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公主009

我在别有深意的诀别中已经说过再见了

【LOTR/Hobbit】来自远方十三(ALA/莱戈拉斯X阿拉贡 LegolasXAragorn)

十三

  

山坡上走着不少的行人,他们提着行李,赶着骡马,拖家带口地在暖阳下走着,一个个都风尘满面。

莱戈拉斯只身一人骑着马,默不作声地混迹在这各色各样的人群里。他披着斗篷,但是没有遮住头脸,就那么露着尖尖的耳朵在大太阳地下慢悠悠地行进,也不避讳四周围传来的低声的议论和好奇的目光。

走了一会儿,有人过来跟他搭讪:“这位……尊贵的……精灵啊,你是为什么要跟我们这些人一起走这条路呢?”

他抬起眼瞟了一下对方,那是个农民打扮的汉子,脸上肌肉结实,胡渣满脸,此刻正眯着眼睛望着他。于是他回答道:“不为什么,我爱选哪条路就走哪条路。”

“我知道从这儿往前走一会儿,那儿有棵大橡树,以往我们都在那儿停下歇脚,用点午餐……”那人忙不迭地跟上来,“在橡树那儿往右边走,走三十里路,再穿过一个峡谷,就可以到达一片平原,又大,又开阔——那儿很荒芜,骑着马可是四面八方乱跑。但是只有精灵们或者方向感良好的霍比特人才用那个行道。一般人去了那里都会丢失方向,很多人在那儿走着走着,跑了三天之后,结果发现自己回到了原地。”

“谢谢你的消息,不过我对那个不怎么感兴趣。”精灵抬起头来看着前方的山路,过了一会儿他发现那个汉子还在他身边跟着走,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抱歉,我不走那边,也无法与你结伴同行。我这会儿是去北方找一个杜内丹军官的。”

“啊!”那人叫了一声,满脸失望的样子。

 

不知为什,人家这一声叫得他有点歉疚了。

前方不远处的大橡树下正好聚集着不少人在乘凉、吃午餐。他下了马:“您为什么希望跟我一起走那个平原呢?这条路不是更加安全吗?”

“前面可能有封锁呢。”那人嘟嚷道,“谁知道明天这儿会不会也被封锁呢?”

“是吗?可是您如果有通关证就不成问题了吧?”

“通关证?那玩意可以买的。问题不是通关证。我听说前面有些地方的巡逻队凶得很,遇见落单的、看不顺眼的百姓都抓!因为巡逻队的是按人头算钱的——梦罗纳卡那儿的长官就鼓励部下抓捕瘟疫病人,一个人头值五枚金币呢!”

 

“有这种事?”莱戈拉斯诧异了。

“还有更耸人听闻的呢!”男人唾了口唾沫,“我听说那些隔离区的某些……医生,有时候和警卫一起,大半夜的就把病人埋了!谁知道他们埋的是活人还是死人呢?!”

莱戈拉斯觉得这说法未免也太荒谬,所以是不怎么相信的。在他的印象里,医生大概都是长着埃斯泰尔那样和气温柔的样子,永远轻言细语,不会干出多么凶残的事。

 

“您抽烟吗?”他问那个男子,对方点头。

于是他向路边兜售烟草的妇女要一袋烟叶。

“一个金币。”妇人说着对他伸出手来,一面笑着瞧他的尖耳朵。

“一个金币在马尔芒都可以买一箱子薄荷酒了。”精灵叹着气说,他把钱给了那个妇女,换了一小袋烟草。

“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吝啬的精灵!”妇人惊呼,“我听说的精灵们都是住在仙境里,桌是黄金的,凳子都是镶嵌着钻石的!”

“啊~换了我一周前……我大概是会用钻石换您的烟草。”莱戈拉斯微微一笑,“可是现在我想最好还是节省一点——说不定哪天我能拿金币从巡逻队手里救下一个人头。”他把烟叶给了那个给他指路的人,再次表示了感谢。

对方也道着谢接收了礼物。

 

他现在有点饿,这儿人多,居然有些贩卖水果和面包的小贩,甜瓜和番茄,卖相很好,而且很多,面包也不知道是什么作坊烤的,因为发得不好而看起来是一些肥胖的烙饼,根本就不成形状。

他在那儿千挑万选,想找一个看上去稍微能够入口的面包,小贩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了——他也是从未见过如此挑肥拣瘦的精灵,事实上,在今天之前,他一只精灵都没见过呢!

 

他注意到身边有个小姑娘在用一种痴迷的眼神瞧着他——呃,他手中的面包。

 

那是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整个人就像是从画里面走出来的,肌肤雪白嘴唇红艳,卷曲的棕发梳在脑后扎着漂亮的蝴蝶结,脸蛋小小五官明丽,乍眼一看很精致,精致得就像是商店里的那些洋娃娃,甚至比洋娃娃还要漂亮一点儿。这女孩子真是美,比起精灵的那种轻盈剔透来,她有一种有血肉的、真实可触的美丽。

“可怜的小家伙!”他心想。

他招招手示意那个小姑娘过来,他把自己手边挑的那些面包和番茄都给她了:“都给你的。”

“谢谢。”小姑娘眨巴着乌黑的、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对他说,还低头行了个礼。不过她只拿了一个小番茄,把面包还给他了,“您也饿着不是吗?”

他笑着点头接过:“你叫什么名字?”

“阿黛尔。”漂亮的娃娃说。

“你长得很美,阿黛尔。祝你健康。”

“谢谢。我该祝您什么呢?好心的精灵先生?”阿黛尔像个大人一样,用非常严肃的神气看着他。

“我?我一切都好——你就祝我幸运吧。”

“那么祝您好运,精灵先生。”阿黛尔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一种懵懂而迷茫的神气,双手交叠在身前缓缓转身走了。

 

她把小番茄放在和她那身小洋装配套的镶着荷叶边的斜包里(那玩意根本就是装饰用品!),走路姿势悠然又翩跹,好像在梦游,又好像是在跳舞。她每经过一家子人的时候,那一家子都忍不住抬起头去看这个会走路的漂亮娃娃,她甚至比精灵还吸引了更多的目光,有人吹着口哨想引起她注意。

但是那个小姑娘就那么走着,也不往两边看。任别人怎么逗她也不瞧一眼,路边有些小狗很凶地冲着她狂吠,她理也不理。

 

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

他骑着马穿越榆树林的时候听到几声疯狂的呐喊,还混合着猎犬的叫声。听起来好像是前面有一堆人在打猎。

但是他却看到一群拿着猎叉和棍棒的人把一个小姑娘围了起来,并且对她吼着粗野肮脏的话企图恐吓她。

那个姑娘就是上午他看到的那个洋娃娃,穿着小红皮鞋在山路上走站着,睁着大大的眼睛望向四周,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

“我看到这丫头踩了我家的林子!啐,女巫!她一定是想给我家下诅咒。”有人在吐唾沫。

“我没有……”小姑娘用细细的声音解释。

“呸!她居然胆敢一个人在路上走!我打赌她一定是从隔离区逃出来的!”

“嘻嘻,今天逮着个小兔子……”

“别乱碰,抓活的,这个值五枚金币呢!”

 

他听了一会儿听明白了。这伙人要么是穷凶极恶的刁民,要么就是传说中的巡逻队,他们都是看到小女孩落单就想把她抓了换钱。

那伙恶人都面带邪笑地朝那个小姑娘靠近。

“都给我住手!”精灵坐在马上提高嗓门喊道。

那伙人吓了一跳,转过头的时候看到那个绿色衣服的精灵。

“如果她真的是从隔离区逃出来的,你们只要碰了她,不出三天你们也该死期到了。”

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他飞快地打马冲上去,抓起小女孩拉上马就冲到了树林里。

他一直往右边冲,跳过了许多灌木丛,分开茂密的枝叶,靠着阳光来辨别方位。他跑了很久很久,最后树林越来越稀疏,他来到一个峡谷。

还好这儿还有一条艰难崎岖的小路可以下去。他让小女孩坐在上面,自己下了马牵着缰绳。

 

阿黛尔的脸上一直维持着那种半梦半醒的表情,似乎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没什么反应。就连莱戈拉斯都忍不住怀疑这丫头是不是喝了酒跑出家来的。于是他就忍不住开口问她:“阿黛尔,你的父母在哪儿呢?”

 

“我妈妈啊…”阿黛尔双手紧握着放在胸前,抬着头望着太阳的方向,“她死啦。我帮她盖上被子……好多人都在门口看着她,不敢进来。我就一直睡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后来有些大嗓门的人进来,说她不能留在这儿,她会……污……污染整个城市的空气。然后他们就把她拖走了。”

 莱戈拉斯心里一沉:“那么你父亲呢?”

“我没有父亲。”阿黛尔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城里好些已经发疯了,他们都在大叫大喊,抓住个什么人啊,狗啊,鸡啊啊都往死里打。他们互相追杀,有的自己上吊割脉,另一些没疯的人就往外走。于是我就穿上家里最好看的这件衣服,跟着他们一起出来了。”

 

莱戈拉斯听得心里都凉了半截:“小姑娘,你从哪个城市来的?”

“梦罗纳卡。”

 

——今早听说的那个抓人头换金币,医疗站的医生会活埋病人的疯狂城市?

看来那些传说都是真的了。

 

他替埃斯泰尔忧心忡忡——如果埃斯泰尔继续往疫情严重的地区走的话,说不定还没去梦罗纳卡就会被巡逻队的抓去隔离区活埋,要么就算去了也会被那些发疯的人民给活活打死。不过好歹——人家也是有本事的,当过游侠,打过海盗,杀过半兽人……

——但是再怎么厉害的大英雄豪杰,也是怕遇上疯狂刁钻的恶民的呀!而且他又是那么没有防备、那么傻一人!他哪里知道梦罗纳卡那边都已经开始不分好歹地抓人杀人了呢?没有精灵在身边,八成他直接把脖子送到疯子刽子手手脚下了还不自知。

莱戈拉斯在心里咆哮。

                                                   

几度他都想掉转马头算了,但是一转头瞅瞅阿黛尔那可怜又迷糊的小脸,他总算把这个念头给忍了下来。

“我要把阿黛尔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他想。“中洲这儿都在闹瘟疫,谁知道下个城市的情况如何呢?今天他们没疯没死,下一周说不定就死光光了。不如趁现在走这片草原,穿越半个刚铎……找最近的瑞文戴尔的领主,把阿黛尔暂时寄养在那里。然后我再去找阿拉松之子——反正也不急嘛!”

——认真思考计划的时候,他又刻意把埃斯泰尔给忽略掉了。

——毕竟他俩今早才翻脸闹的分手。这会儿他如果就巴巴地想着怎么跑回去实在是很没气魄的一件事。怎么说也得给些时间让他生生气——比如把对埃斯泰尔的无名怒火发泄在未来的计划表上。

 

山路崎岖险峻,马儿踏着碎石子哒哒有声。他们行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了谷底。

眼前的路已经变得开阔平坦多了。夕阳染遍了整个山谷,金红色的大地一直绵延到他们脚下。

 

“这么说您是伊露维塔派来拯救我的啰?”阿黛尔用那种朦胧的声音问他,这姑娘看来是一直沉浸在幻梦里醒不过来了。

 

“差不多是那么回事。”莱戈拉斯可怜地瞧着她,心想这又是一个被睡前童话毒害了的小丫头,“伊露维塔把我从某人身边一脚踹开了,然后又扔了个漂亮的小宝宝来安慰我。平心而论,这还是很公平的。”

他觉得接下来大概要应付诸如——“我有三个愿望!好心的精灵,你能够帮我实现吗?”这样的问题了。

但是阿黛尔委实大大超过他的预期范围了。

 

“这路上有那么多人,您为什么偏偏就挑中了我一个呢?”阿黛尔歪着头,水灵的褐色大眼睛凝视着他。

“因为这路上那么多人,就你一个遇到了生命危险啊。”莱戈拉斯想都没想顺口就答了。其实完全也是凑巧遇到了就顺手帮了一把而已。

 

“我妈妈病的时候也很危险,可是您那时候为什么不出现呢?”阿黛尔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而认真起来,脸上那种朦胧迷糊的神气不见了,眼睛又亮又圆,“城里的那些人都在互相打打杀杀,您当时为什么不在那儿呢?”

“我——”莱戈拉斯一时语塞。

 

救世济人——那是埃斯泰尔的职责,又不是他的。

这边人类也死了成百上千了,但他唯一动过念头想要认真挽救的,也只有埃斯泰尔和眼前的阿黛尔。其余的都不甚关心。

 

“救他们的精灵已经在半路上啦!”他说,心里却想着,“但是埃斯泰尔来得晚了,而且只有一个人,力量也不够……”

 

“所以,就连精灵也无法完全保护我们吗?”小姑娘的表情看起来很难过,“比起精灵,我更想要我妈妈……可是她已经死了。”

“死亡——是天赐的礼物,是命运的馈赠,是——”他低着头牵着缰绳,舌尖有些木然地反射出这些从小听惯了的话。

 

然后他猛然住了口。

他意识到不该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

 

阿黛尔又陷入朦胧的悲伤情绪之中了:“哎,这些话妈妈也给我讲过。可是对我们来说,死亡又是什么呢?我看着她被推下去,冰冰冷冷的,既不能动,也不能听,她身上,唇上覆盖了沙土,她再也不能在睡前拥抱我,再也不能用温热的嘴唇亲吻我的脸……以前我总不知道‘死’是什么,这两天我总算知道啦!死亡不是馈赠,不是礼物,不是开始,而是结束。死了,就是永远没了。”

 

莱戈拉斯的心下沉得更厉害。

在精灵看来,死亡或许只是另一段旅行的开始。但是对人类而言呢,死亡并不仅仅是一个表象的意义,其背后还有意象的、未知的黑洞。永生的精灵是无法理解透彻这种恐怖而神秘的东西的。但是年纪小小的阿黛尔似乎比他更能理解。

死亡,远比瘟疫本身带来的恶心、丑陋、扭曲、病痛更加可怕。死亡,远比这世上最虐人的刑法更为痛苦。死亡比衰败还无情冷酷。死亡的存在是一件连悲伤本身都无法超越的悲哀。

死,就意味着永诀——和这个世界,和这个你所能感知的世界,一切一切的喜怒哀惧美丑善恶的彻底永诀。

 

阿黛尔虽然未死,但是她母亲死去的景象已经给了她足够的认知。那种恐惧与悲哀一直都盘旋在她心头,挥之不去。这不是任何诗歌、童话能够安抚的——从她母亲撒手人寰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听信童话故事的小女孩了。

所以她才会一直处于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与其说是半梦半醒,不如说是徘徊在生死之间。这小姑娘这几天一直都觉得自己在死人和生者之间逡巡,周遭的所有的活人似乎都只是浮尘俗世的浮光掠影,包括她自己,因为再过百年或者再隔几天,反正所有人都是要死的,她也是要死的。

 

所以这几天她都很胆大地到处乱走——她除了死亡,什么都无所畏惧。任何人的恐吓、怒吼、惊奇、指点,在她看来都像是被哈哈镜扭曲了的影子,看得都不怎么真实。这世上似乎除了死亡就没什么是真实的。

尽管莱戈拉斯并不知道阿黛尔所思所想,但是小姑娘那种似梦非梦的言语和若有所思的表情把那种感情传达给了他。

他已经开始体会得到那种恐惧与无法可解的悲凉。

 

抬头时,已经繁星满天了。

草原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水洼,大的有如湖泊,小的就如一面梳妆镜,在淡淡的月色中它们发出轻微的亮光。

他和阿黛尔在一个由五个大大小小的水洼围着的草地上停了下来,点燃一堆篝火,他把行李中的水果和面包都给阿黛尔。

阿黛尔张开嘴小小地咬了几口苹果,然后就把这些都放下了。她抱着双膝,漂亮的眼睛望着火光出神,她安安静静的,既不吵闹,也不哭叫,琥珀色的眼睛和樱桃一样的唇角甚至带着一点儿超脱而聪慧微笑。

莱戈拉斯在心里暗暗说:“伊尔碧绿丝啊,这姑娘难道已经达到了思考出人生哲理的地步了吗?她的心灵难道已经和伊露维塔相通,对自己的命运安排已经和伊露维塔达成共识了吗?所以她现在这么快乐、开心?”

 

天上开始下起了流星雨。

他看到数不清的星子罗到草原远方尽头的山岗上。

“快看!精灵——快来看看我们周围脚下——别看天上!”阿黛尔欢呼着说。

从他们脚边大大小小的水洼里面看的话,斗大的、明亮的银星,正在一颗颗地从天际摇摇坠落,优美地划过夜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像是美丽的雨滴坠落到他们的脚边。流星们落到他们的篝火里溅射出明丽的焰火,落到他们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散发出神奇的光。

“今天的流星真好看!我想跳舞。”阿黛尔却站起身来,扬起纤细的手臂和宛如天鹅一样的脖子,在篝火边开始跳舞。

 

他笑着看小姑娘跳舞——她真是太可爱,太漂亮了,就连精灵都没有她这样纤巧可爱的体态和这轻盈灵动的舞姿,她迈开小脚跳跃,原地旋转,细丝一样的褐色长发随着她的舞姿围着她漂浮着。月色淡淡地映在她的脸上,她的眼中含着一种稚嫩的优雅,一种空灵而活泼的笑意。

这感觉和他以前看到的任何舞蹈都不太一样,他以前见过吉普赛人和舞娘的奔放热情的舞蹈,那种舞蹈充满了生命与热情。小姑娘的舞蹈却很美,但是那是另外一种梦幻的美丽,像是已经超脱了生命与肉体本身,只剩下灵魂在那里跳舞。轻盈而飘渺。

 

旋转的舞步忽然终止了,像是野兽扼断了天鹅的脖子。

那个小姑娘跌倒在地上,然后她又慢慢地坐起来,喃喃念道:“精灵啊,你告诉我……是不是伊尔碧绿丝也要节省灯光,所以让这个世界都黯淡下来了呢?”

他心里咯噔一下,两步跨过去抱起阿黛尔:“阿黛尔,你怎么了?”

“我眼前好多黑雾似的东西,看不清楚……”阿黛尔模糊地说,“身上……也好冷……”

他吓得呼吸都快停了,抱起小姑娘在篝火边仔细检查,发现她脸上冷汗涔涔,脖子上已经开始长出紫色的斑。

 

“不——阿黛尔……”他焦急地抱起她,“别——别闭上眼!”

他的行囊内还有药草吗?哦……或许袋子里还沾有上次带给埃斯泰尔的一点儿草叶——梵拉啊,没有!什么都没有!

现在去找药草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有用酒给阿黛尔擦拭,发汗。但是小姑娘那漂亮的明眸已经渐渐疲惫地合上了。

 

“别——”他大喊。抓住小姑娘的手,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哎!

那只小小的手在他的手里渐渐转凉,细小的脉搏在他手心越来越弱。紫色的斑点犹如阴影,从她的胸口开始淡淡地往上蔓延,原本洁白红润的小脸这会儿都转为了冰冷的灰白色。她躺在他怀里,渐渐变成一只没有生命的娃娃。

有谁——有谁还能救她吗?!

伊尔碧绿丝啊……梵拉啊……此刻这个精灵在星空下向您祈祷,向您请求!请求您赐予这个生命一次机会!一个拯救!

埃斯泰尔……埃斯泰尔……要是你还在莱戈拉斯身边该多好!

他模模糊糊地想到了埃斯泰尔,想到那个朋友总是那么温柔的、属于医者的双手,和悲悯而宽和的眼神……是的,换了埃斯泰尔在,他是不会放任任何一条生命从他手里流逝的。

此刻在精灵混乱焦灼的内心隐约浮现了一条清晰的念头——为什么埃斯泰尔会留下来?因为他和他一样……为了生命……

生命,是的,生命。正如他此刻如此焦急地、耗尽了全部的心力想要救下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一样,埃斯泰尔也是想要救人的。只不过精灵的爱只是投入到身边的,自己所喜欢的人身上——他喜欢的朋友,他喜欢的小女孩,因为朋友与他情投意合,小女孩可爱漂亮。但是埃斯泰尔的爱是寄托到所有人身上的,他爱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所有所有……他的祖国、他的故乡的人……他的爱与莱戈拉斯是相同的,一样的纯粹而善良。但是他的爱与莱戈拉斯又是不同的,他的爱向来不问缘由,也无所偏好。

 

埃斯泰尔为什么此刻不在他身边呢?

如果埃斯泰尔现在在精灵身边,那么他只乞求他的朋友把他那十万分之一的精力与爱心匀出来给这个小姑娘就好。他再也不会因为他不肯听劝而恼怒,他再也不会跟他赌气、任性……哎!他会很理解他为什么要留下来的!他甚至愿意跟他一起留下来!去帮更多的像这个小姑娘一样可怜的人。

以前他不会在异族的人类身上投入太多的怜悯与同情,现在不是了,现在,今夜,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投入了真情在这个幼小的生命上!

 

哎……梵拉啊……

 

满天的流星雨还是在不停地下着。那些晶莹的、闪亮的弧线在夜空中仿若命运的纺线一样交错而过,落入遥不可知的天空之中。其中有一颗最大、最亮的星斗——它好像是从很遥远很遥远的黑夜里传说而来似的——它的轨迹非常非常长,从最远最远连精灵都无法看见的那一片黑夜之中倏然出现,用惊人的速度穿过无数的星云,穿过朦胧的月亮,划过漫漫银河,带着空气里四下溅落的银花,落到了草原上。

精灵完全沉浸在伤痛之中了,没有注意到那颗从远空而来的星星,他只是抱着小姑娘默默流泪。

 

那颗最大最亮的星星落地的时候幻化成一个人的形态——那是一个非常俊美高大的国王,他骑着一匹黑骏马,头戴缀着珍珠和钻石的宛如海鸥银翅的王冠,身着甲胄,手持宝剑。

他们踏着人类也听不见的步伐缓缓走到哭泣的精灵身边。

 

“为什么你哭泣得如此伤心呢——莱戈拉斯?”

 

精灵感觉到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搭在自己肩上,他吃惊地转过头来。

——这是埃斯泰尔?

不,这不是埃斯泰尔——至少,不像是现在的埃斯泰尔。埃斯泰尔没有他这么伟岸壮美,埃斯泰尔没有他这样沉稳如山的气质与威严。国王的眼睛深沉如海,透着被沧桑洗练过后的睿智与宽容。埃斯泰尔是年轻的、浪漫不羁的,偶尔还是透着狼狈与卑微的,但从未有这么光辉而庄严的感觉。

 

精灵吃力地眨着眼,从这个国王模样的人身上……却依稀找到了自己朋友的影子。国王那双非常好看的灰蓝色的眼睛……这双眼睛就像是深邃高远的夜空,温柔而又宁静。透过那浓密的髭须依然看得到他朋友特有的红宝石一样柔软的嘴唇,还有那熟悉的完美的轮廓……

“埃斯泰尔?”精灵犹豫地问。

“埃斯泰尔?”国王轻声重复,“是啊……好久都没有听到有朋友提起我这个名字了。朋友……没错,原来是你在呼唤我啊,莱戈拉斯!”

 

“埃斯泰尔,救救这个小孩子!”精灵焦急地说,“她……她还有气息!但是她病得好像很重。”

国王俯下身来观察那个小姑娘,他伸出手拨开女孩子胸前的长发,捧着她的后颈查看她身上的斑痕——莱戈拉斯注意到他手上戴着那枚显眼的华丽绿宝石戒指,没错,就是他朋友的传家宝。看来这真的是埃斯泰尔……尽管看起来很不像,但是确确实实是他。这检查伤势的动作和眉头紧蹙的神情都是他。

“是瘟疫。”国王说,他脸色严峻。

他站起身来,骑上了黑骏马:“我去采些草药,莱戈拉斯,给她擦拭身子,不要让她冷下去,我会救她的。”

 

“等等!埃斯泰尔——”精灵喊道,“你要去采药?算了,还是让我去吧,你留下来——”

“草药在很远的地方,还是让我去比较快。”国王说。

 

黑骏马迈开蹄子开始奔跑,它跑起来的时候四周好像燃烧着黑色的火焰,而且无声无息,就那么载着国王奔向漫漫长夜,甲胄银白的光点消失在黑暗里。

片刻后,精灵又听到马儿嘶鸣,他抬起头,看到了那个浑身泛着银光的国王和他纯黑的坐骑,他们好像是被夜风吹送过来的羽毛似的,又轻又快,一眨眼功夫就飘到了他的身边。

 

“我来啦!”国王跳下马来,手里高举着一把草药,“这是我们刚刚在迷雾山谷采来的药草。”

精灵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迷雾山谷离这儿还隔着大半个刚铎呢!骑最快的马都要三天,就算是乘着巨鹰飞也要飞个半天!

“多亏了布瑞戈~”国王笑着摸摸马儿,动作一如既往的轻柔得近乎爱抚。

然后他着手给那个小姑娘治病,把细细长长的阿夕拉斯草和各种药草混合在一起,捣碎了放到锅里煮沸,然后把药泥敷在阿黛尔的胸口。

然后国王一直握着阿黛尔的小手,微微合眼呢喃,似乎是在祈祷。

 

精灵不敢打扰他,就一直在旁边看着。

谁知道国王却开口说话了:“别这么安静呀,莱戈拉斯,说点什么吧。告诉我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今天是哪一年哪一天?我匆匆赶来的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哩!”

“哪一年?!”莱戈拉斯惊讶道,“2960年啊!五军之战才过去没多久,刚铎遍地瘟疫——埃斯泰尔,你这几天治病救人累糊涂了吗?”

“才2960年!”国王慨叹了一声,“怪不得你是这么的……活力十足、感情充沛。哎,那年我才多大啊?”

 

“您……”精灵吃惊地眨巴着眼睛,“您不是……现在的这个埃斯泰尔吗?”

“我是从179年之后来的。”国王模样的埃斯泰尔笑着回答,“那时候的中土大地可是美丽繁荣的地方~哪像现在——”

(注:179年以后是第四纪元的120年,正是人皇逝世的那年。)

 

“现在简直像个噩梦!”莱戈拉斯帮他朋友补充道,“可是埃斯泰尔,你怎么穿着这身装扮呀?你看起来跟个国王似的!”

不过他顶喜欢埃斯泰尔的这身打扮的——看起来威风凛凛、光彩照人,实在是俊美极了!

 

“因为百年之后的我……确实就是国王啊!”他那从遥远时空中来的朋友回答道,依然是微笑着的。

“国王?这中土世界还有几个国家,几个国君呢?刚铎、洛汗——你说过你是刚铎人——怎么,你起兵造反啦?”

他的朋友笑着摇头。

 

“啊,那就是说——你的国王的位置是别人禅让的?”

“哈哈哈哈~!”

 

“笑什么呢?难道说——”莱戈拉斯忍不住叫了起来,“您原本就是——您本应该就是——”

“我就是阿拉松之子,我在这块国土上流浪放逐了整整八十七年,经历了重重苦难和磨练,为了保护我的人民浴血奋战,最后才走上了王位。”

 

“名字——!”莱戈拉斯急切地叫道,“您的名字——?!”他曲起一条腿半跪下来,一只手按在胸前,一只手伸出手心向上——这是一个真诚的请求的姿势。他的心在砰砰乱跳。

“我是阿拉贡,也是您一生一世的挚交好友。”他的朋友平和地说,把手给了他。

 

“哎——您让我好找!”他狂热地去吻阿拉贡的手背,对方反而拉过他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我今天刚刚准备离开米那斯提力斯,准备踏上一个崭新的、漫长的旅程。就在我踏上旅途的那一刻,我忽然听到了你的哭声——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那么痛苦、那么悲切,听起来好像要把心都碎裂了似的。于是我对自己说——‘阿拉贡,你得赶去看看,你的朋友似乎很需要你。’然后我就骑上我的布瑞戈,一直跑啊跑,冲出了白城,脚下的路渐渐都看不见了,我一个人好像是奔走在月光下的云雾里,我没有看见我所熟悉的森林和平原,天地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我不知道方向,只知道一直跑一直跑,循着你的声音,听着你的祈祷,穿过漫漫云海,直到我看到璀璨明亮的星空,看到了……你,你在星空下面,俯在地上,紧闭着双眼祈祷。”

 

“这是多么神奇啊!埃斯泰尔!阿拉贡?”精灵惊喜地叫了起来,“我在呼唤你,是啊,我在心底呐喊着,恳求你来到我的身边——然后您就来了!穿越了数百个年头,跨过了辽阔的星海——”

“是啊……只要是你的用心呼唤,无论我身在何方,我总会来到你的身边。”他的朋友说,“我们一直都是心有灵犀的,不是吗?”

 

精灵高兴得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里都泛起了朦胧的泪花。过了一会儿,他又猛地甩甩头:“才不是!现在的你和我是多么地糟糕啊!我们今早才闹翻了!”

“我们闹翻了吗?”阿拉贡显得很吃惊,“我还以为我们关系这么好,从来都不会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呢!哦,想来一定是我不对!”

 

“没错!就是你不对!”小精灵太开心了——这些天来因为埃斯泰尔受了不少的委屈和闷气,这会儿都在阿拉贡这里被一股脑儿倒腾出来啦!“都是你不对!你倔强、固执、骄傲,又不讲理——我跟你赌气说要走,你居然连挽留都不挽留我一下!你实在是太糟糕啦!”

“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国王举起双手,用非常谦卑的态度表示承认错误,“莱戈拉斯,就这么生气吧,有什么怨恨直接对我说嘛。”

 

精灵狠狠发泄了一通之后,发现小阿黛尔眨动着眼皮,似乎是悠悠醒转了:“呀!她醒了。”

他去试探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体温正在回暖,她的气色也渐渐恢复了红润。于是他真正高兴起来,用清水给她洗去药泥。

 

阿拉贡坐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忙碌。过来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话:“是啊,莱戈拉斯,一百多年前的我太年轻了,和你现在一样,年轻又骄傲,冲动又有些暴躁。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又怎么样呢?我们都是一样的需要对方——现在的那个小小的埃斯泰尔需要着你,就和你方才那样恳切地需要我一样。”

莱戈拉斯不以为然地笑,依然用手指帮阿黛尔梳理着卷发:“需要我吗?我看不见得——现在的埃斯泰尔才没有您这样睿智清明的头脑。他傲气又理性得很。”

 

未来的伊力萨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骄傲又算得上什么呢?莱戈拉斯——骄傲根本一钱不值!在这样哀鸿遍野、天地苍茫的时刻啊……有什么比你更为珍贵呢?有什么比生命的陪伴更难得呢?我承认大部分的时候理性是很重要的,可是更多的时候感情的支撑反而更能助我渡过难关。勇气啊、信念啊、这些都不是单纯的理性所能带给我的。”

“嗯……”精灵低下头来,望着脚边明亮的焰火若有所思。

 

阿黛尔醒来了。

她睁开水灵灵的的褐色的眸子的那一刻就笑了起来:“哎呀,我梦到了国王!比故事书里面还要高大、俊美一万倍的国王!”

她坐了起来,然后真的就看到了阿拉贡。

阿黛尔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可思议得很:“哎呀……这居然不是梦呢~您真的是国王呀!”她高兴起来,伸出手臂扑入他怀中。

阿拉贡对这个小美人的投怀送抱显然是措手不及,他整个人傻了整整三秒,然后赶紧想办法把那个姑娘推开:“别别别——别扯我胡子,小姑娘!”

“我要证明一下这是不是在做梦!”阿黛尔一边努力地拔他的胡子一边高声叫道,“哇!我要告诉别人说——我遇到了一个King!还是救了我的命的、医术高明的King!”

 

莱戈拉斯在旁边偷笑,阿拉贡被拔得惨叫连连:“姑娘,别拔了,别拔了——我送你玫瑰花——哎哟!好了好了,我采一大束马蹄莲送给你,别拔我的胡子了好吗?”

 

他们一左一右地牵着阿黛尔,让马儿跟着他们静静地在草原上漫步。脚下踩着水洼发出轻轻的湿润的响声,天上还有零零落落的流星在往下落。

“生命是个多么伟大的奇迹啊。”阿拉贡说,他看着小姑娘那明亮的眸子和她那雪白可爱的脸,也忍不住为伊露维塔的这件可爱精致的造物而感叹,“她的降生本身就是一件很美丽的事情,从无到有——在将来,时光还会在她身上雕琢更为细致而复杂的刻痕。虽然未必件件都是令人心怡的艺术品,但是存在本身即有其一定的意义。”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病倒得那么快吗?莱戈拉斯?是因为她的精神支撑全线崩溃了:她母亲死后她就没有了保护伞。而你昨天不仅没有给予她正确的引导和安慰,反而还让她对最后的精灵的童话的信念也消失殆尽——她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无依无靠的恐惧,生命的虚无,以及永远泯灭了希望——这一切导致了黑暗的入侵。人的信念一旦崩溃,身体要垮下来也是特别地快。”

 

莱戈拉斯看着身边好端端的的阿黛尔,忍不住问道:“那么现在呢?现在她不会再受瘟疫侵袭了吗?”

阿拉贡还没来得及回答,阿黛尔已经抢先大声回答了:“不会啦!我的病已经被国王陛下治好啦!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怕瘟疫了!”她高兴地抱住阿拉贡的手臂,把脸埋在他臂弯里,“而且我相信,今后我如果再遇到任何的恶魔啊,疾病啊,您也是一直会保佑着我的,是吗?”

“我会一直在天上,和你的妈妈一样,看着你,保佑着你。”阿拉贡回答。

 

小阿黛尔高兴地蹦蹦跳跳,在草原上跑来跑去,像一只洁白的蝴蝶在跳舞。

“看看,这就是信念的魔力。”阿拉贡舒了口气,“有时候我也不知道究竟我的力量是源于那些相信我的人呢,还是我自己本身真的能够给予他们那些奋战的力量——我只能说,我们是彼此相信彼此信赖的,因此才给予了彼此力量。一个人奋战的话,总是很孤独,两个人则不同——我们彼此依恋,我们彼此信仰、支撑。保护着彼此,互为对方的后盾,我们才不会倒下。”

 

莱戈拉斯似懂非懂,一百七十六年后的阿拉贡似乎太过沧桑了点儿,他的话似乎有点儿前言不搭后语,他也不知道这些言语到底是对谁而发的:“额……你是在说……你那神奇的‘王之手’的治愈力是来自于人民对国王你的信仰吗?”

“治愈?医术?——我是在说战斗!与敌人、与疾病、与命运的永恒不止的战斗!我们永远都需要力量,也永远都需要朋友。”阿拉贡说,“我也需要你,我的朋友,莱戈拉斯。”

 

国王那只戴着绿宝石戒指的手缓缓地按在心口,对精灵低下了高贵的头颅:“请你回来吧……我的朋友,一百多年前的我或许还不明白你对我的重要性,可是对于一生已经走遍的我来说——此刻的我不会更明白你的珍贵。一百年前我或许还无法抛下骄傲去面对自己真实的渴求,可这一生我都保证不会比此刻更为清醒——我需要你,我的朋友。请您回来。”

 

“哎!我知道啊!”精灵被国王这么庄重的恳求弄得不知所措,“好的~好的——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回去——反正我本来也是要回去的。埃斯泰尔……阿拉贡,你何必用这么……这么难过的眼神看着我呢?我喜欢你,我肯定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他抓住阿拉贡按在心口的手,感觉那只手冰冰凉凉的:“别起誓了,阿拉贡。也别请求——这一切本就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怒气冲冲地离开,也不该对你这么横加指责。我在您需要朋友的时候把您给抛下(哎!听了您的话我才知道那时候您是多么需要我的!可是我是多么傻啊,我居然为了一时之气就那么走了,竟然不知道自己自己可以主动留下)——但是您在我最需要您的时候这么千辛万苦地、像个奇迹一般地赶来了——在这样满天流星的荒野里!穿越了几百年来帮我!您还有什么不对呢?我感激您,敬佩您……我也爱您……也对您满怀愧疚不安。如果您说一声‘需要我’,那我还能拒绝吗?我一定要留在您身边——自然是万死不辞的。”

 

天空的颜色已经逐渐减淡,拂晓即将降临。已经没有流星雨了。

国王牵着精灵在草原上慢慢走着,他用手指着天边的地平线:“看到那边灰色的地段了吗?莱戈拉斯?”

“看到啦,那些地方模模糊糊的,好像总是罩着浓厚的雾气。”

 

“那是半月庄,你们即将也必须去的地方。但是请不要让埃斯泰尔单独一人踏上那里。”

“半月庄?这名字我记得好像哪里听过——”他转过头去看阿拉贡,“是谁对我说过……”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熹微的晨光中,伴随着天边放射出的第一缕朝阳,国王的身体渐渐变为浅淡而透明的色泽,他的铠甲、他的黑色的骏马,都在渐渐地化作晶莹的光点,渐渐要消失在稀薄的空气里。

“不!”精灵惊慌地喊道,“阿拉贡——你别走!”

“我不曾走呀——这个时间的那个我,还在不远处的城市等着你。”国王的声音已经变得细微而朦胧,像是风吹动水晶风铃发出的清脆细碎的音乐。

 

“不!不是——”精灵几乎是心碎地大叫,“不是那个埃斯泰尔!我是说您!您为何会这样消失——”

他看出来了。

这是一个灵魂啊!

是亡者的灵魂啊!

所以他能够穿越几百年的时空来到他的身边,所以他在夜间能够倏忽来去千万里之遥,所以他又在天亮时候他就会消散了自己的形体,飘逝在风中。

 

那壮美庄严的形态已经完全消失了,化作一颗明亮的、美丽的星星,从这草原上冉冉升起,飞向天空。

“不要走——阿拉贡!不要走——”他飞快地骑上马儿,追着那颗星星,在草原上一直跑一直跑。

 

他说他是在离开刚铎准备作一段全新的旅程的时候才来到这儿的,离开刚铎意味着什么呢?国王又何时能够离开自己的祖国呢?!埃斯泰尔前夜不是才跟他说过吗?“我生在这里,我也即将死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他才会离开——他已经死了啊!他已经死了啊!

 

精灵在纵马狂奔,哪怕知道自己再怎么快也追不上灵魂的速度,哪怕知道自己再怎么跑也跑飞不到天上去。

天空中似乎传来淡淡的叹息,温柔的风把那些低沉的絮语吹拂到精灵的耳畔:“不要伤心,我的朋友。就算肉体已经死亡的千万年以后,我依然可以化作天上的星星,一直看着你、守护着你。”

狂奔的马儿渐渐停下了脚步。

朝阳已经渐渐升起。

灿烂的阳光给万物都增添了灵动美丽的色彩,瓦蓝的天空,四处吹散的云朵,翠绿的青草地,清澈透亮的水洼,还有随风飘荡的白的粉的花瓣。

 

金发的精灵抬起头望向那灿烂的朝阳,望着那透亮的、广阔的天空。天空里已经没有了半点星光,风中也不再传来他朋友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一直未曾哭泣,只是那乌黑纤长的睫毛上却不知何时起已经挂着晶莹的泪滴。


(本文文字冗长,逻辑混乱……属抒情多了后遗症,请列位看官见谅。

之所以写了这么漫长的一章,除了主要的故事情节的推动之外,作者本人还想表达的就是一种感情……一种即便是生离死别也永远存在的永恒的感情——就像是星光一样灿烂而永恒,即便是生死也无法阻挡的坚定。很多感情向的同人也写过AL的生离死别啦,那些很悲伤,很虐……我知道。不过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让观众一味沉溺在悲伤之中,不要一味去回味那种痛觉——我希望哪怕是在最悲伤最痛苦的时刻,依然能够感受到生命和情感的美丽之处。

本文是纯浪漫向的,所以感情很重要,浪漫更重要。其实如果从现实角度来看,从人皇逝世的那个角度来看,生离死别是很悲痛的。但是从本篇故事来讲,则是寄托了我很多对ALA之间美好的期待和想象。纵使是离别,也不要破坏那种美好。彼时的伊利萨王死了,但是此时的埃斯泰尔还活着。纵然此时的埃斯泰尔到了某天也步入生命的终结,那时候的精灵王子知道他朋友的灵魂会返回一百七十九年前,去找那个绝望哭泣的自己,也会感觉到曾有的温暖和安慰。

时间是流动的,感情却是永恒的,有时候还是一个奇妙的循环。踏入了这种循环之中,死生罔顾,似喜似悲,此刻的生命的喜悦中还有对未来的忧惧,此刻的离别的悲哀之中中还有对此时的庆幸。生命对精灵来说本是个很难理解的事物,但是阿拉贡是亲身让他体会到了一生一世的一个循环。其实对叶子来说,珍惜当下和眼前就是最好的了。从亲眼见到人皇从他面前消逝的那一刻起,感情就在他心中定格为永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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