遇到阿拉贡的事情。”弗罗多说,“我手足无措……我太害怕了,只想着要跳出来冲到我朋友们身边。他哼了一声,拉住我藏到他的斗篷后面。旅店里的客人们闹了起来,到处去找我,他们以为我变了一个神奇的魔术。但是他们都不敢搜到神行客这边来。因为他坐在那里跟个雕像一样,看上去又阴沉又可怕。”

“哎,我们都吓坏了不是?”梅里和皮聘也被莱戈拉斯一手一个地提了上来,他们爬到弗罗多上面一层的树枝上趴着,望着下面的两个霍比特人聊天,“奶油诺伯说到那个神行客很可疑,然后我们都挥舞着武器冲进了他的房里!”

 

弗罗多忍不住噗嗤一笑:“还好他没有看上去那么坏。他趁着楼下那伙人正乱着就掩护我走了。一上楼就把我劈头盖脑地训斥了一顿。”

“你们有没有打起来?”莱戈拉斯把梅里和皮聘推安置好,就顺着树干往下溜,溜到了弗罗多他们的身侧站着,听他们继续讲。

 

“没有呢!差点儿就打起来啦!我们商量着冲进去要人,如果打不过我们就要大喊大闹、威胁他说我们要烧了跃马店。不过那样的话会把奶油诺伯吓哭的——‘你们这些霍比特老爷们!你们要把奶油诺伯害得破产啊!’”梅里飞快地说,挤了挤眼睛。

莱戈拉斯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房间里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我们冲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他一双眼睛了。顶漂亮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看你一眼就好像在你心头钉了根钉子似的,一下子我们全都动不了,就那么站在那儿傻傻地盯着他看。”

 

“你们还不睡觉?在上面嘀嘀咕咕些什么呢?”阿拉贡在树下面朝他们喊着,“明天我们得早点赶路,所以这会儿你们都要好好休眠!”

“知道啦知道啦——大步佬~”梅里大声说,然后他笑了起来,“阿拉贡他特别讨厌‘大步佬’这个称号。”

 

莱戈拉斯正好看见树下面阿拉贡那张阴沉的脸:“他好像很不高兴啊。”

 

“上次被叫‘大步佬’的时候,我们是在布理的骡马店——我们没有马,布理所有的马都被戒灵们的仆人动了手脚,死的死,病的病。可是我们的行李太多呀!有锅子,被单,衣服,干粮……带着这些不方便走路,我们会累死在半路上的,必须要一匹马……我们好容易在那儿找到一匹又干又瘦的小黄马,但是老板不卖——‘你们这些小矮人跟着大步佬一起,一定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我们不是矮人!我们是霍比特人!’弗罗多跟他说,‘你口中的大步是我们的好朋友,是个正直的伙伴。’

老板的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滚开,我不想跟你们这伙流氓、游民,不三不四的家伙打交道!再多说一句我就叫伙计拿棍棒抽你们的屁股!’

我们听到这里就叫嚷起来,老板果然叫来伙计,挥舞着棍棒、笤帚和火钳威胁着要揍我们。

这时候阿拉贡来了,他沉稳地按住弗罗多和山姆的肩膀:‘喂!朋友,你们讲价需要讲这么久吗?听我的,你们应该直接拿钱砸他的脑袋让他开窍——银币不行换金币,金币不行就换斧子或者砖头。我相信这生意人的脑子不会比核桃还硬。’他一面轻松地说着,出其不意地缴了一个伙计手里的火钳,眨眼就把它给掰弯了。

老板吓得脸都白了:‘您还是拿钱来砸我吧,大人!’”

 

梅里说到这里,山姆和皮聘都忍不住跟着大笑起来:“‘世界对我们太粗暴了——所以我也不得不粗暴点回报它!’——阿拉贡的至理名言啊!”

 

“他早就习惯啦!那些人都‘那样’看他——总是把他们游侠和各种阴暗可怕的勾当联系起来,觉得他们是凶恶的杀手,是带来霉运的流浪汉、是装神弄鬼的骗徒,总是在各个城市里散播恐怖不安的消息,谁家的牛羊死了、少了,那定是他们游侠偷的,哪家的少女失踪了那是他们诱拐的,谁家小孩走丢了那也是他们干的!”唯独弗罗多没有笑,他皱着眉头瞧着上铺的几个朋友,“他带着那些游侠一直在守卫着人类的山岗和森林,驱赶那些来自魔多的邪物,人类并不领情,他们都看不到……他们高枕无忧地享受着平和与安宁,却对他们的牺牲毫不知情,反而用花样百出的法子嘲笑谩骂他。”

“但是这些我们是看得到的……在弱水沼泽的时候,我真的看到他是不眠不休地守护着我们……我想在人们看不到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子带着那些游侠们守护着这里的人类。他不言不动地站在那儿,背对着我们,一直看着远空的月亮。直到我拉了拉他的斗篷,说,‘给我们讲讲你的故事吧,阿拉贡,讲讲你的历险和传奇,好伴我们入眠。’”

“他却叹了口气,说:‘我并没有什么故事可讲。’然后给我们讲了一些精灵的传说,好像是关于露西安和贝伦的爱情……我不太记得那是诗篇还是歌谣了,最后他低沉的声音和着温柔的风,好像编织成了一首小夜曲,我不知不觉就被催眠了。梦里好像看到了美丽的精灵在林间翩翩起舞。”

“哎!他是很温柔的人呢!虽然外表那么阴沉……”

 

“后来他还给你们唱催眠曲吗?”精灵抿嘴笑道。

“哎~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啦!”弗罗多睁着蓝莹莹的大眼睛说,“阿拉贡跟我们说精灵的歌声才是世上最美妙动听的天籁,所以今后都由你来唱歌哄我们入睡啦!”

 

“啊——?”莱戈拉斯讶异地眨着眼睛,“我可从没想过我要用歌声哄小孩子入睡——”

“我们是霍比特人!我都五十岁了!”弗罗多抗议道。“才不是小孩子。”

“我们会用音乐鉴赏家的心态来聆听你的歌曲的。”皮聘正经八百地说——这话倒是真的——他自己确实是个热爱音乐的歌唱家,而且有时候还会自己作曲。

 

“我们要听嘛!”

“请你歌唱吧,美丽的小精灵,我以前在夏尔的时候,只能从比尔博大人那里听听精灵的传说,想象他们的歌声。从未有今天这样的机会……也不知道我们是否有此殊荣……”山姆结结巴巴地请求说。

——这是护戒队出发的第一夜,莱戈拉斯和小霍比特人很快就熟络起来,他用美妙的歌喉征服了他们。不过因为他唱的歌都太欢快了,所以霍比特人都兴奋得更加睡不着了。

 

“这些扰人清梦的精灵!”金雳在树底下翻来覆去,最后受不了地低声咆哮,“我还要睡觉呢!他精力那么好就叫他值夜去!不要吵别人!”

 

在他身边阿拉贡笑了笑,食指触了一下嘴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他又指了指树上,示意金雳稍稍忍耐一下,不要打扰别人听歌的心情。

 

“我在风云顶……被那些戒灵围攻了,迫不得已戴上了魔戒。”最后霍比特人们都闹得累了,弗罗多最后却还在迷迷糊糊地说着话,“我又看到那白惨惨的一片世界,那些幽灵苍白可怕的影子像瘫倒的围墙层层朝我压过来……他们的面相就像是扭曲的骷髅,从他们空洞的嘴里发出类似狂风的呼啸声,我喊着‘伊尔碧绿丝保佑!’一面挥剑格挡……突然间所有昏惨惨的白雾都被明亮温暖火光驱散了!昏迷前我看到他高大的黑色背影……高举着火把、身子矫健……他独自一人站在那大片大片阴霾的迷雾里,在和五只戒灵对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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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阿拉贡突然从书桌前弹了起来!

“怎么了,埃斯泰尔?”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屋子里亮着温暖的烛火,雾蒙蒙的玻璃窗上雨滴划出一道道泪痕。

现在还没到正午,因为大早上他俩闹了别扭,阿拉贡一怒之下就跑回了旅馆,叫莱戈拉斯一阵好找。给他好说歹说才哄得阿拉贡稍减怒容,却依然不见他舒展眉头,也不见他说一句话。褐袍瑞达加斯特看他俩在冷战,估计自己插不上手,就干脆去开了个房间休息醒酒去了。

阿拉贡一直就冷着脸在书桌前坐着,闷了好一会儿,弄得莱戈拉斯都不好意思再讲。一转眼阿拉贡居然趴在桌上打起盹来。

 

“我睡了好久?”

“也就一刻钟的样子。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这么白。”

 

“我做噩梦了。”阿拉贡捂着额头,模模糊糊地说,“我梦见好多个颜色惨白的幽灵围攻我。他们的模样……”

他坐回书桌前努力地回忆着,微微眯着灰色的眼睛,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莱戈拉斯轻轻拉住他的手——他的脉搏跳得非常快。

 

阿拉贡的脸色白得有点吓人,比方才跟他赌气的时候还要苍白几分,梦里残留着的那种愤怒与强烈的攻击性的影子还在他的眼睛里,暗影在灰黑的瞳仁里飘荡:“我不记得了……不知道怎么搞的,最近总是做这种梦。兴许是第一次出远门有些水土不服呢?自从离了瑞文戴尔,我就没有一天睡过好觉!”

他看起来情绪很不稳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好几圈之后,突然说:“我们出去走走吧,莱戈拉斯。”

 

“你的腿伤好些了?”

“早就好了。你看我跟着你跋山涉水,这都跑到河谷镇来啦!”阿拉贡轻快地说。

 

“严格说来——是我把你绑来的。”精灵神色严肃地说,“所以这一路如果你出了任何问题,无论是失眠症还是腿伤——我都得负责。”

“哈!莱戈拉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人了?”阿拉贡穿起鞋子就蹬蹬蹬地往楼下跑,都没回头看他。

 

他们又走到了大街上。望着这阴雨绵绵的新城镇。

他们遇上了巴德——河谷镇的国王巴德。

 

“莱戈拉斯殿下,还有瑞文戴尔的贵客——我想这几天你们在这儿可能闷坏了吧?”巴德站在旅店的门口,扫视着他俩,莱戈拉斯无聊地看着天,阿拉贡则是不好意思地笑,“抱歉我们正在建设城镇,都没有什么时间来陪伴客人。镇上目前没什么娱乐。不过为了招待贵客,我还是和这儿的百姓想了个法子,等天晴了就举行一场化妆舞会。”

“舞会?”莱戈拉斯迟疑地说。

“舞会?!”阿拉贡差点没跳起来,“哎哟,谢谢您的好意,我……我去不了!哎,我前几天摔断了腿。不,不能去——您看我这走路都一瘸一拐了……”

“埃斯泰尔——”莱戈拉斯揪住了他的衣领,“别想逃,你刚刚不是跟我说你的腿好了?”

“腿伤是好了,这会儿阴雨天,我犯风湿。”阿拉贡狡辩说。

 

“我来是想告诉你们……如果今晚天气就晴了,我们就可以开办舞会。”巴德为难地看着阿拉贡,“渡鸦罗克特意告知我们说密林和瑞文戴尔的贵客要来,所以我们花费了很多心思准备这个。先生们,我们这儿目前并不富裕,但是本地人都很热情好客,更需要这些活动来鼓舞人心,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何况对精灵朋友们……”

“好的,我们会来。”莱戈拉斯平静地说,“谢谢您的邀请,巴德。祝您和您的家人身体健康。”

 

——这会儿小精灵正经起来,居然很像一个王子了。

也不能这么说,他本来就是一个王子,风度翩翩,气度高华——只不过必须是在他心平气和的正经时候。

 

阿拉贡眼巴巴地看着巴德,跟人家道了别,一溜烟又跑到楼上去了。

“起来,埃斯泰尔。”莱戈拉斯站在床铺边上叫他,“大白天的睡个什么觉?”

“不起来不起来~”阿拉贡蜷缩在被子里,“我风湿病犯了!”

 

“起来——我去给你买化装舞会的道具!”莱戈拉斯没好气地抱着胳膊在他床边等,“我数一二三,然后我就要掀你的被子了。”

“我不要去!”阿拉贡一下子把被子掀起来,怒视着精灵王子,“你们这些上流人士喜爱社交活动就自己去吧!虚伪的家伙!我可是彻彻底底的下层阶级无产者,我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虚情假意的玩意儿!”

 

“什么阶级什么无产的……你是不是得了社交恐惧症?”莱戈拉斯疑惑地问。

“不!我从小就不适合跳舞!我驼背,我缩头缩脑,我走路像猴子!”阿拉贡忿忿地说,“别拉我过去,除非你想让我帮你出丑!”

 

他说得很大声,灰黑的眼睛里闪着异常的光亮,看样子是狠下了心绝不动摇了。

莱戈拉斯没说话,静静瞧着阿拉贡因为愤怒而晕红的脸颊,目光锐利。

“……我们出去走走,”莱戈拉斯淡淡地说,“不参加舞会也罢,就去看看外面还有没有花开着。去看看这座城里残缺的风景。你的腿脚这会儿也需要锻炼锻炼。”

 

阿拉贡依然郁郁地躺着,背对着精灵。

莱戈拉斯静静瞧着阿拉贡倔强的脊背,想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是因为不会跳舞?还是怕出丑?”

 

“别烦我!我宁可你把我丢到一百只密林产的黑蜘蛛堆里!让我被蜘蛛们一口一口活生生咬死都不想去参加任何舞会!”

“听着,阿拉贡——我要去买舞会用的面具,”莱戈拉斯也是不惯哄人的,于是语气也渐渐开始不耐烦起来,“你陪我去看看。”

“你自己去!”阿拉贡还是背冲着他。

 

“我命令你给我从床上滚起来!马上陪我去!”精灵王子一怒之下切换到了军令如山模式。

 

一句话说完,精灵王子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可怜的小埃斯泰尔从床上给一把捞起,拎小鸡崽一样地把他拎了出去。

阿拉贡在他手里乱挣乱动,但就是打不着他。最后他们走到了大门口的时候莱戈拉斯才把他给放下来。

脚一落地,阿拉贡就想往回溜,但是莱戈拉斯总是拦在路当中——他往左莱戈拉斯也往左,他往右莱戈拉斯也往右,最后精灵干脆伸出双手把整个门框都拦截了。

阿拉贡脸上一红,狠狠心咬咬牙,一低头就从精灵的臂弯里钻了过去!

莱戈拉斯飞快地转身就从背后把他给拦腰抱住:“你若是再想溜——我就把你就跟扛麻袋一样的扛出去!或者我把你公主抱给抱出去!别逼我让你出糗——埃斯泰尔。”

 

阿拉贡很努力地挣扎了一下,挣得满脸通红浑身冒汗,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路人的好奇的目光。

 

最后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让精灵给搂着肩膀逛街——他俩走路的样子活像是高贵的王子在拖着一条笤帚在趾高气扬地扫大街。

 

“埃斯泰尔——过来看这个面具怎么样?”

“好看,还行。”阿拉贡冷漠地瞧了一眼那个山羊的面具。

“这个黑熊的面具呢?”

“成啊~看起跟真的似的。”

“兔子呢?”

“也行,也行~”

 

“你到底最喜欢哪个?”莱戈拉斯手里抓了一大把面具,跟抓一大摞牌似的铺开给他亮相,碧蓝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瞟着阿拉贡。

“猫面具那个——灰蓝色的短毛猫。”阿拉贡懒洋洋地指着那个可爱的猫面具,“我喜欢猫儿。”

“好!那这个猫面具就送你了。”莱戈拉斯不由分说地把猫面具塞到阿拉贡怀里,“老板,我还要那个金闪闪的镂了半边银花的面具。”

 

“猫面具是遮全脸的,只要五枚银币,金色的那个半边面具很华丽,手工很贵,因为戴着很方便,你可以直接戴着它说话吃喝……呃,要十二枚金币。”

“就这么成交吧!”

——莱戈拉斯在买买买的问题上一向很干脆。

 

阿拉贡气愤地把猫面具摔向精灵脸上:“我说了我不去!别给我买了!”他气呼呼地走出了面具商店。

莱戈拉斯付了钱就赶紧把面具都捡起来:“埃斯泰尔——这个只是送你的,没说你要去啊。”

 

阿拉贡手一抽,面具又掉了,还好莱戈拉斯及时把它抢住,然后就把它收到斗篷里,若无其事地挽住阿拉贡继续走:“埃斯泰尔,帮我想想今晚我要装扮成什么样子。化装舞会总得有点创意。”

 

阿拉贡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挖苦道:“打扮成海盗吧——你平时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不如趁此机会体会一把糙老爷们的感觉——扮成海盗,穿金戴银抹一脸的烟熏妆,挥舞着大刀——挺出风头的。”

“我打扮得那么凶会有姑娘愿意跟我跳舞吗?”精灵王子考虑到另外的问题。

 

“那就打扮成绿林好汉嘛!随便在舞会上抢一个姑娘来——这点你完全可以本色出演!”阿拉贡依然对于自己被莱戈拉斯强行绑上贼船来到河谷镇这事一直都耿耿于怀,逮住时机就嘲讽。

“我……本色……”莱戈拉斯低下头认真思索,“本色出演听起来也可行啊!那么……我不如就打扮成精灵好了!”

 

“精灵?!”阿拉贡失笑,“你本来就是精灵呀!这还需要化装?”

“对呀!我本来就是精灵——但是我假装我是化装成精灵的——这不可以吗?还能省很多买装备的成本呢!”莱戈拉斯对自己的头脑感觉非常得意。

——我们的密林王子,该抠门的时候就和他爹一样的葛朗台。

 

阿拉贡默默在心里诅咒莱戈拉斯全家喝葡萄酒没有开瓶器。

 

“对了,我还差个舞伴!”莱戈拉斯突发奇想,“埃斯泰尔——不如你扮成姑娘吧——”

“越说越离谱了。”阿拉贡捂住耳朵赶紧掉头走人。

 

莱戈拉斯认真动了动脑子,思索着要如何才能哄得这位瑞文戴尔的娇客开怀玩耍,最后他想到了一个良好的解决方案——

“那就干脆让我扮成姑娘吧!”莱戈拉斯颇为大度地说,“反正我长得漂亮身材好,就算扮成女精灵别人也分辨不出来。这样你总能和我一起跳舞了吧?”

 

“你脑子里尽装着些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啊?!”阿拉贡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刺激,跳起来逃得跟兔子一样快!“我说了不跳舞就不跳舞!你就算扮成你Ada那样的天仙来请我都没用!”

——连瑟兰迪尔那样公认的大美人来请他跳舞都不跳了,看来我们的小希望这“不跳舞”的执念是没法消除了。

 

“你到底怕什么啊~埃斯泰尔,跳个舞有什么好羞耻的?我都肯扮成女的了,你还怕出丑不成?”莱戈拉斯一边满大街地锲而不舍地追着他的伙伴,一面非常诚心地发出邀请。“你可以戴个面具嘛,反正化装舞会都戴着面具嘛,疯一把又没人知道!想怎么乱搞都行!”

“你这个疯精灵——先是百般欺负我,再是绑架我,现在又要我陪你发疯玩这种羞耻play!你还想乱搞——简直可怕至极!伤风败俗!伊露维塔怎么允许你这么荒诞物种存活在世!”阿拉贡跑得连头发都飘起来了!简直是夺命狂奔——就差没尖叫救命了。

 

“连跳舞都不敢——你这是在承认你是个懦夫吗?!”请将不行用激将。

“我承认!承认自己是个懦夫我也是蛮有勇气的!”阿拉贡就是软硬不吃。

 

于是整个下午他们耗在围绕河谷镇跑三圈的马拉松上了,三圈下来阿拉贡差点跑断气,追着他的精灵却依然轻盈活泼,尚有余力拍着他的脊背:“埃斯泰尔,你输啦!”

“我就算……去……喂蜘蛛……咳咳咳,”阿拉贡腿一软,就坐在了城墙边上,“我也、不要、跳……跳舞……”

他喘了好一阵子,才抬起通红的眼睛瞧着精灵:“你再逼我,我就跳下去。”

——这远古时代的城墙少说也有七八米高,跳下去还真不是玩的。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

这会儿夕阳正要下山,天边厚重的乌云被那斜阳镀上华丽的金边,堆叠成华丽的城堡,光芒万丈。

莱戈拉斯无可奈何地坐到阿拉贡身边,摸着对方汗湿的背,感觉自己在摸一只刚刚挣扎着从澡盆里跳出来竖着浑身湿哒哒的毛的小猫儿。

他能怎么办呢?

 

“好啦好啦~你如果不喜欢,那就别去。”手掌触到的肌肤渐渐松弛下来,没有了刚才的紧绷感了。“不过——既然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啊?”阿拉贡一愣。

 

莱戈拉斯抱着手臂,跟他背对背靠着看着夕阳,闷闷不乐地说:“我去参加舞会是因为跳舞能让人开心啊~如果你不跟我一起来,我就不开心了。所以我不去算了。”

“不行——”阿拉贡果断地否决,“跳舞不只是娱乐,还是社交——巴德是作为河谷镇的国王来邀请密林的王子的,你不能不去。”

 

“我爱去不去。”莱戈拉斯任性的时候也很任性,“现在我只想你陪我。”

“啧~那你就跟我在这儿准备吹一夜的冷风,熬到大天亮吧!”阿拉贡把头埋在手臂里。

 

莱戈拉斯没有说话,眼睁睁看着这座城镇沐浴在金红的夕阳之下,看着那夜幕的阴影一点点地推移,从郁郁葱葱的山林一直移到他们脚下,一直覆盖了整个城镇。点点灯火亮起来了,缕缕的炊烟飘起来了,穿着好看的衣裳的红男绿女一路欢声笑语地往镇上最大的广场走去,那儿就是今晚舞会开办的地方。

他背后的阿拉贡终于动了一下:“你怎么还不走?太阳都下山了。”

“我不走。”他盯着广场那儿高大的楼房和在空中飘摇的纸花、灯笼、彩旗,语气坚定。

 

阿拉贡一下子从城墙上站了起来,用手搭着凉棚眺望远方:“舞会快开始了。你还不走?”

“我知道。我不去。”他固执地说。

 

“哎,你比我还孩子气……”阿拉贡不由得叹气,伸出手去拉他,“别学我,莱戈拉斯——我是个坏榜样。你是这么漂亮优雅的精灵,天生应该去跳舞的。”

他还是不动,任阿拉贡怎么拉他都不动。坐得跟磐石一样坚定。

 

“好啦好啦,真是拗不过你……我陪你去好啦——莱戈拉斯……”阿拉贡无奈地说,“可是我不会去跳舞的。我也不会穿女装——不!你也不许!不许穿女装!听好了,别说了,我跟你去,在那之前我们得去趟别的地方——你这身褐色的猎装太寒酸了,不适合参加舞会。”

他领着精灵来到镇上一家裁缝店:“你们这儿有现成的衣裳吗?把最贵的最漂亮的都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店主是个胖胖的女老板,戴着金边夹鼻眼镜,她以为来了大主顾,马上把所有的漂亮衣裳都拿了出来,水獭皮、貂皮的上衣,羊毛的斗篷,绣着黄金的饰带……

“都不好,”阿拉贡皱眉说,“暴发户的品味才不要咧!”

 

“您看这件怎样呢?”店主给他们推荐一款两边色彩不对称的有垂袖的连体衣,“今年挺流行这个的,还有这个尖头鞋和垂头兜帽——这是一套!瞧这蓝绿黄的色彩!这拼接的图案!多么时髦!穿这个去舞会一定很抢眼!”

“小丑才穿这么花里胡哨的古怪玩意儿~!”阿拉贡鄙夷地说,“把这套拿走!”

 

莱戈拉斯站在他身后笑着看阿拉贡在灯下给他东挑西拣,他自己倒是半点意见都无。

 

最后阿拉贡注意到了一件银灰色的收腰及膝的长衣,式样优雅,华丽的缎面上有精巧的暗纹,这套衣服在灯光下闪着朦胧的珍珠一样的光:“这件不错~”

他把它拿起来对着月色的时候,感觉到那绸缎冰凉如水,柔若无物,月色下它好像又变成了光亮的水银,晶莹可爱的光泽温润柔和却不刺眼。

“莱戈拉斯——过来试试看。”他展开那件衣服,在莱戈拉斯身上比了比,“嗯……你真是个衣服架子,莱戈拉斯,就定下这件了。快去把它穿上。”

 

莱戈拉斯乖乖地转去换衣服的时候听到外面女老板在跟阿拉贡争论:“这可是精灵的织物啊!用了上好的丝绸和秘银织成的呢!原本这是给本地的精灵贵族订做的。”

“没错,确实是给精灵量身定做的,一看那面料那色泽就知道。所以要多少钱呢?说吧,多少价我都买。”

“两百——”

“我没有那么多钱,这个钻石是不久前密林的精灵王赏给我工钱——他说这是价值连城的宝钻,您看这够吗?”

“够!当然够了……我得把它拿到灯下瞅瞅,哎呀……这光泽这造型真是不错呀!”

 

“埃斯泰尔——”他换好衣服就掀开帘子站出来。

 

正在柜台前和店主看钻石的阿拉贡回过头来,看见他顿时就愣了一下:“你比月亮还好看呐~莱戈拉斯,这身衣服真适合你。”

他被夸得心里很高兴,不过他还是担心着另一件事:“你会跟我一起去舞会吗,埃斯泰尔?”

“你还要我说几次?我会去的——但是我会戴面具,而且我不跳舞。”阿拉贡耐心地说,“老板——记得找零给我。”

“你答应跟我去就好!”精灵高兴地说。

 

穿着闪亮亮的新衣服的精灵王子走出了裁缝店,手里紧紧挽着阿拉贡,才走出门,抒情地例行说了一句今夜天气真好准备道别,突然从二楼咚地一下坠了个什么重物下来,把他俩吓得一跳。

定睛看时,那一坨肥大的事物似乎是一个人……穿着绫罗绸缎的衣裳,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就往暗影里面钻。

 

“是小偷!”阿拉贡最先反应过来,叫喊道,“快!快去逮住他!他一定是来偷店里的衣裳的!”

他飞快地追了过去,“不许逃!那个小偷,不许逃!”

“等下!阿拉贡——别找着机会溜!站住——”莱戈拉斯却是怕阿拉贡跑了,于是也紧紧追上。

 

那倒霉的贼才跑到转角,就不小心踢到一个垃圾箱,扑通一下摔倒在地,阿拉贡一个虎跳就扑了过去,精灵紧随其后。两人一起把那个贼拖到了亮敞的街道上——

“哎哟,别掐我!别勒我脖子!”那个贼连连求饶,“我……我不是贼啊,我是那家店的女婿,老板娘她是我丈母娘!”

“……”阿拉贡和莱戈拉斯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箍着一个粗壮的有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但是这人身上穿着非常华丽的、粉红色的舞裙,头上顶着褐色的时髦卷发,辫子上打着俏皮的蝴蝶结——这一身少女的装扮居然穿得挺齐全。

 

裁缝店的女老板听到声响就在店里喊:“怎么回事?彼尔德?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是我——丈母娘,我准备修磨盘呢!”彼尔德高声说,一面拼命使着眼色求他俩别吭声。

 

阿拉贡憋着笑,揪着彼尔德的手却没放松,莱戈拉斯抱着双臂瞪着怪模怪样的彼尔德。

 

“哦,把磨盘修好后就放回后院去!你老婆娜塔丽已经去参加化装舞会了,你怎么还不过去?”

“我——我就出去走走,我不参加舞会——”彼尔德高声说,“我独自去散散心!热闹地方我去不惯!”

 

“到底是怎么回事?监守自盗——还是……嗯?”阿拉贡笑着把彼尔德推到一边,“偷你丈母娘家的衣服……这事儿还是有点严重啊~”

“我我我……我不是小偷!真的!我用我的性命和全部财产起誓!”少女打扮的络腮胡子男激动地眨着眼睛,差点掉眼泪了,“我就是想趁人不在,自己穿上裙子玩玩。”

 

“你喜欢穿裙子,嗯?”阿拉贡一手叉着腰,笑着问道,“你是异装癖?还是同性恋?”

络腮胡子的男人这会儿脸颊泛红,泪花闪闪的,舌头都打结了:“我我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穿裙子……”他抹着眼泪抽搭,“我保证我是爱娜塔丽的,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过得是神仙眷侣的日子!但是我就是有这个喜好嘛!也没别的,我就是喜欢穿裙子,我觉得穿裙子挺好看——我从小就喜欢这样穿……可是因为这事儿我被老爹打了好几回,打得特别惨,他骂我是个变态,我就没敢了。后来我结婚了,自由了,这毛病又犯了,我顶多就是趁没人的时候偷我太太的衣服穿穿,对着镜子照照过瘾。今天她跑去参加舞会啦!我就想今晚没人也没什么生意,我好趁机偷偷地试试穿她的衣服。谁知道在穿长袜的时候你们来了!我担心丈母娘会突然喊我去帮忙!我靠着窗子,一听说你们走了我就高兴极了!准备继续穿袜子,谁知道站久了腿麻了不小心滑了一下,就从二楼掉了下来啦!”

 

阿拉贡笑着看了看莱戈拉斯,“莱戈拉斯,你的精灵之眼能够看出来吗?他说的可都是真话?”

“句句属实。”精灵惊奇地瞧着那个大胡子穿裙子的男人,心里也在奇怪他居然说的都是真话。

 

“只是异装癖而已。”阿拉贡微微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

 

“笑什么嘛!”粉红裙子的胡子男顿时觉得委屈万分,“我就穿个裙子!我就觉得穿裙子穿高跟鞋好看!你们……你们别把我当怪物!我平时也是个正经人,我是旋匠,做一些很精巧的工艺品,收入不错,根本就不需要偷窃!我和我老婆感情也不错!”

他很激动……不停地拿手帕揩着眼泪鼻涕。

 

“我并没有嘲笑您啊~我觉得您很可爱来着。”阿拉贡尽力温和地说,“有胡子也可以穿裙子的,您没必要紧张。”

莱戈拉斯附和地点点头:“我听说有胡子的女矮人也是穿裙子的。”

 

莱戈拉斯这添油加醋的一句话,搞得事态更糟了!彼尔德以为他俩存心侮辱他,更是放声大哭起来!

“别别别——彼尔德——照你这个哭法,会让你丈母娘也听到的!”阿拉贡连忙安抚他。“别伤心了,我真的无心伤你……这样……哎,别哭了,要不这样——我们去化装舞会玩吧!就当做是我们的道歉好么?”

 

彼尔德停止了哭泣。

阿拉贡把猫面具递到了他面前,灰蓝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温柔可爱的光亮:“戴上面具吧,彼尔德,没人会认得出你的。这样就不害怕了~”

 

广场上露天摆着许多的圆桌,有好酒好菜,欢乐的人们在此遗忘了所有工作的辛劳,开怀畅饮,谈笑风生。这里有婀娜多姿的少女,也有强壮健硕的男子,有鬓发斑白的老妇,也有牙都没长齐的孩子,热闹得很。

没人会注意到这里有个大胡子的女士的。

何况他还戴了猫面具。

——阿拉贡如是安慰道。

 

“可是……可是哪有我这么壮的女士呢?”彼尔德尽管戴着面具,还是很不安。

莱戈拉斯相信此人此时面具下的脸孔一定和他的裙子一样粉红了。

 

“这有什么关系?这儿的中年妇女有几个不是膀大腰圆的?别傻了,彼尔德,你看起来很正常。”阿拉贡小声说,“你是后悔来这儿吗?如果你觉得不好玩,不开心,我们就走吧。”

“不!我喜欢着呢~我就是有点紧张。”彼尔德赶紧说,“但是——伊露维塔在上!今夜的灯火多么美!还有这么多漂亮的男男女女,这么漂亮的衣服!我真的很想凑近点儿看他们……而不是像坐在舞台下面看戏似的……哎,化装舞会!多么难得的机遇啊!我可以亲近那些漂亮的人,走到他们身边去……多么、多么难得啊……真是千载难逢——”

他不安地搓着手,跺着脚。

 

“那就去跳舞,”阿拉贡用眼神示意,“别在原地缩着头到处看啦,也别老是玩你的手,走吧,我们过去。”

彼尔德还是很胆怯的,即使戴着面具也只是惊慌地四下观看,根本不敢动,嘴里却喃喃念道:“哎,我是多么想去啊……”

 

“莱戈拉斯——”阿拉贡摆过头来,瞪了精灵一眼,“你不来跳舞吗?”

精灵偷偷瞟了一下彼尔德那壮得跟牛一样的身材和那粉红得放亮的舞裙,马上就收回目光,装作看不见阿拉贡的样子:“我这会儿想歇歇脚喝杯酒什么的~”

——开玩笑,精灵王子的舞伴怎么可以是又丑又怪、长着大胡子还穿着粉红少女心裙子的大男人?!

 

“……”阿拉贡赌气地转过脸去。

 

两秒钟后。

 

精灵依然假装无所事事地欣赏着宴会上热闹的景观,无视着周遭所有少女少妇们对他投来的艳羡的目光和身边的朋友气鼓鼓的表情。戴着猫面具的彼尔德依然呆呆地看着宴会上打扮得跟花蝴蝶一样多姿多彩的女人们。

 

“彼尔德小姐,能请您跳个舞吗?”一只手款款伸到彼尔德面前,手心向上——以一个优雅的邀请的方式。

 

彼尔德惊讶地抬起头,灰发蓝眼的少年人正在对他微微而笑:“阿拉贡不胜希望您能接受邀请。”

“那……走吧!”他一激动,根本就不知道说啥了。

 

“?!”莱戈拉斯惊讶地看着阿拉贡领着粉红大胡子小姐步入舞池,傻了。

 

“我我我——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不会跳舞!”彼尔德有些慌了手脚。

阿拉贡闷笑:“没关系……我也不是很会——上次跳舞的时候我还是六七岁……”他教彼尔德摆好姿势,如何进退步伐,“你一只手握着我的手,另外一只手就挽住你自己的裙子与腰平齐——对,因为你是女士,所以你得挽着裙子……继续——”

 

彼尔德一不小心踩到了阿拉贡的脚:“哎哟~!对不起——”

“没什么——继续——别看下面,注意步伐……啊,跟着我走就行了!”还好阿拉贡没生气,一直都是笑着的,“就当我是在带着您漫步,好吧?一二三——走吧——”

 

彼尔德稍微镇静了下来,然后他们继续跳舞,配合得居然还蛮好的。滑步,前行,转身,停顿——忽然,一个转圈的时候,他们一个没站稳,(也许是转圈太多转晕了)彼尔德一不小心跐溜一下跌了下去,连带扯得阿拉贡一起摔倒在了地上!两人都摔得“砰咚”一响!周围跳舞的人都停了下来,往他们这儿看。

“哎……”阿拉贡艰难地坐了起来,首先就伸手去扶彼尔德,“没事吧?女士?”

彼尔德不敢多说话,只管拼命摇头。

 

周围的女士们掩住口往他们俩这儿看,与她们的舞伴窃窃私语。

阿拉贡却哈哈大笑起来:“起来嘛~我们继续跳!”

他一直笑个不停。周遭的人都被他那清脆欢快的笑声感染了,也跟着高兴起来,乐队又继续奏乐,人们又接着跳舞。

跳着跳着,一对一的舞蹈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成组的圆舞,人们一对对地站着,轮换着舞伴。挂在头顶的闪光的七彩的纸花、带子被风吹得到处乱飘,人们在拍着巴掌喝着音乐的节拍跺脚、叫好,有的则是坐在桌子边大声地笑闹。精灵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一个五彩缤纷的动物园里,四周点着罩在各色灯罩里面的蜡烛,到处都是戴着奇形怪状的面具的人,男人、女人,套着各种动物的脑袋,戴着五彩缤纷的帽子,涂着厚重的脂粉,鲜红的、深黑的嘴唇,金发黑发银发卷发假发,袒露着的胸脯和裙角下纤细的腿时不时地露出来显摆一下一晃而过,谁还分得清谁是谁?!所有人都很欢喜!到处都很喧嚣!乱乱乱,太乱了!

 

“埃斯泰尔!”他叫了一声。

他忽然想起来阿拉贡是没戴面具的,应该很好找。心里这么想着,他就找到了他——没错,全舞会上就他一个人没化妆打扮,就穿着日常的无袖长衣罩着短衫,揽着那个粉红的胡子女士在跳舞。

随着音乐流淌着的灯光中有个黑发的俊秀的少年正微笑着,凝视着那位戴着猫面具的“女士”,毫无疑问他是很gentle的——在场的所有男子都没有哪位有他这般殷勤体贴,如此令人愉悦又如此专注于照顾他的舞伴。

 

精灵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朦胧的脸庞在流动的灯光里时远时近,看着他的欢笑与专注,看着看着,看得他自己都忍不住心生欢喜——埃斯泰尔真是个妙人,在人堆里,他总不是最漂亮好看最出挑的那一个,可是在所有人中,他总是独独最吸引他的那个!无论相隔多远,精灵总能一眼认出他来。

他的站姿他的背影总能让精灵认出来独属于他的、埃斯泰尔式的不羁潇洒,从他的侧颜可以看到他眼里的深思或迷惘,哪怕是偶尔会低沉下去的嗓音里透出的厌倦疲惫,哪怕是突如其来的静默中眼神里的多愁伤感,从他的一颦一笑的动静里都会透出他特有的温柔和善——哪怕就是匆匆一瞥的模糊轮廓,只要让他看到,他都能把他从红尘滚滚的千万人之中把阿拉贡给找出来!

 

精灵专心致志地看着他,一面认真地思索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古怪的人呢?明明长得不算标致端正,却又奇怪的漂亮俊秀。虽说足够漂亮可爱,他却丝毫不觉己美。原本生得一副温文儒雅的性子,却偏要装作愤世嫉俗以示不凡。适才宣称了自己愤慨孤僻不合群,转眼却又能搂着陌生人笑闹开怀、翩翩起舞。分明是身段优雅的翩翩风度,却又硬说自己又笨又丑又搓。

可偏偏阿拉贡说的都是真心话。

——也不知他哪儿来这么狠的自卑心,生生地要这样压抑那么可爱的自己。

——那他又是哪来的勇气?明明放了话说不跳舞、不跳舞、就是不跳舞,这会儿他居然敢搂着一个惹万人笑话的粉红壮汉步入舞池?!

 

莱戈拉斯边想边笑边摇头。

 

“精灵啊精灵~英俊的精灵王子——我能不能请你和我跳舞呢?”褐色头发的小姑娘仰着脸看着他,玫瑰色的脸颊,鼻子周围还有一点儿小雀斑——这是雪歌,是巴德的小女儿。

“当然,当然可以。”他把手上的酒杯顺手搁在侍者的托盘上,牵起雪歌的手,“去跳舞吧,雪歌,你开心就好。”

 

双双对对的舞者这会儿又开始走动,交换舞伴,他差不多走到了阿拉贡身边了:“我记得你说你绝不跳舞的!”

“我食言了~”阿拉贡轻松一笑。

 

“那你和我跳好不好?”他趁着舞步移动的空当赶紧问。

“我们这不正在一起跳舞吗?”阿拉贡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这个不能算——我要单独的。”精灵非常认真地计较着。

“……”

但是随着舞步的迈进,他俩又错开了。阿拉贡都没来得及回答他。

 

优雅缓慢的圆舞忽然又变了,成了手拉手的集体舞——大家和着拍子,跳跳舞舞地穿越整个广场,见到人就把他拉进队伍里来,队伍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长线,绕着露天的桌子,绕着钟塔绕着路灯,唱着歌儿一起围着广场转了几个大圈。

阿拉贡趁机把他也拉在了右手边——左手边他拉着那个粉红裙子的“女士”,莱戈拉斯的右手则牵着雪歌,其实他们也不大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什么舞啊?”他在一片嘈杂声中大声问阿拉贡。

“谁知道呢?”阿拉贡笑嘻嘻地说。

“我知道!”彼尔德大声嚷嚷,“这是散场的集体舞,跳完了就没了!”

 

“啊?!”精灵心中还有些恋恋不舍,他还以为今晚的舞会能够更长些呢。可是他们在拖拖拉拉和挑拣衣服上面耽搁了太长时间,所以余下来跳舞的时间根本就不多。他只好跟着队伍里的人一起按着拍子跑跑跳跳,既开心又不怎么开心……最后乐队的演奏渐渐舒缓下来,已经不是通常的舞曲了,而是换成了舒缓而轻柔的送别的曲子。

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退场。

 

“彼尔德?你是彼尔德?!”他们挽着胡子女士往回走的时候碰上了一个梨形身材的胖女士,她和他们不小心撞上了,彼尔德的面具掉了。

他像个害羞的小姑娘似的捂住自己的脸,烦恼地跺着脚:“娜塔丽?!天啊……娜塔丽……我……我这个样子……哎,哎……”

 

胖乎乎的娜塔丽睁大了眼睛,掩住嘴:“你这个样子……你打扮得跟个小姑娘似的!你实在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看着她丈夫滑稽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这样子实在是太好玩了!哈哈哈哈!太逗了……”

 

阿拉贡和莱戈拉斯对视了一眼,也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粉红裙子的彼尔德面红耳赤,羞愧地低下头去,过了半秒之后,他也忍不住噗嗤一笑:“哎!娜塔丽……我本来只是想趁没人的时候一个人穿穿裙子玩儿的~这裙子很漂亮……我忍不住穿着在镜子前面打量自己……”

“你怎么能那样呢?!”娜塔丽惊叫道,“那是我做闺女的时候穿的裙子了,老早就压箱底啦!你居然拿出来穿?”

“这么好看的裙子,如果不穿很可惜啊……而且我觉得我穿得挺漂亮的~”

“哦得了……你穿着裙子的效果实在是太好看了!当然,尤其是配着你这一脸的胡子的时候!”他老婆大声说,然后她又大笑起来,“如果你喜欢就穿吧~”

 

他们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阿拉贡和莱戈拉斯慢悠悠地走着,目送着这对可爱的夫妇远去的背影。

“你还欠我一支舞呢~”精灵说。“我本想你应该不会来跳舞的,但是既然你跳了……怎么可以不陪我跳?”

“这让我想起一个遥远的故事啦……”阿拉贡目光忧郁地注视着那对夫妇消失的铺石路喃喃地说。

 

“哎!你总有那么多故事!你要给我讲足一千零一个吗?你觉得等你讲完之后我会变成个彻彻底底的好精灵?”莱戈拉斯嘲讽地说。

“不,这个故事很短——从前有个小丑八怪,他生在马戏团里,因为丑怪,所以逗人发笑。但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很丑。有天王宫里的公主来看他表演,她也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他一下子就被那个美丽的小公主迷住……大着胆子偷偷溜入皇宫,想对小公主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他走啊走啊,皇宫里又大,又静,所见的一切都很富丽堂皇,优雅高档,但他只想着那个美丽的公主。最后他看到了一面镜子——在镜子里,他头一次看见了自己丑陋的形态,然后他就心碎而死了。”

 

“心碎而死?对精灵来说那是多么正常的死法啊!”莱戈拉斯不解,“他是为了什么而心碎的?”

 

“他心碎不是因为自己丑,他心碎是因为没人爱——他忽然明白了,所有人为他发笑并不是真的喜欢他,而是充满恶意地笑他滑稽的丑态。”阿拉贡叹息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参加舞会吗?”

 

“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埃尔隆德为我请了舞蹈的老师给我上课——教我跳舞——瑞文戴尔的老师不多,房子却很大,于是我和其他的精灵孩子们在一起练习……

那时候我因为个子在他们当中比较小,我就站在最后头,瞎混呗~动作可能做得不到位,被眼尖的老师抓到了。她一下子把我给揪了出来,领到最前面,让我单独做。

你知道……那时候我身子骨还比较软,很容易就驼背,而且当时被她拎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我很有些紧张……形体课的动作我是记熟了,但是不知怎么的,做出来的时候就是丑的要死,那些精灵们又爱笑——哎,这可不怪他们!我们瑞文戴尔的精灵就是天生的爱笑!跟你们密林的精灵天生就爱板着个脸一样。当时我尴尬极了,越做就越是缩手缩脚,跟个乌龟似的,老师以为我还不熟练,就重新给我示范了两次,可我还是伸展不开,她生气极了,拿起教鞭抽了我两下,让我贴着墙角站着,还说我这么一副瘦猴德行,没有女孩子会愿意跟我跳舞的,就算是矮人都嫌弃!

 

起初我还能笑,站了一下午之后我发现全场的小精灵都在笑,唯独我想哭。

下了课我就跑去父亲的书房,想找两本有趣的书看看解闷,但是我翻了半天书发现我压根都没看进去一个字——我一直都在为今天在课上出的丑而难受。

这时候养父来了,他看到我的样子,就蹲下身来轻轻把书从我手上抽走,平视着我,问我是不是不喜欢跳舞?

我说是的,埃尔隆德大人,我宁愿待在您的书房里,也不想去看外面那些吵吵闹闹的精灵。我本来就不喜欢跳舞,不喜欢伸胳膊动腿做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动作——跳舞——挺奇怪的,一点都不帅,傻乎乎的,人们为什么要去跳舞呢?撑着一张假笑的脸,在室内转来转去,转几个小时,不晕么?不累么?不无聊么?反正我觉得是挺无聊的。

 

他轻轻地搭着我的肩膀,埃斯泰尔,这儿的精灵跳舞,唱歌,是因为他们觉得快乐。跳舞会让你与人触碰、与人共舞,找到一种默契,这是一种……交流,好的舞伴和你是有默契的,你会感觉到心有灵犀……这种姿体上的交流和协作能让你感觉心情愉快。

 

我说我除了别扭难受我什么都感觉不到,老师打得我很有点疼,疼到我骨头里去啦!一想到我站在她面前,我动动胳膊腿儿都没法施展开。

 

他问我说,如果我教你你呢?

我说我害怕。

害怕什么?

我不是怕您教不好——我是怕让您失望,让您生气。如果我做不到——

他说,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做不到就做不到吧!”

 

苍白的月色照亮着阿拉贡半边的脸,他的眼睛是澄澈透亮的灰蓝色,俊秀的脸颊上愤怒的红晕此刻都被回忆卷走,独属于少年的忧郁与温柔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那天你让他失望了?还是惹他生了气?”

 

“不,我没有……他也没有……生我的气。”阿拉贡连忙摇头:

“他牵着我的手,引领着我,走到宽敞的宫殿的回廊,‘就像现在这样,就当做你是在跟我漫步,埃斯泰尔。这没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开在大理石柱上面的紫藤花,天高云淡的蓝天下飞过的雀儿,在那宽敞的回廊里吹来的凉爽舒适的微风……他领着我,真的就那么轻松自如,好像在云端漫步一样,做梦似的!那些需要我费好大脑力去记的动作舞步,就那么水到渠成!就那么轻快飘逸地舞着,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感觉心好像也跟着风一起飞了起来!他挽着我的手,我注视着他那双乌黑的、深邃的眼睛,心里想着他的样子那么优雅好看,此刻的我是不是跟他一样优雅呢?”

 

“我这么想着,心里觉得好高兴。这时候我又听到那笑声,有人站在门廊后面偷看、窃笑:

‘快来看——埃尔隆德领主在耍猴呀!’

‘那个小家伙不是那个在课上被老师抽打的傻瓜吗?’

 

我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全都乱了!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自我陶醉是多么地可笑!连带他——连带他一起也被人看着笑话!我那么笨拙,那么丑,站在精灵当中又那么不合群!他又何必那么哄着我呢?!

 

‘对、对不起——’我结结巴巴地跟他说,‘我想我还是不合适……确实不合适这个……’

 

他想拉住我,但是我很快跑开了。

回到家里,怒吼、咆哮,抓起枕头往墙角扔了二十几个来回!生平头一次我生出那么大的恨意——我说不清我恨什么……老师打我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生气,我被打了只感觉到害怕和伤心。但是那天下午,我生气了……最后我发现我最恨的原来是我自己——恨自己生得又丑又笨,明知不合适,干嘛还要让他带着我跳舞呢?为什么要害得他也连带一起出丑呢?!

 

后来他来看我,他担心我抑郁难受,担心我会哭泣。但我一早就知道他会担心,所以在他来之前我就调整好了,想说的台词也都编好了。我对他说,我不会去跳舞了,没别的,只是真的不合适。如果要社交,您让我学习赛马、击剑、下棋,这样的活动我一样能结交不少朋友。而且我觉得我确实更适合这些。

 

于是……他亲自教我击剑,我学得很好,而且——在练习剑术的时候我居然背也不驼了,也没有畏手畏脚的了,除了进攻的方式有点‘海盗式的粗鲁狂放’之外,他对我的剑术天赋赞不绝口。从此就让我欢欢喜喜地继续学剑术。至于跳舞那事——他也不提了。”

 

“并不是永远不跳啊!你今天不是带着彼尔德一起跳了吗?”精灵微微牵起嘴角笑了一下,“是什么让你克服了……心里的那些……障碍的?就是为了让那个大胡子先生不哭吗?”

 

“莱戈拉斯……莱戈拉斯……你不明白的,像你这么漂亮的人大概永远不会明白的——那种低到尘埃里的爱与向往、那些憧憬——那些美的、优雅的一切事物,对所有人都有一种强烈的诱惑力,每个人都应当有机会有勇气也有资格去追求,而不是说……因为你蠢笨难看就活该被嘲讽被排斥被打压。彼尔德喜欢穿裙子,因为他觉得穿裙子很美,裙子很漂亮。也许这在寻常人看来很有些病态,但是——穿裙子又怎么啦?!穿裙子也很可爱呀,穿裙子又不会伤害人。他戴着面具和人们混在一起跳舞的时候,所有人不还是一样开心玩闹吗?我还是很想变成我养父那样的人的……优雅、美丽、崇高……可是自从那支舞之后……我所有的好心情就一落千丈,忽然就觉得自己永远都成为不了‘那类’人!我生在一个非精灵的世界,我早就明白那种空灵的、超凡脱俗的完美本就不属于我……但我不想伤害任何还在追求着、渴望亲近着这种美的人,别让他们再遭受当年跟我一样的打击。不管他看起来是蠢笨可笑还是滑稽可爱,当你陷入这种追逐、这种沉醉之中的时候,就没有对错可言。”

 

精灵迷糊而又认真地听着,像莱戈拉斯这样自信而大胆的精灵是听不懂“卑微”与“自惭形秽”这两个词的真正含义的——但是阿拉贡却现身说法解释给他听了,尽管他依然一知半解。但是他恍然明白了阿拉贡在十多年前拒绝跳舞和他今晚为什么会打破惯例去跳舞其实都只是因为同一个原因——无非是因为那多愁善感的心里自发的善良与温柔,前一次是怕伤到他养父的形象,后者则是为了不让彼尔德难过。

 

他静静地听着,尽管有好多好多的情绪和语句对他来说都太过艰涩——莱戈拉斯自己很容易理解“不服”“愤怒”与“嫉妒”,但是很难理解“卑微”“可望而不可即”和“悲观自弃”。但他唯一能够感受到的一点是——阿拉贡做出这些决断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那种勇气和他的武力值无关,但和他个人的心灵与意志有关。能和密林里一百只毒蜘蛛砍杀是一种勇气,能顶着压力与偏见和自身的阴影还伸手助人也是一种勇气。

有些光辉是看不到的,有些美丽也不是停留在皮相之上的,在他朋友身上,有些……细小的、透明的、比最脆最透明的琉璃还要细微的光彩,闪烁在那双灰黑的漂亮的眼睛里,被凌乱的发丝和长长的眼睫覆盖着,黯淡又微弱的光芒,那光芒好比是萤火之光之比皓月,在瑞文戴尔那样月光皎洁或者星光璀璨的夜晚根本就看不到。

 

大概也只有在这阴云满天的幽暗密林左近,大概只有这样清冷安静的夜晚,仔细去看,仔细去聆听,才能看见分毫。

 

=========================时空跳动分割线========================================

 

“我们真的只要借宿一晚!哦——天!你居然拿滚烫的土豆砸我!”

——这已经说不清是第几次被旅店的老板拒绝了,可怜的游侠每次上门交涉的时候十有八九会吃到闭门羹。

“好!你们不开门是吧?那至少让我们买点干粮药草总可以?我们从瑞文戴尔走了这么长的路过来——”

 

“滚!”店老板从窄小的窗户缝里透出一只眼睛瞪他们,“游侠、矮人、精灵、巫师——你们这都是什么玩意?!瑞文戴尔来的精灵都干干净净容光焕发,哪有你们这副瘪三德行?!”

阿拉贡差点被气炸:“我们来的时候差点没陷到沼泽地里去!你不会不知道你家这店附近的泥巴塘多难走吧?得了得了,我把钱袋挂在剑上面,里面有五个银币——麻烦你给我们一些止血的药草和吃的,打包好就放在我的剑上面——成了吗?!不许砸我的脸!我再说一次!”

 

那人把窗子打开一条缝,飞快地把钱袋捞走了。

五分钟后,依然没什么动静。

 

游侠无奈地敲着他家的木头窗子:“喂,说好的东西呢?”

“阿拉贡,你让开些好吗?”精灵笑吟吟地请示,“金雳已经憋不住了,让他用斧头把这扇窗子劈开!别站在那儿,会劈到你的脑袋的。”

 

紧闭的窗子飞快地打开了,里面咻地飞出一个小包裹,伴随着一连串恶毒的咒骂:“走开!你们这群强盗!土匪!”

 

“哎……我以后大可以写一本书……”阿拉贡艰难地踩着泥巴路,把陷落在泥泞里的小包裹捡起来,“写一本——《长相阴沉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保证剧情起伏、精彩连环、令人捧腹大笑、心酸落泪!我还能出它几本续集!号召全天下的矮人、霍比特人、包括半兽人都来参加我的签售会!哎呀——我后半辈子就指望着这个发财了!”

 

金雳本来气鼓鼓的,牙槽都咬得嘎吱嘎吱响,这会儿听到阿拉贡在那里自我解嘲,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真是看得开。换我被他们拿土豆砸了脑袋,我一定要用斧子砸回去!而不是去写书——”

“苦难也是财富嘛——虽然不见得人人都想要这笔财富,”阿拉贡揉揉金雳的脑袋,笑着说,“但是很多吃饱了没事干的人都愿意看别人受罪的——这令人发笑不是?”

 

“我想起你以前……你那时候哪有这么皮糙肉厚的?就为了跳个舞被人笑了的事儿,能哭唧唧十来年,宁死都不跳舞,任我百般请求你都不跳。”晚上莱戈拉斯趁阿拉贡守夜的时候就跟他闲聊,一边追忆一下似水年华,“现在你——”

“现在我身经百战,铜皮铁骨~”阿拉贡抽着烟斗,目光悠远地盯着山脚下一片黑暗弯曲的路,“离那一天越远,我就越发现,悲哀和丑陋都难以避免,我再也不会去企图改变这个世界什么了,他们爱笑就笑吧!”

 

“你还跳舞吗?”小精灵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欠我一支舞呢,记不记得?”

“完全不记得那种事……”阿拉贡慢吞吞地说,“但是我记得我砸了不少钱给你买衣裳,你要我还的话,你先把那件衣服还我。如果那么久远时代的衣服还在,那么当初的承诺——”

 

精灵想了一会儿,忽然就动手脱斗篷。

“……”阿拉贡皱着眉头,瞧着莱戈拉斯脱完了斗篷就开始褐色的外套,脱完了外套,再脱绿色的麂皮短袖上衣。

 

最后露出来的是一件贴身的缎面的银灰色长衣,柔软晶莹的缎面闪着珍珠般柔和的色泽,上面有精美的刺绣,简洁的盘花排扣……

“这是你当时亲手送我的衣物,所以一直贴身穿着。”小精灵得意地说,“你要的话,亲自来拿呀——我可事先告诉你,我下面什么都没穿!”

 

阿拉贡怔了好久,脸上一直泛着霞红,回过神后,他就眨着灰蓝的大眼睛,愣愣地凑了上来,仔细地瞧了个分明:“哎呀……这件衣服你居然一直留着呀……莱戈拉斯……”

他越凑越近,近得莱戈拉斯一低头就能数出他那细长的、一根一根的睫毛。

 

“我真的……真的……”阿拉贡似乎很激动,在他耳边微微喘息着,“看到你这样……我实在是……情难自禁——”

 

突然他小腹传来一阵剧痛!

 

“我情不自禁地想要把你猛揍一通!”阿拉贡怒吼道,“别再逗我了!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瑞文戴尔的小希望?!你胆敢在我面前逾矩一步,我定要把你打到亲爹都认不出你!”

话一说完,他起身就走。

——大步佬的称号还真不是盖的,他走得真是大步流星地快。莱戈拉斯这边还没来得及把衣服穿上去,阿拉贡就已经人影不见了。

 

“不是说好的要对世界充满善意吗?”小精灵不满地嚷嚷,“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着伤人啦?埃斯泰尔——”

 

============================时空跳动的分割线===================================

 

阿拉贡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这会儿还是在河谷镇,他们在一棵大橡树底下坐着休憩,不知不觉他就睡着了。

 

“又做噩梦?”

阿拉贡扭转头,看见精灵正盯着他。

 

“这儿不是睡觉的地方……”阿拉贡擦了下脸上的冷汗,“我只是玩过头了,有点累。”

他爬起来,感觉浑身酸软,脚都站不稳:“哎,还是先回旅馆嘛。”

“我背你好么?”精灵问他。

 

“你背不动的。”阿拉贡推辞。

“我能背。”精灵坚持。

 

他俩僵持了一会儿,最后阿拉贡发现自己跑跑跳跳一整天,这会儿腿脚都酸得抬不起来了,就只能乖乖地让精灵背着。

 

月光照在他们走着的巷道上,四下只有他们微微的呼吸和精灵那极轻的脚步声。

阿拉贡把脸埋在莱戈拉斯的肩头,跟着精灵的脚步晃着,疲惫地合着眼睛:“莱戈拉斯——”

“嗯?”

“你走错路了。”

“没走错啊~”精灵不以为然地继续绕着错路跑。

 

“你这样走我们还要多兜半个小时的圈子。”阿拉贡指责道,“方向不对。”

“我的方向绝对正确!”莱戈拉斯断然说道。

 

“你……”阿拉贡叹了口气,最后实在是太疲倦,懒得跟他争,就伏在他肩头瞌睡。

莱戈拉斯心情很好,一边走一边哼着歌儿:

“树叶蓬勃,青草翠绿,

  一望无际的芦苇活力如风,

  草原上有耀眼的光芒来去,

  暗影中的星辰闪耀,

提努维儿神采飞扬的舞动……”

 

“在唱什么歌啊,莱戈拉斯?”背上阿拉贡迷迷糊糊地问他。

“是露西安和贝伦的歌谣啊~”精灵笑了笑,“你在瑞文戴尔没有听过?”

 

“哈,我远离这些已经很多年了。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讨厌舞蹈,远离盛宴,自然也不喜欢音乐和歌唱。” 

 

“那我教你这首歌——”莱戈拉斯想了想,说,“以后失眠的时候就想想这些美好的爱情故事吧。希望这些优美动听的旋律可以缓解你的紧张和哀伤。”

“我不确定我喜不喜欢……不过大可以试试,你继续唱吧,莱戈拉斯,我听个几遍,大概就可以把它背下来了。”

 

“别用背的,用心去喜欢就好,如果真心喜欢,那个旋律就会牢牢地记在你的心头的。”

“会的,会的。”

 

“别老是去记那些让你难过的事情,成么?”

“继续唱吧,莱戈拉斯,继续唱吧。”


(注:本文里小丑的故事来自王尔德童话《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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