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公主009

我在别有深意的诀别中已经说过再见了

【缙云X北洛/微玄北/】在妖力微弱的日子里【番外】(下)

不知为何,番外里缙云的戏份不是很多啊……不过我觉得重点是北洛的亲朋好友都入队了一起打怪、一起玩儿,热闹嘛~

整个系列就这么流水账地完结啦~可能言情戏还没有亲情戏多……毕竟欧尼酱他太抢戏了。不过反正把我想写的都写了,如果要弥补缙北之间的感情戏不足,大概会开个现代AU吧……好了我要回去养生护肝了……这次是真的要戒掉修仙了,真的。(。・`ω´・)

【目录在这里】:

【正篇】:    

【番外】  

【平行世界线】:【风雪夜追人】(这个最初只是写着玩玩的情景短片,但是后来被我改成了“北洛穿越救了与始祖魔一战的玄戈,之后发展的平行世界线”设定了。这个世界线里,是老哥亲自去追洛洛回城。)


(五)

 

玄戈的大半张脸都埋藏在阴影之中,他虽然端正优雅地坐着,但宫殿里站在亮处的人却都看不大清他的表情。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此刻正凝望着门外那黑衣负剑之人。

那人的身形剪影与宝座上的这位王上别无二致。

一般的修长挺拔,如出一辙的潇洒傲岸的气质。

 

——那其实也是他们的王——至少,在过去某个交错的时空中,他曾经是。

黑色的王者,当他转身时,众人都看得到这人与白衣的辟邪王宛如镜像的面容。

那张脸比起玄戈那种沉稳肃穆范儿到底还是显得年轻些,英姿飒爽的少年人,风姿俊秀,眉目似墨色染成,比他们现在的王少了几分凝重与魄力,但又多几分飘洒灵动的气息。

那双漆黑的、美丽的眸子此刻倒也不看别人,只凝望着玄戈。

——万幸的是,这样一双眼睛里,至始至终都没有哪怕是一星半点的怨愤、刻毒。

 

北洛的眼眸,一向都如宁静、沉默,在极特殊的时候偶有忧伤的阴翳划或者愤怒的火光划过,但更多时候他眼中的都是那不动声色的温柔。

他缓缓向玄戈走去。

一步一步,大厅里回荡着他一个人那清晰的、不疾不徐的足音。

 

“抱歉,一直以来,我都错了一件事,”他走到玄戈面前,轻轻驻足,“过去命运曾对我很不公,它让我承受了太多的艰难和痛苦……是啊,我曾经吃了很多苦,所以我自以为……我失去了太多,而且受伤深重,但——这些又与你何干呢?——我实在不该把我自己所遭受的一切不公都迁怒到你身上。”

“……”玄戈一直没有说话。

北洛站在他面前,也只能借着从彩色玻璃透入的天光隐约瞧见兄长闪闪发亮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瞧。

——那是……火光的映射?还是玄戈眼中的泪光?

 

“不,也不提‘害’‘不害’吧,”北洛淡淡一笑,“我来,并非为了重提旧账;我也无意与你争执昔日仇怨……那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你觉得不重要,是因为你觉得这儿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玄戈低哑着嗓子说。

 

“不,正好相反。我正是知道这儿的一切都么重要,这儿的每一条生命都如何珍贵,我才会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去寻你。”北洛轻声说,“这儿的一切都很重要,但于我而言,‘你在这里’——才是最为重要的事。”

“你……”玄戈有些吃惊地看着北洛,“弟弟,你……”

 

“我比你想的要更了解你。”北洛缓缓半跪下身来,这样他真诚的目光能够恰好仰望坐在王位上的兄长。

这话原本是玄戈说给他的,这会儿他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玄戈。此刻他的眼神就和他当年在慈幼坊前看着小孩儿的眼神一样温和。

 

“你……”玄戈缓缓地重复着,“你说你了解我……”

“是。”北洛微微颔首。

 

“在你……在你另外一个梦境里吗?”玄戈轻声问。

 

北洛迟疑了一下。

不——那不是梦境,于他而言,那是另一段真实的记忆——真实、且悲凉,那时的他带着满身无处言说的伤。

不过,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也不必非让玄戈知道。

 

“是,在梦里了解到的。”

 

“在你的那个梦里——我已经死去——是吗?”

“……”北洛垂下眼睫,良久,才回答,“是……”

 

他感觉到脸颊上温暖又略带粗糙的触感——原来是玄戈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玄戈缓缓俯身,向他靠近——那面容好像是从漆黑的海底渐渐浮上水面的镜像,如大理石一般苍白冰冷的肌肤上,明眸清澈,那里面尽是他的倒影。

——北洛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自己那满身风尘的衣装,此刻半跪着也依然挺直的身姿,还有那沉静如海的墨色双眸。

 

“是你……”恍惚间玄戈好像觉察到了什么,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同胞弟弟,“是你吗……?”

这个凝望他的眼神……北洛看他的眼神,和数月前被他监禁时候时的眼神完全不同!

 

北洛那白皙的脸颊柔软似绵,那明亮的、墨染的眼眸里映着双生兄长的倒影。

他也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一尘不染的雪白王服,闪烁着耀眼光辉的金饰,他仪态万方,优雅雍容,但此刻这紧颤抖的口唇和起伏的胸膛却暴露了自己不安的心,还有这千言万语却梗在喉中的眼神……

 

“是你?!多年前,在始祖魔一战中赶来帮我的人——是你吗?!”

 

北洛轻轻点头,但却想要扭开头去拒绝兄长这样亲昵的接触,可玄戈的整个手臂却顺势滑了过来,揽住了他的肩膀,伴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低泣,继而将他拥入了怀中。

玄戈的力道并不大,只是这自然而然的拥抱里却带着一种不容推拒的温度和感情,这让他难以拒绝。

“你终于回来了!”

这个拥抱并不漫长,可能看起来只是久别重逢时象征性的一抱。北洛在贴近玄戈胸膛的片刻却感觉得到玄戈剧烈的心跳,跳得整个胸腔都牵扯生疼。

 

“北洛,分开的这段日子里,你都经历了些什么啊……”玄戈的声音沙哑,干燥。在他怀中的北洛半点都不敢动弹。

 

然后玄戈把他放开,那只滑过北洛肩背的手,好像是人类在抚摸猫儿似的滑离他后背,温柔的,轻轻的,又那么小心翼翼。

 

北洛因他片刻的温柔撩起了心中的酸楚——该死的!这么些年,风霜雨雪、刀光剑影,怎样的饥寒病痛都熬过来了,他一向都是男子汉能流血就不流泪,如今却被玄戈轻抚相拥搞得心软心颤,他自己都嫌弃自己太过娘们。

他逼着自己不要在这种时候给自己煽情,忍着那不受控制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轻咳了两声:“好了,都说了别在这儿煽情了。玄戈——我告诉你——我无法原谅你,我无从原谅你,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恨过你。”

 

“你还是要走吗?”玄戈执着地问他。

“是的。”北洛一咳再咳,跟得了风寒似的。

玄戈一语不发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心虚也似的脸。

忽然他爆出大笑,声若龙吟,连绵不绝:“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终于看清了。

北洛的脸,那是一张纯洁干净的面容,那双眸子也清澈宛如冰水,不曾沾染任何世俗的恶意或者扭曲的怨憎之情。他心虚只是因为他对玄戈感觉陌生,只是因为慌乱难掩的腼腆与生涩——他还不习惯这样与他兄长太过亲近地打交道。

 

他一连说了三个“我明白了”,但北洛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玄戈明白了什么,还深怕玄戈是今天所受的刺激过大发疯了。

“我明白的……”玄戈平静地说,“你走吧。”

“咦?”这下不仅北洛都吃惊于兄长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就连等在大殿门口的缙云都觉得很意外——我们的战神大人还以为今日要跟这位霸道的兄长免不了一场死斗呢。

 

“你走吧。”玄戈挥了挥手,“我完全明白了——我不必留你,你的心是在这里的,我不用留,你的心原本一直都在这里。”

“……”北洛站直了身子,缓缓眨了眨眼,“那……我要走了。”

 

“去吧。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玄戈淡淡说道,“我明白,只要是我需要你的时候——只要是天鹿城需要你的时候——不论千山万水,不论人间鬼蜮,你都会回到我身边的。”

“因为我是你……”后面的话玄戈没有说,因为北洛笑着摇了摇头,伸出食指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肉麻的话还是少说为好。”北洛莞尔一笑。

 

因为他是他世间唯一的兄长,是他唯一的亲缘。

因为他对北洛的感情,北洛其实感觉得到。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别说是辟邪这种通天彻地的神兽,哪怕是寻常世间万物,飞禽走兽,但凡有智者,皆会对加诸自身的感情有所感应。

何况北洛还是那么聪颖透彻的人啊!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兄长对他的关爱?

玄戈为了迎他回来,处心积虑撤销了长老会,改了天鹿城的制度,又遣羽林下界寻寻觅觅整整二十年,临别之际,对他殷殷嘱托,恐他单人不成事,还安排好云无月暗中庇佑他,灰飞烟灭之前,把自己余下所有的灵力都交予他,把自己一切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他……

怎么可能到这地步还看不出来?

 

北洛并非愚人,也不是瞎子,聋子。

他其实心底是知道的。

只是一直说不出来。

 

“之前我不愿放你走,是怕你真的会一去不复返。”玄戈轻声说。“如今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你若真的不复返,就不会跑来救我……我们天鹿城的子民。”

他看出来了——在北洛心中,亲缘、情意、以及芸芸众生的性命,都是极其重要、极其珍贵的,甚至是无价的。

他是何等善良又知感恩的人,心中又有多少牵挂!

 

这样好的人,怎么可能真正做得到斩断尘缘、怎么可能真的狠心与他的血亲、他的族人永不相见?

 

——他会回来的。

玄戈坚信这一点。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他弟弟就会回到他们身边,而且早晚有一天,北洛会像个真正的家人一样融入他们,能够与他们一起幸福和睦地永远生活在一起。

 

“我知道的——弟弟就是因为太想念我,才会把我复活的,是不是?”玄戈却没有管北洛他在说什么,只顾问北洛。

“怎么能这样说呢?”北洛哭笑不得,“我是为了整个天鹿城的辟邪啊!”

 

(六)

 

清晨,大雾。

站在阳平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北洛侧耳聆听着空气中细微的声响。

有魔物在这附近徘徊。

“人间的魔物可真够多的。”熟悉的脚步声、熟悉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不用回头,他也能听到那人胸前的骨链在他靠近时发出细碎的声响,“而且,态度也很嚣张啊。”

“我们赶紧把这梦境里的妖魔清理一下,把源头清理干净。”北洛说。

“你回去歇着,这儿有我就够了。”背后那人说。

“不,咱们今日要有一场大战——”

“一场大战?”那人冷笑,“好大一场战役啊,居然把辟邪王和辟邪王妃都请动了——北洛,你带上四千年的魇魅、四千年前的传说战神,还把天鹿城的王上王妃都请来——咱们这是要去打蚩尤啦?

 

“不,不是……”北洛白皙的脸颊上难得染上了一抹嫣红,“但是今日之事非常重要!所以,我要多请一些人来帮忙——确保万无一失”

“嗯……”战神缙云抬头望天,明显是感觉到自己的战斗力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既然北洛请我们来,做哥哥的岂有不从之理?”玄戈却温和地说,“难得见你有请我的时候……”

霓商却有些担忧:“北洛,此事你可有考虑周全?此行若是危险,我们是不是该把羽林也带——”

“不不不,不危险!”北洛又连忙道,“甚至很有趣——啊不是,我是说——很重要。”

他轻咳两声:“关系到魔域通道的问题,关系到魔物是怎么渗透到人家的问题——这非常严肃,非常重要!”

 

玄戈笑吟吟地听着:“好啊,一切交予你指挥就是,弟弟——今日轮到你当王了。”

“缙云,听到没?你要听我指挥。”

“我不是一直都听你的吗?”缙云那音色一向与北洛相近,但这位战神的口音却不似北洛那般爽利开朗,总是带着一股冷冷淡淡的傲慢之气。

 

玄戈往缙云那边瞟了一眼,正好瞧见缙云无聊地拨弄着北洛的发尾玩儿,顿时哼了一声:“在人间还穿得这样……简直伤风败俗!”

缙云抬眉:“大哥这是嫌我呢?”

“谁叫我大哥啊?我可没听见~我除了北洛哪有其他的弟弟?”玄戈挽着霓商的手,相视一笑。“我可没说谁伤风败俗,谁认就是谁。”

北洛瞟了一眼缙云:“怎么伤风败俗了,人家这样多好看呀~”

“但这样走在大街上也不妥吧……”就连霓商也忍不住抱怨了,“北洛,我记得昨儿在你家里看到有一件仿古式样的猎衣来着,怎么不给缙云穿着?这在梦境里倒也罢了,要是去人界,他这样一漂亮小伙子走在街上该有多少人要瞧的——”

“有什么不好的?人家身材好看——露出来给人看看也自豪嘛!”北洛拍了拍缙云的胸膛,“有人羡慕这身材还羡慕不来呢~你让黄昭采啊、唐宁香啊这些穿缙云这样试试?他们那几两排骨,走在路上别人都不稀得看呢~”

“可是这打扮也太……”岑缨忍不住都红着脸说了,“太奔放了,我们中原人都不这么袒胸露背地穿啊……”

“如果有人问起,就说缙云是苗疆人好啦!”北洛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再不济就说是天竺的、说是昆仑奴也行啊~反正就是装得有异域风情一点嘛,中原人都很理解的!”

缙云听了都忍不住偷笑:“我怎么连出产地都变了呢?”

“给你换个身份——显得洋气~”北洛拍了拍他的肩。

“你瞧你哥那打扮,披金戴玉的,那才是真的洋气。”

玄戈也跟着笑了,果然一路就不再提缙云着装暴露的事了。

 

他们来到一缸水前面。

“我调查过了,魔气最大的源头——就是这缸水啦!”北洛一脸肃穆地说,“诸位,随我来,各自要把自己搭档跟紧了,云无月你看好小缨子,缙云你跟着我,玄戈你抓好霓商——把她搂在怀里也成——我们要去调查梦境魔域了!大家记得要注意脚下——咳咳,脚下会不会有什么陷阱——人到齐了吧?准备好了没有?好,跟着我来——注意脚下啊——”

 

他们浩浩荡荡一大群人跟着北洛进了空间裂缝,各个都十万分戒备,有的甚至已经把兵器持在手上。然而——

“哎呀!你们谁推我?!”

“吾命休矣——”

久违的光芒与色彩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如今他们惊奇地发现自己好像是走到了一个巨大的、望不见尽头的玻璃缸里。

 

他们一群人都踩在一只巨大的“螃蟹”上面,这螃蟹方才也就惨嚎了一声,就再也没了声气。

“这是什么怪物?”缙云蹲下身去,认真琢磨着地上的这玩意,甚至想伸手把它掀起来看一看。

然而那个东西揭起来时,却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张纸而已。正面看反面看都是一只螃蟹。

“这、这是一只……螃蟹啊……”北洛结结巴巴地说。

“螃蟹?”

“对啊,看起来是螃蟹没错。”

“长得确实很像咱们昨天吃过的——”缙云话还没讲完,玄戈就把他手里的剪纸夺了过去看。

“这东西看起来是有点魔气。”玄戈说。

“魔气……”北洛回过神来。

“是啊,不过这魔气不是很重,北洛,我们应该继续深入调查。”

 

“北洛、玄戈,其实我觉得——”一直在他们身后的粉红衣服小姑娘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觉得什么?”玄戈问她。

“我觉得这玩意应该是……皮影戏吧?”岑缨说,“它长得和皮影戏上面的虾兵蟹将一模一样。”

 

“皮影戏是什么?”玄戈没听说过这稀罕物儿。

“虾兵蟹将?”缙云对这些新潮名词也是云里雾里。

“就是……戏嘛,额,我该怎么跟你们说呢?”岑缨想了想,“就是我们人类用剪纸做出来的一些小人儿,在有灯照着的幕布上用影子来演戏,说说唱唱,跳跳打打什么的,演故事~就是表演啦——你们知道吗?”

百岁的辟邪王表示不知道。

千年前的战神说自己理解不能。

 

“哎呀,反正就是——”

“我们接着探路吧,”北洛说,“待会再给他们慢慢解释什么是皮影戏。”

 

很快,彩色幕布拉开,一个五彩斑斓的老人出现在他们眼前,唱道:“波浪滔滔漫遮天,海潮音来夜未眠——”

“这又是魔物?!”玄戈眉头一皱,天鹿剑已经持上手,“吱吱呀呀是在念什么咒?”

“别打别打——”北洛赶紧拦住他,“这这这——这就是皮影戏!!!”

“啊?”玄戈愣在原地。

“小缨子,过来——给玄戈解释解释什么叫唱戏——”

“好的,北洛——”

 

……

 

“哦,原来这就是在唱戏啊?”玄戈抱着手臂看着那妇人唱完谢幕。

“对啊!”北洛只恨不能给人家拍掌喝彩,但是考虑到目前大多数观众都还摸不清状况,也不敢贸然喝彩。

“还挺好听的。”缙云瞧着那妇人离去的舞台说。

北洛闻言,微微一笑。

“哼,原始野人也听得懂人家唱戏?”玄戈冷笑。

“哦?辟邪王又懂了?”缙云挑了挑眉。

“那你告诉我,方才那戏曲唱词有何意义?缙云大人请解释与我听听?”

“哼,这有何难?倒是那曲中深意,不知辟邪王懂否?”

“我当然是懂的。”

“既然懂得,请玄戈大人为我解释一番。”

“哦?为何要我解释?难道方才那戏剧的内涵你其实不懂?”

“废话,我自然懂得,只是辟邪王一直不说,莫非方才那唱词你并不懂得?”

 

岑缨实在是对这两个外行硬充门道的行为忍无可忍了:“好了好了,你们别浪费时间争吵了,我来讲给你们听就是了!”

“哦,还请小缨子讲解——”

 

“哎呀,就是讲那个老妇人,她在海边救了一条鱼,那条鱼呢,其实是龙宫里的太子,是一条小白龙——太子就相当于你们辟邪族王者的继承人啦——小白龙他呢,被他的兄弟黑龙陷害,失去了法力,所以老妇人就来助他回去龙宫。”

“原来如此~”

“有趣有趣~”

 

“我怎么觉得……”霓商握着弓箭,有点迷茫地瞧着那几个围着少女的大男人,“我们几个来这儿不像是来狩猎魔族,倒像是……倒像是——”

“像是来郊游踏青的。”云无月冷不丁闪现在她身边,“岑缨看起来更像一个导游。”

“啊,没错~我就是那个意思!”霓商掩口惊呼,“霒蚀君也这样想吗?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云无月默默点头:“下次王妃可以把两位小王子也带过来。”

“啊?”

 

(七)

 

他们看到了……传说中的虾兵蟹将。

虽然说都是戏本里面的玩意儿,没想到居然还有几分斤两,跟北洛他们打得是你来我往、有来有回。

缙云杵着太岁、撑着脸看了老半天,最后还是不确定要不要上去帮忙:“我觉得——”

“其实我也觉得……”玄戈说。

“这是认真在打架吗?”

“也许我弟弟是在上面唱大戏?”

“不错,我也有这种感觉。”缙云点头说,看着北洛和云无月他们挥舞着刀棍鞭子跟虾兵蟹将们杀作一堆,“看起来他们打得还挺有节奏感。”

“北洛的身手真是绝赞~!”玄戈不禁抚掌。

“云无月的身段也挺好看。”缙云说。

“唱的好一出大戏啊!”霓商赞叹。

他们其实也就看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戏,但是各种名词都已经跟岑缨学得煞有介事了。

 

北洛一个鹞子翻身,躲开了虾兵蟹将们投掷过来的钢叉。

“漂亮!”观众们对他致以热烈的掌声——很明显,他们已经学会怎样恰到好处地捧场了。

 

“岑缨!接下来是哪一出啊?打戏也该完了吧?”北洛被这些虾米螃蟹们围攻,已经有点手忙脚乱,“云无月——快来帮忙!把这些家伙给我冻住!”

黑色的雾气在他周身缭绕:“北洛,我的术法好像对这里的怪物不起作用。”

“什么?!那岑缨呢?接下来——”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啊,北洛——这戏本好像被梦主给改了,连念白唱词都不对的。”

“天——”

他们绕着制作的色彩斑斓大珊瑚满场跑,最后终于凭借多年的合作默契和临敌经验把那些虾兵蟹将都一一锤扁。

 

“把、把枪还给……虾将军。”北洛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刚刚打架时那脆弱的地方不小心中了一枪。

“北洛……”岑缨关心地说,“你的妖力怎么我感觉……好像又变弱了?”

“你要是拿你的灵力连续三次穿越时空,换你你也弱。”北洛说。

云无月把鞭子一挥,勾住虾将军的枪投给了它。

 

那虾将军得了武器,马上就呜呜哇哇地发起神威来,一下挑破了牢笼。

那虾将军问那老妇人:“来者何人?”

那妇人唱道:“白龙子要我将他送回龙宫,到那顷波宝珠前……”

 

玄戈一边鼓掌一边低声问霓商:“他们不知道那个接应的螃蟹被北洛踩死的事情吧?”

霓商小声道:“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呢?”

“要不是玄戈你在背后推我,咱们也不至于踩死那只螃蟹啊。”缙云在他们背后说。

“咳,看戏就看戏,你别吵吵。”

 

那台上虾将军又和蟹将军开打,他们眼花缭乱地看了一阵,终于主角团这边胜利了!老奶奶带着他们一起去顷波宝珠前去救那个小白龙。

白龙游入宝珠,重获灵力,眨眼间变成了一个白衣青年人,此刻又来了一个与他一般打扮的黑衣男子,自称黑龙太子,那白龙太子指责黑龙夺他法宝占他家园,那黑龙也说白龙是逆贼,两边一言不合,又打了起来。

“有趣有趣~”霓商瞧着戏台上两个龙太子打来打去,嫣然笑道,“我瞧着这黑龙白龙长得一般模样,是不是也是同胞兄弟?”

“谁知道呢?”玄戈哼了一下。

“哎呀,还别说,真的好像呢——玄戈,你也去台上,跟北洛演一段看看~”霓商笑着拍手。

“别闹~”

“试试嘛——你们两个的话,连化妆都可以免了!”

“人家兄弟俩相杀用的是枪,咱俩用的可都是剑——这哪能一样啊?”玄戈实在拗她不过,就开始扯理由了。

“用枪用剑也差不多啊——哎哟!白龙子把黑龙子给杀死了!”霓商忍不住惊呼。

“是啊,太暴力了……”玄戈机智地说,“兄弟相杀这么血腥残暴的戏码还是不要演了吧?小孩子看了怕——影响不好。”

“说的也是哦……”

 

随着故事结局揭晓,真正的梦域之主也随之出现,魔化的巨大怪物出现在金碧辉煌的宝殿之中跳跳舞舞,还召唤了一堆虾兵蟹将跟着他一起跳跳舞舞。

北洛他们拔剑再战魔物,打着打着,人就都跑到幕布上面去了。

“哎呀,我弟弟也成了皮影戏了?”玄戈微微一惊。

“咱们得快去帮忙。”缙云沉着冷静地说。

“我倒是想帮,可惜我不会唱戏。”玄戈说。

——然后突然他飞起一脚就把缙云踹到了幕布上:“大哥我今日就送你们一个‘成双成对、恩恩爱爱’!”

 

现在大大的幕布上,除了北洛那窈窕修长的身影之外,又多了一条精壮结实的战神的剪影了。

 

“咦?这不是缙云吗?你怎么也跟着上来了?”

“我是……我就是想看戏,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自己就演起来了……”缙云的声音里透着尴尬。

 

玄戈刚把缙云踹上去,拍拍手准备继续看,忽然背后一股大力袭来,自己也一头栽到了画布上成了黑白剪影,眼睁睁看着眼前漆黑一团的剪影大章鱼对自己和之前的哥俩张牙舞爪。

 

“这怎么搞的?刚刚谁推我?!”

“啊呀?玄戈你也来啦?”

 

云无月看看自己的手:“不好意思,手滑了。”

岑缨吃惊地掩着嘴:“哇~云无月,你可真够义气——”

“他敢推缙云,我就敢推他。”云无月冷冰冰地说,“我送你们一个‘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姑娘们,别闹了,”霓商在她们身后叹气,“赶紧想办法把他们弄出来吧。”

“无妨,”云无月冷静地说,“把这梦中的魔物打败,皮影戏的幻境自然就会解除了。”

 

他们又投入热闹纷纭的战斗之中,姑娘们挥舞着兵器施展咒语把场地上所有的虾兵蟹将都清扫一空,男人们在幕布上跟那个酷似克苏鲁的妖孽奋力厮杀——那区区小妖又怎么可能是战神和辟邪王的对手呢?没两下他们就把那妖孽打得连滚带爬蹿出了幕布,开始满世界乱喷墨水。

“有点儿小意思。”缙云笑了笑,拉起北洛往外一跃,跳回了那个五彩斑斓的龙宫世界。

“这怪物命还挺长啊?”玄戈跟着跳了下来,“要不是顾忌在这儿开大施展辟邪之力可能会伤及梦主,我早就把它给踩成齑粉了。”

“你会踩脏你的爪子的。”缙云冷笑,“那玩意就爱喷墨水。”

“那你去对付他吧。”

“为什么要我去呢?”

“我们这儿就你不怕‘黑’。”玄戈说。

“行了吧,你们两个——”北洛绰着太岁,说,“我们来此地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作为正义的伙伴咱们怎么能够起内讧呢?”

正义的小伙伴们在临敌时刻还是很团结一致的,很快他们又把这些魔物全部摆平了。

 

梦境平静之后,跳出来一个戴眼镜扎着小辫的小姑娘。起初她还有些模模糊糊的,但是听到众人介绍说方才白龙子要赏赐老妇人长生不死青春永驻被拒绝后,是她愤怒的反对声招来了魔物,她吓得惊叫一声,跑掉了。

“那是葛先生啊!”岑缨掩唇惊呼,“我想起来啦,那是——葛先生!”

众人纷纷跟着追了上去。

这次倒真不是为了看戏,大家都知道岑缨的老师葛先生一直在阳平昏睡不醒,没曾想到原来葛先生的魂魄竟然迷失在这魔物的梦境里。

 

……

 

“顿饮长生天上酒,常栽不死洞中花。 凡流若问吾生计,遍地纷纷五彩霞。”

那先生一生到老的判词念完最后一篇,众人都不由为之动容。

 

“葛先生……一直对生死之事,都看不透。”岑缨黯然道,“想来,魔物就是利用她心中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的贪恋,才趁虚而入,侵占了她的神识吧?”

“如今这一场大梦,也足以让她解开心结了。”北洛拍拍她肩膀,“放心,等你回去阳平,一定能看到一个健康硬朗的葛先生!”

 

“有点意思啊……”这次轮到玄戈说这话了,“我怎么觉得……今日这一出戏,格外地精彩呢?”

“是啊,我们砍了虾兵蟹将,帮助白龙子打败了黑龙子,夺回了王位;还揪出来那个在梦境里作祟的魔物,还帮岑缨的老师解开心结……”缙云掰着指头数数,“干了不少事呢。”

 

“玩得开心就好~”北洛笑嘻嘻地说,“玄戈,你把空间打开,这儿的魔物已经清理干净,咱们可以回去阳平了。”

“北洛……有件事我一直想说——”玄戈打开空间后,等着众人鱼贯而入,最后他逮住了他弟弟,“今日的历险确实很好玩……”

“好玩就对啦!”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对这里轻车熟路的?”玄戈微笑着看着北洛的脸,“你那么快就找到了困住虾将军的钥匙,去顷波宝珠的时候连一条岔路都没出错过。我感觉——”

“是啊是啊,”北洛低下头,飞快地说,“小爷我之前来过一次,因为记得这儿挺好玩的,所以也带你们过来转转~”

“哦~”意味深长的一声。

 

他感觉到了。

北洛现在一定非常喜欢他,也一定是非常希望能够和他亲近。所以遇到什么好玩的、新奇有趣的东西,就迫不及待地喊他来一起分享。

 

“得意什么?他可不止请了你来,我们大家都来了。”缙云拍了他一下,打碎了他自作多情的想法。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不能——你今天踹了我两次我都记着呢!”

 

(八)

 

花灯节的夜晚,玄戈带着他们一家四口都跑来鄢陵了。

两个小王子按人间的算法其实都已二三十上下,只是在辟邪一族内,这两位还算未成年。是以两个孩子的外貌看起来也不过是孩童模样。

玄戈和霓商一人手里一人牵着一个,跟着北洛缙云还有云无月他们一起,让岑缨领队带他们逛鄢陵。

孩子们没见过如此热闹的灯节,也没见过这么繁华热闹的夜晚,漫天的烟花,满集市的花海,大人们的欢笑声,小贩们的叫卖声,鸟雀们彼此唱和着婉转的歌,他们的眼睛都看花了。

 

北洛给他们买了好些有趣的小玩意,亮晶晶、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吹着非常响亮也非常好听的陶瓷鹦鹉口哨,还有面人师傅捏的好玩好看的小人儿,玉兔和猫咪的花灯……

“好了,好了,北洛……够了,别再给买了,”霓商看看自己和儿子们手上各式各样的玩的吃的都塞了满手都要塞不下去了,“他们今天拿的礼物已经够多了,还不快谢谢王叔?”

“谢谢王叔!”两个孩子很乖地、异口同声地喊道。

然后他们迅速趴到北洛身上:“王叔我要那个草编的蚂蚱!”“王叔我要那个贝壳编的风铃~”“我要那个葫芦!”“我想要一篮子的雨花石!”

北洛对他们是有求必应——现如今的王辟邪可不是当初在鄢陵连一朵花都买不起的穷辟邪了,如今对着这么可爱的孩子们,他可不想让他们再遭受那样拮据的尴尬。

最后孩子们走累了,他注意到两个小王子呵欠连天的脸,就主动蹲下去,把他们一个抱起一个背在背上。

 

“都是多大岁数的辟邪了,还在装小孩……要不要脸啊?”玄戈不禁扶额,“平日里在我面前各个都少年老成的模样,见了北洛倒是会撒娇耍赖,一套一套的。”

“因为他们都继承了他们父亲的优秀演技啊!”霓商也叹气,“你怎么也不反思一下,怎么孩子在你面前都严肃紧张的,见了北洛却这么能撒娇?”

“大概北洛更讨小孩子喜欢吧?”玄戈说。

“既然他们这么喜欢北洛,你不想让北洛长久地和孩子们待在一起么?”霓商凝望着他,美目盈盈,巧笑倩兮,“大家都是一家人啊。”

“我倒也是想啊……”玄戈只能叹息。

 

他们在喧闹声中走街过巷,穿过漫长的花市鸟市,忽然看到一处亮眼的所在——

一堆人围成一团在看一大块幕布,幕布被灯火照得特别亮堂,五彩缤纷的小人儿在上面跳跳舞舞。

“那是什么?”小儿子咬着冰糖葫芦问。

“不知道,问王叔去~”

“不用问王叔,这个我知道。”他们的父亲悦耳动听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这个是皮影戏,就是动起来的剪纸画,你们可以通过这个看到各种有趣的故事。”

“哦……”孩子们看着那会动的小人儿,看得着迷。

“刚刚那个老妇人救了一条鱼,这个鱼呢,是龙宫里的太子哦~”

“哇,父王真厉害!”

“这你都知道……”

 

霓商在他身边窃笑不已。

“笑什么,霓商?”

“没,没什么……”

 

待到皮影戏谢幕,人群渐渐散去时,他们发现一件不妙的事情——北洛不见了。

“哎呀,父王不好了不好了——”

“王叔被我们搞丢了!”

居然是细心的孩子们最先发现了状况,大叫着向他汇报了。

辟邪王举目四顾,遍地都是喧闹的人,欢声笑语宛如海浪把他淹没了。

玄戈心中一沉,继而一片茫然。

 

这情景,似曾相识啊……

他与他久别重逢的那个雪夜,也是一样看着他的胞弟把自己这样扔入茫茫人海,任由那喧嚣纷乱的光影、声音把他渐渐湮没。

漫天的烟花,缤纷烂漫,却又开得如此寂寞。

有人道,我的黑夜明明比你的白天更美,你又如何能知我是真的寂寞?

 

是啊是啊,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能放任他行走在漫长的暗夜里,此生动如参商,再会难期……

 

“喂!你们跑哪儿去了,叫我好找。”

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北——”玄戈几乎是惊喜地回过头,然而看到的却是白发的缙云。

 

“……”他足足愣了一刻钟,再才反应过来,缙云的声音和北洛酷似,自己方才是听岔了。

“北洛刚刚被那边米酒摊上的小老板给缠住了。”缙云没好气地说,“输了两盘,跟人家杠上了,说一定要不死不休,我拖他都拖不走的。”

 

“哦——”这千回百转的一声,有他多少曲折纠结的心事!

“劳烦你们过去帮帮忙,”缙云说,“我看不然他今晚就要钉死在牌桌上面了。”

“何必呢?”玄戈微笑道,“既然他喜欢……就让他玩个痛快吧。”

“怎么连你也这样说?”缙云看起来很有点郁闷。

 

又一串烟花炸裂,漫空的星火坠落。

在这火树银花之下,他头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浑身沐浴着灿烂光华的银发的小伙是个这么可爱的人。

 

不管北洛在什么地方,无论北洛走在多么漫长的暗夜里,缙云总会陪着他的。

他们永远都不会寂寞。

 

(九)

 

天鹿城的辟邪们都知道,他们有两个王上,生着一般无二的容貌,一般无二的身材,有着不相上下的力量,他们用自己强大的能力与智慧轮流守卫着这片领域的安宁。

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里,他们并不是很能分辨出谁是谁。

最初的时候他们尚且能从王上们各具特色的王服分辨出来谁是谁,但是有的时候,兄弟俩会因为各种意外情况而扮作对方的样子。

北洛有时候会换上白衣,同辟邪战士们一起迎敌征战。玄戈偶尔也会换上黑衣,假装是栖霞武馆的大师兄旅行回家,看望师傅师娘,顺道指点一下师弟师妹。

当双王有心要模糊自己的身份的时候,就连最亲近的侍卫羽林都分不出来谁是谁。

 

聪明的孩子们倒是知道哪个是父王,哪个是王叔,但是王子们却很会装傻。

每当他们的王叔撂话说“不干啦不干啦,这一次演完,我就退出,跟缙云一起去魔域游历游历~”他们总会哭得呼天抢地、捶胸顿足,直把他们王叔吓得惨然色变:

“父王啊,你不要走啊!”

“父王,孩儿还这么小,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们?”

“不是,你们父王跟母后不是去长安旅行吗——我不是你们父王啊!”

“父王!母亲不辞而别,连你也要抛弃我们了吗?”

“父王!难道你也要像先王那样,做一个抛妻弃子的渣辟邪吗?”

“不是,我不渣啊——谁抛妻弃子了?都说了你们爹娘是去人界游山玩水——还有我不是你们父王。”

 

缙云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三十上下却强装人类正太的戏精辟邪,也只能叹气:“北洛,你这两个侄儿什么时候才能成年啊?”

“快了快了,再等个三四十年吧。”北洛忙着给两个王子擦金豆豆,都腾不出空来。

 

“我看你这样——难得很。”缙云说,“别说三四十年,再过三五年,你就根本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北洛好容易把两个小王子哄得回去安歇,再才回来拉上缙云的手:“行了行了,你跟小孩子较个什么真?”

“你这两个小孩子可不小啊~”

“哎,我也知道——这戏龄怕不是有个十年功底,不然在我面前不至于哭得这么逼真。”北洛也是叹气,“也是玄戈故意整我,丢给我两个大包袱。本来还说这次帮他解决了魔潮来袭的事之后咱们就直接告别的。”

“告别的越久,次数越多——你走得就越艰难——你没发现吗?”

“是啊,越来越困难了。”北洛难得陷入了沉默之中,片刻后,他又问,“这样子你会很讨厌吗?”

“讨厌什么?”

“我们当下的情形——身上总有千头万绪的牵扯,手边总有推也推不掉的麻烦。”

“并不讨厌。”缙云挽着他的手,平静地说,“你不是一直都希望这样子吗?”

 

“我希望?”北洛惊讶道。

“别人可能不清楚你,但事实上,根本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缙云说,“你我都是一样寂寞的人。饱经风霜之后,自己就宣称,无需人作陪,也无需人同情、垂怜——说得自己好像是钢筋铁骨硬汉一样,说得好像自己真的爱上了孤独一样。但其实,你不是真的爱上了孤单,你只是习惯了孤单罢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拥抱幸福要付出许多的努力和代价,而且这种付出、这种努力远比承受痛苦、承受折磨更加艰难。因为你承受苦难只需要有一颗坚强的心脏和坚韧的耐力,想要追求幸福,你必须有更大的智慧、更多与人周旋博弈的情商,还有屡败屡战的勇气。偏偏我们都是曾经受过心伤的人,肉体上,我们足够强,是有勇气披挂上阵,屠龙斩蛟,却提不起半分勇气去面对曾经伤过自己的人,也无力去期盼更好的未来。”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么弱。”北洛喃喃道。

“是啊,不是看到你,我也不会发觉自己身上有与你相似的伤疤。”缙云说,“而且我跟你嘛——彼此彼此。”

 

“这种脆弱的时代也该结束了,哥们。”北洛恶狠狠地说,“我发誓,从今天起——咱们对待亲近之人,一定要大胆、坦诚,要剖心置腹、要热忱真诚——”

“玄戈回来了!”缙云忽然说。

 

北洛慌忙道:“不不不,我觉得我跟我哥的事还是暂时放下再说——缙云,我们去鼎湖钓鱼玩儿吧。”

“……刚刚那是骗你的,你兄长这会儿应该还在长安呢。”缙云倚着门廊,淡淡说道。

 

“天啊,你骗人怎么都不带眨眼睛的!缙云你面相这么老实!”

“谁叫你好骗呢?”缙云歪了歪头,瞧着他,“你除了被人骗,你连自己都骗的。骗自己说,我不需要家人,骗自己说,我才不要什么兄长,骗自己说,去他娘的亲缘血缘,小爷我是铁骨铮铮的硬汉!摆脱了低级趣味的七情六欲……”

 

“别说,求别说了好吧?我不要面子的?”北洛赶紧扑过去捂住他的嘴。

缙云一扭头摆脱了他的封堵,喘了口气又望着他:“想要我别说是吧?知道要怎么做?”

 

北洛扑上去抱住他,狠狠吻了缙云一下:“你真是我天生的克星好吗?缙云!你太了解我了,今后我死一百次,每一次恐怕都是死在你手里的!”

“等二十年后你妖力恢复了,恐怕就不会再说克星这种话了。”缙云温柔地抚摸着他五黑的鬓发,纤长的手指刮过他白皙如玉的脸颊,“到时候你只怕是要嚣张得飞到我头上耀武扬威。”

“不会不会……能遇到一个克制自己的人,是件非常好的事情。”北洛握住他贴着自己脸颊的手,认真道,“只有遇到你这样的猎手……再狡猾再野性难驯的孤狼,都会乖乖驯服啊……”

 

缙云对这句话有点不解其意,北洛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垂下眼睫,轻轻俯下头,亲吻了缙云的手心。

柔软温热的嘴唇,从掌心传来酥麻动人的暖流,仿佛瞬间融化了他坚硬如铁的心脏。

 

北洛白皙的脸颊上眼睫被阳光照得半透明,那微微闭着的眼睛和安静的容颜完全是一副乖巧温驯的模样。

这朦胧梦幻画面令缙云都不由有些惊讶,自己是什么时候起……驯服了这只桀骜不驯的灵兽?记忆里的辟邪都强大、好战,还有与生俱来的傲慢,但北洛何以……如此温驯地任他拥抱在怀中?

 

他不曾对他说过太多蜜语甜言,从头到尾都一直保持着冷淡自矜的风度,甚至偶尔还会嘲讽北洛几句妖力微弱,也没管北洛是不是会伤及自尊。

但北洛就是爱他。是因他坚韧强悍令他崇拜?或者彼此之间相似的狂傲不羁的性情导致惺惺相惜?

或者北洛纯粹是觉得他长得好看?

 

有意思的地方在这里——缙云并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也不知爱慕是可以如何驯化一个人。在恋爱中向对方俯首陈臣并不是一种屈辱,而是一种快乐。在爱情中棋逢对手,又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

不过,不明白也无所谓——有时候感情的事无需言明。彼此间相爱、相伴——本来就是一种心有灵犀。

 

……

 

多年后新的辟邪王带着他银发的战神入驻天鹿城,总算是风风光光地把即位大典给正式办下来了。

不过这位新的王上可不怎么安分,他喜欢带着他那位神秘寡言的情人在凡间魔域四处乱跑,找寻新的历险。大多数时候很幸运,有的时候会重伤回来。

在他妖力崩溃的日子里,他倒是很乖地在王城里待着了。享受着(或者说“忍受着”)国宝级别的待遇,他的亲人朋友们把他围起来,挨个儿对他嘘寒问暖。

 

“不要笑我妖力微弱。”北洛苍白着脸对自己床前的侄儿们说,“在你们看不到地方,也许是你们压根没有经历过的平行的世界里,我可是干过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哩!”

侄儿们嗯嗯啊啊地应着,把药喂到他嘴里——他们等着王叔身体好了之后带他们去人世间游玩呢。他们平时最开心的三件事情莫过于——在人间听北洛王叔追忆往昔吹牛逼、看自称牌王赌圣的王叔打牌输急了瞪眼跟人家不死不休,以及看王叔被银发的战神叔叔比武斗剑打得满地乱跑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妖力微弱”了。

 

有北洛这样有趣的亲人在身边,生活是多么有趣啊!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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