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公主009

我在别有深意的诀别中已经说过再见了

【5N4D/VD/VN父子向】一月囚(十九)

内容提要:因为种种机缘巧合,导致4N与5N互换,滞留在错误时空的两个尼禄,渐渐已经无法掩饰自己对所爱之人的感情。隐约猜到儿子心意的5V此时正筹划着怎样把儿子送回正常的时空去——


十九 

 

清晨的寒风灌入他空荡荡的衣领,在高高的蓝天下,他又遇见了那个男人。银发如月,眸光冷冽,雕像一般的容颜远比实际年龄更显得年轻,万年不变的冰霜覆面,远远走过来的姿态就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威压逼面而来。

然而——再次看到维吉尔的时候,尼禄似乎也没感觉多害怕。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他都已经把他老豆得罪到底了,也不在乎再多眼前这一遭。

“我死之前,一定要问你一个问题!”他冲着那个握着阎魔刀朝他款款走来的蓝衣男人喊。

“问。”维吉尔冰冷的眼里他似乎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我怎么来的?我母亲又是谁?她后来怎样了?”

“你这是三个问题。”

“那就算三个吧。”

维吉尔抱着阎魔刀,认真思索了一阵子:“我这儿有三个答案,但是哪一个是正确的答案,你可以自己选。”

“哈?”

“第一,你母亲是Fortuna一名普通人类女子,我因为机缘巧合出手救了她,所以她愿意对我以身相许作为报答。[1]”

“那她这人是要美到什么地步你才看得上啊?”尼禄忍不住提出质疑。

维吉尔没管他,继续说:“第二,我从魔界到人界闯荡的那段日子里,因为自身实力强大,吸引了不少爱慕追随者,追随者中有那么几个素质不错的女性……”

“哦,你的意思说——那些疯狂喜欢你的粉丝对你穷追不舍,然后你被她们其中的一个动摇了意志?”尼禄问。

“有这个可能。”维吉尔说。但是从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孔上完全看不出这是不是正确的答案。

“爱丽丝[2]?那个小丫头就是你的追随者吗?”

“她是其中之一。”

“第三种情况呢?”

“第三……我在作为黑骑士的日子里,有时候会涉足魔界一些神秘的领地,因为魔界的时空与人界不同——有的地方时间流逝快,有的地方时间流逝慢,有的地方甚至连着其他不同的世界。在我作为黑骑士神志都不大清明的日子里,我在某地遇到了一个同样沦为监下囚的魔女[3]。我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来历,到如今我连她的相貌她的声音也都模糊了。尽管那时候我的意识不是很清醒,但作为人的本能还是存在着……也许真的只是巧合,也许是魔帝的暗中安排?我与她结合后不久,她也渐渐失去了消息。”

 

“这些答案哪一个是真的?”尼禄问。

“你希望哪一个是真的就是哪一个。”

“那我母亲就是薛定谔的猫一样的母亲了?”

“是这样。”

“既然我的母亲也是一只关在盒子里的猫,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一切都有可能。所以,有没有这种可能——在你说的第三个答案中,你对我隐瞒了一部分的真相?或者干脆那三个答案都不是真的?”

“或许。”维吉尔冷淡地回答。

“那你说的那个魔界中的魔女,有可能是崔西,毕竟她也曾是魔帝手下,也有可能是贞德——我听但丁说她曾经也被囚禁在魔界好长一段时间,后来被贝优妮塔救了出去……也有可能前面两个答案才是真的,你真的遇见过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类女子,或者你短暂地被你疯狂爱慕者动摇过——但那又有什么不同呢?总之到如今,你已经失去了她的消息。”

“是的。我想她很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不然你也不会沦为孤儿。”

 

“我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维吉尔冰蓝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什么其他选择?”

 

“比方说……为什么你见到我的时候对我完全没有感觉,但是但丁却在见我第一眼的时候就确认了我是你的血亲?”

“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我父亲,但丁才是。”

“你错了。”维吉尔的语气、神情,无一不是傲慢至极,“我才是你父亲。”

“可你对我母亲的事儿讳莫如深……这又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你对自己早年干过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儿都供认不讳,又何必隐瞒这点风流韵事?或者说,你迟迟不能回答我,是因为你自己也无法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答案!”

“……”

“有没有哪个答案,是你自己都忽略了的?”尼禄轻声问。

“什么?”维吉尔的眼神变得很警惕。

“除了你惹下了一身的风流债之外……你年轻时候有没有上过你弟弟?”

维吉尔脸现怒容。

尼禄反应很快,跳起来就展开魔人翅膀往前飞,但是还未扑腾起来,耳边就听到一声低沉的怒喝:“Die——!”

 

胸腹一阵剧痛!

“哇”地一声——他疼得叫了出来,一下子就滚落到了地板上!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刚刚是睡着了做梦,梦醒时分自己从沙发上掉了下来。

抱着胳膊在他旁边打盹的但丁被他吵醒了,坐起来瞧着他的趴在地上捂着肚子的痛苦模样:“Kid?你怎么了?”

“我……我做了噩梦……”尼禄龇牙咧嘴地说。

事实上他感觉自己肚子还在火辣辣地疼,好像方才被人砍了一刀似的。

但丁俯下身把他扶起来,手指碰了碰他满是汗水的额头:“你梦到什么啦,吓得这个样子?”

 

“我梦见了我父亲。”尼禄喃喃道,蹭到但丁怀里,蹭到他肚子上躺着,“我问他关于我母亲的事——结果他不但不好好回答我,还砍了我一刀。”

“你父亲?”但丁有点疑惑。

“啊……做梦梦到的父亲。”尼禄含含糊糊地说。

但丁笑了起来:“梦里你父亲长什么样?”

“他长得……跟你差不多。”尼禄心满意足地躺在但丁身上,很高兴但丁没有推开他。

 “所以事实上你是梦见被我给砍了?”

“……并不是,”尼禄说,“我哪怕是做梦都不会把你们两个搞错。”

“嗯?”

“那张脸……是一张残忍又冷酷的漂亮脸孔,我从未在那上面看到几分属于人类的感情——他跟你绝对……绝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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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禄!”

那男人的声音从未像今晚这样高亢、愤怒。

他往后倒了下去,腹部剧痛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接着他重重着地,后脑勺一阵疼,眼睛里只看得到高空上一轮巨大的月亮。

 

蓝衣的男人刹那间就闪到了他身边,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搂在怀里:“你伤哪儿了?孩子?”

尼禄表情痛苦地捂着自己腹部,嘴里习惯性地吐出一连串脏字:“你妈的&……#@%¥*%”

银发的成年男子皱了皱眉头:“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出口成脏的?”

尼禄朝他比了个中指,然后又无力地捂住自己受伤的肚子:“妈的……那只红蜥蜴挠我好痛……在森林里蹿来蹿去的,还……还会隐形!”

防不胜防啊!

他刚刚和但丁冷战,之后他俩就一直互相保持着一段不尴不尬的距离在这林间大道上慢慢走着,冷不丁就从黑暗里冲出来一个浑身发红发亮的大怪物——长得有点像是一人来高的蜥蜴的一个物种,然后尼禄条件反射地想要拔剑去砍它的时候,那个怪物却忽然在他面前消失了。

居然会隐形——那蜥蜴居然会隐形?!

片刻后那怪物猛地从他侧边凭空冒出来,对着他肚子就挠了一爪子。

 

维吉尔听到背后响动回头的时候都看愣了。足足三秒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并不是之前能开魔人蓝拳暴打老父亲的那一个——这个年轻的尼禄力量明显不够,反应也慢一大截,居然连一个小蜥蜴都对付不了!

他儿子居然在他面前被一只红蜥蜴给打伤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撵上了那只肇事后企图用时空跳跃逃离现场的红蜥蜴,在那怪物吃惊得都来不及看他一眼之前就拿阎魔刀和幻影剑就把它给剁成了肉泥。

然后,他看着尼禄仰面倒了下去。

他小心地把他年轻的儿子抱起来,按理说这种小怪的一点划伤对半魔而言无足轻重,简直就跟人类被蚊子叮了一样无足轻重——但是尼禄身上伤口愈合速度真的是肉眼可见的慢。

尼禄苍白着脸在他怀里,一只手按着被血沾湿的伤口处,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微笑:“你担心我啊?”

这不废话吗?就这易碎易坏的脆玻璃体格——他能不担心嘛?

尼禄见他没有说话,就权当他是默认了,居然还有一点高兴的样子:“你是真的……真的担心我啊——真是,我从前就没见你这人为什么事着急过,也从不见你动感情——你每天除了笑嘻嘻的好像就没别的什么事了。”他话还没说完,伤口因为他的发笑又被牵扯起来,于是很快他那轻快的笑声变成了吃痛的嘶声。

“别笑了。”

但是尼禄就是笑个不住:“我真傻……之前居然会怀疑你是不是……我真傻,你是不会变的,是不是?”

 

月色下维吉尔眼中难得有了几分忧虑——他怀疑他儿子这么笑下去要么会伤口撕裂,要么就是要笑成一个傻子或者疯子。

尼禄躺他臂弯中老半天,最后还是要强的性格占了上风:“行了,没事了——我感觉到我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啦!”

维吉尔顺势把他儿子给推了起来,不知为何,这么做的时候尼禄一直都盯着他的脸看。

“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尼禄赶紧收回了目光。

他听到细微的沙沙声,似乎是有东西接近他们。他的手还没按住阎魔刀的刀柄,就听见后面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说:“我看见了,你会用阎魔刀,还能利用时空跳跃追打敌人——这分明是‘那个强大的男人’才会的绝招。”

是Nobody又跳出来了——那只会唱会跳会作诗的粉头——去他的作诗!——那个脑残追随者跟了他们一路,这会儿都不肯放弃。

“这怪物在说什么?”尼禄看着他问。

“别管它。”维吉尔冷淡地说,“我也不知道它在胡言乱语个什么。”

“他是不是把你认成其他人了?”

“好像是的。”维吉尔谨慎地道,“某个力量强大、它非常想追随的恶魔头子……”

 

尼禄因为受了伤,这会儿行动比较缓慢,那只Nobody就一直在他们周遭的树丛间飞快地爬蹿,紧跟着他俩。维吉尔有几次都想着要不直接挥刀把那只巴掌怪给剁了好了,但是碍于在儿子眼前也不好发作——作为维吉尔当然可以随时随地杀两个怪耍耍威风,但是作为但丁你肯定不能滥杀无辜不是?何况那还是个自己的追随者。

 

“但丁。”尼禄轻声说,“我……我在这儿休息一会儿,你先走行吗?”

“怎么了?”维吉尔问道。

“我的伤口……”尼禄按住之前伤口的手缓缓伸到眼前,月色下他手上又沾了一点儿血迹,“我的伤口居然又裂开了……这不太对劲。但丁——我从前就算是被阿格纳斯拿剑捅穿了胸口我也能分分钟复原的。为什么我的体质变差了?”

“什么?!”他再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我……我暂时不能跟你走了。”尼禄苦笑着说,“我……我感觉这会儿真的有点虚……”

 

维吉尔没再多说话,转身就拿阎魔刀划开了时空的切口。

尼禄一抬头,就看见眼前原本是林荫大道的地方好像突然插进了另一个空间的景象——眼前的空气里好像突然开了一个洞——洞里出现的是他们的房车室内的一切陈设——靠着窗子的小桌,暖黄的小台灯,还有妮可在调节着厨房里音乐播放器的叮叮当当的声响传来。

“过来。”他一把拉住他儿子的手。

“什么?!”

等到尼禄被他拉进了房车,身后的时空裂口也被他关闭了。

尼禄吃惊地打量着自己一步到位的地方,还未反应过来:“我刚刚不是还在公路上吗?怎么就到这儿了?”

“别管那么多——妮可!”维吉尔把他按在沙发上,“过来看看尼禄,他这是怎么了。”

那姑娘慌忙掐灭了烟头跑出来:“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尼禄受伤了。”维吉尔沉着脸说,“吊诡的是——他的伤口居然一直没愈合。”

“不可能!”妮可失声叫道,“他那体格不比你差多少啊。普通的伤怎么会让他没法愈合?他是中毒了?”

“他被红蜥蜴给抓伤了——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让你看看。”

“我瞧他这伤口……好像也没中毒啊。而且也没听说红蜥蜴这种魔物的物理攻击还能带来任何魔法伤害的事儿。”妮可仔细给尼禄检查了一下,“这看着就像是寻常人被划伤了之后的正常受伤状态——”

“那你先给他包扎。”维吉尔说。

 

妮可很快把车里的绷带和伤药拿了出来,给尼禄包扎好,嘀嘀咕咕地跟他又说了两句话,不一会儿,尼禄竟然沉沉地睡过去了。

“失血过多嘛,这会儿撑不住睡过去很正常。”妮可收捡着医药箱说。

维吉尔一直站在靠着门廊的地方,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等尼禄入睡了,他才叹了口气:“尼禄不可能这么久一道小伤都愈合不了。”

“是啊。”妮可咬着指甲说,“若是寻常状态的尼禄,这么一点小伤是很快能够在他体内魔力的运转下自然愈合的。”

“他身上的魔力是怎么回事?”他问。

“这个……应该是他魔力耗损过多。”妮可叹着气,又抽出一根香烟点燃了,“你们今天又打了什么恶战啦?他把自身的魔力耗尽了,自然就无法用魔力恢复伤口啰。”

“我今天没跟他打架啊!”维吉尔诧异,“我们就只碰到了一只红蜥蜴。”

“一只?就一只红蜥蜴吗?那怎么会导致尼禄的法力耗损这么大的?”妮可也很吃惊。

“他五年前是不是就这么虚弱的体质?”

“不可能——这小子从前跟我自夸,说他早些年刚刚魔力觉醒的时候被我爹拿剑捅了好几下,分分钟就自愈了!这会儿他怎么可能越活越回去?这点小伤都治不好?”

 

妮可沉默了许久,久得手中的烟头都灭了:“如果你们不是因为战斗而耗损魔力的话,那么有可能是因为——维持一个原本不属这儿的生命体留在异度空间,本身也需要消耗魔力。”

“哦?”

“时空穿越的旅人,一般而言,都会被时空自我修复的引力很快送回原时间轨道。”妮可说,“但如果强行把自己留在错误的空间里,这就需要他消耗一些能量与来自时空的引力抗衡——尼禄的魔力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无声无息地、源源不断地被消耗掉了。打个比方说,就好像大冬天里顶着寒风逆风而行的人——你逆风而行肯定比顺风而行要吃力许多,虽然这个过程中你看不到风的形态的,但是你在前进的过程中你会明显感觉到自身体力在消耗——尼禄眼下就是这样子,他是在强行逆着时间的原则在一直行进……”

 

 维吉尔难得感觉到自己指尖有些冰凉:“再待下去他会怎样?”

“会不断消耗魔力,直到他魔力消耗完为止。”妮可抽着烟,含含糊糊地说着。

“不会对他有生命危险吧?”维吉尔低声说。

“理论上……不会——压根我就没听说有人能够在错误的时空里一直停留、停留到把自己生命力给耗尽的事儿。因为凡人的力量根本就对抗不了时空的引力。一般人在有生命危险之前就会被时空本身的修复引力强行带回去。”妮可耸耸肩,“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急着去给你找时空魔法素材的原因——因为就算我们不找素材,随着时间推移,时空自身也会修复。”

 

“我算是听懂了——你的看法是说:时空本身的修复力让他回到原本属于他的那个时空?他是因为自己想留在这儿才导致魔力流失的?”他眯起眼睛,拾起他儿子那只不再发光的恶魔之手——这只毫无光芒的手已经说明了很大问题了。

“是啊。”妮可说。

 “我儿子之所以变得现在这样子——是因为他为了留在此处,抗拒时空的引力不愿回归正常轨道?”

“是这样。”

“他想留在这儿?”维吉尔问。

“不一定是‘他’,有可能是另一边的‘尼禄’。”妮可的脸色有点发白,“两个时空中的尼禄,只要其中一个有对抗引力的意志,那么他们两个就不能被时空牵引交换回来——这和跷跷板一个样的——时空必须平衡。明白吗?这边的尼禄如果想要回去,必须要五年前的那个尼禄也要配合回到我们这边来才行。如果那边的尼禄不愿意走,那么这个交换的过程就被他卡住了,就像跷跷板被一个人压死,那么这个板子就无法再活动一样,错误时空里的两个人就因此没办法正常置换了。”

 

“那……就不太好办了。”他轻捏着眉心,感到有些许疲惫,“‘那边的’尼禄想怎样,我可是鞭长莫及啊。”

“如果真是那样……咱们必须赶紧去找时空魔法的材料。”妮可用力地捶着手心说,“在这个傻小子把他自己的魔力耗尽之前就把他给抓回来——还有一种最糟糕的情况我还没给你说——毕竟这种极端情况很罕见。就是说——那边那个傻小子如果玩得嗨过头,忘了时间,忘了回来,最后他把自己的魔力全部耗损在那儿……那他最后就会真的变成一个彻底的普通人体质——但是一个体质普通的人再被时空引力强行牵引进去的话,时空穿越就变得非常危险——且不说穿越时空普通的人体承受得来与否,他没有了魔力无法自主控制时空魔法,是很容易在遭遇一丝时空乱流的时候就被被卷入错误的时空,到时候以他那个普通人体质,若是流落在异度空间里,没有魔力的他就更没办法回来啊。”

“……”维吉尔沉思了好一会儿,最后只是挥了挥手:“今晚的事够多了,妮可,你照顾着尼禄……我有事出门去。”

 

他划开空间的入口,直接去了白天和阿龙约好的酒馆。有时候烦心的事情多了,与其跟一堆没用的人在一起听他们聒噪,倒不如找个地方好好静一静。

 

他点了酒,但是并不喝,就在桌子旁坐着,翻着自己的诗集,默默捱着这漫漫长夜。

不知不觉间他好像睡着了,梦里他看到另一个儿子——更成熟更暴躁的那一个——朝他走来,还是那么一副痞子嘴脸,还是那么一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神情。不知为何,许久未见这个尼禄,再见时候他居然觉得这副脸孔亲切了许多。

他长舒了一口气,恍惚间觉得身上一切的包袱、紧绷的神经都卸下了:“尼禄。”

尼禄踢踢踏踏地朝他走来,脸上还是他所熟悉的嘲讽的笑:“哟,看来你还没有被那个‘我’给活活气死嘛!”

“不至于。”他平静地说,“年轻的你比你现在要乖很多,至少从来不会跟我动不动就刀剑相向。”

尼禄擦了擦鼻子:“你对‘我’还挺满意?”

“除了他力量不够以外——一切都无可挑剔。”维吉尔说。

“也不想想我现在这德行是谁造成的?”尼禄气哼哼地说,“要不是我的手给人掰断了,我怎么会性情大变?搞得现在这么暴躁、满身戾气——我以前可是个受女孩子们欢迎的教团骑士呀~”

“别太美化你自己了——你明明从小到大都这么脏话连篇。”维吉尔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尼禄被戳穿谎言,也分毫不脸红:“哼!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某人年少时抛妻弃子,把我扔到环境恶劣的孤儿院去,我怎么会长得这么粗鲁、放肆、没素质?”

“得了吧,就算你一出生我就把你扔给但丁养,长大后你也还是这副德行。”维吉尔冷冰冰地说,“你爱变什么样子,不都是你自己选的?你长在贵族之家也好,你长在贫民窟孤儿院也好——你迟早都会遇上但丁,而你早晚都会变得跟他一样——成了一个不三不四的混混、败类,游手好闲的废物。说来说去,都是但丁这家伙影响太坏——”

“你凭什么这么骂他!”尼禄大声说,“他比你好十多倍!”

“你又凭什么这么偏袒他?”维吉尔奇怪道,“你很了解他吗?明明你自己都说跟他相处时间不算长。”

“反正总比你强!”尼禄冲他龇牙咧嘴,“我可不会对自己亲人痛下杀手!对自己亲弟弟还捅刀子!”

“说得你自己多善良似的——谁第一次见面就把但丁钉在斯巴达神像上面来着?”

“你听谁说的!”尼禄红了脸,“那是过去——我们后来关系可好了!”

“哦?”维吉尔不动声色地瞧着他儿子,“好到什么地步?”

“我们现在是出生入死的交情,可以为对方置死生于度外——”尼禄简直大言不惭。

“哦……”那倒也没什么稀奇。在他还是那个黑发小青年V的时候,这种事情已经见识过了——但丁和Urizen交手占下风,危难关头就喊着V快把尼禄带走——这家伙简直跟个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一样护着尼禄这个小子。关键是尼禄居然不以为耻、反以此为傲?

——然而此刻尼禄的脸上明显透着心虚,看来这话他自己说来都底气不足。

 

“哦——只是交托生死而已吗?”维吉尔淡淡地问道。

“你什么意思?”尼禄不解地看着他。

“我问你——你这么久都待在那个错误的时空中,是想在那段日子里得到什么?”他问,“你对他……真的只有战友情谊?”

“别拐弯抹角的——想说什么你直接说!”

“我问你有没有跟他上床?”

 

一声爆炸似的怒吼!

接着回答他的是迎面一记蓝拳,打得他头痛欲裂、眼冒金星。

 

一睁眼,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在临海的那家小酒馆,灯光微黄,音乐轻柔,只是自己本来撑着头打盹的时候不知怎么栽了下来磕到了桌子上。

咝——脑壳还有那么一丝疼。怪不得刚刚做梦被尼禄给打了。

 

“嗨~”有人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我们能坐这儿吗?”

——优美如银铃的女声。

他点点头,迅速恢复了端庄的坐姿,继续打开书本佯装阅读。

 

“诶?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儿面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他抬起头,看见对面坐着的是两个漂亮至极的女人,一个戴着眼镜的黑衣女人,花容月貌,神采飞扬,另一个银发及腰的红衣女人,也生得明艳照人,百媚千娇。明明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只是不知为何要坐在自己对面,还要用这么熟稔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好像是有点眼熟……

“你们俩不是那个……”他想了半天,脑子里模模糊糊觉得这两个大美女自己应该见过。

“啊呀——那个!几年前咱们在魔界时候还见过面!”

“你送过我那个时间腕轮,还记得吗?”[4]黑发的美人笑着瞧他。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其实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时间腕轮是什么?有点耳熟?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还有——话说这两位女士怎么越看越面熟?

“好久不见啊!‘黑骑士’先生~”黑发的女人轻轻捏住他的手指晃了晃,看起来是有那么几分高兴,“我早就跟但丁说过,咱们在魔界的时候遇见过他的兄长——他从来都不信。”

“哦……说起魔界我仿佛有点印象了。”维吉尔说,“你们是魔女一族吧?年轻时候是见过,后来落难的时候……在魔界好像也见过?你是……贝优妮塔?这位是贞德——咱们第一次见面是不是在Fortuna?”

“对啊,你总算想起来啦!”贝优妮塔冲他飞了个媚眼,“咱们那时候恰好都去那个古镇探险寻宝,在他们那个教团里四处搜刮——又恰好我们几个碰上了,你当时一本正经地跟我们说,这儿的教团里搜集了一堆‘斯巴达遗物’,但绝大多数都是他们为了自我炒作搞出来的山寨货。也就这个时间腕轮是真材实料做的魔导器——有点儿水准,你就把这个送给我们了。”

“这位先生对同族出手真是慷慨大方啊~”贞德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瞧着他。

“又不是斯巴达家的宝物,你说他怎能不大方呢?”贝优妮塔调侃道,“你把这换做是他父亲的家传宝剑,你再看他愿不愿意转手送人?”

“他死都不愿意。”贞德笑道,“非但不愿意,还要跟他弟弟抢得头破血流~”

两位女士对视一眼,马上会心大笑起来。

 

对了!她们刚刚说什么来着?时间腕轮?

维吉尔留上了心——印象中这个确实是个非常有用的魔导器啊……记得没错的话,它用来操控时间魔法,会让法力大幅增加……

说起来——这宝具现在还在她们那儿么?

他一下子来了精神,快速打量了一下对面两位笑靥如花的女人,她们看起来优雅雍容,谈笑间的气氛也轻松快活——似乎……还比较好说话?但不管怎么说,天底下都没有比蕾蒂更难打交道的女人吧?

 

“刚遇见你们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我那个失踪多年的老父亲是不是在外面有了私生女……”维吉尔神色自若地说,“你们真的长得莫名和他有几分相像。”

“同族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共同特征的嘛~”贝优妮塔幽幽地说,“所有的法国人都长得很相像,所有的意大利人也都长得很相像,所以——魔女长比较有魔族特色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呀!”

“黑骑士先生大概是看在咱们的长相很有亲切感才慷慨把腕轮赠送给你吧,贝优妮塔?”贞德附在贝优妮塔耳边小声说,不过声音恰好能让维吉尔听到。

“那倒不一定——但丁和他血缘关系更近,也没听说他送他弟弟什么呀。”贝优妮塔说。

“他们关系恶劣得非同寻常。”

“岂止是恶劣!简直是见面就眼红,话不投机半句多。互相不服,上来就是干——”

 

维吉尔不得不轻咳两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真的吗?!”两个方才在他面前还在窃窃私语的女性惊讶地看着他。

“现在我们都和好了……”维吉尔硬着头皮说,“平时共处一室,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没有上来就互相眼红。”

“真的?”她们越叫越大声。

“不然怎样呢?我们如果打起来,儿子会不高兴。”他无奈道。

“看起来你们那不共戴天的仇恨已经找到了化解的方法呢。”贞德捧着她那精致娇艳的脸,若有所思地瞧着他,“现在是皆大欢喜啦!”

 

“……”他也没觉得这事儿值得道喜,本来都是他们自家的事儿,说出去总觉得有点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眼下要紧的不是扯他的家务事,他得想办法跟她们开口把东西要回来——

 

“你们来这儿是做什么的?”他问贞德她们。

“因为咱们的老朋友恩佐在这附近啊~我们来看望看望老朋友。”贞德用慵懒的语气说,她媚眼斜飞,五官玲珑,看神情也很像一只娇贵的波斯猫,“听说他最近在赌场运气不错,发了一笔小财。”

“好像是有一个人气很高的格斗比赛……”贝优妮塔说,“就在这附近。恩佐就是在这些赛事上下注的。”

“我们正准备去看看格斗比赛——听说那儿可热闹了。”

“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小博一注~”贝优妮塔推了推黑框眼镜,她眸光闪亮,看样子是志在必得。

“而且我们的手气一向不错~”贞德伸出修长洁白的手,笑吟吟道,“正巧听说这个格斗比赛的赔率挺高~”

“我猜幸运女神一定会眷顾你们,因为你们都挺自信。”他谨慎地说着,一面想着要怎样把话题扯到那个魔法宝具上面去。

 

“啊~连你也这么说啊~!”贞德轻轻一笑,“要不要一起来玩啊?”

“……”他对格斗比赛没有特别兴趣,不过眼下有些事情正好可以跟贝优妮塔商量一下,“我眼下不能去——最近家里有点麻烦事缠身……二位能否施与援手?”

“什么事?”贝优妮塔和贞德都很奇怪他这么强的恶魔还需要她们援手什么。

 

“那个——时之腕轮——能不能暂时借我用一下。”维吉尔说,“情况紧急,我现在就需要用到它。”

“怎么了?”贞德温柔地问。

“我儿子——他因为在使用时间魔法的时候出了差错,导致他自己穿越到了5年前。”维吉尔坦白说,“这会儿他可能是跟我怄气不愿回来——但是他不知道如果长时间滞留在错误时空中,会导致他魔力大量受损,再不回来……等到真正被时空引力卷入的那天,就怕他都没命回来了!”

 

“你们一家还真是多灾多难呐。”贝优妮塔感叹说,随后就很爽快地取出了时间腕轮给他,“还好这东西我随身带着。”

“现在还能用吗?”他留了个心眼——要知道根据坊间谣传,猎天使魔女贝优妮塔小姐耍起武器的凶狠程度跟武器杀手之称的恶魔猎人但丁不相上下。

“好用着呢!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魔导器。”贝优妮塔笑道,“比罗丹给我做的玩具枪要结实好多!”

“谢——”

“既然我们都帮了你啦,作为感谢,你也应该陪我们玩一下——”贝优妮塔飞快地说。

“等等……”

“不要拒绝嘛——反正有了时间腕轮你儿子随时都能送回去,咱们是多少年没有见面了?”

“可是——”

“走啦走啦!”她们齐声说——差不多是把他给强行架了出去——贞德把他半拖半挽,贝优妮塔款款起身去结了账。

 

两位女士非常热情,对他也是一见如故——可能是把她们对待但丁的那套热情用在他身上了。

“说起来我们也好几年没见但丁了,最近倒是听恩佐说起你们家的事情……他说你们俩好像是和好了——说出来我们都不信!”贞德笑声犹如银铃,“对了,麻烦送我们到十字星湾的XX街,今晚正好那儿有格斗比赛——就去那儿看看吧。”

“行个方便嘛,Amigo(西班牙语:朋友)~”贝优妮塔千娇百媚地说,也把他的另一只手臂给挽住了。

怎么连Amigo都叫上了?

他有点不自在。

但是与生俱来的涵养和风度又死死禁锢着他,让他不能在女士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不自在。所以只能点点头,拿出自己极尽所能的耐性和礼貌陪着她俩。

 

好在这两位魔女也并不是什么刁钻古怪的棘手人物,这一路她们除了使唤他帮她俩开门,花光了他身上所有钱去买格斗赛的入场券,怂恿他花光身上所有钱跟着她俩一起下注之外……也没有太为难他……嗯……

——毕竟人家也说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贝优妮塔一脸郑重地说他和他弟弟和好是天大的喜事,为此她又买了二十万刀的筹码给赛场上某个紫色头发的姑娘下了注。

 

他其实也知道这地方不适合自己,尤其是这种人声鼎沸的格斗赛赛场。

这儿简直跟古罗马的斗兽场似的!偌大的赛场里面观众台上座无虚席!少说也有几万人吧。但,就算是凯撒大帝恐怕也享受不了如此刺激如此火爆的娱乐实况。现场的人挥舞着旗帜,吹着口哨,尖叫声不绝于耳,台上的选手打得是拳拳到肉,台下的观众又吼又跳,场面简直火爆极了。

但维吉尔还是觉得这场面说不出是哪里怪,最后他终于发现一点问题:

“这儿的格斗赛怎么大多都是……都是女子?”

“女的上去打拳才有看头嘛~”贞德格格笑道。

“可是……这儿也没说是女子格斗赛啊。”

“怎么没有男的?这不上场了一男的吗?”贝优妮塔指了指赛场,“咦,那男人怎么看着这么面熟?”

他顺着贝优妮塔的手指望过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那……不是阿龙?”

这会儿上台那人——一身的武士装扮,身材修长结实,虽然故意蒙了脸戴上了头盔,但这身形轮廓他一眼就看得出来——很明显就是白天遇到的那位阿龙嘛!

“维吉尔也认得阿龙吗?”贞德高兴地说,“什么?真是阿龙啊?!”

“我没看错?”贝优妮塔都忍不住站了起来,撑着栏杆往下望,“看来传言是真的啊,阿龙这几年有时候会跑来打拳——”

“姐妹,我押阿龙胜~你要不要跟注?”贞德甜甜地说。

“跟啊!”

“Amigo~”两个美人笑靥如花地看着他,期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沉默地掏空了自己的钱包——今晚好容易得来的一笔丰厚的报酬,这会儿连最后一分钱都给他花光了。

 

但是令他们三个都很吃惊的是——阿龙居然被一个身材娇小的红发萝莉给踹出了擂台!

“嗯……嗯?”贝优妮塔轻扶眼镜,陷入了沉思。

贞德可没她这么矜持,直接就说:“阿龙这样可不好啊,居然为了钱打假拳。”她转过头瞧着维吉尔,“你说呢,Amigo~阿龙是不是在打假拳?”

“……”维吉尔对此持谨慎态度。以他白天和阿龙交手的经验来看,阿龙的身手绝非泛泛之辈,但是说他打假拳……或许这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苦衷呢?

“晚上我不方便与你见面”——白天时阿龙那欲言又止的神色又浮现在他眼前。看来阿龙自己也清楚这份工作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或许……那不是阿龙吧。”他叹了口气。

“什么嘛!”贞德和贝优妮塔大叫起来,“这选手的名字都写着‘隼龙’啊!”

“也许是冒名顶替……”维吉尔强行解释,“人家故意打扮得跟阿龙一样,好让人误会呢?你看他戴着面罩——谁知道他真正面容是什么样的?”

“嗯……这么说我也觉得很可疑了。”贝优妮塔眯着眼睛望着下面的擂台,“阿龙的身手那么好,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人三拳两脚打下去?”

 

那边阿龙再次上台,裁判报幕,不经意间他的目光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维吉尔条件反射地往下一躲。

“Amigo?”贞德疑惑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

这也太尴尬了……如果他是阿龙本人,他肯定也不想自己被人看到自己堂堂顶尖武士,却迫于生计在这斗兽场一样混乱不堪的场所打黑拳吧?

“你蹲地上做什么呀,维吉尔?”

“系鞋带。”他沉着冷静地说。

 

“你还跟注吗?我跟贝优妮塔这回绝对押阿龙输了~那货确实越看越像冒牌货呀~”

“不,不跟了……”维吉尔说,“我觉得这场赛事很可疑。”

——实际上他的钱已经输光了。

 

两位美丽的女士发出惋惜的声音,继续投入地去看赛事去了。

 

……

 

尼禄醒了。

他晕乎乎的脑子晕了半天,终于想起自己不久前被红蜥蜴砍伤了肚子的事儿,他低头看看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上好了药。而自己……在房车内睡了几个小时了?

他看看钟表:凌晨零点。

“但丁——”他喊了一声,觉察到自己因为睡得太久而口干舌燥。于是他站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一听啤酒。

妮可在隔间里熟睡,他没忍心吵醒她。四下里摸索着看了看,但丁居然不在。

 

他感觉很无聊,这会儿又安静、又无聊,他又睡意全无。只能一边喝酒一边干坐着,要么翻翻但丁看剩下的色情杂志……杂志好像也没什么看头,看不了两下他就烦躁地将那杂志扔到一边。

这大半夜的但丁还能上哪儿去?任务不是早就完成了吗?他不回来躺在床上吃披萨,难道还跑去外面拯救世界?

 

但丁但丁但丁……提起这个名字,总让他心底涌起异样的情感。哪怕仅仅只是默念这个名字,都能感觉到奇异的电流流窜过他的四肢百脉。

最早的时候那男人于他而言只是传说故事中的一个符号,直到某天那个男人亲自把瑰丽的传奇带到他面前——同时带来的,还有熊熊燃烧的激情和渴慕、向往……他从未想过这世间还有如此潇洒不羁的人物,从未想过有人的强大、优雅居然能够如此性感,简直让人目眩神迷……

在他之前,在他之后,尼禄都从未像着魔一般地迷恋过任何人、任何事。可是,在认识但丁之后,他已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这世间还有什么事物能够引起他类似于对但丁的那种强烈的向往与歆羡之情呢?

没有。

 

现如今的他为何变化这么大?虽然“但丁”还是优雅强大一如既往,武力值甚至更胜当年在Fortuna迎战救世主之时。可是他——可是他……

哎!

可是这个时间线上的但丁,时常对他的态度矜持、冷淡,形同陌路,偶尔一点亲切得简直像是笨拙的言语或动作(怎会如此?)都显得那么力不从心——他这是怎么啦?!昔日那灌入年轻的他血液里的一杯烈酒、曾经唤醒他的那热情、关切的声音、灿烂夺目远胜太阳光辉的笑颜——现在都到哪儿去啦?!

可是……

现在的“但丁”……也还是喜欢着他的——这一点尼禄感觉得到,他依然关心着他的一切,只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不,简直是太不一样了!

这种巨大的失落感有时候搞得他真的莫名想哭——尽管他从来都不是个爱哭的人。但是——每当他满腔热忱地扑向他,却换来他莫名的眼神和冷淡敷衍的回复时;每当他想要靠近他,却被他生硬冷淡的举止生生劝退时——那滋味可不是一般的难受。

 

以前但丁虽然总是放浪不羁,但是至少,自己对他的喜爱还是会收入他眼底,放在他心里——这点尼禄感受得到。

现在“但丁”冷若霜雪,虽然对他依然亲切(真的吗?)……距离却疏远好多……而且,他不止一次回避了自己,对他抛出的热情、崇拜的眼神视而不见。或者,就像应付小孩儿一样忽略自己……

对方越是冷淡,他就越是不满,越是请求更亲一步的表示以希望得到证明。但他越是这么想,越是靠近,“但丁”就越要躲他似的——有时候这人脸上甚至明明白白写上了不耐烦。

在他和蕾蒂谈话的时候,在他和“挚友”阿龙喝酒谈天的时候,在他和那个叫做爱丽丝的女人会心凝望的时候——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把他给隔离开,或者像赶蚊子一样把他给赶走了!好像他无足轻重似的!

——这人怎么能变得这样啊!

 

他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但丁回来,抬头一看时钟,居然只过了一刻钟!漫漫长夜,秒针爬得跟个蜗牛一样,他都不知道怎么打发这无聊的夜晚,鬼使神差地就打开了电视机。

某某市丧尸肆虐,但目前已经派遣精英部队出击迎战丧尸,相关病毒疫苗也在紧急研发当中……啧,这画面真够恐怖。换台。

某选秀节目的重播内容,那歌手站在台上干嚎——他除了有一把能飙高音的嗓子以外,那歌声简直没有任何可取之处——换台。

某炫富节目,财团的千金小姐因为老爹给她买的车不是兰博基尼而大发雷霆……没兴趣,换台。

最后他停在了一个直播的格斗节目上——

 

嗯,居然是本地的节目,还是现场直播。

挺有意思的——格斗的形式有点类似街头搏击,打斗的擂台场地看起来都很大气,现场观众气氛热烈,而上台格斗的人……大多好像都是妙龄少女。当然也有几个男的,但是——你懂得,那些姑娘们的格斗明显更有看头。

直播现场的摄影机完全不吝于多给那些战败的姑娘们的伤痕累累的脸蛋、喘息起伏的波涛汹涌的胸部几个镜头——这可比色情杂志要有意思多了。有时候镜头还给到观众席上,看台上那些尖叫火爆、全情投入的观众们表情也相当好看。

尼禄注意到观众席上好像有那么几个特别突出、特别引人注目的人物——当然,很明显,摄像师也注意到了——他不遗余力地拿最大倍数的长焦镜头去拍观众席上那两个美若天仙的女人——那两个女人打扮华丽时尚,貌美惊人,哪怕是站在千万人中那两张玉貌花容的面孔也十分抢眼,而且她俩一左一右分别挽着的那个男人也俊美非凡——

等等?那男的是谁?!

——那不是但丁?!

尼禄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这个被佳人环绕的帅哥不是但丁吗?!这苍白俊美的容颜,这宛如刀削的线条轮廓,这冷如冰雪的蓝色眼眸——这不是但丁是谁?!

尼禄都要气炸了!

 

……

 

等他划开空间回到DMC小分店的时候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的脑子还在嗡嗡作响,估计要一个多小时才能让自己从那个震耳欲聋的环境中缓缓恢复过来。那鬼地方真的太吵闹了!太嘈杂了!一百个但丁加起来都没这个精神污染严重。

唯一有所收获的是——贝优妮塔她们把时间腕轮送他了,并且慷慨地说他想用多久就用多久。不用急着还。

这法器真是来得太及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种由魔界材料精心锻造而成的魔导器可不像妮可的那些用边角料做成的破铜烂铁!这可是非常强力、非常有用的时空控制神器呀——

 

“你还知道回来!”

房车里忽然灯光大亮。

他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刺得险些睁不开眼睛。

等他适应了周遭的光线,定睛看时——才发觉尼禄铁青着脸,坐在正中央的沙发上,看着他。

 

“……”他眯起眼瞧了瞧尼禄的神色,古怪的是——这个年纪尚轻的少年人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向五年后的那个尼禄逼近——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看着他好像是恨不能上来咬他一口,“你这是怎么啦?”

“我怎么了?我在车里等你等到了凌晨两点!”尼禄低吼——他不愿意惊醒睡着的妮可,“你大半夜跑出去干什么?买附近便利店的披萨?”

“你刚刚睡着了养伤,我就回头找金斯利先生交差。”他淡淡说道。

“那今晚的报酬呢?”尼禄咧嘴笑了起来。

“……”钱是拿了,转眼都被他挥霍一空了——都怪贝优妮塔那两姐妹花拉着他非要他下注——咳,要跟魔女打交道是要花费这么巨额的代价,应该的。

“你都花完了是吧?”尼禄笑得愈发不怀好意起来,“是你把那些钱都拿去请朋友喝酒?我估摸着这么大一笔费用,你就算把红墓镇所有人都请来喝,一人一打啤酒都喝不完你那笔钱啊——”

“……”

“还是你拿这些钱去哄女人了?”尼禄冷不丁地说。

 

“……你在胡说些什么?”他略微感觉头痛,不知为何他儿子只要是在有关但丁的方面,想象力就格外丰富?

“我今晚在看直播的时候——看见你在DOA赛事现场——在贵宾席上。”尼禄冷冰冰地说,“你大概没想到现场的摄影师少说给了你们那边二十来个镜头——我看了你不下二十次,我百分百肯定那就是你。”

“???”维吉尔都惊诧了——还有这种操作吗?!他在现场,但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摄像机拍到了啊!这什么鬼情况?他一个观众,混在四万现场的人群里,为什么镜头不拍别人,独独要往他这儿猛拍呢?!

 

“那两个女人……是你朋友?”尼禄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酸楚问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冷淡地应对。

“别装傻了,那两个跟你特别亲密的女人!你可别说你们压根不认识!我看见你们在交头接耳,眉来眼去的——傻子才看不出来你跟她们有一腿!”

 

“……”

维吉尔现在总算是明白但丁面对崔西和蕾蒂之间吹上天的八卦绯闻为何总是一脸笑嘻嘻心里MMP了。但丁从来都懒得这事,因为他就算再怎么辩解也没人会信一个长得性感成熟有魅力的男人和另外两个性感漂亮的女人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旁人的想象力压根就不允许你不发生故事——这是违背常理的!他们总恨不得在你开口之前就靠脑补把你板上钉钉。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懒得解释这事,反正尼禄再怎么猜疑,败坏的也是但丁的名声——但丁几乎每换一个美女搭档就要闹一次绯闻,反正他弟弟这种浪荡子都已经习惯了,再加两个美女也无所谓,不关他维吉尔的事。

“你……”尼禄猛地站了起来。

 

“听着,尼禄……”他神色淡淡地看着他儿子,眉目间难得有些许疲惫,“我这几天早出晚归不是我在外面闲逛——我一直都在找时空魔法的素材——阎魔刀虽然可以劈开空间,但是无法逆转时空;我会一些时空术法,但那只能在战场上应急。如果想送你回去,我们必须用魔界的强力的魔导器。我今晚就是去拿这个了。”

“你……”尼禄瞪着他,“可是你明明……”

“我明明在那个格斗比赛赛场看比赛,是不是?”他平静地说,“一直以来我都尽全力在帮着你想办法……可你却觉得我就该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围着你转?难道我不能偶尔出现在午夜的娱乐赛事现场?难道我身边不允许出现两个女人?”

 

“并不……可是——可是……”尼禄愣了半天,竟然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来。

“冷静一些吧,孩子,”他叹了口气,“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发脾气。”

他言下之意是——但丁以前也有蕾蒂和崔西陪伴啊,明明都是普通朋友,怎么没见尼禄发脾气?

 

“可是我……那是因为我……”尼禄看起来都快急哭了,可是半晌都解释不清一句话。

“好了,睡觉去,现在已经够晚了。”他温和地说。这要换了十几年前,他压根就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有这么好的脾气。

 

“就是!维吉尔天下第一,人家想要什么女人就要什么女人,轮得到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指指点点?!”

他们一愣,往声音的来源望去——一只挥舞着巴掌的Nobody正兴冲冲地往他们房车爬过来。

“哪来的这玩意——”尼禄大为惊奇。

“老大,我在金斯利那家的仆人们那里听到了点消息,听说你们的房车停在半山腰这里,就一路赶过来了……”那只Nobody十分谄媚地说,“这小孩多不懂事!完全不理解您的大英雄作风和气概。”

 

“滚——”维吉尔懒得多说一个字。

“我滚,我滚……”Nobody赶紧爬起来慌忙往车外爬去,“老大终于跟我讲话了!我太荣幸啦!”

 

转过头时,他发觉尼禄已经脸色煞白。

“Child……?”他轻声唤道。

尼禄神色有些恍惚地看着他:“你叫我什么?”

他暗自叹了口气:“尼禄。”

尼禄看起来更加困惑了。

 

“去睡觉吧,尼禄,你现在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都很不好。”他劝道。

尼禄就跟梦游似的,迷迷糊糊地走开了,连晚安都忘了跟他说。

 

……

 

第二天一早,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摸时间腕轮还在不在手边——真庆幸,还在。

他舒了口气,收拾收拾自己就马上神清气爽地去找妮可。

出人意料的是妮可居然没有睡懒觉,也没有跟往常一样窝在厨房乱捣鼓她的小发明把厨房搞得乌烟瘴气。

 

妮可堵在走廊上,满脸惊恐地望着他,身子紧贴着过道的中门——看样子是不想放他过去。

“早安,妮可。”他礼貌性地问了声好。

妮可没动。

“怎么了,妮可?”他疑惑。

“您……能不能先回去……坐一会儿,”妮可挤出一丝笑容——笑得跟哭一样难看,“或者,回去睡个回笼觉?”

 

“我为什么要回去睡觉啊?”他取出那只金光闪闪的时间腕轮,“瞧这个,姑娘——昨晚我从老朋友那儿借到的法宝——有了这个,我们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尼禄送回去啦。不用再辛苦找什么时间魔法的材料……”

“好、好呀……”妮可眨巴着眼睛,干巴巴地说。

 

“尼禄人呢?”他问妮可。

“他……他不在。”妮可开始结巴了。

“去哪儿了?”他举起阎魔刀,“我现在就把他找回来。”

“他……那个……他……”妮可的脸更加惨白,“他今早——离家出走了!”

 

“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妮可慌乱地说,“就留了几个字给您——”

“什么字?”他连忙问道。

 

妮可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片刻后,还是缓缓从门上撑起了身子。

那道门被他拉开——门板上赫然是用剑刻上去的几个大字:

“FUCK U !Dante!”

 

“哦,还好是送给但丁的。”他神色自若地说,“跟维吉尔没什么关系。”

妮可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俏皮话!”

 

“俏皮话?你喜欢俏皮话那我现在就给你讲两句听听。”他大步走到沙发上,一口气坐了下来,就像坐在Urizen的宝座上一样霸气,“你最好是想办法在天黑前给我把尼禄的下落找到,不然的话,我就不做人了——我回头做我的魔王,为非作歹,祸害人间。”

 

“我支持!我支持啊!”Nobody一下子激动地从门外爬了进来,一把抱住他的鞋,“老大,我这辈子就想着看你能够王者归来!”

妮可抓起烟头就戳到了它的眼睛里:“你滚蛋吧你!”

那怪物痛得大叫一声,勃然大怒就挥舞着巴掌要来扇她。

 

“碰!”的一声枪响。

Nobody的巨大巴掌被打穿了一个巨大的豁口!他吓了一跳,飞快地爬了出去,快得跟见了光的蟑螂似的。

“什么小怪物这么嚣张啊~竟敢当着你的面打一个小姑娘?”

妮可差点尖叫出声——这慵懒的、轻飘飘的语气,这满不在乎的神气——听起来和但丁是多么相似啊!

但是——但丁的声音怎么会变成听起来像是一个女人呢?

 

她往窗外望去,看到的是一黑一红的两个极其惊艳的美女在冲她微笑招手。

“早安~小姑娘——”黑发的女人那灿烂自信、神采飞扬的神态也和但丁有着莫名的相似,“我们听说这儿好像有DMC的分店,就顺道过来串个门——但丁……他在这儿吗?”

 

……

 

“哇啊!”

又是一阵剧痛。

这次他才从梦中醒来,就感觉到心痛如绞。

怎么搞的?

他都没来得及让自己的大脑对接上过去未来的现实,又一阵强烈的疼痛袭来,混杂着剧烈的、抽紧他心肺的窒息感……他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夹击弄得断气!

怎么搞的?!

 

“Kid!Kid——天呐……一大早的你这是怎么啦?天啊……你哭什么……”

温暖的手擦过他冰冷的脸颊,拭去他的泪水。

鬼知道怎么啦……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哭呢,心脏又是一阵强烈的抽搐——疼得他干呕起来。

 

“天啊……”

他被揽入那人温暖的怀抱当中……

“Kid?我都不知道你的家族病史竟然如此严重——你除了癫痫病之外,还患上了心绞痛吗?”但丁沉痛地说。

 

“我TM——”他半句素质问候语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又一阵痉挛强烈地反应在他身上——这也太痛苦了吧!

“Kid!”

 

他就那样被作死作活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分钟,最后他终于能够稍作喘息……此时他已经感觉到极端的虚弱无力,躺但丁怀里就跟个死人似的沉重。

“我的天……”他喃喃说道,“我这是经历了什么鬼啊?”

他隐约想起一些事情——透过昨晚的梦境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愤怒不甘的怒吼,以及窒息在黑夜之中的眼泪……

是那边的尼禄强烈的情绪传到他这儿来了——那种歇斯底里发作起来太猛烈,以至于原本是心理上的痛苦都影响到了他生理上。

 

“……”他在但丁怀里躺了半天,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他爹真的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带着那么一个暴躁敏感到歇斯底里的青春期少年,又要保护他生命周全,又要照顾他情绪,还要按捺住自己的性子忍住不不揍人——不说别的,光这演技素质就能拿奥斯卡影帝了!可是哪怕维吉尔做到这份上,还是管不住年轻的尼禄为他喝了一缸的醋。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他默默坐起来时,心里已经有了思量。

这样占着这个但丁真不是个事儿——这么好的人应该是属于年轻脆弱的那个自己,他明明是自己在迷茫的岁月里遇到的最好的人。放着那个年轻人去应对冷酷无情的维吉尔实在是太为难他,既是为难年轻的自己,也是在为难维吉尔。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凝望着自己的,满脸关切和专注的但丁,那眼神中的焦急和担忧,那张美丽的脸庞……他恨不能刻在自己心上,永世不忘。

“你……好些了吗?孩子?”但丁柔声问他。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轻轻抚上但丁的脸颊,看着他,然后——把自己深深的一吻印在那柔软鲜红的嘴唇上。

 

[1]鬼泣4SE剧情动画,可能大概是这个剧情走向。

[2]鬼泣3代官方漫画,爱丽丝是跟维吉尔一伙坑了但丁的小恶魔,在本故事的第12章她也有出场。当然第二种答案的意思是,尼禄的妈妈也有可能是类似新鬼泣Dmc中的凯特的人设。

[3]自我发挥的设定,如果魔界时间流动的快慢与人界相对不同的话,那么维吉尔在作为黑骑士时间生的儿子流落到人间的时间其实就可以和4代接上了。其实这个答案主要是为了和猎天使魔女2的设定对接上去。但是,假如是黑骑士和贞德都沦为阶下囚的日子里,两个人怎么还能自由去生孩子呢,魔帝会允许吗?……这也是一个问题。这个是看到网上流传的“贞德是尼禄的妈妈”而脑补的一个设定啦~

[4]《猎天使魔女1》的梗:时の腕轮:与古老的恶魔剑士(黑骑士)结下契约、魔界侵略军所对立的孤傲魔女EVA所创作的魔导器,据说戴上后可以随意发挥魔导术的真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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