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公主009

我在别有深意的诀别中已经说过再见了

【楚白】还有梦来时(十六)

我本来想开个车的……结果车没开成,反而把自己搞成性冷淡了……So sad,算了吧…… 


十六

 

白展堂并没有走——或许是因为这会儿阴雨连绵他也不便出逃,又或许是因为他真的挺无辜,没做亏心事,也没有必要逃。

木屋外雨落倾盆,楚留香这会儿一直伫立在黑漆漆的树影之中,茂密的树枝和满树红红白白的夹竹桃把他恰到好处地遮挡住,雨珠沿着他俊朗的脸庞滚滚滑落,他机敏锐利的眸光像是个浑身漆黑的猎豹,他沉默冰冷的外表看起来好像一枚伫立了千年万年的雕像。

屋内却是烟水朦胧,烛光融融,白展堂这会儿正坐在木板床上注视着篝火上煎着的草药……当然是抑制坤泽雨露期的芳泽用的药。

 

在白展堂的印象里,香帅那等飘逸出尘宛若谪仙的人物,是绝无可能被大雨淋得一身湿、冰凉凉地伫在雨里的——绝无可能,这么笨这么累的事情楚留香绝不会干。

——当然那只是他因为对楚留香了解得并不深刻。

 

这位已然退隐江湖的盗圣这会儿正撑着下巴颌拨弄着药罐,乌黑明亮的眼睛注视着篝火。片刻后,似乎是觉得乏了,他就懒洋洋地从袖中抽出一支莹白如玉的类似被砍了半截的笛子之类的东西把玩。

是尺八。

那小巧玲珑的乐器吹奏出来的曲子居然空灵优美,如流水般细腻,似月色温柔,楚留香万没想到白展堂居然会吹尺八,而且还吹得这么婉转动听。

 

楚留香心中忽然一动——这尺八的乐音旋律,为何如此熟悉?

 

……

 

“我并非良药。”漫天火光之中,那白衣绰约的身影宛如云雾,艳艳焰火下的那张脸清丽秀美,似男似女的容颜中竟然透着一种令人见之忘俗的灵气,“我非良药,我非良人——我只是他残留世间的幻影……你为情所困,为情所苦,为他徒留旧时物,空念旧梦幻影,但那只是饮鸩止渴罢了……现如今你既已寻到了真正的解药,我也不必再留了。”

他一切字画、书籍、衣物……一件不剩地都投入那熊熊烈焰之中,唯独最后——最后翻出那件尺八的时候,他却轻蹙秀眉,将它紧握在手,半晌都不忍抛却。

一双手从他背后将他轻轻拥住:“这件东西既然这么宝贝,你又如此喜欢,不如把它留下?”

那美丽的公子却摇摇头:“这本是兄长旧物,按理它本该随他家财物一并被查封才是。只是……我实在敌不过花公子万般请求,才潜入太尉府把它盗出。”

“哦,原来是花满楼与他的旧时信物……”他恍然,“那你把它还给花满楼不好?”

“我岂不愿还他?”漂亮的坤泽轻叹一声,“只是兄长临终时就已嘱咐过,若真要走时,就要我把他的念想全部断了干净,莫要他年再触碰到这些物件时又独自伤怀。”

“你那位兄长……究竟是花满楼的情人还是仇人?”楚留香嗤笑,“怎地行事如此决绝?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是恩怨情仇,居然半点纪念都不肯留下?”

“是情还是债,我又怎能得知?我也……搞不懂他……到他死也不懂。只是逝者遗言,我怎能违背呢?”那公子眼睫低垂,神色黯然,“他与我交待后事时只说,这世上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花满楼。”

饶是香帅听到此处也有些心生不忍:“既然放心不下,那就是心中还有情丝牵挂,又是何苦两厢决绝?”

“我也不知……他这是何苦……”坤泽也只有闭目长叹,“这是他最后一件遗物,他在世时我时常听他吹奏,如今睹物思人……”

“我知道啦,他舍得花满楼,但你却舍不得他。”他微微一笑,从那双细嫩柔软的小手中拾起小巧玲珑的尺八,“好啦!现在我把它从你这儿偷走,这会儿这东西就归我——可不是你不遵守你兄长的遗言,只是你不慎让它落到了盗帅手里……”

漂亮的公子睁开眼,盈盈妙目盯着他,脸颊在火光下愈发嫣红:“哎呀,香帅……”

他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今后你若想他时,可以找我要这只尺八……不过——你会吹这个么?”

“他教过我一些,只是我学得不如他那么好。”那坤泽轻声说,“香帅若想听,我岂敢不从呢?”

 

……

 

白展堂这儿一直没什么新的动静,他干脆就回去了七侠镇上的同福客栈。

回来的时候他浑身淋得湿透,灯火明亮的客栈里,伙计们和掌柜的都以一副讶异的面孔望着他,好像压根就想不到他还会回来。

他刚想给他们打个招呼,谁知他还未动作,大家伙好像突然得到了一个无声的指令一般,欢呼着对他致以热烈的欢迎,这没头没脑的热烈搞得他都有点发懵,掌柜的则是笑靥生花地告诉他——香帅都出门一天了,他们大伙儿都担心极了……正好,他们正等着他一起宵夜,宵夜完还可以一起打牌饮酒谈天……隔壁街的清水楼去不去?那儿的老板娘可漂亮了!诗词歌赋弹琴唱曲样样皆能,哪怕是这样的夜里呢,人家还可以与你豪赌一番,而且金湘玉长得跟仙女似的,香帅您没道理拒绝美人啊是不是?去——一定得去!秀才、大嘴——快点把酒菜端上来招待香帅!老板娘高声说。

等等等等,他轻轻格开那一双双热情挽住他的手。

 

“——等我换件衣服。”

他把自己那淋得湿透了的衣裳指给他们看。

“哎……是哦……小郭,把香帅的衣裳拿去洗洗,晚上就给我拿熨斗熨平了!香帅你快去换衣裳啊,等收拾干净了大家一起去吉庆街玩儿~!”

 

他们可真够热情,这一条龙服务未免也太过周到了——就算是苏蓉蓉宋甜儿今夜都站在这儿,也会为这样的热情体贴感到惭愧。

他心里有些嘀咕,还是依言上楼。才一进房间他就翻了出去,轻车熟路地绕到客栈房顶,又翻到了客栈大厅的房梁上。

——这些耿直的伙伴们,有什么心事差不多都写在脸上了——这些没来由的热情已经充分暴露了他们的心虚。

可是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一群人都心虚的?

 

“咳咳,大嘴,快去准备准备,咱们按计划行动。”果然楼下掌柜的已经换上了一张严肃紧张的脸。“绝不能让楚留香看到明天的太阳!”

“行……但是掌柜的,这会儿老白不在,谁打得过楚留香啊?!”厨子才走没两步,又原地折转回来。

然后他获得了一枚大大的白眼:“谁让你们跟他硬拼了?智取——要智取的!”

“哎呀掌柜的……”郭芙蓉姑娘一跺脚,“别说什么智取蛮干的了,就算是武力、智力、酒力,我们这儿的人加起来也不够看的,老白又不在——”

“你们不会动脑子?”佟湘玉数落他们,“一个两个都这么瓜!你们喝酒拼不过楚留香,不是还有金老板吗?楚留香那么好色,一看那金老板——哎呀,一个大美人啊!楚楚可怜知书达理,说不定一高兴就多喝了两杯——无双你就趁机点他!”

“我点不住他啊——”无双连连摇手,“师兄都说了,楚留香会移穴——他都未必点得住楚留香啊!”

“哎呀,总归是要试一试——”佟湘玉说,“蒙汗药怎么样?还没过期吧?”

“不能试啊!”众人齐声说。

“蒙汗药早就过期了,”郭芙蓉掸着抹布说,“上次我拿它药耗子,一只老鼠都药不倒,整个晚上都听见老鼠在啃家具。”

“而且香帅一旦看穿了我们的把戏,发起火来真的很可怕的!”酸秀才认真道。

“你又不是不记得上次老白就是给秀才炒菜做饭同桌而食把他气得什么样——秀才现在看到螃蟹都怵!”厨子瞪大眼睛说。

“就是——哪有人把螃蟹龙虾藏我鞋里的——可没把我吓死!”秀才愁眉苦脸地说,“大半夜的起床上厕所,我还以为我被毒蝎子给咬了!”

“我刚买的棉花糖,被他一下子换成真棉花了!差点没把我给噎死!”祝无双也开始抱怨起来,“就因为小郭嘴巴大,当着他的面说我暗恋师兄——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郭芙蓉一听,干笑数声——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只孵蛋的老母鸡在勉强打鸣似的:“我那不是说漏嘴了嘛……他问我老白有没有女朋友啊!我差点就说漏嘴!要不是掌柜的在给我使眼色啊——当时不是急着想转话题嘛,我就灵机一动,说:老白有没有女朋友我是不知道的,这些年来,唯一跟他有点暧昧的就是他小师妹祝无双,那还是人家暗恋他,还是单方面暗恋——所有人都知道的。”

“哎呀,你想转移话题也别把火烧到我身上来呀!”祝无双急道,“我这是遭的什么罪嘛!”

“我这不是不小心嘛——我给你道歉,给你道歉——这总行了吧?”

 

“哎呀都节骨眼上了,你们还在扯这些鸡毛蒜皮的!”佟湘玉拍着桌子,头疼不已,“明天人就要来咧——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

“怎么想办法啊?!”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怎么……哎!”佟湘玉气得把那团扇拍在桌上,“我干啥要为这两个失心疯的瞎操心嘛……”

“嫂子,”莫小贝悄悄从桌子底下探出头来,“你怕啥啊?香帅现在脑子都那样了,连老白都不记得了,他哪能认得……那位呢?”

“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佟湘玉头痛地说,“万一他受到什么刺激就想起什么来了呢,我们这儿是庙小神仙大,他要是跟人家一言不合动了武,不得把我这个店都给拆了?”

“怎么会呢?”秀才安慰说,“香帅可是出了名的好风度——人家从来都不打女人。”

“那他怎么打了石观音和水母阴姬咧?”掌柜的一瞪眼。

“这个……”众人无言以对。

 

“楚留香若是失忆了倒还好,‘那位’小姐可没失忆。”佟湘玉发愁道,“那女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鼻子眼睛都往天上长的,傲慢又骄纵,还刚愎自用,她来这儿若是恰好见着了楚留香……”

“哎呀,掌柜的你小点声,人家楚留香是做惯了贼的,你这么大声他指不定有顺风耳听到了呢?”郭芙蓉提醒那个唉声叹气的掌柜。

佟湘玉倒吸一口凉气:“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快,大嘴去瞧瞧香帅换好了衣服没有?怎么这么半天人都没出来……”

 

众人慌乱起来,赶紧散开,熨衣服的熨衣服,扫地的扫地,那红衣女捕快正往楼上走,迎面就跟一个人撞了满怀,抬头看时,正是衣冠楚楚的香帅,折扇轻摇,笑吟吟地看着她:“小师妹何时来的?今夜隔街的金老板做东,要不要和我们一道去喝酒?”

无双被他瞧得有些紧张:“香帅……你衣服换好啦……我,我就不——”

“那就一道去嘛!”楼梯间的郭芙蓉叉着手里的扫帚,歪着头看她,“人多热闹嘛。”

无双赶紧点头。

楚留香正与她擦肩而过,忽然转身问:“祝姑娘,我失忆之前是否对姑娘有过任何失礼的举动?”

“没没没——没有啊!”无双慌忙摇头。

“没有?”他瞧着祝无双滴溜乱转的大眼睛,“如果在下不曾对姑娘无礼,怎么姑娘如此怕我?”

无双看起来被他给吓到了,赶紧转身提着裙裾往楼上跑,嘴里一边嚷嚷着:“没有就没有啦,你……你别来纠缠我!你敢欺负我我就告我师兄的!”

“小师妹你上哪儿去?”他没好气道,“楼上又没路。”

“无双!快下来——亏你还是个捕快,看见个贼还怕得这样!”郭芙蓉在下面杵着扫帚吼。

“哦~郭姑娘倒是很有胆色嘛——”他饶有兴趣地瞧着郭芙蓉,“想来郭小姐是艺高人胆大——”

 

郭芙蓉马上变了脸色:“我我我……我就三脚猫功夫,您老人家这种咖位的高手高手高高手还是放过我吧……我可不敢在您面前吹什么牛皮……”

郭芙蓉也一溜烟跑了。

 

怎么回事?

他莫名其妙地原地张望——他早先失忆时难道把这客栈里的伙计丫头们都得罪了个遍?怎么各个见了他都跟见了瘟神似的?

 

“那位小姐”又是谁?

为何同福的伙伴们连这位神秘小姐的名字都不敢提?

 

带着这样不明不白的心思,他在同福客栈的人们热情的簇拥下去了隔街的清水楼。金湘玉果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同样热情且愉悦地接待了他。

他不明白这些人在忙活些什么。每个人都拉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攀谈论交,想要和他一起游戏嬉闹。他呢?一边接过温热甘醇的美酒,一边看着闪烁烛光下那粉衣如霞的丽人敲着牙板唱曲,奇怪的是这些往日里让他身心愉悦的活动如今他却没有半分心思感觉。

有美人有美酒,还有一众陪聊的朋友看客在旁的喝彩和对他投来的歆羡的眼光——能够在清楼里成为金老板的座上宾,如此优待的机会可真是不多——可尽管有美人奉酒劝杯,他却没那个心情与之共醉。

——这可真是违背常理。

 

“香帅不和我们一起玩骨牌?”金老板素手纤纤捧出一副牌转到他面前。

“不,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鬼使神差地,他说。

众目睽睽之下,他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他知道背后的酒楼依旧灯火通明,也知道这会儿大家在觥筹交错间也都喝得兴高采烈,只要他愿意,只要他坐回他们中间去,放情痛饮,这种热闹欢笑就是属于他的。可是他现在却不想回去。

也没有人在喝得开开心心的时候还想到跑出来拦他。

金湘玉捧着一盘骨牌凝眸望着他笔直修长的背影在夜色中远去,她倒是没有去拦他,但盈盈秋波却显得有些忧郁。

 

他一个人撑着伞,在斜风细雨中慢悠悠地走着。行过青石板桥,幽幽细雨拂过他洁白簇新的衣裳。

桥下一汪蓝莹莹的清波映着朦胧的月,夜行的船只单调的摇橹声从桥底滑过,木桨一碰,那洁白的玉盘在水波中就荡漾聚散,点点白光浮动。

他站在桥上驻足不动,望着这幽幽月色出神。

他心里还回想着那一曲空灵婉转的乐音,还有梦境里美得不似凡尘中的美人。

镜花水月的一场梦,亦真亦假。

可是,哪怕是一场空虚幻梦,纵然梦醒、梦碎,他的心口还残余着那梦境中怦然的心跳。

如果老白不是整日里都作着怪相挤眉弄眼,如果他把某些瑟缩可笑的举止稍微改改……说不定……也是个大美人呢……

 

哒哒的马蹄声拉回了沉思中的他,下意识地他站到了一边,避开了那骑着高头大马的过客。

马蹄声忽然止步。

“你……”马背上的人慢悠悠兜转了缰绳,“你这人看着面熟啊。”

他凝眸望去,那是一个蓝衣女子,高高的颧骨,高挑的眉毛,红色的发带,脚上蹬着官靴,身上系着黑绸斗篷,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他恍然间觉得这女人似也有些眼熟。

“哟~你不是那个什么大名鼎鼎的(氵㸒)贼、采花(贝戒)么?”那女人傲慢地开口了,“怎么,又想回头来拉白玉汤入伙?”

 

……

 

白展堂一直仰面躺在床上,伸直了双臂目不瞬睛地瞧着手中缓缓转动的尺八,忽然一个不小心,“啪嗒”一下,那短短小小的东西就从手掌中掉落下去。

他愣了一下,慢悠悠爬起来待要下床去捡。

可是等他伸手时却恰好碰到某人有人已经先他一步将尺八捡起,等他伸手的时候却恰好触到那人肩上垂落的发带。

微热的体温把他吓了一跳——怎的有人身形真是犹如鬼魅一般,眨眼之间就从空气里变出来呢?!

 

“这是你的东西?”楚留香抬眼,平静地望着他。

“……是……是啊……”白展堂吃惊地眨眼,“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

 

“从哪儿弄来的宝贝?买的?别人送的?还是偷的?”楚留香把尺八收到了背后,仍然打量着他。

“问那么清楚干嘛?”白展堂瞪着他,“你又想开什么玩笑?”嘴里还说着话,忽然就伸手来夺。

但盗帅是何等机警聪明之人,哪里容他偷袭?两招没过就把白展堂的手腕扼住了。

白展堂使劲挣扎,但楚留香已经扣住他手臂上穴道叫他使不上劲,最后他终于乖觉了,情知拧他不过,就马上软了口气,嘻嘻笑道:“香帅啥时候改行了?不做贼头子,反而做起强盗来啦?”

“我做强盗?”他话还未问完,白展堂就努嘴示意他那被他紧扣的手腕,他微微一笑,轻巧地松开了他的双手,“你倒是会用激将法了?也罢,暂时饶了你,省得你说香帅对你动粗,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了?”

“别闹……”白展堂可怜兮兮地说,“你把东西还我是正经。”

“凭什么还你呀?这上面写你名字了?你叫它一声它肯跟你走啊?”他耍无赖也是一把好手,气得白展堂直翻白眼。

“你爱信不信——反正这是我的东西。”白展堂大声说,“你要是不还我……”

“不还你还怎么着?”他有意逗他。

“我……我点你死穴你信不信?!”白展堂又急眼了。

“哎呀——我好怕啊~”他哈哈大笑,把尺八收回袖中,“说点新鲜的成不?这种程度的威胁太没意思了。”

“油盐不进!”白展堂咬牙恨恨看他,“你个老流氓啊你……”

 

他忽然凑近了白展堂,把对方吓得一跳:“你……你要作甚?”

“做个流氓该做的事,比如说……”他忽然搂住白展堂,“在今夜这么僻静的地方,一个乾元和一个坤泽在一起,是不是应该——”

“你有毛病!”白展堂慌忙把他推开。

他一把抓住白展堂的肩,强行将他扳过来,贴着墙按着,渐渐逼到足以让对方心理防线崩溃的距离:“我觉得这事没毛病。”

“你……你想起什么了?”白展堂脸色顿时煞白。

“没有想起什么,但是我有个好主意——何不冒险试试别的刺激——好帮助我想起什么来呢?”他觉得看着白展堂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倒是十分有趣。

白展堂看他的眼神是有些害怕的,不知为何却不怎么敢动弹,或许是知道自己打不过他。

 

“……”他结束了这短暂又漫长的一吻,心里却很是意外。

这一吻也是他鼓足勇气才得如此,算是主动试探——对自己的反应和对白展堂的反应的试探。但真正吻下去的时候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白展堂在他来吻的时候却认命似的垂下了眼睫,乖巧得让他都有些不可思议。

他惊讶,不止是白展堂没有反抗到底令他不可思议,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一吻并未有他所想的那般不适,甚至连半点的难堪厌恶之感都没有。他拥住他抬起他脸颊的姿势都是自然而然仿佛水到渠成,哪怕自己怀中拥着的确实是一个男子无疑……仅仅只是两瓣嘴唇的轻触,几乎是尽职尽责的温存——并不辜负他花花公子名号的温存,谈不上多么高超的调情技巧……

 

仅仅只是轻柔的一吻罢了——恰到好处,点到即止。

 

白展堂也不免抬起眼睛看他,可是一触到他的眼睛的时候就小心地扭过头避开他的凝视。

楚留香注意到了白展堂略显慌乱的视线,他倒是又意外了一次——还以为这成日里没个正形的老白能有厚的脸皮,原来也是个经不起玩笑的。害羞起来跟十七八岁的少年似乎也没什么两样,居然感觉还挺可爱。

他想自己是不是适应了对一个男子也能如此调情?就因为对方长得还算漂亮好看?

真是糟透了啊,楚留香,无人看管的时候你就放任自己如此堕落下去了……

 

真不像话。

但——不像话又如何呢?他什么出格的事儿没做过?也不差这么一遭嘛。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靠在墙上贴着白展堂坐着,渐渐接受了自己对着一个男人也能吻下去的事实了。

 

“你很乖嘛~”他略带讽刺地说,“我还以为你刚刚要给我一巴掌。”

“……”白展堂在他身边,默不作声地低着头。

“我觉得差不多可以把尺八还给你了……”他想了想,“但条件是你得回吻我一下。”

“你做人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赖!”白展堂咬牙道,“你刚刚不是已经——”

“你跟流氓头子讲无赖——不太合适吧?”他含笑瞧着白展堂那因为生气而憋得红了的脸。

 

白展堂迅速跪直了身子,端起他的脸,急促地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比他方才那下还要快十倍不止。

“诚意不足啊,怎么都感觉不像是昔日恋人送我的吻,倒像我是你仇人似的……”他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噗嗤一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没事找抽呢。同时他也提足了气做好了心理建设预备着挨上他一抽。

白展堂看着他,眼眶都开始有点泛红。

 

“我还是把尺八扔了算了,反正我看老白也是半点诚心都没有……”他故意说。

白展堂飞快的扑了过来——那瞬间楚留香还以为他是要来掐死他,谁知道白展堂却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马上后悔了——后悔刚才为什么故意要撩他,后悔自己怎么不把这家伙即刻推开——明知对方是个坤泽……

柔软似绵的唇,颤抖的滚烫的舌尖,此刻相拥时紧贴在身的灼热的体温,伴着这迷蒙夜雾如丝细雨,席天卷地而来,把他层层包裹……那是什么惑人心智的芬芳?那香气随着唇齿缠绵间呼吸交融,融入他的肺腑,深深沁入肌骨,从舌尖勾起,勾起他蕴在肉身最深处最狂乱的思想、勾起种种毫无来由的狂喜与缤纷蓬勃的欲念……

他感觉自己差不多要完了,这辈子英名怕不是要毁在自己手里——居然敢去挑逗一个雨露期的坤泽,真是太高估自己的抵抗力了……

那就这样堕下去好啦……管他怀中抱着的是妍媸美丑,闭着眼,吻下去,循着这芬芳诱人的香气,摸索着去极乐深渊的路……

 

白展堂却猛地把他给推开了,还拿眼睛狠狠剜着他:“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他尚在那一吻的余韵里沉醉未醒,这一推把他整个人都推懵了。老半天才从那甜美朦胧的幻境中回过神:“主动献吻,你也真够热情啊……”

但他还是如约把尺八还给了他。白展堂一把抢过之后就拧转了身子不看他。

“技术不错,”他讪讪地摸着鼻子,“谁教你的?可别告诉我说你是无师自通的……”

“你教的!”白展堂的声音都被气得发抖。

“我教的?”他疑惑地重复,“除了我……就没有别人教你?比如——展红绫呢?她有没有教过你——”

“楚留香你找死是不是?!”白展堂猛然扬起手,剑眉倒竖,眼中已有泪光在闪,忽然瞧见他清冷镇定的眼神,“啊”了一下,再也下不去手。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白展堂怯怯道。

他轻轻擒住白展堂的手腕:“打啊,生气的话可以多打几下。”

“你……你刚才说展红绫——”白展堂心惊胆战地说。

“嗯。”他悄悄挠着白展堂的手心玩儿。

“展红绫……怎么了?”

“她啊,”他漫不经心地说,“她说她是来七侠镇给关中大侠送金牌来着——御赐的金牌,贵重得很,所以必须劳烦她这个大小姐亲自跑来……”

“然……然后呢?”白展堂的牙齿开始打架了。

“然后她刚巧遇到了我——”楚留香慢悠悠地说,“老实说,我不记得她了,你知道我失忆嘛——可是她却认得我,她拦住了我——”

 

“然后呢……”白展堂的脸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似的。

“然后……”他叹了口气,“恕我直言,这位展大小姐的脾气……可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呀。”

 

……

 

“呜呜呜……呜呜呜……”同福客栈内,桌子上趴着那个哭得脸上胭脂粉黛糊了一脸的大小姐,“姓楚的,王八蛋……呜呜呜,我要告诉我爹去!”

“行行行,楚留香是个王八蛋!”厨子给她换了一壶酒,小心地伺候着,“大小姐啊,你倒是开口讲句话啊,那个花花公子怎么着你了?他……他是不是对你动手动脚了?”

展大小姐一听,更是嚎啕大哭。

“哎呀,嘴哥——话不能这样问啊!”柳星雨把他一把推到一边,“展小姐啊,你别怕,客栈里的诸位都是侠义心肠的好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要是有什么色狼敢打你的主意,我们都不答应!你不要怕,要说出来,有什么委屈,我们大家都给你做主!”

“楚……楚留香……”展红绫抽抽噎噎地说,“楚留香他混蛋!”

 

“对对对,姓楚的就不是个东西!”佟湘玉赶紧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展小姐莫怕啊,他要是把你怎么了,咱们这就上衙门告他!叫你爹……还有小郭他爹,把他抓起来扔到大牢里去!看他后不后悔!”

“他确实不是个东西!”展红绫捶胸顿足地哭着,半晌,才气息奄奄地爬起来,说,“他……他说……‘哦……原来阁下是开封展家的小姐啊~怪不得我见了眼熟。啧……难怪派你来七侠镇来,六扇门肯定舍不得让你来干什么查案追踪这种粗笨的活儿的,你就适合当个赏心悦目的观用物品——给人剪彩,或者站在六扇门当个吉祥物什么的——虽说还不到绣花枕头的级别,但你也至少跻身于华而不实的圈子,好歹也算半个粗胚大花瓶吧!’”

郭芙蓉听了噗嗤一笑,吕秀才连忙说:“这楚留香可恶!嘴巴太毒了!”

 

“还、还有……他……他竟然当着我的面,说‘大小姐啊,你可不能这么没出息下去了,要知道你爹在我们侠客面前,都不敢承认你是他亲女儿哟~!’你们说——这是人讲的话么?我不是我爹亲女儿谁是?我爹从不在外人面前提起我,那是不想我跟他攀扯关系!”展红绫气呼呼地说,“才不是……才不是以我为耻……”

 

“这事……我们又没见过你爹,哪知道对不对呀……”佟湘玉才说了半句,就被郭芙蓉一记眼刀给噎住了,“咳!肯定是瞎说!这是诽谤!你必须告楚留香诽谤!”

“还有更过分的呢!”展红绫抽抽噎噎地擦着眼睛,“姓楚的王八蛋还说——‘展大侠最疼你啦,展小姐——他和夫人生了一窝的龙兄虎弟,各个都在朝廷在江湖大展拳脚,一点都不新鲜,无聊死了,但这一窝里却只有最小的是一只小猪——所谓物以稀为贵啊——你说他能不把你当宝贝稀罕吗?’”

祝无双差点没笑出声来,柳星雨在她对面做了个割脖子的手势,她再才收敛了一点。

 

“楚留香简直不是人!”佟湘玉愤然拍案,“太不像话了!”

“就是,怎么能说展小姐是小猪呢?多难听啊!”李大嘴呵呵笑道,“怎么说也不过是个糊涂虫而已——”

柳星雨慌忙捂住厨子的嘴:“哎呀,你们聊,你们聊——我和嘴哥去厨房看看那个鸡汤炖好了木有啊……”

 

……

 

“她哭了?”白展堂瞬间愕然。

“女孩子都是很喜欢哭的,展红绫小姐似乎尤其爱哭些。”他不紧不慢地道。

“是你把她骂哭了?!”白展堂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

“嗯?我并没有骂她啊~”他轻巧地说,“我只是委婉地讽刺了她两句。”

 

“楚留香你真不是个东西!”白展堂的脸色终于恢复了原有的生气,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尽欺负娘们,有意思么?”

“我也觉得欺负一个心智不成熟的丫头很不够爷们,”他叹着气说,“所以我决定做点符合我身份的事,比如说——过来欺负欺负你,由于盗圣大人好歹也跟我齐名,所以你是一个非常有档次的调戏对象——你说,对不对?”

 

还没等他靠近,白展堂就把他给躲开了:“你这人还要不要脸了?”

“你几时见过流氓头子讲究脸面了?”

白展堂起初是贴着墙与他隔开半臂的距离讲话,后来见他一直抱着膝规规矩矩地谈笑也没什么别的动静就放下心来了。

 

“你真的很关心她?”他望着白展堂,“要不要我送你去七侠镇上——这会儿她可心碎了,谁去安慰她,她保证就能抱着谁哭一晚上。”

“见她干啥呀,让她把我铐起来送六扇门啊?这不找死吗?”白展堂嘿嘿笑道。

 

“她不是来抓你的。”香帅说,“她是来给关中大侠送金牌,当然也是顺带来看望你。”

“顺道看我?这不还是来抓我的吗?!”白展堂连连摆手。

 

“喂,你这反应……”楚留香不禁莞尔,“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这是见旧情人的反应吗?怎么这么怕她?难道不是爱她的吗?”

“是……是爱呀,”白展堂的脸色看起来极是心虚,“又爱……又怕嘛……”

 

他叹了口气,对白展堂伸出手:“过来。”

“做什么?”

“我背你下山,去七侠镇——去见展红绫。”他温和地说。

“干啥呀你?!”白展堂一蹦三尺高,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你搞什么鬼?!”

“什么鬼……没什么鬼啊,不就是想帮你们这对有情人吗?”他莫名其妙地说,“你正在雨露期啊,她正好是乾元,这时候你们碰见不是正好成好事吗?”

 

“滚出去!”白展堂气得声音都发颤了,“收起你那些肮脏的想法!这么多年了,你这种人还是死性不改……早知你今日,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我死性不改?”他奇怪道,“我以前怎么了?怎么就死性不改了?!”

 

但是他没能把话问完,就被白展堂连推带搡地给轰出了门外。

 

 

“白展堂你开门行不行,我的伞……我的伞还在里面。”

木屋的门被猛地拉开,在白展堂把伞砸出来之前他就飞快抢了进去。

“你做什么?做什么?你还登堂入室了呐——信不信我点你……你给我出去!你这个贼头子……你……”

又打,又打……真是打不完的架……这人脾气怎么这么坏呢?

这次他真的结结实实地挨了白展堂两拳头,打得还真不轻,还好只是捶在背上。

白展堂愣了好一会儿:“你……你怎么……”

“我怎么了我?我还没问你怎么了呐~你倒是告诉我你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他苦笑。

白展堂沉默了好久,才缓缓说:“我是喜欢过展红绫,但那是单方面的。”

“哦?”

“还有,关于……我喜欢她这件事,我并不想让她知道。”白展堂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为什么?”

“因为这件事是错的。”

“爱情的事也有对错可言?”楚留香笑了。

“因为我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爱。”白展堂慢慢地说,“我喜欢她,她却不喜欢我,这并不是真正的两情相悦。至于你说雨露期……我并不想她是因为这方面的……这方面的吸引才被迫和我绑在一起,懂吗?”

 

“……”他没料到白展堂居然这么讲道理,他一直觉得这货就是个美貌又逗趣的开心果而已。

“啊……想不到我们的盗圣大人不仅是一位情圣,还是一个过来人。”他微笑着抚掌。

“闭嘴,”白展堂白了他一眼,“少来挖苦我。”

“没有挖苦你,我哪儿敢?”楚留香笑道,“我是真觉得你讲得很好。不强人所难——这是君子所为啊。”

“什么君子不君子的,我这种鸡鸣狗盗之徒什么时候也成了君子了?”白展堂叹道,“我不过是知道被迫绑在不喜欢的人身边的日子不好受……所以我——”

他的声音忽然断裂,警惕地抬头看了看楚留香:“算了,这些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乾元哪里懂这些。”

 

“别误会我呀,”他无奈地说,“虽然我给你出了馊主意,但是我并不知道展红绫对你无意呀。你若是早点把这事告诉我,我也不会这么跟你说了。”

“哼……”

“若是展红绫对你有意呢?你又当如何?”

“……”白展堂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

“谁知道可不可能呢?她跋山涉水,大老远地从京城过来——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跑这么远的路,难道就是为了完成这一份差事?六扇门里多得是能跑腿能干苦力的捕快啊,为何独独是她来呢?”他鼓励白展堂往好的方面想。

“没有什么可能了。”白展堂硬生生地说,“如果一个人跟你永远都没有可能,那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斩断和她的一切牵连,并且把她尽快忘掉。”

 

他心中一动:“你……你对所有无望的爱恋,都是这么绝情?”

“……”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到底是出于狠心,还是出于逃避?”他忍不住又问,“你真的能把所有爱过的人全部忘掉?你真正做到了忘情?”

“你别问我这么稀奇古怪的问题好吗?莫名其妙!”白展堂喃喃骂着他,起身去收拾自己的被褥。

“我莫名其妙的事多着呢——比如说,明明最想忘却一切的人是你,可是你毁掉的,却都是别人的记忆凭证,你拿走的,都是别人的纪念品。最想逃的人是你,可是为什么丢失了记忆的人是我呢?!”

 

白展堂似被雷击了一般,愕然愣在原地,看他的眼神渐渐有了惊恐之意:“你……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

“我没想起来,”他说,颇觉得有些悲哀,“但是我却猜得出来,我是曾经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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