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公主009

我在别有深意的诀别中已经说过再见了

【楚白/璧雪】一只价值连城的大狸猫(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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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有时候我觉得连城璧此人挺狠的——倒不是说他武功有多高,也不是他智计如何拔群,而是说总在重要关头,这人眼光总是最毒的一个。

他若要挑一个助手,就一定会找到最恶毒最聪明的丫鬟。他如果要撺掇某人来闹事,他一定会挑出最能哭最能演同时也是你最奈何不了的女人。

都知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这句话意思是说,一个人在不慎失足成为落水狗的时候,会有许多人趁机赶来痛打你,把你往死里踹。

连城璧当然不会是冲在前头出力最大的那一个——正如所有策划事件的头领肯定不会是冲锋陷阵的卒子一个道理。

他永远都是稳坐幕后推动一切翻云覆雨的人,也总会是在一切闹剧、惨剧或者悲喜剧落幕之后获利最大的人。

而且从我们跟他交锋的这几次情况来看,这类事情他绝对没少干。

 

利用假的沈璧君引诱连城璧上钩的计划反正失败了(具体内容参见棠棣之华第二十四章)。但是傅红雪却抓住最后一线希望,他逮住连城璧雇来的临时演员展红绫小姐,劳烦她给连城璧带句话——三日后请与他单独见面。

可是大家都不大赞成让傅红雪“单独”去。

开玩笑,他之前被马芳铃整得都差点残了,这会儿只拖着半条命呢。连城璧此人正邪难辨,万一此人突然发难,傅红雪岂不是要玩完?

“我跟他去吧!”老白忽然站起来说,“我这人别的不行,也就点穴本事还可以,万一连城璧要想害人,我把他点住不就得了?正好我武功也不算特别高明,连城璧就算见了我,也不会觉得我有什么威胁。”

你……吗?你靠谱吗?

——虽然我这样腹诽着,但嘴上还是嗯嗯啊啊地答应了。其余的大侠们看着我脸色,也都含含糊糊地投了赞成票。

 

好,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三日后连城璧与傅红雪见面,老白可以陪同去。

“小楚你可别跟来啊!”老白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去见连城璧又不是去挖宝,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还怕我抢了你头功不成。”我取笑他,心里却不以为然。

 

然后大家匆匆散会。

走在最后的阿英忽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马上顺势一转,跟着她拐进了一处僻静的房间。

“香帅还是要跟着白公子去吗?”她小声问我,一面小心地瞧着外面昏暗的走廊有没有其他人过来,“我瞧香帅方才答话的时候神色敷衍,只怕是三日后定是要跟着盗圣去的。就算嘴上不说,暗地里也是要偷偷跟着去的,是不是?”

我只能叹气,说,是。

 

“若是香帅不放心白公子,可以让我跟踪他。因为三日后白公子肯定是要带着傅红雪一起走的,带着一个病号,他轻功再怎么高明,我也能够追得上。就算被他发觉了我也不打紧,我可以说是我自己很关心他嘛。”她真是个心细如发的聪明姑娘,他人一点点的小心思,她却能从人家的眉间眼底瞧得出来,“若是连城璧发觉我,也不会有多大麻烦,反正我已经卸下‘沈璧君’的装扮,于他而言我也只是个不碍事的陌生人罢了。”

姑娘,你的想法是很好的,可是到底……我还是看着老白比较好。

“有什么放下不下呢?万一出现什么问题,我会放出烟花信号向您求救——你只需要隔得远远地等着就行了。”她借着从窗口照入室内的淡淡月光打量着我的神色,“香帅还是不放心吗?”

“……”

“……”她也沉默了好一阵子,再才问,“是香帅觉得连城璧太阴险,还是觉得白公子实力太不济?”

哎哎哎,说什么呢——我可没觉得老白实力不济啊。

 

“香帅不会这么想,可若叫老白知道香帅跟来了……他可未必不会这么想。”阿英忧虑地说,“方才在席间我观白公子言谈神色,总觉得他同以往时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哪儿不一样?

 

“他更坚定了,也更有自信了。”她若有所思地捋着发辫,“我不知要如何说,这种差别和几天前我看见他的时候是很明显的……不知道香帅看不看得出来?他说他要保护傅红雪,他的意思就是他要一个人去,而且他自信自己一个人也能办成这件事。”

哦,我明白了——姑娘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不要跟去,因为我如果跟着他,护着他,会伤了他的自尊心——而眼下正是他想逞英雄的时候。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她连连点头。

我却不置可否。

 

“白公子……对于香帅来说,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忽然问我,“香帅好像很喜欢他,是不是?”

是啊,没错。

“是喜欢他什么地方呀?”她问我,神色平静。

这有什么好说的?喜欢他能卖萌,能逗乐,能让人开心吧?大概是这样。

 

“像喜欢男人那样喜欢,还是像喜欢女人那样喜欢呢?”她认真问我。

——这叫什么话?

我给她吓了一跳,本盗帅看起来是有哪里不太正常的地方吗?

 

“上次路小佳受伤……我给他做手术之后不久——我还看见你抱着他……”她脸色微红,还是强忍着羞涩来提点我,“你记不记得你们在屋顶上那会儿——”

哦,那回事儿啊!我摸摸鼻子,不就是……因为老白长得好看呗~漂亮得跟个姑娘似的,甚至比姑娘还漂亮一些,抱一抱美人我也乐得讨个便宜——不打紧吧?路小佳还抱过你呢,这能代表什么吗?

“先别提路小佳那桩误会(她面红耳赤)……讲眼前吧——你除了喜欢他逗趣可爱,你还喜欢他色相迷人啰?”她却很认真地问我,“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怎么说呢……姑娘,若是你爱上了一个少侠,你与他情投意合,你爱他的全部——他的颜值,他的才华,他的品行,甚至包括他的财富——这种说法没问题吧?嗯,没问题——那单独把他的个人特点拎出来讲,你说你喜爱这人有钱——这话是不是真的呢?也是真的,有钱也算他的一部分嘛——这就对了。我喜欢老白,也包括喜欢他长得好看——这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别说他是个男的,就算是一只长得又美又萌的猫儿,是个人都会忍不住想要抱一下亲几口吧——这也没问题啊。

 

“既然您非常肯定自己没有任何……任何问题的话,那就请香帅不要跟来了吧。”她语气非常柔婉,但说的话可真不客气,“您若是老这样子下去,别说是白少侠,就连我都会觉得您是把他当妹子看了。”

可是可是……可这种说法逻辑何在呢?谁说我稍微照看他一点就代表我把他当妹子看了?姑娘,你容我跟你举一个例子——胡铁花你知道吧?那家伙可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糙汉子,跟着我时候人家也是三天两头乱闯祸,今天被姑娘逼着成婚,明天就招惹了富家小姐被人提着剑追杀三千里……要不是我在他身边——哎,你等等,别走啊,你听我把话说完啊!

 

……

 

我还是跟着去了。

当然我是提起了十成十的功力,在确保他绝对看不到我的情况下非常谨慎地跟去的。

临走的时候我瞧见阿英和路小佳在我背后极其不爽地冲我瞪眼,脸色那都是相当的难看。

怎么各个都跟看贼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老白驾驶的马车在雨后湿润光滑的街道上缓缓行进着,一路从黄昏走到了天黑。

然后他们下了马车,走入喧嚣嘈杂的夜市。

闹市上有琳琅满目的商品,有色香味俱全的小吃茶点,有欢声笑语的人……越往后,这浓墨重彩的夜景就越转黯淡,声音也渐渐稀薄。

长街的尽头,却有一盏孤灯明亮地伫立着。

我们所熟悉的那位贵公子此刻正在那儿一个人占据着一个小小的摊位,不紧不慢地饮着酒。

我都已经看到了他,他自然也看到了傅红雪。

“我还以为你够胆能够单刀赴会呢,”他停下手中的酒杯,可是似乎懒于去抬眼看眼前的人了,只顾着把视线调向另一边,“说好跟我单独谈谈,怎么又叫外人来?”

他语气里有些不快,不过听口音清清淡淡,好像也并无特别敌意。

 

“怎么,傅红雪为什么叫我来你心里没数么?”老白反应倒快,“不让我来,难道叫路小佳来?难道叫叶开来?他认得的那几个朋友除了我和楚留香,各个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傅少侠单单选我来,那是人家爱惜你这条命。因为我是不会杀人的。”

连城璧微微一笑:“白兄弟这话说得倒真是中听。”他终于转过头来瞧傅红雪了,“既然有高人在此,你也可以安心了吧?你这么赶着来见我,是想跟我谈什么?”

 

他可真是淡定。这一路来,他在傅红雪面前谎话鬼话不知道扯了多少,假冒傅红雪的身份,泡了傅红雪的女人,还公然抢夺了她家的所有财产——如今受害人找上门了,他还能如此处变不惊,倒好像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傅红雪慢慢在他面前坐下来——天啊,这两人长得实在是太相似了!只是这两张惊人相像的脸上呈现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表情——一者困惑而凝重,一者淡定从容。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接近我?”傅红雪问。

——这真不是一个聪明的问题,这么贸然地问询除了说明傅红雪对连城璧一切情况都一无所知之外也暴露了他心中没有任何底牌。他对连城璧甚至连一点儿想法都没有:无论是好的方面的期望幻想,还是坏的方面的提防警惕。

他把这一切都摊到牌面上来了,只等着连城璧来揭晓答案。

 

一瞬间连城璧的脸上划过不知是惊讶还是好笑的神色,我甚至隐约感觉到他那清浅的微笑里的失望情绪——

“谁知道呢?”他苦笑着说,“我若说我是没有任何目的就这么遇见你了,恐怕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

“有些事情,你还真的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反正我就这么遇上你了,说是巧合也好,孽缘也好,你若是认为那是我有心安排的陷阱也罢……我反正不在乎,”他垂下眼睫,喃喃道,“我根本不在乎你们怎么想……我只是遇到你了,就是如此而已。”

傅红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在移过酒杯,自己给自己斟酒。

 

“你们一定都在想——那个连城璧在和你相处的这几个月里,与你朝夕相对,早已熟悉了你的刀法、你的口音,你的举动习惯——以至于我能惟妙惟肖地模仿你,所以连城璧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他结识傅红雪是有什么目的?他是不是想偷学他的刀法秘籍?他是不是想卧底在他身边找出击杀他的弱点?他是不是想策划什么惊天阴谋然后栽赃在傅红雪身上?”连城璧自顾自说着,一脸的淡漠,语言却流畅动听得很,“然后有天我真的干出了一点儿吓人的举动,就让你们非常惶惶不安了。”

“我的想象力没你说的那么丰富。”傅红雪反驳道,他的声音闷闷的,显得有些不悦。

“多想想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我说不定比你们所想的一切加起来还要坏上一百倍、一万倍。”连城璧不由莞尔,“阿雪还是和以前一样老实啊——叫人看了可怜又怪可爱的。”

啧~说话就好生说话,怎么讲着讲着就调戏起来了呢?

 

“你没有什么别的要问了吗?我从哪儿来,我是什么人,我想要什么做什么——这些你都不好奇?”他很和气地问道,“我无论什么都会回答的,只要我答得上来。”

“你为什么要害马芳铃?”傅红雪瞪着他说。

连城璧面色讶异地望着他,似乎没想到傅红雪会问这样的话。

“马家跟你有过什么冤仇,你为何要夺走他们家所有的财产?”傅红雪又问了一遍。

 

“她差点要了你的命……”连城璧缓缓说,“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我并未要你去骗她,我也没有求你去报复她!”傅红雪一字一句地说。

 

长街那一会儿忽然显得很空旷,昏黄的油灯,土墙前长身玉立的公子仿佛凝成了一座泥雕。

“哦~”连城璧眨动了一下眼睫,“那你也可以把这种行为理解成一种行侠仗义嘛——”他恢复了神色自若的样子,“你重病期间,盗圣与盗帅为了救你可是劳心劳力卖了我们不少人情,我为了报答他们,就分别还了他们两样东西——这第一件是给盗帅绘制了他前妻的肖像,第二件就是助盗圣白少侠扬名立万~当然,我唯一想到的报恩方式就是顶着盗圣的名号帮他去劫富济贫行侠仗义,这样也可以顺带惩奸除恶……可是只惩罚一点作奸犯科的小人物自然是不足以让盗圣大人威名远扬的,要干就干一票大的——比如惩治一下像马空群他们家这种为富不仁、恶贯满盈的害虫……全江湖的人都知道吧?马家那么多的财富、那么大的产业都是堆积在多少人的尸骨之上的?这其中的尸骨也包括你们熟悉的白天羽……也就是叶开的父亲。至于那天打开宝藏的时候你们应该也见证了——那儿有那么多的宝藏都是他们家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掠夺而来。所以我这样做说是劫富济贫、是行侠仗义,也不是没有道理吧?”

 

胡说八道至极!

你家报恩是这种报法吗?

要不是顾忌着老白这会儿可能不大乐意看到我,我一定会就冲上去怼得这个巧言令色的公子哥哑口无言。

“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啊~”老白忍不住拍案而起,“马空群那一家子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知道,但你连城璧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是知道的!你那哪里叫报恩?你明摆着就是假公济私嘛!抢马家的钱财抢得涓滴不剩——分明是强盗作风!行什么侠,仗什么义?你就是由着自己性子肆意抢掠坑蒙拐骗,别说得自己多正派!”

——老白真不愧是老白!与我真是心有灵犀!这顿怼深得我真传,给你点二十四个赞!

 

连城璧愣了一下,居然大笑起来,还给老白鼓起了掌:“盗圣……真不愧是盗圣,道德品行方面居然如此严苛待人——你要不跟我讲这些,我都差点忘了你也是个贼。”他轻蔑地弯了弯嘴角,“人说盗贼盗贼,盗贼不分家,既然你是贼,你却认为我是强盗……你一个贼子,在这儿怒骂一个强盗不讲道义——你说这事好笑不好笑?”

“你!!!”老白气得怒发冲冠,可惜偏偏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他。

 

“我什么我?我哪里说得不对?做得不好?”连城璧含笑看着他,“江湖儿女难道不都是这样的?恩怨情仇分明,只为快意江湖——看谁不爽,认定谁道德有亏,咱们大可以拔出刀剑上去就干,打他个鼻青脸肿砍他个五马分尸,若是爱上个什么人,管她那是谁家闺女谁家老婆,拐了就走……你要行侠仗义,你就劫富济贫——劫他人的富,济自己的贫——只管自己畅快淋漓,何必管在意他人死活?”

“满口歪理!”老白愤然道,“我们这江湖上那么多的英雄儿女怎么被你一说都这么不堪呢?”

“江湖……本来就是如此混乱不堪的。”连城璧淡然道。

 

这话听着不太对——我总感觉连城璧的话里有些嘲讽之处,可是他嘲讽的对象似乎并不是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倒更像是他自己——可是连城璧看起来并不像是喜欢自嘲的人。

 

“你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傅红雪忽然一把扣住了连城璧的手!

“……”连城璧静静看着那只被扣住的手,淡淡说,“你身上的伤还未恢复,这只手半点气力都无……劝你还是莫要动怒吧。”

 

“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傅红雪坚持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也是遭受过那样不公对待的人?你是不是也被人这样伤害过?所以你才会这么偏激、愤世嫉俗——”

连城璧微微挣了一下,但是很奇怪的,他那样武功高明的人居然没有挣开一个半虚脱的病号的钳制。

 

“我没有……”他的声音听上去比傅红雪还虚弱,但他依然温和地看着傅红雪的脸,“恰好相反——我永远都是……打着正义道德的旗号,打着行侠仗义的旗号……去欺凌落水狗的那一个!”

他终于推下了傅红雪的手。

 

若无其事地掸掸衣袖,仿佛刚刚被傅红雪拽紧的手腕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他抬起头望向两个来客:“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我刚刚已经交代了——我为什么要侵占马家的财产……我已经够收敛了,二位,若是换了别人,换了别家性情刚烈的大侠,八成会像武松杀嫂一样把那女人开膛破肚,或者找流氓糟蹋她百千次——但是我不会这么做,我好歹也读过几年书,也很厌恶暴力。”

“哦,我还有什么要说的……让我想想……”他终于拿起手边那许久未动的酒,一杯饮尽,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哦,还有最后两件事——善后的事。”

 

连城璧抬起头,望着傅红雪:“这几天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想着一个人?一直在想她的安危?一直在想她有没有被骗,有没有被害?”

傅红雪呆呆地看着他,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她是你的人……我不会动她,因为我怕会伤她的时候也会伤你的心。”他柔声说,“我曾经惩戒过她……不过那只是一点小事,无伤大雅。那么……现在……我把她还给你吧。”

他拍了拍手:“马芳铃,过来。你的情郎来找你来了!”

 

从幽幽暗暗的巷道里缓缓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浓妆艳抹的脸上挂着两道清亮的泪痕。

“这是傅红雪……”连城璧略略抬眼示意对面,“这才是真正的傅红雪,你真正爱着的人。这个人被你弄折了一条腿、被你剐得皮开肉绽,还坚持要把你救出虎口的人……跟他走吧,永远都别叫我再看见你。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早就把你给杀了。”

 

马芳铃看看他,又看看傅红雪。

这个可怜的,被命运玩弄的女人啊……她惹着了一个煞星了,如今还能这样安然无恙的回来真的是很幸运了。(如果如连城璧所说,他不屑于用肮脏暴力的手段去对付一名女子的话,她的确是很幸运)

 

“芳铃……”傅红雪看着她那憔悴的脸,神色已有些动容,眼圈也红了,“事情都过去了,跟我走吧。”

他对她伸出了手。

——无论她曾经伤害他多少,无论他们之间有过怎样的误会曲折,如今,噩梦已经过去了,不再存在你死我活互相报复的游戏,不会再有恶人在幕后从中作梗——所有的伤痕也该平复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们大吃一惊!

马芳铃忽然尖叫一声,扑入了连城璧怀中,狠狠捶打他:“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那么爱你……我把我一切都给了你!你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抛弃我?”

——这场面真是叫人大吃一惊!

连城璧不动声色地扣住了她的双手,淡淡说:“你看清楚些,你的情人是对面那位,虽然我们长得很像……但是我可不爱你。”

 

“我不在乎!”马芳铃猛然从怀中抬起头来,梨花带雨地痴痴凝望他,“我知道我爱的是你!向我求婚的傅红雪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获得我爹爹首肯的女婿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我不信你对我从来不动心——你不爱我为何还要向我求婚?你不爱我为何在我去赌坊打算卖了自己的时候还跑去把我追回来?难道你不曾为我吃醋过?难道你不觉得我早已是你的了吗?”

连城璧扣着她的手,盯着她,整个人像个石膏似的一动不动,但却有万千情绪飞速划过他深邃的眼眸。

 

片刻后,他淡淡一笑:“就你这点脑子还想在我们面前使美人计挑拨离间?”

他忽然撒手,站了起来。

马芳铃就这么一下子被他扔到了地上,滚了两滚。

 

连城璧也没有回头,他压根就懒得看她:“或许你说的话里面有三成可信吧……或许你对我真的产生过一点点感情,又或许方才你之所以扑到我怀里,只是因为你看见了傅红雪的断腿、傅红雪的病容,还有傅红雪那张千依百顺的脸……然后你看到了我——我这个心肠冷酷、玩得你们父女满盘皆输的可怕的人……远比没有受伤时候的傅红雪显得更加有用。另外——你可能还惦记着我身上会不会有你们马家残余的财产。”

马芳铃抬起头来,脸上已换上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你……你这个臭不要脸的——”

“伪君子,人渣,骗子~”连城璧无所谓地帮她把话接下去,“说实话,你确实该离我这种人远点的。现在我把你物归原主。第一件事,我已经做到了。”

 

女人在地上流着眼泪,却牙关紧咬。

傅红雪再度俯下身去,扶起她的肩,将她揽入怀中:“芳铃,一切都结束了,我们离开这儿吧。”

 

“啪!”耳光声响彻天际。

连城璧停驻了前行的脚步,但他没有回头。

“他是你兄弟,是不是?”马芳铃红着眼睛看着他,“他就是为了替你报仇,才这样来羞辱我,捉弄我,是不是?”

“……”傅红雪怔怔地看着她,缓缓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去杀了他?!”她大声说,“你爱我的话,你怎么容忍你的女人被其他男人染指?你知不知道他怎样对我?你知不知道他过我施暴过?”

 

“……”傅红雪盯着她,缓缓地摇头——但这摇头又意味着什么呢?

“你去杀了他啊!”她大声说,眼泪也流了下来,“去啊!宰了他!你一个大男人不能为心爱的女人报仇雪恨,你算什么男人?!你——”

 

她那尖利刺耳的哭喊戛然而止。

——她被人点了穴了。

 

“你们小两口要唧唧歪歪自己回家去慢慢磨叽啊~别在这儿给我整这出苦情戏。”老白不耐烦地说,“连城璧,你的话还没说完呢,这就要走了?”

“呵,快要说完了。”连城璧回眸一笑,“白少侠虽然嘴巴毒,心眼着实爽直,在下……不得不服啊。也是因此——我乐意在这一切之后,再送白少侠一个人情——帮你善后。”

“帮我善后?”白展堂吃惊道。

“嗯,”连城璧认真看着他,“盗圣洗劫了万马堂的藏宝阁去劫富济贫的事情……确实是我栽赃于你,若是白少侠怕引出什么祸患,我可以替你澄清罪名。但是……”他又笑了笑,“盗圣大人也是依赖此举而扬名立万,如今江湖中人无人不知你盗圣的威名,你在江湖之中的地位指日可赶超盗帅楚留香——五湖四海的门派都感激盗圣你惩戒了马空群这一家子‘害群之马’,杭州城里的穷苦百姓也感激你劫富济贫……你是否拿定注意要我帮你收回这次的‘壮举’?但若我说出实情,江湖中人可能会产生这样的印象——觉得盗圣原来只是个欺世盗名之徒……你愿意看到这样的后果吗?”

 

“他愿意!”不等白展堂发话,我就已经站出来了,“他当然愿意,老白本来就不屑这欺世盗名的名声,是不是?”

“小楚?”老白吃惊地看着我,“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跟你讲了——”

“我不放心,怕你又被这个老狐狸算计。”我跟他解释说,“好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既然连公子愿意帮老白洗刷冤屈……”

 

“冤屈个什么呀!”老白忽然生气了,大声说,“我的事谁要你管了?走走走,别在这儿烦我。”

诶,老白——

 

连城璧镇静地看着老白使劲推我,飞快地道:“白少侠若是嫌我帮忙洗刷罪名太过麻烦,或者此举的后果损失过大……那‘盗取万马堂宝藏’这桩事就安在盗圣名下吧。就这么决定了。”

“定了,定了~”老白还在拧我,“你走吧走吧,我可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来日方长啊~”连城璧笑吟吟道,“愿我们后会有期……”

说着他身子一闪,眨眼就消失在黑暗幽深的巷道里。

 

……

 

这他们是我这辈子做过最蠢、最后悔的决定!没有之一!

——这句话是老白他在清河镇的时候亲口给我说的。说这话的时候他也是一副悔恨得肠子都青了的模样。

 

当年我就很奇怪,一贯低调怕事、机警聪明的老白,为何忽然就做出那么傻的选择?

 

这就要感谢我们可爱的掌柜的——佟湘玉老板的帮忙,我才解答了多年的困惑。

是这样的,掌柜的总是想方设法地试图从我这儿挖掘一些关于老白早年的小道新闻——尤其是绯闻八卦方面的。

对此我总是守口如瓶。

——我说掌柜的,你为何一定想要去挖掘自己并不想听到的东西呢?

“人家就是好奇嘛~”她用撒娇的语气央求说,“你告诉我,老白他跟哪些女人有过纠葛啊?”

我说他真没有跟哪个女人纠缠不清——放着我这么一个万人迷在他身边,他哪里有机会。我是什么人呐?我可是蝉联五届的国民情敌啊——本人存在的最大目标就是要让我方圆八百里以内的所有人类男性全部打光棍——在盗帅楚留香的光环之下,老白也不能幸免。

 

她被我逗得格格直笑:“香帅真会讲笑话!”

但她仍然不信,始终觉得像老白那个年纪闯荡江湖,作为一个年少有为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这种人的故事里肯定少不了一两朵桃花。

她死缠不休,她百般套话——她一定要问出一个答案她才心安。

——这又是何必呢?

我暗自叹气。

 

女人啊女人,你为何偏要生得如此多情、多心,又多疑?

 

聪明人都该懂得如何去做个笨蛋。

至少,你要知道在什么时候适时装傻——所谓眼不见耳不闻且心不烦,假话当做真话听。因为这样可以省去很多烦恼。

总是想挖掘一切有关前任有关情敌的旧闻——可是知道又如何?知道了除了给自己平添嫉妒、不快、让自己烦忧郁闷之外又有何用?你总去想它,想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想那些不曾存在的事,结果你除了让自己心里添堵之外你也收获不到更多的东西。

 

若要爱……你就一心一意去爱岂不就好?你又是何必要让那些纷纷扰扰的毒草长满心间?

 

哎,虽然我也有过好奇难耐的时候啊……

 

当然这些话我没说。

我只是说——再来一坛女儿红,掌柜的,我付钱,双倍的价钱。

 

“哎……”她看我依然不肯透露半点口风,就在我面前叹气起来,“香帅不要怪我八卦啊,我只是觉得……挺不安的,跟他相处这么久,我从来都不了解他的过去,我并不完全熟悉他。而且我总觉得他心里总有一个人,我感觉得到——那个人好像存在于一个隐秘的世界里,任何外人都不能窥探分毫。不,不是展红绫,展红绫的故事他能对我说得出来,而且说得坦坦荡荡。但是那个人我却问不出来。”她说,“他从来都不曾提起过那个人,但是他也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哦~

既然他从未提起过那么一个人——那你又如何能够断定这世上真的存在那么一个人呢?

我挑挑眉毛:“大概是你们小女人的多愁善感在作怪吧?”

 

“香帅啊,你是过来人,谈过那么多次恋爱,你说——是不是对一个人的爱越深,你心里就会把这份感情藏得越深?”

“……”

这怎么能够问我呢,掌柜的?谈过那么多次恋爱,并不代表我真的就成了一个情圣;一个浪遍花丛、只会像花蝴蝶一样见一个爱一个的人——你怎么会把他和深情痴心联想到一起?你看我长得像是一个深情专情的人吗?你真是问错对象了。

 

…………

 

夜间客栈打烊的时候,我猫在他们屋脊上赏月喝酒,无意中看见做完一天工作的跑堂和掌柜的在讲话。

“咿哟~看不出来你平日里总是胡吹大气说什么自己江湖人脉广人缘好,想不到说的竟是真的哩~”风韵犹存的掌柜打趣她家跑堂说,“人家香帅居然那么护着你、向着你,背地里都不允许别人讲你半句不是。”

“那哪是他护着我啊?”白展堂骄傲起来,“那是我本来就人品好!我的品行无瑕可摘!才不会让小楚抓我什么把柄——绯闻更是没有!”

——他似乎很清楚佟掌柜会向我打听什么。

 

“哟~是你没有绯闻,还是根本连传绯闻的机会都没有哦?”掌柜的继续笑话他,“有香帅那样的人在身边,你半朵桃花都得不到吧?人家可是蝉联五届的国民情敌哟~江湖上的女侠们一看到楚留香来了,哪里还会有人看得到你?”

“谁说我没人喜欢了?我也有迷弟迷妹呢!”白展堂马上反驳,“那什么……小郭不就是我迷妹么?”

“小郭……”她哈哈大笑起来,“小郭现在已经入了我的粉籍了,你就做美梦吧你~”

他生气起来,不理她了。

 

“喂,你莫要生气嘛~”

“……”白展堂默不作声地自己整理桌椅板凳,把大厅里的桌子都拼起来长长一条。

“喂,我说人家香帅对你那么好,你干嘛不跟他一直在一起呢,跟着有才有貌有趣多金的盗帅一起不比那什么又穷又屌丝又一事无成的姬无命强啊?”她推了推他。

 

“妇人之见!”他嗤之以鼻,“我就是坚决不这么想,才把他给甩了的。”

“甩了?”

“……啊,拆伙——我是说跟他拆伙!”他连忙补救。

“有病吧,好好的跟他一起好吃好喝浪遍江湖,突然就说拆伙?”

 

他把手中的床褥往长长的桌子拼成的大床上重重一放:“你说呢?换了你要是我,总跟着这么个顶尖风流人物混,你感觉还好不好了?回回办什么案子,总是他最出风头,最受关注,就连姑娘都蜂拥而上直奔他而去——换你你闹心不闹心?明明我武功相貌也不差人家多少,怎么在他身边就跟个透明人似的,被人视而不见了?”

“你就为了这个跟他拆伙?”掌柜的惊讶道,“你这人也太小气了吧?”

“你是没在我那地方,你想不到那滋味好受不好受。”老白叹道,“我是宁当鸡头不为牛后啊,我跟小姬那会儿,那叫合伙人关系,而且大部分时间小姬还得听我的主意,还得管我叫大哥。我跟着楚留香呢?人家就知道那是香帅的小跟班,被香帅罩着的小年轻后辈,压根都不带看我一眼的——”

 

“老白啊……”掌柜的轻声打断他。

“怎么?”

“你这些话……你跟香帅说过没有?”

 

“……”

“你什么都不跟他讲,你当初就这样走了吗?”掌柜的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就为了这些小肚鸡肠的事情?”

 

“……”

“那人家香帅得多伤心啊!他对你一直都这么好,你却这么想他——”她推了他一把,“你这人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啊。”

 

“谁白眼狼了?我跟他正正当当的和平散伙,这能叫白眼狼吗?”他说。

“你呀你呀……哎!”她叹息一声,提着裙裾袅袅娜娜地离开了。

 

“喂,梁上君子——你还待在那儿等着我给您鞠躬才肯散场吗?”他忽然抬起头来,望向我这边,“趴那么久,你还没给冻麻了?”

我从揭开的一方瓦片里也看着他:“我知道你听得见我……不过——既然你听得见我,那么……刚才那番话是你故意说给她听的吧?”

“老早就编好了——省得他人问起散伙这事儿。”他低着头拍着床褥,“可惜我准备了几年的腹稿,今天才派上用场。”

“上来屋顶说话。”我说。

“我不上去,这外面冷风吹得……你下来不成?”

 

我倒是想下来啊~可我这一旦下来了……我可不保证今晚自己还走不走。

他咬着指甲使劲儿想了想,最终还是狠狠心披上外衣爬了上来。一上来就给夜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冷么?

冷……他不断点头。

冷就对了,凉爽的气候能让人保持清醒。

——说着我就把自己的短斗篷借给他披着。

 

他看起来好受多了。舒展着身子望向夜空,一面跟我说:“小楚你叫我上来干什么?”

“陪我喝酒。”

他无语地看看我身边空荡荡的两个小酒瓶子:“酒都被你喝光了。”

“那就把‘喝酒’两个字去掉吧。”(此处致敬自霹雳布袋戏双邪的台词)

 

他乖乖坐在我身旁,看着这片无星无月的天空。

我总算是想起点什么,终于能开口说话了:“我想说……其实也有被好奇心折磨得百爪挠心的时候。”

“哦?”

“嗯,我好奇起来,那心情焦灼难忍之处简直比任何想知道前任敌情的女人更加严重……”我慢悠悠地说,“那年我一直都很好奇一件事,但是为了你我都好,我都一直忍着没问你。这么些年下来,我几乎都快把它给忘了……因为这件事比起其他的来,实在是显得太小、太微不足道了,它小得就像一根针一样难以察觉,但它曾经着着实实地在我心上扎了那么一下——”

他脸色略变,很快就镇定下来:“哦?小楚你想问我什么事,想问就问吧。”

 

“哦,既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那我也就放心大胆地问了——”我说,“当年你在连城璧的花船上的时候,连城璧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话?”

“……”他眉头在跳动,但眼神却坚持与我对视着。

“那句话——‘如果我白展堂一直跟着你楚留香,我这辈子都别想翻身出头’这句话——这决计不是你自己想得出来的。因为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这种事——我也一直都是知道的。从前的你天真单纯,喜欢我的时候也专心专意不想其他……所以这句话必须有人教,这个念头肯定是有人故意往你心中植入的——对不对?”我继续说,他的神色越来越不安,但好歹,没有当年那夺门欲逃的惊惶感了,“谁人教唆的你……他到底说了些什么——这些事,我当年都特别想知道。当年我并不在乎那个人在我背后说什么坏话,我真正在乎的是——在那种时候,在你被人挑唆得脑子一团乱,连正常的判断都无法做出的时候,你是怎么想我的?”

“抱歉……”他低声说。

 “抱歉!”他忽然握住了我的双手,“我知道那句话很伤你……我也知道你那时候对我是很好很好的!我不该说那种话!”

 

“不用道歉了,当时你就已经对我道歉过千次万次了。”我平静地告诉他,“现在我又不是来兴师问罪,事情反正过去了,我只想很好奇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说了些什么,小楚你这么聪明,猜也猜的出来啊!”他长叹一口气,“那天我在花船的甲板上……”

 

以下是老白跟我回忆起他被连城璧抓走的那几天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我在花船的甲板上,连城璧挟持着我,要我去探出马芳铃他们家在乱云飞瀑下面的宝藏……一开始我不肯。他倒也没有太为难我,就是开出好些好条件来利诱我,许下好多金山银山,献上许多美女……

我看都不看,说——这些算什么?小楚比你阔多啦!我们随随便便偷来一只猫都能值两千万两银子呢,你那些金山银山在我眼里也如流水一般。这些姑娘再好看能有小楚船上的三个仙女姐姐漂亮么?我才不屑这些蝇头小利。

连城璧微微一笑,叫人把那些珍宝古玩都撤下,然后拉着我去了甲板上,指着钱塘江说:“这天下如今是英雄辈出,正如这连绵江水,后浪推前浪。”

然后他又看着我,淡淡笑道:“可惜这天下英雄中,并未有你的一席之地。”

我说,你讲什么神神叨叨的,我不懂。

他大笑起来:“普天下多少英雄儿女,在江湖上各展英姿,名声大振……可惜你这一身的本事,却独独在楚留香的光环下失去了耀眼夺目的机会。你本可以做自己的英雄的,可是楚留香却把你圈养着,养成了他的小跟班,你本来可以拥有一整片江湖的,可惜却被楚留香困在了他的小船上。”

我懒得理他,这么低级的挑唆压根激不起我半点情绪——因为小楚你真的强我太多太多了,我又怎么配呢?我怎么会嫉恨一个我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人?

 

可是他却继续说:“那楚留香也实在是个寂寞的人,他时时刻刻都需要有人捧他,陪衬他——不然他就活不下去。他生命中总是要那么一两个丑角来衬托他的完美——”

“你闭嘴!”我对他喝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心理阴暗吗?”

“我承认我心理阴暗,但我看楚留香他未必就不阴暗了。”他掸了掸衣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看看胡铁花——那真是一个优秀的模范人物。每回楚留香大出风头的时候,他都在出丑。每回楚留香展现他睿智犀利的时候,他都在出糗。我想你还是不够努力,因为你还未能在楚留香面前做一个完美的丑角——什么时候你做到了,你就真正地能成为他的好朋友了。”

 

我烦了:“你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就是想诋毁他么?你嫉妒他比你帅,嫉妒他比你人缘好?嫉妒他的朋友比你多?所以你就专门在背后挖墙脚?”

“非也非也~”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只是对白老弟一见如故……希望白老弟弃暗投明。”

 

“我投你个大头鬼!”

“白兄弟此刻听不进劝……也是无妨的。”他淡定地看着我,“我相信你总有觉悟的那一天。你可不是脑子一根弦的胡铁花……你想活出人样来,就肯定不甘心做别人的影子的。”

他转身走了。

临走还回过头来问我:“如果……如果我做下一番大事,助你成就一段名声……不,我说的不是挡西门吹雪的剑,或者是跟盗帅赛跑这样小打小闹的玩意儿——而是能够让你在瞬间达成真正的名气,成为一个不亚于楚留香的大人物——那时候你还愿意唯唯诺诺地跟着他鞍前马后地跑么?”

我说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后来他被我逼的没办法,叫了一群绩卝女到船上来吓唬我,我一时怂,就给他答应了……

哎,赶人是赶走了,可是他的话却好像在我耳朵里生根了似的,总在回响!

“直到现在,我梦里都还会出现那时候金色的、波涛滚滚的江面,还有那金色的、美丽的朝阳!”他苦笑着说,“还有那时候谈笑风生的他……我永远都记得他对我说‘’天下风云出我辈,可是这天地之大、江湖之广,却永远都没有你的舞台’’的那副表情!那么优雅,又那么透彻——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你的一生命格的仙神!仿佛你只要一开口,他就能左右你的命运似的!我那时候……我——!哎!” 

 

再后来的事儿你也知道了,他真的做到了。一夜之间盗圣劫富济贫的消息传遍了杭州城,各大门派的掌门都发来帖子感谢我给他们找回了失窃的宝藏……我真的在短短几天之间就名声大震——真正的名声大震,数以千计的武林人士都口口声声说见证了我的传奇!

在那之后……

 

他沉默了,没有再说下去。

哦。

 

在那之后……他一夜成名,他忽然间就从我那个混沌迷蒙、一心一意地迷恋着我的小人物真正成了一个大人物。好像是有什么新的意识驻进了他的心里——骄傲,自豪,春风得意——铺天盖地的赞誉,数以万计的歆羡惊叹的眼神……

他忽然发现,原来所谓的楚留香也不过如此平常。

原来自己也可以做一个楚留香。

 

——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狠的离间计,没有之一。

连城璧此人……当真是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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